又过了一夜,她竟发起烧来,浑身酸软无力,几更连续起床解手也难以支持。
她哪里知道这是她遭受了极度的刺激,加上数日来旅途劳顿、风霜交侵,原先心力未懈之时,还可支持。及至她感触身世,被无尽的悲哀所淹没之后,可就支持不住,但觉浑身都不舒服。
店伙老是想请她走路,以免病死在客店中,不特于店誉有关,同时还得惹上报官验尸,出钱买棺等等麻烦的破财的后果。
董香梅开始时并没有注意,直到数日之后,她的病恙竟无起色,仍然不能动身。那店伙当面直说,要她搬出此店。
她起先觉得一阵昏眩,因为她想不到穷途末路,万念俱灰之际,还有这么一下打击。
但过了一会,厉声道:“滚出去,大爷有钱住店,你敢赶客人出去?”
她伸手人囊,原想取出大锭银子镇压这店伙,但触手却只有几颗碎银,大概只够付这几日的房租饭钱,实在已无余款,不由得呆住。
那店伙何等精明,一见她的手伸不出来,便猜得此人阮囊羞涩,当下眼睛一瞪,发起横来,大声道:“开客店的自然要客人光顾,可是想来这里要装病赖死这一套,我看你趁早收起来,走,我替你把行囊送出门外。”
董香梅气往上冲,双臂微抬,忽然感到一阵酸软,无法运力使劲,不由得忿消气散,黯然长叹一声。
那店伙动手动脚,就要把她扯下床来。
房门外突然有人咳了一声,店伙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摇摇摆摆走进来,却是个年轻汉子,身上穿着一件长衫,长得一表斯文。
伙计认得这人乃是昨日来投店的游方郎中,当下面孔一沉,道:“许先生最好少管闲事。”
姓许的郎中拱手道:“在下听说这位兄台身染疾病,特地进来瞧瞧。”
店伙一时发作不出,甩手扭头走出房外。
董香梅又轻叹一声,那许先生道:“兄台不要把刚才之事放在心上,大凡流浪江湖的人,终必会遭遇这等境况。”
董香梅目光扫过这年轻定方郎中,见他长得眉目清秀,一派斯文,尤其是适才在紧要关头解围,心中实在对他感激,当下应道:“多谢先生指点……”
许先生道:“在下略通医道,兄台既是贵体不适,在下切一切脉息就知道了!“董香梅暗自忖道:“我本是女扮男装,月讯逾斯不至,大概是些妇女暗病。这郎中不晓得内情,只当我是男人,胡乱下药,岂不更糟?”
于是连忙婉拒道:“承蒙先生垂注,不胜感激。但在下只不过是旅途困顿,疲倦过度,所以要静养一下,不烦先生费心……”
许先生睁大双眼,道:“想不到兄台也是读书人,谈吐高雅,敢问兄台贵姓?”
董香梅不经思索,道:“在下顾御风,以前读过几年学塾,实在谈不上高雅二字,许先生台甫怎样称呼?”
许先生道:“在下贱字子攸,多年来屡试不第,因而灰心仕途,且善祖传医术,尚足以养身糊口,加以性喜游山玩水,所以离家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倒也逍遥自在。”
他在椅上坐下,打开话匣子,竟和董香梅滔滔倾谈起来。
这许子攸足迹遍及字内名山大川,谈起来头头是道,加以他擅于词令,董香梅本来是佯装有趣,后来却当真听了入神。
她也告诉他说曾经当过镖客,所以走的地方也不少,并且说些武林轶闻与他听,两人谈谈说说,倒也投契。
董香梅经过这一阵闲谈,心中也减了几分郁闷。
那许子攸本是世家弟子,胸襟开阔,这一谈得投契,觉得董香梅并非凡俗之士,有心交这个朋友,便到柜上关说一切开销由他负责。这一来店家自然不再派人向董香梅罗嗦。
董香梅满心感激,她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超群拔俗之士,更想不到自己居然以男人身份,在江湖上交上这么一个清雅的朋友。
又过了四五日,她的病状仍无起色,全身发软,丹田中一口真气硬是提不上来。
这天中午,许子攸和她闲谈了一阵。
董香梅黯然长叹一声,道:“我倒愿意这病永远不好,那就可以和许兄在一起,时时领益了。”
许子攸讶道:“你好了之后,我们结伴浪迹江湖,傲啸风月,岂不也是人生快事?“董香梅摇摇头,道:“我好了之后,一定得去办一件事。之后,我的寿元已尽,再难与许兄在人间相见了。”
许子攸便听得莫名其妙,道:“顾兄这话怎说?”
董香梅道:“这些事你知道得越多,便越发危险,倒不如一点也不晓得。”
许子攸问来来问去,都问不出原因,心中暗暗纳闷。当下劝她睡一会儿,自己却在一旁看她。
等到她睡着之后,许子攸丢下手中书卷,悄悄伸出三指,按在董香梅腕脉寸关尺之上。
如是平日,董香梅自会惊醒.可是她目下真气不调,百体不适,是以直到许子攸接诊好一会,才突然惊醒。
许子攸满面迷惑之容,向董香梅不住打量。董香梅双唇紧闭,故意不言不语,看他有什么话说。
过了一阵,许子攸皱眉道:“我是就脉论脉,你天癸过期已有多久了?”
董香梅芳心一震,道:“许兄别开玩笑,兄弟不是女人,何来天癸月讯?”
许子面孔一板,道:“常言道是医者父母心,你断断不可对我隐讳……“董香梅见他词色坚决,怔了一阵,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许子攸道:“你的脉息显示怀孕有喜,此时最经不得疲劳及大喜大怒之事,但你经过打击,心气郁结,再加上辛劳风霜,以至心脉枯弱,血气雍滞。全身乏力,时有发热之象。”
董香梅双目圆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知这许子攸越是越说得对,就越是证明怀孕之事千真万确。
许子攸最后道:“兄弟与你盘桓多日,一直都没有看出你是女子。现在可就觉得你面皮皙白,头发丰盛以及眉毛过细种种征象,分明真是个女子。”
董香梅转身向壁,道:“你胡说。”
许子攸没有作声,起身出房去了。他走了之后,董香梅忽然十分后悔,生怕把他激走。
自个儿痛苦想了许久,终于大声唤茶房来询问。
店伙道:“许先生出去抓药啦,你老敢情还不晓得。”
董香梅心中一块大石才放下来,等了好一会,但觉孤寂难耐,时间好像比平日长得多。
许子攸最后来了,带来一碗汤药。董香梅只好服下,她再也不敢把他激走。
第二日,他们搬了一个客栈,两人只要了一间上房,董香梅睡在内间,许子攸住在外间,以便就近照顾。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日,董香梅已感到病好了大半,但她又逃避什么似的,竟不想痊愈。
她早就把头上帽子解开,露出一头浓黑的青丝,反正许子攸已晓得她是女身,所以用不着紧紧扣住那顶帽子。
可是自从她回复女人面目之后,许子攸的目光中就时时闪耀出光芒。他几乎日夜都坐在她床边,与她说东说西,偶然也问,她的身世遭遇。
董香梅是个过来人,自然能看出他的目光中含着什么意思。她非常害怕这种眼光,可是暂时又不愿失去。同时对于许子攸涉及身世遭遇的谈话,总是不好意思不答。就这样渐渐地透露出来。最后,许子已经完全明白她的身世及悲惨往事。
他们仍然很谈得拢,对于许多事物的见解,几乎大半相同。许子攸不但学问渊博,见解超妙,同时雅擅词令,很平常的事在他口中说出来,便平添无限风趣。这一点正是董香梅最是神往的地方,真是巴不得日日夜夜听他谈古论今。
又过了两日,董香梅终于完全好了。这天下午她起身试一试脚上功夫,发觉已经完全恢复,竟没有一点病后力乏之状。
她正在走动时,许子攸忽然进来,见到她满房飞腾,宛如蝴蝶一般,不觉怔住。
董香梅轻如飘絮般落在他身前,嫣然一笑,道:“你发呆干吗,如果你也想像我这样,我可以教你,包管不出三年,你就能高来高去。”
许子攸摇摇头,双目却怔怔地凝望住她。他第一次见到她起身,秀发垂肩,风姿动人已极。
他道:“学这些功夫有什么用,反而惹来无尽麻烦痛苦,倒不如不学,你如今已经好了,可是快要离开这里?”
董香梅垂头避开他奇异的目光,低低道:“我想是的。”
许子攸道:“你不能放弃你的决定吗?”
董香梅嗫嚅了一阵,道:“放弃了又怎样呢?”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十分后悔,这句话她本不想说,可是却终于说了出来。
许子攸沉声道:“如果你肯放弃,同时看得起我的话,我们就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定居下来。我如果有你做我的妻室,我就永远都不再流浪。”
董香梅吓得举手掩胸,急急道:“你可知你说什么话?”
许子攸道:“我要娶你为妻,除非你不肯嫁给我。”
董香梅摇头退了几步,连连说不。
许子攸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头颅,没精打采地道:“我知道配不起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董香梅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可记得我已是残花败柳,岂能匹配君子?”
许子攸道:“这些我早就晓得啦?“
董香梅叹口气,垂头忖道:“你只知道我有个死去的丈夫顾御风,怎知我亦曾失身于大师兄曲士英?这件耻事自然不能告诉你,但我于心有愧,如果嫁给你的话,一生一世都内疚不安,且慢,难道我真肯嫁给他吗?我竟然已经忘记了顾御风,我这样做岂不是朝三暮四杨花水性的滢贱女人?”
她想到这里,全身沁出冷汗,顿时下了决心。
双目一抬,只见许子攸烦恼颓废的样子,实在使她感到不忍,此时此际,似乎又不便坚拒。
当下道:“我们的事以后从长计议,现在我得动身到榆树庄去,把那支白骨令取到手,如果那支白骨令上果真载有克制我爹的手法,我学会之后就有恃无恐了。不然的话,纵然逃到天涯海角,终将被他找到。”
许子攸见事情有了转机,顿时喜泛眉梢,连连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收拾上路,直向豫鄂交界处的榆树庄赶去。
第三日早晨,他们已潜入榆树庄地面之内,董香梅本来坚拒许子攸跟着,可是许子攸死说活说,都非跟着不可。
董香梅没有法子,只好由他。但这一来可就不敢从正路走,只能翻山越岭,打荒僻山路到榆树庄后面的榆树谷中。
这回重到,风景依旧,人面已非。董香梅在谷中徘徊观望,心中感触业生。
她在树身起出那支白骨令时,犹自记起当年她戏弄韦千里的情景。岁月如流,一去不再。不但现实中的事物都随韶光改变,连这些记忆也将渐渐模糊。
那支白骨令展布开来,旗上白骨鲜明逼真,森森之气使人心生畏怖。
许子攸看了一阵,便和董香梅两人全力动手,先挑断旗面四周的缝口,接着揭将开来。
许子攸道:“假使这里面蕴藏剧毒的话,我们就一齐死在此谷,倒也很妙。”
董香梅道:“别乱讲,我们都死了有什么好处,我一个人死掉,那是罪有应得,你却无辜得很。”
正在说时,旗子已经揭开,忽然飘落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
董香梅一手捞住,低头看时,不由得叹口气,道:“大师兄果真料事如神,他认定旗中必有克制白骨门的绝艺,果然不错。”
许子攸微微一笑,自个儿走到树荫下,枕肘高卧。
董香梅展开那幅薄绢,在太阳下全神因看,半个时辰之后,已把绢上划着的三招连环绝招记得烂熟。
这三招完全是针对白骨门秘奥武功手法,是以董香梅一学便会,一会便精,根本无须试练。
当她要把手中白绢收起之时,突然发觉绢上渐渐出现几行红字。
她细细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此绢上染剧毒,两句即行发作。唯一苟延性命之法,乃以一寸金针两枚,届时分插双肩缺盆袕,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方可拨出。此时毒聚双臂,真气无法运集双手,不啻武功已失。”
这寥寥几行字,起先骇得她面目变色,后来却把心定下,暗自忖道:“我失去武力也不要紧,反正我是死是活,尚未知……”
她取出火折,把白绢焚掉,随手摔在地上,转身向许子攸奔去,把这件事告诉他。
许子攸大惊道:“待我想想看,有没有法子可以查验出毒性。”
正在说时,突然一阵僻僻啪啪之声传来,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阵阵火焰浓烟,已在草堆中冒了出来。
董香梅大惊道:“这火烟一起,庄中之人必定发觉,我们快点扑救。”
当下两人匆匆赶去救火,尚幸火势未大,不久就被他们扑灭。
董香梅透口气,道:“虽然已升起不少浓烟,但庄中仍无动静,大概还不曾被人发觉。”
话声甫落,不远处有人接口道:“你这是做梦……”口气低沉威严,冷酷无比。
董香梅浑身一阵震栗,移眼一望三丈之外,赫然站着那七步追魂董元任。
她骇然叫了一声爹爹。
董元任冷冷道:“闭嘴,谁是你的爹爹,哼哼,最近我有时想起,觉得也许对你过于严厉,但今日才晓得我早该把你处死。”
董香梅真不晓得说什么好,董元任已经接着道:“白骨令已经被你所毁,我们要瞧瞧令毁人亡这句本门禁令是否会兑现。你手中的长春子先还给我。”
董香梅默默把戒指除下,抛了过去。
许子攸壮起胆子,拱手道:“庄主请听在下一言……”
董元任冷冷瞥他一眼,道:“你是那贱人第几个姘夫?”
许子攸双眉一皱,道:“庄主怎可如此说法?”
七步追魂董元任仰天厉声大笑道:“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一生还没有人敢制止我。”
他的目光转到她的面上,接着道:“你想他怎生死法?是剥皮抑是怞筋?”
董香梅娇躯大震,急急道:“爹爹杀死我就是了,我们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废话,榆树庄中所有的人都被我亲手处死,这厮身在榆树庄界之内,焉能例外,再说,看在你的份上,更不能不残酷一些。”
这几句话说得董香梅和许子攸都毛骨悚然。
董元任举步缓缓走过来,首先向着许子攸迫去。
相隔尚有寻丈,董香梅突然跃去,拦在当中,悲声道:“爹爹,我求求你,不要杀死他。”
董元任冷冷道:“我不但要杀他,还要他死在你眼前才算数。”
说着,举掌横拨,一股潜力扫卷出去。
董香梅情知如若被他这股内力撞开,许子攸马上就得身受残酷毒刑。她一想起父亲手段之辣酷,便不由得心生惊怖,不知不觉举掌封挡。
董元任一掌没有把她拨开,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大胆的丫头,我就先擒下你,再处置那厮,看你今日有何法子月兑身。”
喝声中展动身形,扑上前去,双掌连环拍击。
他的白骨神功非同小可,董香梅当然深知厉害,急忙招架。可是她的功力怎能与董元任相比,一连两掌,就被震得退了四五步,猛的感到后背已碰到许子攸。
董元任旋风般卷上来,双掌齐发。这一招奇奥毒辣,兼而有之。
董香梅无法抵御,口中悲呼爹爹。但董元任目射凶光,依旧攻到。
他双掌已送到她胸前寻尺之处,董香梅突然记起早先学到的三招连环手法,这刻正好用来破解。
这原是刹那间之事,她根本无暇细思,只知那白骨令上学来的三招可以破解目前危机,急动掌发,双手随即向上迅推。
董元任突然感到她十只手指,都罩住他双掌腕臂上的袕道,非撤不可。疾忙收势,身形半转,一掌横拍出去。
董香梅也是招发连环,左手一抓一拽,恰好抓中他的脉门,并且把董元任拽得身形一歪。
董元任大喝一声,就势变化招数,手肘猛然撞出。董香梅接着施展第三招,右手推拍,左手斜劈出去。
双方手法都是快极,直如奔雷掣电。董元任方感手肘被她拍得一歪,脖子上的扶突袕已吃她左手掌锋劈中。
以董香梅的功力,这一掌万万奈何董元任不得。但这刻鼎鼎大名的董元任却大吼一声,踉跄退开七八步,双目圆瞪,形状可怖之极。
董香梅大吃一惊,怔怔凝望。董元任身躯摇了几下,一交跌倒,就此没有声息。
董香梅急急扑上去,伏在董元任尸首之上,哀哀痛哭起来。她这刻才晓得那扶突袕敢情乃是父亲的死袕,所以一击便倒。
许子攸让她发泄心中的悲痛,过了许久,然后抱起她,道:“我们快走,我见到好几个人从那边山腰掠过,恐怕是你爹爹一些手下。”
董香梅听到这话,才从悲痛中清醒。为了许子攸的安全,她只好和许子攸一齐离开这榆树谷。从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董香梅,只因她已月兑离了无穷是非恩怨的险恶江湖,静默如同村妇般和许子攸隐居在江南……
且说那吉晨光向韦千里说了许多线索之后,又道:“老朽综合各处所得报告,这才大略明白那董香梅最近一直被董元任追捕,而她却在开封乔装酒店老板娘,结果奉命去愚弄她的顾御风身死荒郊,同时在她店中也发现了白骨门第二高手小阎罗曲士英尸体。据说,曲士英临死之时,在床边用指甲刻下她赴庄取令等五个字,而董元任得知之后,立刻赶赴榆树庄去。以老朽猜测,曲士英留字中的令字,可能代表白骨门的白骨令……”
韦千里道:“我知道那白骨令,唉,以前我怎的记不起这回事呢?”他脑海中陡然记起许久以前,那位娇小迷人的董香梅,拿了那支白骨令,在榆树庄后面的谷中,戏弄自己。最后那支白骨令月兑手飞出,深深没入那棵榆树之内的情景。
吉晨光继续道:“那支白骨令也在尸体不远处发现,业已撕毁。还有一桩事,虽然与韦大侠没相干,但因是在董元任身上发现,所以一发奉告。那就是他身上竟发现一枚戒指,这个戒指乃是……”
韦千里双目圆睁,道:“可是长春子吗?”
吉晨光道:“正是,韦大侠无所不知,令人钦佩。这次老朽出京,主要就是因大内发现失去此宝,是以奉旨追查,这一回无意建此殊功,竟是老朽梦想不到之事。”
他畅快地大笑数声,又道:“这枚戒指前此已查明是昔年巨盗毒手神狐简立所为,最近方始出世,被董元任得到。”
韦千里道:“这一点我可以奉告,那就是此宝由铁镜飞霜查基率同蜂女范桃红,黑山神杜大云等去取了来,尚未献给董元任时,被我撞上,激战一场,这些人包括关外一星七雄及杀人王娄氏兄弟,全部死在我手中。其时小阎罗曲士英突然出现,我们因以前有过赌约,所以这一回便吃他索走。我想董香梅一定是从曲士英手中取得。哼,说不定她已失身于曲士英,所以才杀死他。之后,又被董元任在她手中取回。”
吉晨光道:“韦大侠这一说可就把经过衔接上啦,老朽得赶紧把此宝送回大内缴旨。”
韦千里道:“此事有没有连累到任何人?”
吉晨光微微一笑,道:“老朽奉旨旨查此事之际,宝库已有数十年没人进去过,是以遗痕尚在,是老朽认出乃是毒手神狐简立的手法,因此不但没有连累别人,甚且京中大臣都不晓得此事。”
韦千里暗暗舒口气,暗忖:此事既然已经解决,那就差人送个信与田相国就是,想来他老人家一定十分快慰。
他拿了地图,告辞后出城而去,先回到那农舍之中,取回屠龙剑,然后急急向西赶路。
走到下午,天气陰寒异常,不久竟下起雪来。
韦千里也不在意,匆匆赶路,他这一回骑的是吉晨光所送骏马,脚程迅快无匹。
走了一程,远远见到路上有个白发老人佝偻地在雪中前行,似是十分乏力。
他催马到了老人身边,勒僵道:“老丈,你往哪儿去?在下可以带你一程……”
那白发老人望一望他,缓缓道:“老朽乃是玄门中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风雪之中,自有滋味。”
韦千里见他答非所问,任了一怔。
那白发老人接着又道:“看先生你这种神色,似是急于赶路,何必为老朽这种快死的人耽搁行程,先生尽管请吧。”
韦千里笑一笑,道:“如果老丈是往前面去,这路上不大好走,在下以为可以效劳,故尔动问,如若老丈喜欢走走,在下就只好往前赶路了。”
白发老人一直凝目望住他,道:“先生一片好心美意,老朽心领便是。”
韦千里拱拱手,正要催马。那白发老人忽然叫道:“先生且慢,你背上的剑,可是我玄门中降魔至宝屠龙剑吗?”
韦千里道:“正是此剑,老丈真好眼力。”
白发老人道:“先生带我一程如何?”
韦千里被他弄得头昏转向,当下把他拉上马背,两人并鞍而坐,然后催马前奔。
那白发老人道:“有道是善有善报.先生一片好心,却恰好碰上我这个玄门中人,识得这柄希世奇珍的来历。”
韦千里疑心微动,忖道:“你如果打什么歪主意,那就找错人啦!”
只听白发老人道:“老朽曾经拜间过一部玄门秘典,内中就载得有此剑来历及独特心法,先生仔细听着。”
韦千里吃一惊,正要说话,那白发老人已朗声背诵出要诀微旨,边背边解。
这一来韦千里顾不得说话,连忙静心聆听,用足智慧悟解及记住。
那屠龙剑法他本记得极热,这时得到白发老人背诵要诀心法,阐释详明,顿时完全了悟。
只一盏热茶时分,韦千里已经通通记住。当下勒住坐骑,跳落地上,拔出那柄通体红色的屠龙剑,按照要诀心法,逐式施展那套屠龙剑法。
初时剑光呈现暗红色,没有惹目之处,但片刻间,剑光光华渐盛,红芒四射,煞是奇观。
韦千里只觉得这套剑法真是得心应手,而且暗合那套九陰掌法,奥妙无穷,心中大喜。
晃眼那套屠龙剑法使完,收起宝剑,只见那白发老人已经站在路上,含笑望着他。
韦千里恭敬上前施礼,道:“承蒙老仙指点,在下感激不尽。敢问仙师法号?”
白发老人笑道:“我只是一个平常的玄门弟子,没有法号,若然有缘,日后自能相见。
老朽却想不到你已得到这不传的剑法,可喜可贺。目下老朽地头已到,就此辞别。”
韦千里恭容施礼之后,纵上马鞍,朗声道:“但望有缘再晤仙师,在下此去,如能扫荡妖氛,为天下苍生解救一劫,都是老仙师所赐。”
老人一直站在路上,韦千里出去老远,回头还见到老人身影。
不一日,韦千里已踏人祁连山地面。这祁连山绵延千里,峰峦无数。
韦千里按图索骥,直奔一座山谷。那地图上本来一共有三处地方可能就是毒龙潭,韦千里先奔最近的一处,只见山势渐渐开阔,可以猜想那座山谷定然十分广阔宽敞。
他奔到谷口之际,觉得气温甚高,一点不似外面那等冰天雪地,奇寒澈骨光景。
韦千里心中已生戒备,当下借着树木山石掩蔽身形,潜行入谷。
却见此谷之内,冰雪极少,草木茂盛,但一望到底,并无潭水,更无人迹。
他微感失望,环目一扫,只见里面还有一个谷口,当下奔入谷中,潜到第二个谷口。
这时因树木丛生,更易隐蔽身形。他到了谷口向内望去,只见谷内地方辽阔,草木盛发,花香鸟语,不时传入耳中。
当中有个巨大的潭,水色深碧,澄澈明净,映出天上浮云及潭边树木倒影。
在那潭中有个白色的钢箱,约是一丈见方,两边各有一条铁链,延伸到岸。
谭岸边共有两人,他们就是双首人蛇毕相和长蛇阮轮,这时正用手中精光闪闪的长剑,向铁链上斫下。
潭中的钢箱突然响起如雷般的震耳声音,道:“是什么人在谷口偷窥?”
双首人蛇华相和阮轮都大吃一惊,可是仍然继续用剑斫那道铁链。
韦千里深怕他们放出毒龙尊者,长啸一声,放步奔入谷内。
他快如流星般奔人谷中,朗朗大喝道:“毕相阮轮把性命留下。”
那两个老恶人虽是宇内有数高手,但听到韦千里的声音,不免胆战心惊。
毕相急急道:“现在只剩下一个小环,我片刻就可砍开,你先去抵挡一下。”
长蛇阮轮摇头道:“不行,我打不过他。”
双首人蛇毕相大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长蛇阮轮道:“你为何不亲自出手抵挡?”
他们斗嘴之时,韦千里已如长虹飞泻般飞纵而至,眨眼已离他们不及一丈。
直到这时,长蛇阮轮不肯听话,双首人蛇毕相怒不可遏,手中宝剑一翻一刺,快如闪电般刺人阮轮胸口大袕,阮轮大叫一声,顿时仆倒毙命。
双首人蛇毕相挺剑迅疾向韦千里刺去,口中厉声道:“姓韦的,我们兄弟多人的血帐,都得算在你身上。”
韦千里冷冷一笑,道:“你爱怎么样算都可以,今日连你一命也得算上。”
他施展出九陰掌法,运足太乙气功,转眼间已把双首人蛇毕相困在掌影之内。
双首人蛇毕相一身功力非同小可,加上他诡异秘奥的招数层出无穷,看来虽然难以取胜,但三二十招以内,绝对败不了。
但他却急于要设法所开那根铁锭上最后的一环,那时毒龙尊者就可月兑身出困,韦千里武功再高,也敌不住这位西藏高手。
是以他仍然设法抢攻,挥剑如风,用足毕生功力。哪知对方掌法奥妙无穷,不管他如何左冲右突,都出不了如山掌影。
晃眼间已拆了二十多招,潭心那俱白色钢箱中倏地传出雷鸣般的话声,道:“毕相听着本座指点的招数,只要迫开对方,就运剑斩断钢环,以你的功力及眼力,绝不会出错……”
韦千里心中一凛,掌势顿时迟滞了一线,潭心钢箱中如雷话声又起:“你用……童子拜佛……天女散花……北海屠鲸……丹凤点头连环三招……“箱中话声指点招数之际,时间都拿捏得极好,不快不慢。韦千里虽是听到,已无法事先化解。
韦千里不会早先掌势迟滞了一线,是以被对方扳回劣势,这几招接着使出来,他已无法反击,最后迫得连退一丈二三之远。
双首人蛇毕相迅即转身一剑向铁链斩去,此链乃是毒龙尊者师兄贝迦大和尚特制,只要斩开这处环节,毒龙尊者就可出困。
精芒过处,呛地一响,铁链断开,那具钢箱迅快沉入潭心。
韦千里不管别的事,倏地掣出屠龙剑,疾扑双首人蛇毕相。
两人顿时又战在一起,那韦千里施展出玄门无上降魔要诀屠龙剑法,只见红光电闪,漫天匝地。眨眼之间,一道精光从如雨红芒中飞起,落向一旁草地之上。接着那双首人蛇毕相惨哼一声,双手捧住胸口。
韦千里煞住剑势,厉声喝道:“老魔头还不倒下。”
双首人蛇毕相两眼向侧边草地上的宝剑望了一眼,突然大吼一声,跌倒在地上。
韦千里虽然杀死这个老魔头,但心情仍然万分沉重,望着那边潭岸。
潭水倏然无风起浪,转眼间一道红影从水中冒出来。却是一个须发虬结的红衣和尚,这个红衣僧人冒出水面之后,径自踏波飞驰过来。
韦千里捧剑待敌,凝神戒备。
那红衣僧人晃眼已到了他身前,只见他身高九尺,头如笆斗,眼似铜铃,相貌极是骇人。尤其他须发已有四十年未剃,虬结在一起,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仰天朗声大笑,声如雷鸣,四山皆应,威势不比寻常。韦千里这时心中不禁微怯,但面上却不流露出来,冷冷道:“你就是毒龙尊者?”
那红衣和尚点头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韦千里答过之后,毒龙尊者狞笑一声,道:“本座已有四十年未曾尝过人心滋味,你尚是童子之身,正合本座口味。”
他大掌一伸,宛如蒲扇般向韦千里抓去,韦千里长剑一挥,使出屠龙剑法中一式“无穷碧落”,剑光洪洪划去,封住门户。这一招本应顺势击去,但韦千里过于小心,竟然只守不攻。
毒龙尊者这时才注意到他手中之剑,巨掌疾收,厉声笑道:“好小子,且看佛爷的大手印奇功怕不怕你的屠龙剑?”
只见他疾退两步,双方隔得更远,这时那毒龙尊者的左手缩人体内,右手加长了一倍,上拍下扫,掌风之劲烈,宛如狂飓暴起。
韦千里被他的声势骇得更不敢施展,一味使出屠龙剑法,紧密护住全身。
眨眼间已激斗了二三十招,韦千里感到全身似是被一种极重的力量罩住,已不能进退自如。尚幸他剑光到处,总能破开一道缝隙,这才不致于被对方活活压死。
他越是不敢施展,情势越发危殆。整座谷中,但听毒龙尊者像旱雷似的狞笑声,回响不绝。
蓦地一声清啸,宛如九天鹤唳,清越异常。
接着一群人奔人谷内,韦千里在百忙中闪开眼一看,首先看到那一干人之中赫然竟有徐若花在内。接着便见到一个白发老人,正是传授他使用屠龙剑心法的那一位。此外,尚有龙女白菊霜、青阳道长、雪杖大师、醉乞纪淦等许多人,还有一个就是魏景元。
韦千里见到徐若花之后,突然勇气倍增,抖丹田长啸一声,运足全身功力,施展屠龙剑法。
只见红光倏然大盛,晃眼间已散布开去,反把毒龙尊者因在其中。
韦千里忽收奇效,顿时明白这剑及剑法不但是玄门降魔至宝,而且恰好克制对面这条毒龙,怪不得称为屠龙剑法,敢情天数已定,这条毒龙应该死在此剑之下。
那屠龙剑发出阵阵风雷之声,红芒暴射,光华更是眩目。
韦千里使到最后一招,突然间手指一松,漫天光雨墓地一收,只剩下一道匹炼似的虹光,缓缓向丈半远的毒龙尊者射去。
毒龙尊者双目圆睁,身躯却无法移动,转眼间那道红光已自飞到,唰地刺人他胸中。毒龙尊者哼了一声,反手握住剑柄,一下子拔了出来。
韦千里凝神聚力,只听后面一阵清越语声道:“尊者如能悔悟,西归亦是乐土……”
毒龙尊者身躯一震,举目望住那个发话的白发老人,道:“你是谁?”
白发老人应道:“老朽三危老樵金莫邪,因受今师兄贝迦大师所托,转告此言……”
毒龙尊者长叹一声,眼中凶光尽敛,五指一松,那柄屠龙剑跌落地上,他已盘膝坐在地上,双目一瞑,便不再动弹。
韦千里这时才晓得那位老人就是三危老樵金莫邪,忙过去见礼,又见过龙女白菊霜及青阳老道等人。
白菊霜面上浮起歉疚的笑容,过去托起韦千里的手,又把徐若花的手托起,放在一起,轻轻道:“你们的事,我自会向掌门师姐禀告“她随即走开,站在双首人蛇毕相尸身之前,垂首凝思。
三危老樵金莫邪、青阳老道人、雪杖大师、和魏景元都过来道贺,只把徐若花羞得双颊飞红,抬不起头,韦千里踌躇满志,紧紧捏住徐若花的玉手,连屠龙剑也忘记去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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