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便回到客店,只见曲士英的房中,灯光明亮,他推门进去一瞧,曲士英早已起来,桌上还摆着一个大空碗。
他一见韦千里回来,便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也找不着。”
韦千里淡然道:“我见你运功调养,不好打扰,在门口站了许久,百无聊赖,肚子又饿,便顺脚走到那边。巷子里有个卖饺子的,大概是没生意,直来兜搭我。我肚子正饿,便随便坐下……”
曲士英疑惑地道:“吃饺子又用不着现成去种麦子,哪有这么久的?”
“唉,说起来就可笑,那厮大概是不容易招到客人,便十分殷勤,赶快下饺子,哪知七搅八弄,那锅子打破了,流了一地汤水。我正要走开,那厮苦苦哀求我再等一会,也不知打哪儿再弄一口锅子来,重新煮汤水,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曲士英道:“听着真是怪事,有这么笨手笨脚的买卖人,也有这么好脾气耐性的客人,才会有这么一段故事……”
韦千里怒道:“你这人奇怪,怎的什么都表示怀疑?难道我的行动也值得你怀疑的?”
曲士英深深瞧他一眼,慢慢道:“假如你为了咱们的赌约,因而跑到大道上等候着,你说这种可能性难道没有吗?”
韦千里为之失笑,肚中暗道:“不但有这可能性,而且我简直已做了呢?“口中却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根本没想到这回事上面去,错非你提醒我,我还不知你怀疑些什么哩……”
曲士英似乎相信了,没有再说。
韦千里忽然问道:“奇怪,你运完功之后,为什么面色一点也没有改善?”
曲士英听了,面色一变,嘿然无语。
韦千里忽然想起他的伤是自己所给打出来的,现在又提这一着,分明存心讽刺,怪不得曲士英面色登时变了,便连忙拉开话头,道:“你看咱们也该动身了吧?”
曲士英唔了一声,走出房门,突然停步道:“在咱们出发之前,先到你吃水饺的巷子看看……”
韦千里戛然道:“好,我带你去,免得日后要赖有借口。”肚中却暗暗发笑不已。
来到那条巷子里,其时已有几个客人。那卖饺子的忙得很。
曲士英拦住韦千里,道:“我自个儿过去就行。”
韦千里耸耸肩,停在巷口张望。
曲士英走到摊子前,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湿了一大片,不远的墙角边还摆着一个破锅。
他这样地张望,那卖饺子的抬头呼道:“大爷这边坐……”
目光和小阎罗曲士英的一触;登时如同掉在冰窖里,怔了半天。定神时,那曲士英已转身走出巷子。
那小阎罗曲士英素知自己眼光有慑人心魂之力,这时见到那卖饺子的人如此情形,不由得心儿活动起来,忖道:“莫非那厮真怕我,是以不敢立刻赶来报告。看来韦千里的话并不假呢!”
不过他毫无着急之色,和韦千里一道走向榆树庄分舵之处。
到了那里,两人四顾一下,并无行人,便施展轻功,晃眼间已落在屋内的天井中。
不过这儿却是后院,是以无人发觉。韦千里跟着曲士英,掩到廊上。窗户间透出的灯光,照得两人身形毕露。
但这两人脚下毫无声息,宛如两个幽灵,因此仍然没有出来张望。
他们找到隙孔,凑近去一瞧,只见里头是个厅子,灯光明亮,有四个人正在讨论些什么。
两人用神一听,听到一个人道:“咱们虽然把那暗记解下,但仍然必需立刻离开此地。
韦千里一个人的话,也许无法找到咱们。但有少庄主曲士英……”这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一下,似乎倒怞一口冷气,然后用奇异的眼色瞧瞧各人,又道:“有了他在一起,就保不定会不会寻上来了。”
另外一人道:“我不信他的话,咱们立刻用信鸽传递消息给各处知道。同时立刻撤离此地……”
“可是咱们从那只信鸽得来的消息,有点奇怪呀!如若不确,咱们岂不将受老庄主重责?”其中一人抗议说。
韦千里听到这儿,倒怞一口冷气,忖道:“完蛋啦,敢情那厮已用信鸽传递消息……”
曲士英推推他,略一示意,便冷声大笑道:“你们既够机警,可惜迟了一步……”发话之时,拳掌一拍,面前那扇窗户立刻粉碎。
那四个人全部呆木得不会动。只因小阎罗曲士英的声威,以及他为人的狠辣,的的确确能够镇住榆树庄的人。
曲士英人随声起,飞人厅中,冷酷如魔鬼的眼光扫过四个人的面上,宛如一声雷响,又把这四人惊醒,登时一齐起立,四散退开。
那魔头动也不动,冷冷问道:“你们谁敢先动,我先宰了谁,以作榜样……”
说完之后,四顾一眼,竟没有一个人敢移动。
韦千里在窗外瞧着,倒认得其中两个,往昔常在榆树庄中,一个姓姚名凯,一个姓秦名任重,这两人武艺都十分不错,当年在榆树庄中,地位仅次于黑蝙蝠秦历。是以被派出来的话,总能够独当一面,带管好多处分舵。
不过看他们刚才讨论的情形,其余两人,虽然未曾见过,亦可推想到地位不低,起码也可和这两人相比。
以他们这四个人的地位,居然会齐集开封一地,事情便大可奇怪。
同时以他们四个人的身手地位,一旦碰上小阎罗曲士英,也不敢动弹,宛如老鼠见猫,亦可以推想得到那曲士英的威势。
“你们四人何以会齐集此地?还有别的人没有?”曲士英问。
姚凯道:“少庄主请念昔年情分,手下开恩,我等知无不言就是。”
曲士英只哼了一声,没说可以,也没有表示不留情分的意思。
秦任重道:“不敢相瞒少庄主,目下榆树庄组织要大改变,是以各分舵之人,都集中在洛阳候命。现在派出来的,只是有限的数十个人,我们四人在开封府,主要并非对付少庄主你老,而是要迎接两个人,得到回音,再返襄阳复命。”
“襄阳?”曲士英微露诧异,他竟不问他们来接何人,却追问道:“老庄主可是已在襄阳?到了多久?”
秦任重道:“小的等来时,老庄主尚在洛阳,但却等着小的们到襄阳回禀……”
曲士英寻思一下,便恢复了往昔冷酷的神情,慢慢地道:“我有心看在昔日情份上,放过了你们,可是……”
他突然停下来,厅中只听见那四人沉重急促的呼声。
“可是你们格于庄规,势不能也不敢替我隐瞒行踪,对不?”
他询问似地扫视四人一眼,只见那四人毫无表情,要知榆树庄庄规甚是严厉,真比一死还要难过好多倍,是以这四人心疑虽欲生,却不敢冒然答允不泄他行踪之言。
“所以……你们不能怪我手辣了。”
语声甫歇,突然一掌劈向斜右边的一人。动作捷如鬼魁,力量雄劲。
那人举掌相迎,立刻惨叫一声,手腕折断。同时大概已伤了内脏,是以滚倒在地上。
小阎罗曲士英一掌伤人之后,已经过另一边,劲袭那秦任重。
这时他阻在厅门那边,余下两人,都不敢向那边逃走,齐齐奔向后窗。
他们身手不慢,恰是一齐抢纵出窗。
窗外的韦千里双掌齐发,但眼光一触那相熟的姚凯,心中微觉不忍,右掌便松下来。
和姚凯一齐推出窗门的另一个,刚刚出拳抵挡,但功力相去悬殊,惨叫一声,腕折胸塌,退飞回厅中。
姚凯仅仅震得手腕麻木,但仍然抢过韦千里身旁,直纵上屋顶。
这时小阎罗曲士英已连发数掌,但听一声惨叫,那秦任重惨叫一声,登时身亡。
韦千里听到秦任重死前惨叫,心知那姚凯必定逃不掉曲士英的毒手,倒不如自己追上去,免得被他看轻。当下腾身一跃,电掣云飞般追将上去。
曲士英跃出来见到韦千里去追赶,便冷笑一声,悠然看看几个尸体,面上浮起满意的表情。
一会儿韦千里回来,曲士英道:“现在你没得好说了吧?我赢了你啦?”
韦千里无奈道:“好吧,你赢便是,你要我为你做件什么事?”
他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其实心中情绪波荡甚剧。因为对方可能会有令人十分叫绝的主意,那时自己下手固然为难,但不下手却又不可。
曲士英冷冷瞅住他,道:“我还未曾想到哩,等我慢慢考虑之后,才向你宣布,也许要你自刎给我,也许要你去杀一个人……”
韦千里一听大吃一惊,若他真要自己自杀,岂不糟糕,情急之下,想了想便辩道:“你不能叫我做些超乎我能力之事呀!”
曲士英冷笑道:“咱们赌的是绝对听对方一项命令。”
韦千里道:“话虽是这样说,但不超乎能力以外,这应该是惯例如此。”
曲士英见他这么说,大有死赖之意,好在自己还不一定要弄死他,便道:“好,就算惯例如此……”说了这一句,突然灵机一触,接着道:“但我岂不会命你跪在地上,背向着我。那时我一掌劈下,嘿,你逃得了命么?这样你总不能说超乎你的能力以外了吧?”
韦千里出了一身冷汗,无言可对。
韦千里与曲士英赌赛,韦千里输了。那曲士英想出妙法,那便是命韦千里背面而跪,那时他从后面便可以一掌把他击毙。
韦千里本来说是不能超乎能力以外,但要他背面下跪,总不能诿赖说办不到。是以暗中出了一身冷汗,无言可对。
不过这刻仅仅是两人在辩论,那曲士英没有真个命他这样作。
当下一同返回客店,这一夜别无事故,翌晨起来,两人匆匆洗盥完毕,吃了早点。便在房中整理行装,一边商议。
小阎罗曲士英道:“目下咱们既知董元任在襄阳,他这个人不会做任何花费时间之事,是以他到襄阳去,必有要事……”
韦千里道:“昨晚他们说过,当他们由洛阳来此时,董元任尚在洛阳。我想他纵使去了襄阳,时日也不甚久,咱们如果马上赶去,相信尚可以赶上……”
“这话大有道理,咱们要走的话,立刻就走,你怎么样?”
韦千里不表示意见,曲士英瞪视着他,歇了片刻,冷冷道:“韦千里不必闹鬼,我不会中你的计。咱们先说明白,那场赌赛的命令,必须正式提出,说明白是那个命令,方始算数。否则你如想赖,大可是以如今便赖,不须扭扭捏捏,故意寻找借口。”
这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韦千里的心思,果然是存心等曲士英说出一句命令式的话,便马上照做,这样便可以赖掉输的一场赌约。现在既被对方说破心事,登时做声不得。
曲士英这个老江湖,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叮问一句道:“你可同意我的话?”
韦千里慨然道:“就是这样,谁叫我赌输了呢!”
小阎罗曲士英衷心地赞道:“韦千里你真不愧是个好汉,我曲某人今日算是佩服了,走,咱们得争取时间。”
韦千里一想,反正再过去已没有榆树庄的人,陈进才如被他们擒住,必定不在北方,同时大概没在洛阳,只同他这一路查访,也没有什么消息。
现在有个假定,便是陈进才在庐州被捕捉之后,已押往南方去。那样有金刀太岁钟旭或峨嵋孤云剑客,大概必能查出下落。
假使这三个好友有个三长两短,他便一心一意找榆树庄的人报仇。
同时他又想到董香梅可能真在襄阳,假如他不去的话,单靠曲士英一定保护不了她,是以为了这个童年绮梦中的旧侣,他不得不出点力。
于是两人匆匆出门,各跨上马。韦千里一抖缰,那匹浑身乌黑的骏驹撒开四蹄,破风飞驰,其快无比,不久工夫,曲士英已远远落在后面。
要知韦千里并非蠢笨之人,明知曲士英有利用他的地方,因此才不立即使用赌赢的命令,在背后杀死他。
可是小阎罗曲士英这人,脾气暴戾难测,说不定一旦烦燥起来,便不管一切地发出命令,把他杀害。是以他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要和他在一起,减少这种意外的机会。
现在放马飞驰,曲士英远远落在后面,他陡然觉得一阵轻松,仰天长啸。
胯下骏马越跑越快,振腿扬蹄,飞驰切急,直如御风而去,树木山石以及道旁房屋,都直向身后飞移而逝,险些把眼都看花了。
他又想道:“反正我们已说定到襄阳去,我如赶急一点,也许能快个一两天,这样我便可争取时间营救陈进才兄……”
心意一决,便任得黑马飞奔电驰,日落之时,他已把小阎罗曲士英抛开二百里之远。
次日绝早,又复策马尽情飞驰。那匹马是异种名驹,越跑越有精神,到了傍晚之时,离襄阳已不甚远。
忽见前面大道上,有一人一骑,滚滚而去。定睛看时,敢情便是前天晚上见到的长人和骑马的俊美读书人。
他心中一动,便放缓速度,因为那一人一骑虽走得快,但如何比得上他的名驹。
跟了一程,已是暮色苍茫,忽见一条大江,横亘前路。
韦千里往昔屡次过此地,知道前面的大江,乃是汉水,渡江之后,便是襄阳了。
那一人一骑忽然离开大路,向右边一条通道走去。韦千里为之一怔,登时犹豫起来,不知跟过去好,还是直趋襄阳?
放目往那一人一骑的前路遥望,只见暮色中,一座堡寨屹然矗立在近江之滨。
韦千里看了片刻,便断定他们是到那座堡寨去。蓦然想起来,前些时候徐若花曾对他提起过,华山派一位前辈,称为龙女白菊霜,因与掌门人意见不合,便离山在此自建一堡,称为龙女堡。
此堡看来格局不凡,气派甚大,不似一般乡间见到的堡寨,于是他便断定这堡,一定是龙女堡,更不迟疑,策马落荒而去。
只因他若跟到那边的岔道才转过去,一定会被那两人发觉,是以他决计从这边绕过去,好在那龙女堡四周都有茂密的竹林,若到近处,才绕堡转过来,那两人定然不能觉察。
片刻间已到了那座堡的后面,原来此堡大门朝江,虽然四面都有门,但竹林甚密,有条小路穿过竹林,才到达门口。
是以在外面如不找着竹林通路,便瞧不见堡门。不似向着大江那边,堡门口是一片宽大的细沙场子,气派甚大。
韦千里分明瞧见那两人绕到正门那边去了。因此他一到了堡后,四顾除了田野间有些农人,正荷锄归去之外,别无可疑之人。至于那些农人们,全都不大张望这边,生似此堡一切事情,都会比普通的村落特别,是以虽然明明见到韦千里骑马走过田埂,直趋堡后,却也没有人诧异回顾。
这种情形对于韦千里,当然得其所哉,略略一想,便驱马人竹林。
起初竹子不密,马行甚易,但稍入一点,便觉得举步维艰。
他跳下马来,把马系在一株竹上,轻轻抚抚头,低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大声嘶叫,叫人家发觉,知道没有?”
要知他当年在榆树庄,专门饲养那十几匹良马,因此熟习马性。后来他在镖局当小厮,养马之职,常常落在他身上,这是因为他对马甚有耐心,同时奇怪的是那些马对他也特别好,最听他的话。纵然一些臭脾气的马,碰上他便变得十分乖。
是以这匹黑马,虽是让他骑了三日不到,却对他异常驯服听话。
韦千里有把握可以不系住它,而别的人休想把它骑走。不过这样终是有点冒险,是以这刻他仍然把马系在竹上。
谁知他刚刚要走,那黑马低低嘶叫,并且不住噘蹄昂首。
他惊疑地转身,举手抚在马颊上,温柔地道:“怎么啦?你可是害怕么?”
黑马被他一抚,便静贴下来。韦千里微笑一下,收回手掌,黑马立刻郊首四顾,并且用力地嗅闻着。
韦千里登时有点戒惧,忖道:“大凡良驹最有灵性,它这个样子,莫非发现了什么?”
这么一想,便不敢大意,先凝神定虑,澄清杂念,然后定神而听。
四周围除了竹叶沙沙之声,别的杂响一点也没有他这种静听之法,不比等闲,直可以听到数里方圆的一切可疑声响。
是以这时可就静得出奇,连鸟语之声也听不到。那龙女堡近在遐迩,堡中也没有一点声息入耳中,这真是奇怪。
他忖道:“难道那龙女堡虽大,却没有一个人居住?又莫非附近现出了什么奇毒鸟兽,是以竟连鸟语也全无所闻?”
想到这里,胸中浮起当日在巢湖孤岛见到的那只毒章,不由得暗生戒惧之心。
他轻轻低语道:“马儿呀你别做声,也不要动,我在附近瞧瞧,是否出现了毒物。可能堡中的人,因那毒物而迁走个干净,连鸟儿也不敢在附近歇足。但你不必害怕,我去瞧瞧便回来。”
当下蹑足小心地向前走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左张右望。
这时越来越觉得这竹林中寂静得出奇,忽听黑马低嘶半声,他回头瞧瞧,只见那马现出十分不安的样子。
他向黑马挥挥手,着它安静,然后再往前慢慢走过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黑马,只见那儿空荡荡的,哪有黑马的踪迹。
他吃了一惊,定睛细看,猛然发觉那儿并不像早先系马之处。
尤其是栓马的竹,一排十余株着一圈红色的记号,而此所见那处的附近,并没有留着这种记号的竹子。
怔得一怔,便暗自失笑,想道:‘也许我神经太紧张,转了弯也不知道……”想侧耳而听,果然听到侧边不远处,传来低低的马嘶声。
于是他咦然一笑,回首重复前走,不过此时他真是加上十二万分小心。
大约走了四五丈,林内光线已甚黑暗,同时更因林密之故,他几乎难见一丈以外的光景。
再走十数步.一切如常.寂静也如常.他忽然觉得十分寂静,停步仰首叹口气,忽见天空十分漆黑,宛如乌云密布,快要下那倾盆大雨似的。
不过他并不在意,淋湿了至多到襄阳时换下,反正一身铜皮铁骨,不怕日炙雨洒。
寂寞之感越发扩布在整个心灵,他在这时便十分热烈地想起徐若花,这位给予他的勇气,使得整个人生为之改变的素心人,此刻如果在自己身边,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这些日子来,他抑压住满月复相思,为的是义气两字。
朋友有难,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绝不能因儿女之情而弃置不顾。因此,他只能抑制住想念她的情绪。
但如今,在这异常寂寞的竹林内,这满腔相思,便犹如山洪暴发,怒潮横流,再也禁遏不住。
他痴痴想道:“我日后一定要告诉她,这刻的心境是多么难过,没有她在身边来倾吐一切情绪,这是一件多么痛苦之事。我要细细描写此刻所感受的情绪,然后接受她怜爱的抚慰。她一定要知道当我离开了她之后,日子是多么难过,以及寂寞是多么地容易向我侵袭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他感到在痛苦之中,又有点幸福,因为他毕竟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地去想念。
这是他多年来最渴求的一桩心愿。因此,他满足而又奇妙地翻着痛苦的旧伤痕。
不远处传来极低微的喀一声,他举目一瞧,却因泪水遮住了视线,是以仅仅瞧见仿佛有黑影一闪。
他想那黑影大概是一只惊鸟,这么一想,果然听到扑翅之声。
他拭揩眼睛,把泪水擦干净,然后自己解嘲地笑一下,忖道:“我真是个大傻瓜,好端端的流什么眼泪呢?咳,现在天色已全黑,鸟儿早就人了梦乡,人们也许都睡着了,我刚才还企图听到什么声音,真是可笑……”
其实他人林之时,四野农夫才荷锄而归,哪有一下便全都变成梦乡之理。
不过他这刻并没有想到自己的错误判断,反而安慰起来,再往前走。
大约又走了三四丈之远,前路更加黑暗,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反头瞧瞧天色,根本就瞧不见什么,于是他想道:“我真是糊涂蛋一个,近年来我已练得寒暑不侵,纵然快要下雨,但假如不是瞧见天色,天气纵然变得再厉害,我仍不会发觉,现在大概马上便下大雨了……”
转念一想,忽地失色,原来他猛可发沉,纵然他感觉不出气候变化,但下大雨之前,风一定大,绝对不会像如今一般毫无一丝风吹刮。
跟着便又想起自己的眼力夜可见物,现在虽是天色坏,又快下雨,但也不该变成个瞎子般难受啊!
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再往前走。去路竹林甚密,他迫不得已扶竹而走,钻得十分费事。
走了约模三四丈,估量已该到了龙女堡转角之处,再一直向前走,便应该月兑离了竹林,于是又直向前钻。
数丈之后,仍然是密密的竹林挡住去路,眼前漆黑一片,极为难受。
他发觉自己的一切感觉,都迟钝了许多,尤其现在,屡屡碰到竹子身上。本来以他的身手,已具有高度敏锐的感觉能力。应该不会碰上竹子才对,纵然缚住眼睛,也绝不致于撞将上去。
他暗想不妙,腾身一跃,跃上竹梢。
举目四望,但见到处一团漆黑,根本一点儿光亮也瞧不见。
韦千里定睛想一下,飞身下地,身上衣服居然被竹枝挑破了好几处。他也不管这些,下地之后,便闭目调息运功,登时觉得脑中稍稍清醒。
张目而视,果然眼前较亮,又能够看出一丈以内的景物。
左顾一下,那边黑影幢幢,本来这里早就该月兑离了竹林范围,但如今似乎正置身竹林深处。
他越看越糊涂,思忖不休,眼前陡然又变得黑暗起来。他不再思索,随手一劈,勒的一声,一株竹应手而断。
跟着运起功夫,双掌连环劈出,身前的四五株粗竹全部折断,倒下来时,弄出一大片响声。
他一面劈,一面向前走去,暴响声中,枝叶乱飞乱拂。
忽然腰上一疼,身躯一软,便瘫倒在地上,连眼睛也睁不开来。
但身体上的感觉仍然存在,有人把他抬起来,但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分别揪住他双臂和双足。
他不时碰在竹身上,发出响声。现在他知道自己是被人家趁着枝叶拂之时,一指点住他的袕道。
但有一点他大惑不解的,便是何以那个点袕的人,能够看得见他以及潜到他身边而他还不觉察?
他知道自家是被人点了腰上的章门袕,手法甚轻,否则这一处大袕,必死无疑。此袕属于少阳胆经。因此只要拍一下胸前侞上的天池袕,便可以苏醒。
是以他十分希望身体无意中碰撞在竹上,只要轻轻碰上那天池袕,他便可惜那微震之力,硬是运行真气,打通袕道。
有好几次都差点儿碰上了,但终于没有,这使得他异常失望。
忽然停止了前进,以他的感觉,大约只走了四五丈。却听一个女子口音道:“啊哟,你们来得正好,这匹畜牲竟不肯走哩!”
马嘶之声传人耳中,扛他的两人齐齐发出笑声,竟然都是女性口音。
他感到有热气喷到他的面上,知道是那匹灵慧的黑马,心中十分怅惘,忖道:“我就是不听它的警告,闯入竹林,如今被女人们所擒住,日后传出江湖,我真是不知如何见人哩!
唉,马儿啊,你如是通
灵,赶快在我胸上碰一下吧……”
这时竹林内其实并不太黑暗,三个女子面带高兴的笑容,两个扛着韦千里,一个扯住马缰。
牵马的猛然伸手持住缰,,道:“这畜牧怎么啦?差点儿把这厮的袕道给解啦,幸亏只沾上一下……”
那个扛住韦千里双臂的道:“我们先走,那畜牲一定会跟来……”
于是两女当先走出竹林,那匹黑马见主人被扛出去,便乖乖跟了那牵缰之女走出竹林。
林外虽因天色已暗,光线朦胧,但景物尚自依稀可辨,那里会跟早先韦千里在竹林内觉得那么漆黑一团。
三女毫不迟疑,沿着两座竹林夹着的路,直趋堡门。堡内此时已灯火万点,处处透出人声。
她们扛人牵马进堡,虽然引来不少诧异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出言询问,而堡中的人,尽是女性,竟没见到半个男人身影。
这龙女堡的房屋完全散落地屹立,没有两间屋是连在一起。是以虽顺着大路走,但此路并非毕直,因而走了一段,已瞧不见来路,这时因巷子极多,却又完全一模一样,使人觉得难以认位。
她们走了不多远的路程,途中已经过两处草地,但这些草地并非空旷无物。草场中花树极多,全是一丛一丛地植立,这些异种名卉,各吐芬芳,排列得十分悦目。
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她们走到一座屋宇门前停住脚步。
这座屋宇外表上看来,和其他的屋宇毫无分别,只不过占地较宽,而且在屋子左边,有一排高约一丈的灌木作为篱笆,向左方伸展开去,犹如一道围墙,也不知内中围着的地方有多大以及是何光景。
门口站着一个妙龄女郎,身量高大,面目粗豪,露出精悍之色。
她并不开口,只向扛着韦千里的两人挥挥手,她们便一直走人屋内。
那个牵马的女郎,紧张地双手握住缰绳,那黑马见韦千里去了,突然长嘶一声,向前便冲。
那个女郎惊唤一声,手足无措,黑马乘机前蹄一掀,人立起来,那双前蹄作出要向那女郎踏下的样子。那女郎为之大骇,赶快松手闪开。
却听门口站着的高大女郎娇叱一声,道:“好孽畜竟敢撒野……”
人随声去,眨眼间已到了黑马之前,左掌微扬,欲击未击,右手却闪电般抓住缰绳。
这位女郎声音铿锵,如鸣巨钟,震得旁边的人耳鼓嗡嗡而鸣。光是这一声娇叱,已可以显示出这位女郎的内家功夫实足惊人。
黑马灵惊异常,这时立刻乖乖立定,动也不动。那女郎愣一下,怒气全消,左掌便垂下来,牵着黑马向右边转去。黑马顺从异常地跟着她走,再不作怪。
女郎把它牵到室后的一座马厩中,只见厩中马匹不多,但俱是良驹。
她把黑马系在厩中,笑道:“你这家伙倒也精乖,免却吃我的苦头,哼,看你的样子,似乎把我的爱驹都比下去啦!”
那黑马好像懂得她说什么,昂首嘶鸣一声,显出十分骄傲的神气。
女郎立刻转身出厩,走回屋中,此屋共分两进,两旁各有一座跨院,是以占地颇广。
她一走入前进大厅中,只见那两女郎已把韦千里放在地上,侍立候命。
“这厮既能毁我竹林大阵。”她听完那两个女郎把经过情形述说出来之后,便这样道:
“可见得武功不比等闲。刚才那两个老魔头已毁林而去,大约直奔襄阳,你们不可疏忽,立刻回守原位,最近的日子里,将要有一场大麻烦……”
两女唯唯而去,她低头瞧瞧韦千里,眼中一亮,竟被他俊美的容貌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歇了一刻,她猛可惊觉自己失态,登时不安地四面张望一眼,见没有别人在旁边,这才恢复常态。
她的眼光从角门处一直投向西跨院,露出犹疑的神色,忖道:“目下还不知这人是谁,若然非友非敌,只要他对梅发婆说出仰慕本堡盛名,故此特来瞻仰,恐怕当时就得被梅姑婆下手弄成残废。白姑婆不在堡中,谁也制止她不得……”想到这里,不觉露出一丝忧色。
那个牵马的女郎忽然进来,悄声问道:“伍大姑,你可知这人来历么?”
伍大姑眼睛一眨,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呢?”
她呐呐一会,才道:“是珠姑玉姑她们托我打听的,据她们说,这个人似乎不似坏人呢!”
伍大姑微笑一下,粗豪中颇见善良之心。她把那女郎拉到一旁,然后道:“你说话低声一点,那厮听觉未曾全失呢,我也不知他的来历,但如是朋友,则断不会由后门窥堡,而又愚昧无知地闯入竹林。因此我认为他一定是江湖上好事之徒,大概慕名而来本堡瞻仰一下。
我这就要禀告梅姑婆,请她发落。她为了那两个老魔猝然出现,特别立刻练功准备全力应付。每逢她练功之后,灵台空澄,脾气定会好些。”
那女郎失色道:“老堡主白姑婆已不在堡中,这人一定要被梅姑婆……”下面的话没敢说下去,但话中含意,不问可知。
伍大姑道:“这一层就要看那厮造化了,我有什么办法呢?梅姑婆呢?梅姑婆痛恨男人的脾气,天下皆知。那厮不先打听本堡中有什么人物,便冒冒然而来,这叫做自作自受……”
那女郎不敢做声,原来早先韦千里在竹林中乱撞乱闯时,她们三人都守在他四周,只因这龙女堡四面的竹林,乃是当今第一奇士寒江老人特为龙女白菊霜所布置,作为龙女堡第一道防线。
这寒江老人月复中璇玑,无人能窥。这堡外的竹林阵,以及堡中许多布置,俱有降龙伏虎之威力。
那寒江老人因见龙女白菊霜乃为天下有难妇女作庇护的心愿大大可敬,是以不辞辛苦,为她经营此堡,设计了一年,这才绘成图样。
那竹林阵甚为奥妙,尤其是威力因人而异,越是无知之辈,危险越多。是以韦千里乱闯一气,毫无损伤。
但因他功力不凡,掌力雄劲无轮,掌出处那刀砍难折的巨竹,也登时震断。是以守在一旁的四女,不得不出手点袕。
这时韦千里纵然一身武功,但他已为阵法所制,耳目失灵,是以被那弱他不知若干倍的人一指便点住袕道。
那时候三女本来有心纵他离开,但因巨竹折断不少,一旦诘责起来,此罪不轻,这才把他送人堡中。
当他们一进人堡中,早有人揿动讯号,是以位居全堡中心的天龙院,已然得知。
这伍大姑名芳宇,乃是龙女白菊霜手下第一大将。
她本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巨盗伍神之女,后来伍神伏诛,她流浪无依,投到龙女堡中,成为白葡霜最得力助手。
她除了家传武学之外,兼得了华山最精奥的剑术,是以在华山派中,除了有限两三位老前辈火候深湛,这一点是年纪所限,无法逾越之外,论起剑术,实在居于华山派第二把交椅上。
至于那梅姑婆,则来头甚大。她本身原是昆仑高手梅振寰之女,尽得昆仑真传。
五十年前,她年方二十,父母俱亡,不幸为人所诱,沦落为恶。不久便与邪派九大恶人齐名,其实她在情海屡次没顶之后,发誓再爱一人,如不成功,以后便不再对男人生情。
但正因她这种患失患得的心理,使得她又在情海波澜中再度没顶。
自此以后,她便异常仇视男人,不过因她多年与邪派高人来往,是以武功更加精进,二十年前,她碰见龙女白菊霜,她们以前本就认识,是以她在白菊霜之前,无意露出消沉之心,大有自戕以了结此生之意。
龙女自菊霜当时多方慰解,约她随时来龙女堡倾谈。
那梅姑婆一生没个人可以倾诉,现在有了个同为女性的知心人,暗自感激欣慰,此后果然常常到龙女堡去。不久,便在龙女堡定居下来。
只困这梅姑婆此后不再踏入江湖,日子久远之后,武林中对她这一号人物已渐渐遗忘,等闲再无人提起。
伍大姑走人一间房中,此房特别宽广高大,房中所有家具如床桌椅等物,都是白石所制,虽不粗糙,亦不精致。
石床上一个白发幡然的老太婆盘膝而坐。闭着双眼,因为颧骨甚高,看来尖尖削削,因此流露出一种刑克薄命的味道。
她没有睁眼,却道:“芳宇有什么事么?“
伍大姑恭声应道:“启禀梅姑婆,那两个恶人毁林遁走,但后林却有个陌生少年擅闯,已被擒住,听候发落。”
梅姑婆冷笑道:“他们居然知机逃走,否则教他们知道本堡厉害。奇怪,你为什么不敢处置那少年呢?”说这句话时,她双目倏睁,射出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
伍大姑冷不防她有此一问,呐呐道:“晚辈岂敢擅专……”
“哦,不敢擅专,让我想想看,那厮年纪多大了?”
“大约二十多岁吧?”伍大姑迷惑地回答,她明白梅姑婆这个性情戾狠而机智至极的人,忽然表现出这种词色,一定觉察了什么。但伍大姑却不知道她究竟想知道什么?“晚辈没有和他搭过话,故此不知他究竟有多大?”
“哼……那厮仅仅闯人竹林,便被擒押人来么?”
伍芳宇暗吃一惊,忖道:“原来她一心想杀死他,故此寻找可杀的借口。我若说出他曾毁坏竹林,则他定然难逃一死。若然为他隐瞒,一旦被她发觉,这个罪名我可吃不消……”
她的思想迅疾如电般掠过,却不敢犹豫,答道:“那厮拳力奇重,居然将竹林阵毁了数株坚竹。”
梅姑婆微微冷笑,心想以伍大姑这等年纪与经验,什么心思也瞒不过自己双眼。假如那个闯阵毁竹的少年,没有这种可以处死之罪,则伍大姑大可以自己作主,何必禀告?而禀告时含糊着说不出那少年的罪名,则分明有心偏袒。
她走出房间,在厅中一张太师椅坐下,吩咐伍大姑将韦千里押进来。
伍大站领命而去,心中却觉得十分不悦,只因梅姑婆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她。
到了那边大厅,韦千里仍然闭着双目,躺在地上。一个女郎站在厅门,等候着什么。
伍大姑见到那女郎,便问道:“小碧,你又回来干什么?”
这个名叫小碧的女郎,正是早先牵马那位女郎,她道:“珠站和玉姑她们又教我进来看看……”
伍大姑嗤之以鼻,道:“又是她们么?只怕你自己急于知道吧?”
小碧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没敢作声,伍大姑狠狠道:“告诉你们,他这条小命是完啦!
“
小碧情不自禁地嘬一声,突然转身如飞跑掉。伍大姑见她这种情形,心里一阵舒畅,但跟着又有一阵歉意涌上心头。
她伸手抓住韦千里的腰带,轻而易举地提起来,直奔内一进的大厅。
梅姑婆端坐在当中太师椅中,面色陰冷。伍大姑似乎察觉她眼光流露出杀意。
那个老太婆陰恻恻地道:“到这边来,让我瞧瞧这厮的相貌。”
伍大姑如言到她跟前,然后将韦千里扶直,生像站立在地上的样于。
“啧啧,这等臭男子也值得你们动心。”梅姑婆轻蔑地道:“芳宇,你怎样发落这厮?”
她的确不曾单单冤枉伍大姑一人,连其他的女郎们的情形都给说出来,这一点的确使人佩服。
但她的批评却令伍大姑不服气,要知伍芳宇在未人龙女堡之前,曾随乃父经横江湖,阅历甚丰,见过不少称为美男子的人。
可是评论起来,韦千里这等人材,的确堪称第一。故此她心中对梅姑婆的批评并不服气,不过她却不反驳她。
“但凭姑婆吩咐。”她恭谨地回答,不肯说出自己主张。
梅姑婆沉下脸,道:“这厮竟敢蔑视我龙女堡,不按规矩在堡门求见,若不处死,日后传出江湖,要以为我龙女可欺。如若群相效尤,龙女堡威名何存?立即推出斩首示众,以儆来兹。”
这时韦千里心中已经清醒,但浑身无力,眼皮难张,他听到梅姑婆这番话,不由得啼笑皆非。
凭这理由便伤残一命,未免太过视人命如草菅。目下大劫临头,非力求自救不可,暗中尽力运功行气,只要一冲破玄关,便自行解开袕道。
伍大姑道:“晚辈遵命,但还须请示以何法处死这厮?处死前是否先问问来历姓名?”
梅姑婆冷冷瞪她一眼,若非刚刚运完功,灵台空澈的话,这时早就给伍大姑几句难听的了。
伍大姑唯一所恃的,便是龙女白菊霜曾经禁止过梅姑婆胡乱杀害生灵。因此伍大姑要问得明明白白,以便将一切责任都推在梅姑婆身上。
韦千里心中一味希望伍大姑多延片刻,自己也许就能够打通袕道。
梅姑婆瞅了伍大站一眼,见她毫无反应,登时暴燥起来,戾然道:“还有什么可问的,推将出去,一刀砍下头颅,便一了百了。”
伍大姑应了一声,双掌用力,准备托起韦千里,将他身躯放平,然后提出去。
韦千里忽地双臂一挣,跃开几步;双目一睁,光芒闪闪。
伍大姑大吃一惊道:“梅姑婆,他能够自解袕道……”
梅姑婆冷冷一声,道:“最好果真这样。”
伍大姑微觉惊然,暗念这个心理变态的老姑婆十分可怕,她这句话的含意,分明是说韦千里最好真个能自行解袕,否则的话,伍大姑便有纵敌之嫌;凭这个罪名,便可将她重重处罚。
韦千里极不服气地道:“梅姑婆你凭这理由,便要杀人,生命在你眼中,未免太贱了一些。”
只见那老太婆冷笑道:“你说得不错,老身不但贱视天下生灵,连自己这条老命,也毫不珍惜,汰,把性命留下。”
喝声中但见她身形一晃,已疾如闪电般飞到了韦千里身前,伸手便抓。
昆仑身法,一向驰誉天下,不但快速绝轮,而且能够在空中转折往来,的确不可思议。
韦千里眼前一花,只见对方好象一只枯如鸟爪的手掌已抓到面门,不由得大吃一惊,施展出九陰掌法,头颅微偏,脚下错开一尺,右掌已斜削出去。
攻守同时使出,方位手法又妙到峰巅,梅姑婆简直无懈可寻,若然变招稍迟,尚得当场受挫。但见她身形突然一挫,在空中停顿一下,原本攻敌之掌猛然下沉尺许,然后平击出去。
韦千里赶快封闭,两掌一交,发出劈啪之声。韦千里暗叫一声不好,原来那梅姑婆一身昆仑正宗内功,掌力练得奇重。韦千里接了一掌,方始发现自己真力不均,这是因为刚才自解袕道,时间不够充分,是以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那梅姑婆的确了得,握取住机会,五指一扣,扣住韦千里的手腕。
她的鬼爪何等厉害,寻常人手腕被这么一扣,登时骨头便得折断,但韦千里手腕有千载灵鳗套护住,毫无损伤。
梅姑婆却不晓得,还以为对方腕骨已碎,顺手一扭,把韦千里整个人扭翻,厉声道:
“芳宇把他捆起……”伍大姑就声过来,用一条五彩腰带把韦千里捆个结实。
老妇人又大声道:“这厮不必久留,你如若问不出姓名来历,宰掉算了,等他师门有人来要人,自然知他来历。”
韦千里但觉面上无光之极,朗声道:“我韦千里并非不敢说出姓名。今日若非自解袕道,不够时间,凭你这老妖怪未必能将我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