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总算进了太和县。
太和县城仅比柘城大一点点,当地的五位颇有名气的郎中,先后被请至客店,替幻剑飞仙医治。结果有三位郎中拒绝开单方,摇头苦笑要他们准备后事,肯定表示病人绝对捱不过十二个时辰。
另两个郎中也摇头叹息,勉强留下单方,坦然表示死马当作活马医,病人已病入膏肓,神仙也无能为力,药服下去死活概不负责。
众人在心乱如麻中度过一宵,张振邦一咬牙,决定冒险赶到颍州,颍州一定有更高明的郎中,务必以最快的脚程急赶,救人如救火。
当夜便买妥了坐骑,甚至还买了一辆轻车。这一带除了一条官司道可以通车马外,连乡村的小道也可以通车马,车是这一带重要运输农产品的工具,马和驴更是平常的乘骑代表牲口。
快马加鞭一阵好赶,可是坐骑不争气,这附近根本买不到良驹,一口气赶十里路,马已经口吐白沫后继无力,不得不慢下来徐徐趱程。
县城至州城有官道,不必在各村镇间转来转去,岔路口也有指路碑或将军箭,不至于误入歧路,因此留在后面断后的人,远在一二十里路,有事便快马加鞭跟上,半途不会走散迷失。
至州城全程八十余里,预计午前便可赶到。
一个时辰后,进入州界,还有六十里至州城,每个人皆感到焦躁不安,担心奄奄一息的幻剑飞仙,支持不到州城那就大事不妙。
正打算歇息片刻,让坐骑喝几口水,后面风沙漫舞中,可见因健马奔驰所掀起的滚滚尘埃。
亲自驾车的张振邦,偶然回顾时发现了。
“有人快马驰近,大家小心。”他掀开掩耳大叫,立即将上弦的弓挪至手边。
两匹马全速驰近,这才看清是李定国和杜琴。
“不好。”张振邦蓦然心动,“是他们两人,来得太急,一定有变,备战。”杜琴最先驰近,到了车旁脸色不正常。
“他们先头人员,连夜赶路,你们出城后不久,他们便从北门进城。”小姑娘神色极度不安,说话倒还俐落,“依情理估计,他们该已打听出我们的动向,很可能买坐骑穷追。张叔,咱们最好改走河南。”
“糟!就算咱们赶到颖州,明天或后天,一定会被他们赶上的。进河南也不见得安全,而且地头不熟,车也不能用,抄小路车辆无路可行。”
“我听说颖州到河南光州,约有三百余里,沿途问路,不会有困难。”
“老天爷!尚姑娘还能支撑得了三四百里路?”张叔叫起天来。
杜琴家在光州,所以她主张进入河南。她却没计及,一旦返回光州吟风园,固然有亲友保护,三两百歹徒恶棍算得了什么?但追兵是王府的人,日后会有何种灾祸临门?王府必定利用官府的力量,铁定会轻而易举抄没吟风园,后果可怕。
有根有底的人,天胆也不敢与龙子龙孙结怨结仇,即使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冤屈,结果仍是一样的,破家灭门的灾祸已经注定了。
朱家皇朝的各地龙子龙孙,任意杀人破家的案件层出不穷,从来就没有因此而获罪的先例,各地的文武官吏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汉王在南京,曾经当街杀死两个卫指挥使。
卫指挥使是一卫兵军的最高指挥官,属于将军级大人物,结果,永乐大旁仅发了一顿脾气就不了了之。
一般的在江湖闯荡人士,不论是侠义英雄或者歹徒恶棍,通常很少用真名实姓,以免日后麻烦。
曹世奇就有几个假名,世奇与不文都是假名。
杜琴年轻少见识,与曹世奇第一次见面,便暴露了根底。幸好曹世奇和幻剑飞仙有见识口风紧,不曾几外宣扬她的身分,因此,张振邦不知道她为何要退往光州。
“那……”一想到幻剑飞仙可能支撑不了三四百里,杜琴心中发冷,“张叔,我们怎办?等他们追来?大路是摆月兑不了他们的。”“先赶到颖州再说。”张振邦猛咬钢牙,“悄悄安顿尚姑娘,再和他们拼命。”马鞭一挥,车开始飞驰,完全落入无双剑客计算中,主客易势。
假如没有幻剑飞仙在,他们在任何地方皆可飘忽来去,即使示弱逃遁,也会远走高飞消失得无影无踪,幻剑飞仙病危,等于是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走一步算一步,必须赶到州城觅医。
强敌来得比预期的更快,近午时分,身后三里外尘埃滚滚,李定国与杜琴再次赶到前面来了。
计行程,距州城还有二十余里。
所有的坐骑,皆已无力奔驰,两匹驾车的马,更是只能勉强举步而已。
“杜姑娘,你和玉芝背了尚姑娘,尽快赶赴州城觅医安顿,其他的事不必管。”张振邦刹住了车,指挥若定,“我们留在后面缠住他们,走!”“走不掉的,他们人多,我们怎能缠住这许多人?他们会分派人手,把两位姑娘追得上天无路。”李定国向路右一指,那儿有一道堤形的土丘,“咱们占住有利的地势,和他们拼了,必须拖到天黑,才能乘夜月兑身。”
“我赞成拚了。”那位虬须大汉跳下坐骑,开始解鞍袋将兵器背上,“咱们有七张强弓,让他们来吧!逃跑一定会被冲散,让他们把咱们零星切割了。”
已别无他途,张振邦不再迟疑,弃掉车牵了坐骑,奔向半里外的土丘。
相当幸运,果然是一条简便的河堤,后面是浊流平缓的一条大河,很可能是颇有名气的颖河。
后面有河流提供掩护,他们只需守住三方。七张强弓分两段布置,把幻剑飞仙放在大柳树下,杜琴与王玉芝姑娘负责保护,也居中策应。
面对即将到来的惨烈搏杀,十一个人居然毫无惊容。
幻剑飞仙昏昏沉沉,经过一阵折腾,她逐渐恢复清明,逐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追……追来了吗?”她虚弱的语声几不可闻。
“是的,尚姐你不必担心。”杜琴轻抚她冰冷的脸颊,语气坚定而温柔。
“是吗?假如……我死了……你们……”“不要说这些话,尚姐,我们是朋友,一度共过患难,再次携手,我们会度过难过的。”
“你们……一定要放弃我……”“不,决不,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人会贪生怕死做不义的事。”
“他们人多……”
“我们也不少,可惜……”“可惜什么?”“可惜曹兄不在,有他在,千军万马何足惧哉。他目下不知身在何方,你在开封和他分手的,可能在南京吧?尚姐,你想念他吗?”
“想念有什么用呢!”幻剑飞仙无神的双目,突然涌现一道光彩,说的话却有感慨和无奈,“我和他,只有萍水相逢,随即人各天涯的缘分。每个人的生活目标不同,所走的道路也各有方向,聚合各有因缘,谁也无法逆料是否重逢有日。小妹,日后你如果见到他,告诉他,我好怀念相处的那段日子。杜小妹,你们走,还来得及。”
“他们来了,我们是背水而战。”
背水而战,后退就必须渡河,河水奇寒彻骨,游至中途便可能冻僵而下沉。
十四匹健马循蹄迹越野急赶,并不知河堤有人躲藏,两百步、一百步……
箭如飞蝗,立即有七名骑士落马。
稍后面的七骑士,有两人狂叫一声,兜转马头急退,比来势快了一倍,另五骑已顾不上落马的同伴,也回头反奔,然后有两骑士背心中箭,马堕马下。
五个劫后余生的骑士,远退出三百步才敢缓下坐骑,他们在箭上吃过大苦头,怎敢逞强送死?
回头眺望,河上不见人影,箭手都藏身树后,而且卧伏藏匿,远在三百步外,当然无法看到形影。两上受伤的骑士下马,强忍痛楚割肉取箭,一人箭贯左上臂,一人右大腿横贯一支狼牙。
不久,尘埃滚滚中,大队人马赶到了,共来了十八骑,其中有无双剑客与五名同伴。
他们是分批追赶的,买马不易,须花时间搜购,先获得坐骑的人先发,务必与追者保持接触,愈快追上愈好,等后面的人赶到,没料到第一批人一时大意,损失了一半人。
众人面对远处的河堤察看片刻,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接近攻击。
平原没有屏障,连小树也没有几株,全是及膝的枯草,向前冲简直是白送死。
一名中年人细察一支狼牙箭,惊讶的神情写在脸上。
“这是雁翎箭,边军使用的利器。”中年人讶然说,“怎么会在这些江湖杂碎手中的?
可能吗?”
通常军用的箭,概略可分三等。普通各地的卫军,使用鹅翎或鸭翎箭;边军,用雁翎箭;御林禁卫军,用鹰翎箭。
各等箭的箭杆、矢尖、长度,都各有不同,另分等级,制造地规格也各有特点。
边军所使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矢尖是长三棱狭倒钩,专用来对付蒙古人的皮制胸甲,容易切割锲入。普通卫军所使用的三角形尖锋宽倒钩,无法贯入双层皮制的甲胄。
边军,指戍守边墙(长城)的卫军,专门对付蒙古骑兵的劲旅,武器比内地卫军精良多多。大漠平原骑兵作战,弓弩为先,远用弩攻,可及千步;近用弓箭,三百步内决胜,这两年使用火炮。
每一位箭手,通常携带三筒(或袋)箭,每筒一发(十二支),腰悬一筒,背负两筒。
两个力(石)的弓,箭的长度有三尺六寸,三百步外可贯穿人体。
在江湖混世的人,根本不可能到边墙喝西北风,除非是戍边劳役的罪犯。那一带只有做汉奸的人才能生存,没有什么好混的。
边军的箭竟然出现在江南,简直荒谬绝轮。
二十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有惧容。
护军没带有弓箭,所以受到劲矢袭击,折损了不少人,一直就缺乏冲上搏战的勇气,现在又受到劲矢的突袭,九死二伤。
无双剑客以为自己剑术无双,武功无双,但要他硬向箭雨闯,他还没有这份贾勇赴死的豪情,旷野中一无遮掩,他哪有飞渡这三两百步,不受劲矢伤害的能耐?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张强弓在等候他送死?
论个人武功,他是最强的人,他没有勇气自告奋勇上前,其他的人更是胆怯心虚。
“咱们该怎么办?”他向护军的领队问。
他只来了六个人,当然得由占多数的护军作主。
“等候后面的人赶到再说。”护军的领队比他更心怯,不敢下令冲出,“已损失了九个人,咱们禁得起箭雨的袭击吗?把他们困在这里,夜间弓箭的威力有限,所以只有等。”
“好吧!等。”无双剑客下合心意,“反正他们逃不掉了,不必躁之过急。”
杜琴这些人不能等,时光飞逝,等得心焦,天一黑,弓箭的威力有限,对付不了从三方蛇行鹭伏接近的人,夜间混战人手多的一方稳躁胜算。
对方第二批的人马来了十八骑,停留在三百步外不再冲进,可知已有困死他们的打算,更可能等候天黑,他们不能走,也不能等候。
很不妙,远远地便看到飞赶的第三批人马,足有三十骑以上,来势如潮。
三批人马聚集在一起,向这一面指指点点。
张振邦看到两个身材特高的人,心中一凉。
“是哼哈二将,南京来的人到了。”他向同伴不安地说,“这两个混蛋平时也穿掩心甲,皮坚肉厚,手脚挨上三五箭要不了他的命,咱们三五个人也对付不了一个。弟兄们,咱们得作最坏的打算。”
不久,对方派出二十余名骑士,砍下一些树枝拖放在一起,由另一起人开始用柳条编架。
有人拆掉他们丢弃的轻车,把木板拖来制盾。
李定国默默地逐一向同伴走近,每一位同伴皆默默地取出衣内暗袋所藏的物品交出。
“小妹,他……他们在……在做什么?”又开始清醒的幻剑飞仙,向坐在身旁的杜琴问,她的头部转动困难,事实上不可能看到附近的动静。
“他们砍木作盾,做防箭的推架,架后用马推动,张叔知道他们所使用的攻坚手段。”
杜琴也掏出身上的荷包、秘袋,开始用剑掘土,“他们等不到天黑,决定性的时刻将届,尚姐,我……我可能无法照顾你。”
“小妹,我会走该走的道路。求求你们,坐骑仍在,你们仍可月兑身。”
“不可能的,他们的人比我们多五倍。”“你在做什么?”
“把有关身分的器物埋藏起来,以免官府查根。张叔他们都在做,他们是可敬的人。尚姐,皇室的锦衣卫也有好人,上次我们替他们办事,他们用性命来回报我们。”
“天啊!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尚姐,我不要听你这种话。”杜琴一跃而起,弹剑作龙吟,“咱们武林有骨气的人,可贵的地方,是认为该做的事,就无畏无惧地去做,义无反顾,生死等闲。黑道好汉们作奸犯科,无道义可言,但为朋友两肋插刀,也算是值得称道的传统。尚姐,你希望我们不如黑道好汉吗?”
那位虬须中年人,突然从藏身的树下长身而起。
“你们看,那个人的行动好怪,不像是他们的人,坐骑也够雄骏。”中年人向左前方一指,向众同伴叫,“他身上围着的是什么东西?”距离太远,只能概略看出人马的轮廓,可隐约看出骑士的风帽掩耳系在头顶,身上有一排像竹篱的器物围绕,右手轻拂着不像马鞭的物体。
人马远在五百步外,在外围轻快地绕走,马是雄健的枣骝,用小走小步驰,像在表演马术,从左至右以那群护军作圆心。
长啸震天,护军们一阵蚤动,有人大声吆喝,有人急急上马。
绕了半圈,护军中冲出十二匹键马,向不住长啸的神秘骑士冲去。
“是曹兄!”杜琴兴奋地大叫,“他在用啸声提醒我们不可妄动。”
“老天爷!真是他。”张振邦跳起来,“准备策应他。定国,备妥坐骑。”
紧要关头,曹世奇赶到了。
哼哈二将带了十个人,早三天离开了南京,前往毫县接囚,他们并不急于赶路。
他们也无法赶,这两个巨人比常人重一倍,江南的所谓“健马”其实“健”得有限,巨人会在马上,双脚几乎及地,马的负荷奇重,哪能赶路?曹世奇是昼夜兼程飞赶的,第三天便在凤阳至蒙城途中,赶上了他们,断然超越走在前面。
之后,他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在蒙城他花了一天半工夫,花重金在铁匠店打造致命的武器。应付大群强敌,他必须毫无感情地,发挥人类贪婪残忍的本能,把后天所培育的仁义道德博爱抛诸脑后,不然被杀死的人将是他,他不愿被人无情地杀死。
他买了一把剑,一把二十两银子的三斤剑,铁质不怎么样,以重量取胜,那些一两斤的剑,在他的剑一触之下,可能人剑齐折。
身上围了一排两尺余长的竹筒,每管竹筒可盛五去拇指粗,两尺二寸长,前重后轻的锋利小镖枪,枪尾突出寸长的小尾,恰好可以穿过扔袋的底孔。
扔袋是坚韧的牛筋,掺以琴弦所编制,长两尺,甚至可以当作软兵刃使用。
胸前有一只革胸袋,里面是鸽卵大的铁刃,这玩意如果用扔袋甩出,劲道比用弹弓发射的弹刃强一倍。
他先半天抵达毫县,见到彰德赵王府,先赶到驿站住宿的先遣人员,干脆扮成夫役,混进驿站监视。
次日近午时分,护军告急的专使赶到,押囚人马在柘城受到袭击,要求南京的人赶往支援接应,不然恐怕无法平安抵达毫县。
哼哈二将迫不及待动身,把赵府的先遣人员也一同带走。
曹世奇跟在后面,马不停蹄飞赶,他不能半途动手,需要这些人带路。
在外围走马绕圈,长啸示威,引出十二骑,他折向绕走,十二骑士把他看成在外围蚤扰的人,看出他手中没有弓,驱马全力狂追,漫野狂驰势如迅雷疾风。
兜袋掷出第一根小镖枪,然后兜袋急旋,发射出第一颗铁丸。
枪和丸的速度接近目力难及的极限,予取予求,同一只兜袋,但发射的手法不同。
镖枪是用掷,掷力不在握枪的手指,手指仅负责持稳,导向,着力处在枪尾。铁丸完全不用手把握,利用兜袋旋转的力道加速,增加离心力,所以他枪丸并用,所表现的手法姿势完全不同。
满天雷电,声势惊心动魄。
人体从马背飞摔,好惨。
皮袄与衣衫,对铁丸略有阻挡的功能,因此铁丸没入体内,打击的力道可以把人震起。
小镖枪尖锐,一无阻滞贯穿人体,马冲出尸体才摔落。
十二名骑士不见了,马也倒了五匹,七匹无主的马,向四面散去,这种没受过严格训练的马,主人落下马它不会立即止蹄。
远处观战的四十余名骑士,惊得心胆俱寒,怎么在片刻间,双方还没接触,相距在百步左右,十二名同伴便不见了。
风扫残云,狂飙扫叶,这怎么可能?决不是用弓箭,有目共睹。
“妖术!”有人狂叫。
长啸震天,枣骝飞驰接近。
“哎……”第一个站在木轲前的人倒了。
“呃……”目标最显著的哼将,胸口横贯着一支小镖枪,掩心甲挡不住镖枪可怕的贯穿力,叫出半声身躯倒摔而出。
第三个倒了,第四个……比赛看谁倒得快。
罡风呼啸中,可听到慑人心魄的飞行厉啸声,但看不见飞行物,速度太快了。
枣骝斜冲,人继续倒地,人马乱成一团,有人开始四散逃命。
土堤上,张振邦十一位男女,站起同声欢呼呐喊助威,一个个跳起来挥舞弓和刀欢呼,距离太远,他们的弓无用武之地。
“我们也上!”张振邦首先跳上马背。
兵败如山倒,尤其是被超出想象的异象,更令人丧胆,中有逃的人,而没有人想到反击,也无从反击,敌人还远在百步外呢!
骄傲自负目空一切的无双剑客,伏在鞍上不辨东南西北,策马狂奔走了再说,胆都快要吓破了,因为他看到哼将的死状,看到横贯在哼将胸背的怪武器,穿甲贯体,血肉之躯哪挡得住这玩意儿?不逃才是傻蛋白痴呢!
张振邦七位有弓的骑士冲出,已没有用弓的机会了,护军们都逃散啦!
逃掉的仅有十一名,两百步方圆内,尸横四十余具,其中包括号称无敌勇士、汉王府的守护神哼哈二将,哈将的脑袋被铁丸贯穿,死状甚惨。
枣骝向土堤驰来,张振邦七勇士半途迎出。
“曹老弟,尚姑娘有点不妙,快来。”张振邦黯然大叫。
他们不能在城市内投宿,留在涡河对岸。来不及过河追赶的护军,仍有百名上下,这些人也许无法兴妖作怪,但逃掉了无双剑客,很可能会唆使官府出面兴风作浪,不得不防备。
幻剑飞仙病势不轻,也不宜走动颠簸加重病情。他们在颖州近郊借宿,颖州药材供应不缺。
幻剑飞仙的病势,总算因曹世奇的及时赶到而控制住了。
曹世奇有救命的丹丸,能解无双剑客在督脉所下的禁制,对行功疗伤治病学有专精,甚至会真元度命的玄门度劫奇学。
她的病其实并非病入膏肓,主要病根是她不想活。体质本来大佳,风寒与受弄摧毁不了她的身心根基,一旦督脉受到禁制,气血流动有了困难,病势转剧,她就感到绝望,求生的意志消沉,便濒临不起危境。
曹世奇的出现,立即激起她强烈的求生意志,但由于拖延过久,短期间难以很快复元。
张振邦八勇士与王玉芝姑娘不能久留,他们都是告假离京探亲的,年关将届,必须赶京都销假,幻剑飞仙有曹世奇照料,他们大为放心。
一连三天,幻剑飞仙已经可以坐在床上进食了。
八勇士与王玉芝姑娘,和他们殷殷道别,踏着彻骨罡风,走凤阳仍从陆路返京。
杜琴留下来照料幻剑飞仙,她并不急于返家,颖州至光州三天便可抵达,目下幻剑飞需要她照料,曹世奇一个大男人,照料重病的大闺女确感不便。
这次小姑娘偷走离家增长见识,碰上了曹世奇,结交上锦衣卫一些义薄云天好汉,收获极丰,尤其是在京都大闹汉王世子府第,干得有声有色了,谈起所发生的事故,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唯一遗憾的是,她不曾与无双剑客再次交手分胜负。
幻剑飞仙复元的速度惊人,五天之后便可下床活动手脚了,活动可增加复元的速度,她不想赖在床等候病魔自行离体。
病魔与一切神佛或鬼怪一样,具有欺善怕恶的特性,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这天她活动一个时辰,在内堂与曹世奇及杜琴品茗聊天,堂内设了一个火盆,天气寒冷烤火驱除寒气,火旁在沏茶用的沸水壶,满室茶香扑鼻。
“绿云,天寒地冻,眼看大河两岸即将大雪纷飞,年关岁尾,你要到关中,非去不可吗?”曹世奇终于提出重要的问题。
再要好的朋友,有些牵涉到私人隐私的事,也不便过问的,朋友不说,最好不要探问,但如果涉及危险,就必须弄清是否该干预了。
江湖人士重视为朋友两肋插刀,原困在此。
曹世奇不是一个好奇多嘴的人,他也不希望朋友触及他的隐私。有些人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恨不得把三代履历也剖月复相示,这不能算是好德行,别人很可能怀疑你意在要求推心置月复,定有所图。
所以有些人强调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无道理。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痛苦和哀愁?你告诉了朋友,岂不是有意让朋友分担你的痛苦和哀愁吗?
曹世奇与幻剑飞仙,可说是共过生死患难的朋友,情投意合交情不寻常,在伴送她到开封期间,一直就没问及她到京都的目的,以及前往关中的原因,固然因为他自己的事还摆不平,也为了不便过问朋友的隐私。
这次,他不能不过问了,幻剑飞仙是在中途,被周王伊王的护卫截获的,再次出关,凶险可能倍增。
“并非一定要去,而是早晚要走一趟的。”幻剑飞仙只好说出前因后果,“家父有一门表亲,在京都任京官,这次我奉家父的嘱咐,前往探望他的近况。他有一门亲戚,早年随太子朱标,前往关中勘察关中建帝都的形势,便留在西安等候皇命。没料到太子返回南京不久,便不幸逝世,迁都关中的大计胎死月复中,那门亲戚也从此音讯杳然,所以托我前往查访。没想到在真定无端介入皇室的纠纷,几乎送掉性命。”“关中的秦王,据我所知也不是好东西。”曹世奇摇头苦笑,“河南府洛阳伊王府派人帮助赵王,赵王也必定曾经致书向秦王求助。你如果一头撞进关,我几乎敢保证,那个秦王一定出动所有的护卫,布下天罗地网等你,把这件不可告人的陰谋,当作他们皇室的家务丑事办理,虽然不便大张旗鼓怕家丑外扬,暗中图谋必定更为迫切。”
“真糟!今后我岂不是寸步难行?”幻剑飞仙总算知道处境凶险了,“他们朱家龙子龙孙满天下,都掌有生杀大权。”
“大概是的。”曹世奇的口气却不紧张,“除非你抱有英雄豪杰的自大狂念头,英雄豪杰是行不改名坐不改性的。”
“你不怕?”杜琴笑问。
“不怕是假,我就不敢用曹世奇的名字在南京露面,即使曹不文隐身市井,仍然被他们查出底细呢!”他已经将南京所遭遇的变故说出,连张振邦那些人也知道他赶来救应的详情。
“我们岂不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杜琴游荡不了几天,居然口气带有混世江湖味了。
“那又不然,问题是我们能否有力量保护自己,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别卖关子好不好?”
“而且得设法让他们不敢找你,甚至他你躲避你。欺善怕恶,是人的天性,龙子龙孙也不例外。你别看那些龙子龙孙出入甲士如云,百姓争相走避摆足威风,任意打杀鱼肉臣民,骨子里却是怕死而采取的自保手段,吓唬那些可怜的臣民。一旦碰上空空儿聂隐娘一类人物,深入禁宫出入无人之境,这些龙子龙孙同样怕得要死。他们防刺客的最佳手段,就是尽可能少出来走动,出来就带上一大群打手护卫。”“在京都我就曾经三入那个什么大世子的王府……”“你得了吧!还不是被护卫们赶离京都?”曹世奇打趣她,“你跑得还真快呢!
小丫头,你没被他们查出根底吧?”
“哪有闲工夫和他们斗嘴?我的方法是打了就跑,出其不意像尖刀一样杀进去,从另一面冲出来,见一个砍一个,下次再来。”杜琴得意地说,“王府像被截破的蜂巢蚁窝,有趣极了。张叔他们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满街乱叫捉刺客,哄那些护卫往相反的方向追,好像他们还乘机浑水模鱼,在小巷子里弄走了不少人。要不是张叔他们再三劝我走,我还不想走呢!”“你别得意,神龙密谍是很能干的,早晚会查出三界至尊是你爷爷,将有大批牛鬼蛇神,到光州吟风园找你讨公道。”
“我不怕……”“但你爷爷怕。民是不可能与官府斗的,除非像唐佛母一样造反拼了。
光州的知州大人,曾带了全州的状男,把吟风园踏成平地。或者从凤阳派两卫军马,把光州的鸡犬弄光。”
“世奇,你不要吓唬她好不好?”幻剑飞仙阻止曹世奇信口开河,“汉王府本身就有意造反,所以不敢张扬,各地官府出动民壮,是相当严重的事故,兵马调动更需朝廷颁发的兵符勘合。各地王府的三护卫,也不能无故调离藩地,所以彰德赵王府,只敢偷偷模模派人押送我到南京,南京也仅派出密谍接人。”
“密谍找上门同样可怕,而且防不胜防。小丫头,赶快回家要你爷爷准备应变,以免事发突然措手不及,他们能利用天罗院查出我的底,也会利用其他组合查你们的根。总之,今后我们得特别小心。”
“真得少在外面走动了。”幻剑飞仙当然知道危险性有多大,她就是身受其害的人,“小琴妹,你真得回家过年啦!把事故始末禀告你爷爷,早作防范以免措手不及。”“你们呢?”杜琴黯然问。
“我们也得动身了,逗留得太久啦!”曹世奇说,“他们一定不会甘心,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怎受得了?必定派人循线索追查我们的去向,必须尽快远走高飞。”“到我家暂避避风头好不好?”杜琴提出邀请。
“你希望他们的人来快些?”曹世奇摇头,“我们唯一安全的行动,是化整为零,远离巢空,连野兽都知道如何逃避灾难,过两天我们掩护你动,容图后会。”
曹世奇的分析具有权威性,不容置疑。无双剑客那些人不会甘心,不可能失魂丧胆逃回南京,必定化明为暗,查出袭击者的去向下落,让后面派来的大批爪牙行致命的攻击,决不可能就此放弃。
颖州附近旅客往为不多,追查的人不难查出他们的去向。幻剑飞仙需治疗调养,这点线索就瞒不了调查的专家,三人走在一起难隐行踪。
杜琴不得不权衡利害,答应在最近动身返家,年关岁尾,也该是返家团聚的时候了——
天涯孤萍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