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碰上生死关头,公孙云长雄风尽失,一切伪装撤除,成了个怕死鬼。
五个人聚力突袭,由于他伪装有术,所以名义上四个同伴都是他的长辈,功力最深厚。
其实,他身怀绝技,真才实学皆比四个长辈高强。
可是,出招攻击时,他却处于助攻位置,因此发现怡平的剑术神奥绝轮,剑气凌厉无匹,便知道估计错误大事休矣!
早一刹那见机撤出,仍然在颊上挨了一剑,对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意志完全崩溃,成了个懦夫,在高嫣兰舍命掩护下,有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撇下高嫣兰逃命去了。
两里外两峰交错的塌崖下,形成一处袋形绝壁。地势比先前高谷主死守的绝崖差不多,但深度要深些。
这里就是预定的陷阱,由高谷主的人在里面等候高嫣兰将怡平带来,威灵仙与乾坤一剑的人封锁崖口。三方面众多高手在瓮中捉鳖,怡平必定被他们粉身碎骨。
妙计设得很周全,可惜控制不住情势,首先是公孙云长存有私心,赶回来调走了在崖口埋伏的四个人。接着是高嫣兰久久仍未将怡平引来,让扮兔子躲藏在崖口两侧的人等得心焦,等得心中冒烟,长时间潜伏不动,这滋味真不好受。
尤其是这些家伙都是自命不凡的武林名人,躲在草木怪石中埋伏,的确有失身份,心中难免焦躁难忍。
总算不错,等到人了。
可惜,来的人不是怡平。
公孙云长血流满脸,手中仍死死抓住长剑,失魂似的狂奔而来。
高嫣兰落在后面三四十步,也像个疯子。
所有埋伏的人,皆吃了一惊,看情景,便知道美人计落空了。
威灵仙与拔山举鼎不约而同从藏身处钻出,到崖口相候。
对面,乾坤一剑也与两名同伴现身。
脚步声急促沉重,丧了胆的公孙云长渐渐来近。
里面的高谷主夫妇,也闻变出来察看。
乾坤一剑最先发现儿子脸上的血迹、和惊怖骇极的神情,父子连心,不由大吃一惊!
“儿子,怎么啦!”乾坤一剑截出大叫。
公孙云长总算神智仍清,脚下一慢踉跄走近。
“庄……庄怡平……”公孙云长虚月兑地叫,双脚一软,丢掉剑向前一栽,大概力已用尽支撑不住了。
“儿子,打起精神来。”乾坤一剑及时抱住了他,骇然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庄怡平怎么啦?”
“他惊骇过度,快崩溃了。”威灵仙在旁冷冷地说:“快给他服用保元丹药。”
“庄怡……平……”公孙云长急剧喘息,说话含含糊棚地:“杀……杀光了我……我们的人……”
“什么?”乾坤一剑大骇:“你……你带去的……”
“都……都死了……四……四个怡……一起被……被杀死了……”
“天啊……”乾坤一剑惨然呼号。
“他们有多少人?”威灵仙也沉不住气了。
“就他一个人……”
“说,经过是怎样的?”威灵仙急于知道下文。
“嫣兰骗……骗不动他,所以我……我回来叫人埋伏,却……一下子就……就……”
高嫣兰到了,喘息着哭泣着尖叫:“我……我救了你……而你丢下我就……逃命,你……好狠的心……天哪……”
“把经过说来听听,不许哭!”威灵仙厉声喝止。
高嫣兰将抢救公孙云长的事说了,她并不知道交手的情形,由公孙云长加以补充说明。
她并未将怡平指示逃生山藤的事说出。
“你们这两个胆小鬼!”威灵仙怒骂:“这是两败俱伤的死斗,胜的人也必定受到重创,你们只顾逃命,却没想到乘机收拾他。混帐!”
“他……他没有受伤,只……只是脸色苍白而已……”高嫣兰加以申辩。
“大总管,快带人去收拾他。”威灵仙向拔山举鼎下令:“要快,必须在他调息时毙了他,或者活捉他。快!把高姑娘带去领路。”
仓卒间,拔山举鼎不假思索地召来了九个人,不管高嫣兰肯是不肯,更不理会她是否有能力走动,两个人挟住她架起便走,十一个人如飞而去。
乾坤一剑将儿子扶到一旁坐下,由一位朋友替儿子的脸上药包扎。
“现在,你们只有四个人了。”在一旁观看的威灵仙,陰森森不怀好意地说。
“你们也只剩下十一二个人。”乾坤一剑以牙还牙顶了回去。
“大总管带去的十个人,会胜利地平安回来的。”
“是吗?”
“他们都不是怕死鬼。”威灵仙语利如刀。
在裹伤的公孙云长哼了一声,咬牙说:“郑夫子也不是怕死鬼,销魂菊也不是怕死鬼。
可惜的是,他们都死了。”
“什么?你见到销魂菊了?”威灵仙脸色一变:“郑夫子不是和你在一起,跟在高姑娘身后保护她……”
“不是保护,是监视。”公孙云长接口:“他被庄小狗一剑贯穿了心坎,他是不怕死。
那时销魂菊刚好闯来,也死了,她也不怕死。”
威灵仙一听销魂菊死了,并没有伤感的表示,仰天吸人一口长气,恨恨地说:“咱们三拨人,如果能联手在江湖创一番事业,足以左右江湖大局,翻云覆雨威震天下,没料到会栽在一个初出道的小辈孤魂野鬼手中,说起来令人难信。把他弄到手,我要剥他的皮,将他化骨扬灰。”
拔山举鼎带着高嫣兰奔向斗场,两里余片刻可到,远远地,高嫣兰便大叫:“就在前面的林子里,就在前面……”
架住她奔掠的两个人,松掉手不再管她了,跟上拔山举鼎准备联手人林。
“砰!”
她摔倒在地,只感到浑身骨头都松了,浑身大汗,气促力竭,往地上的草丛一扑,再也不想起来了,也无力起来。
十个人分为三组,准备分三路入林搜索。
十个人中,有一半是,怡平的手下败将,其他的人也心中发虚,所以都不敢独自抢先进林。
距林还有二十余步,中间一组四个人的首脑拔山举鼎突然止步,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僵尸面孔,一声剑吟,拔剑在手,急叫“散开!”
遇上强敌,应该叫手下的人结阵自保。叫散开,显然如不是碰上了非常事故,就是他昏了头,下错了令。
林子前缘,站着卓文俊夫妇,穿一袭虎纹衣,与先前领箭手搜逐走狗加以除歼时的装扮完全不同。
左右,是八名穿虎纹衣的箭手,弓已拉满,择弦待发。
这十个人的出现太突然,穿着与长像皆具有震慑人心的无穷威力。八张强弓,也令人不寒而栗。
散开,用意是容易躲箭,聚在一起,死的机会多一倍,甚至三倍。
接着,左、右前方一个接一个,有秩序地站起另外十六名穿虎纹衣箭手。最后现身的几个人没穿虎纹衣,他们是卓梅英、神箫客、快活刀甘嘉棠与白莲花夫妇、江南妖姬沙逢春。
“在下要求以武林规矩公平决斗。”拔山举鼎扬剑厉声大叫,一步步向后退。
“你们这些是武林人吗?你们曾经给谁公平决斗的?”卓文俊厉声问:“你们这许多人来做什么?”
“在……在下……”拔山举鼎语塞。
卓文俊哼了一声,右手徐徐举起。
二十四张强弓拉满,二十四支狠牙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拔山举鼎一声虎吼,狂冲而上。
弓弦狂鸣,劲矢飞行的高速破空声惊心动魄!
二十四名箭手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熟练地各射了三支狼牙箭。
“嗯……呃……啊……”
拔山举鼎终于摔倒在草丛中,身上最少也中了五支箭。
片刻间的动乱,片刻的惨号。
片刻,除了死的人,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远处伏在草丛中歇息的高嫣兰,只惊得浑身发僵,魂飞魄散,伏在草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终于知道怡平所说谷口已被封锁的话是真的了,没有人能从密集的箭雨中逃得性命。
久久,她终于有力气爬动了,像惊破胆的病猫,吃力地一步步向来路爬行。
远出百十步,她爬起发足狂奔。
崖口,所有的人皆在等候。
乾坤一剑说得不错,威灵仙只剩下十二个人了。
接近崖口,她看到等待中的人,只感到身上的气力突然消散了,心神一懈,叫了一声天啊!便向前一栽,立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住发抖。
有许多人围在她四周,二十余双怪眼全盯着她,她有被剥光任人参观的感觉。
“把经过说出来。”威灵仙陰厉的语音令她抖得更厉害。
“好惨!”她软弱地说:“片刻间,不!刹那间,二十四张弓,十条命,天啊!”
“二十四张弓!”所有的人几乎同声惊问。
“是的,二十四张弓……好多好多的人。”
“什么人?”
“快活刀!”她抖得更厉害:“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箭如飞蝗,片刻间……天!一个不剩。”
“你没死?”威灵仙乖戾地问。
“大总管把……把我丢在百步外,我……我已月兑力,没能跟上,我……”
久久,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恐惧的神色,爬上他们的脸面。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间里,死亡的陰霆出现在他们的脸上,四周风吹草动,都成了不吉之兆。
“我们落在复仇之神手中了。”有人喃喃地说:“以往,我们在计算别人,决定别人的生死。现在,我们也落在别人的计算中了,别人也在决定我们的生死。”
“他们会找到此地来吗?”有人问。
“会的。”乾坤一剑悚然地说:“而且会来得很快。我们只有二十几个人,比拔山举鼎十个人只多一倍,一照面大概就得死掉一大半。”
“先退守绝崖。”威灵仙断然下令:“白天在箭雨中咱们毫无机会,只好等夜间月兑身出谷。”
高嫣兰心中一动:那条山藤。
所有的人,皆撒入崖口内。
她随山庄的子弟进入崖口,心中暗叫:“庄怡平,如果你撤掉山藤,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八辈子!”
她坐在乃母的身旁,低声说:“娘,找机会告诉爹,不要随他们出谷。”
“女儿,分散了岂不更危险?”高夫人懊丧地问。
“出不去的。”
“这……为什么?”
“两处谷口皆已封锁,只有变鸟才能飞出去。”
“你……你怎知道的?”
“庄怡平说的。”
“他……”
“他替我们高家留了一条出路,一条登上谷顶的山藤,他带女儿去看过了。”
“哦!你能相信他?”
“娘,女儿错了。”她掩面凄楚地说:“他对我仍然有情。可是,我……我瞎了眼,我却……”
“女儿,这时怪你已嫌晚了。”高夫人痛苦地说:“娘做梦也没料到,你会与公孙家的人……唉!冤孽!”
“这是公孙云长设下的圈套。”她咬牙切齿:“销魂菊已经透露了一些消息……”
她将公孙云长谋杀销魂菊与郑夫子的经过说了。
“娘,女儿该怎么办?”她最后惨然问。
“问题是,如果能平安月兑身,你仍然决定嫁给他吗?”高夫人正色问。
“女儿越来越对他失望、心寒,也怕他。”
“你还没有回答娘的问题。”
“女儿已马行狭道,船抵江心。”
“那么,你将痛苦一辈子。”
“女儿还能有选择吗?没有了,娘,女儿……这辈子已注定了痛苦的命运,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你准备将山藤的事告诉他吗?”
“女儿……”
“不告诉他,却是一劳永逸的最好办法。问题是:威灵仙和王夫子,不会让我们月兑离他们的掌握。”
“这个……”
“娘得和你爹从长计议。”
好漫长的等待,他们在等待黑夜来临。
所有的人,心情随着时光的消逝而逐渐紧张,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崖外会不会出现大群箭手。
威灵仙召来了乾坤一剑和高谷主,三巨头席地坐下商量对策。
“从西北谷口月兑身。”威灵仙说出自己的计划:“星夜赶路先到万花山庄,就不怕快活刀的人了。”
“老天爷!这鬼山区中白天也不辨方向,哪能星夜赶路?”乾坤一剑提出反对理由:
“就算是白天赶路,到万花山庄也要三两天,他们必定穷追不舍,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到达万花山庄。”
“那,依你之见……”
“护法仙长不是从巫山县城来吗?到县城岂不比到万花山庄近得太多?”
“高谷主对这件事有何高见?”威灵仙问。
“在下已无主见。”高谷主故意装得神情惨淡,他已经与乃妻讨论过山藤的事,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依在下看来,我们永远出不了谷,谁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你泄气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在下只是就事论事。”高谷主苦笑:“他们有足够的力量一举消灭我们,却按兵不动,玩灵猫戏鼠的游戏,可知他们早已决定了我们的命运,我们怎么作,都是徒劳的努力,结果是一样的。道长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在下认了命。”
“那就依公孙堡主之见,走巫山。”成灵仙下了决定:“三更天动身,出其不意疾趋谷口。”
商量片刻,决定了一些细节,各自和自己的人商量,定下心神歇息养精蓄锐,等候夜色降临。
不能在崖口守候,必须将人放在外面潜伏警戒。如果有人人侵,外面的人不但可以堵住对方的退路,更可从后面出其不意袭击,用暗器威力倍增。对方使用弓箭,弓箭近身搏击威力无从发挥,从后面袭击箭手最为有效。
高嫣兰分配在崖右不远处一座怪石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声息,警觉地扭头察看,看到悄然欺近的公孙云长。
“你来干什么?”她忿然问。
“来找你谈谈。”公孙云长在她身旁坐下,下意识地模模贴在右颊创口上的大膏药:
“嫌我丑,是吗?”
“你说的不是人话,我替你挡刀剑,你只顾自己逃命,说起来你真够情义的。”
“不要怪我,嫣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你我不是夫妻,我怎能怪你?”
“嫣兰,请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人在绝望时,有时反而十分清醒、冷静。我终于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
“想通了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销魂菊告诉我许多事,也提醒我该留意险恶人心的丑恶一面。”
“那贱女人告诉你……”
“那天小屋中的事,那可疑的脂粉香……”
“不必提了,好不好?”公孙云长显得烦躁不安:“不错,是她安排我们在小屋度春宵的。我曾经和她……”
“我知道,你杀她的手法,也够歹毒的了。从前恩爱反为仇,有一天,你将会更残忍地对待我的。我无知,我愚蠢,我又聋又瞎,现在恶梦初醒……”
“你给我闭嘴!”公孙云长的丈夫嘴脸又暴露出来了:“我来,不是和你谈这些。”
“你……”高嫣兰又被吓住了。
“谈你爹的事。他和威灵仙会谈,情绪很反常,毫无主见,唯唯诺诺,听人摆布,这不是他的未来面目。而且,你高家的人,表现得也反常,鬼鬼祟祟耳语,神神秘秘地用眼色示意。”
公孙云长一把抓住了高嫣兰。
“胡说八道。”
“哼!真的,我已经感觉出,某些陰谋正在蕴酿中。”
“我不听你的鬼话,”
“你必须听,而且必须告诉我。”公孙云长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拖近,语气凶狠,目露凶光:“告诉我,庄怡平把你带到绝崖下,你两人鬼鬼祟祟谈了些什么?说……”
“放开我!”她咬牙说:“你这畜生……”
“那怕把你剥光,也要你吐实。”公孙云长作势要撕破她的衣衫:“这件事一定与你爹的陰谋有关,你如果不说得让我满意,今晚行动时,我将要威灵仙分配人手,一个监视一个。你将由威灵仙带着走,他早就看上你,要你取代销魂菊的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
“说!”
公孙云长毫无怜惜地抓住她一只侞房,也作势撕衣,顺手一扭,便将她掀倒,将她压在地上,动作粗鲁野蛮,毫无对待情人的怜香惜玉感情。
“哎……”她羞愤地叫。
“你要大家都来看热闹吗?”公孙云长狞笑,拉掉她的腰带。
她用手抓,用口咬。
但每一举动皆受到制压,受到无情的打击。
公孙云长的掌沉重如山,凶狠地在她的肩、臂、胸、腿落实,打得她浑身疼痛,眼冒金星。
意识中,她觉得自己成了砧上肉,成了受鞭挞的狗,成了……
终于,她失去了抗拒的力道和勇气。
“你不说,我要你永远永远后悔。”公孙云长揪住她的发髻,将她的脸压牢在草屑泥土中,语气益厉:“我要你八辈子抬不起头来,我要你……”
“饶我……”她含糊地哭叫恳求。
“贱女人,你给我听清了。”公孙云长的手放松了些:“你不说,今晚我要寸步不离把你带在身边。威灵仙要你做他的情妇,我还没答应,你如果敢欺骗我,我就把你送给他,不信你可以试试,我说得到做得到。”
高嫣兰听得心中一凉,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被推落在冰窖里。
她想起公孙云长与郑夫子的谈话,谈及销魂菊被杀的利害关系,谈到威灵仙的反应,其中有一段:“……何况他将会获得新的鼎炉,丢掉旧鼎炉他应该高兴……”
她是江湖人,当然懂得方外人把女人说成鼎炉。销魂菊是威灵仙的情妇,也就是威灵仙的鼎炉。
当时,她不明白新鼎炉所指的是谁,现在……
她就是新鼎炉!
“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她切齿咒骂。
卟卟卟三声闷响,三劈掌在她的两肩、小月复落实。
“我要你知道该如何做一个温驯的女人。”公孙云长一面揍她一面凶狠地说,提膝压顶她的小月复,手将她的头向地面撞。
“呃……啊……不……不要打我……”她崩溃地求饶,只感到眼前发黑,全身的骨头似要崩散,五脏六腑像要爆炸开。
“你说不说?”
“我……我说……我……说……””
“说!”
她完全崩溃了。
三更天,威灵仙发令聚集。
公孙云长和高嫣兰失了踪。
高谷主大惊失色,在崖内外发狂般寻找,找遍了每一座可隐藏的岩石、树下、草中……
乾坤一剑更是心焦如焚,急得六神无主。
威灵仙也暴跳加雷,老道的结论是:两个狗男女到外面隐秘处幽会去了。
“这小狗可恶,他居然敢罔顾贫道的警告,仍在纠缠那女人。”威灵仙向乾坤一剑怒吼道:“我要活剥了他,我要……”
等了半个更次,仍不见两人返回。
威灵仙急于离开,下令动身。
高谷主心悬爱女安危,同时,没有爱女领路,怎知道逃出困境的山藤在何处?
他断然拒绝动身,要等爱女返回再说,爱女不回来他不走;万花山庄的人都不走。
威灵仙已无暇逼高谷主动身,因为万花山庄的子弟已经列阵应变,双方动起手来,必定有惨重的死伤。
终于,威灵仙带着人匆匆走了。乾坤一剑三个人也跟着走,不愿留在此地等死,爱子的死活已无暇顾及了。
为了保持秘密,十五个人鱼贯而行,悄然一步步向前探,一个个狼狈万分。
天将破晓,他们接近了谷口。首先,便看到谷外火光耀目,火把的毕剥声与潺潺流水声相应和。
必须从溪中徒涉,但他们看到那张拦溪的怪网。
“此路不通!”谷外传来沉雷似的喝声:“就算你们能从刀网中钻出来,也难逃箭雨的连珠攒射。”
一位仁兄自恃水性高明,悄然滑入溪中,顺水向下漂去。水深及腰,佝偻着身躯用脚助势,片刻便接近拦溪网,水流渐急。
正想稳躯察看,岂知网上游曾经用人工挖掘了一道深沟,一脚踩下去人便往下栽,身不由已向下游冲,一头扎入网中。
“啊……”
这位仁兄挣扎着发出凄厉的狂叫,真成了入网的鱼,越挣扎越招来更多的钩和刺,锋利的小挂刀更是着肉便开血槽。
片刻,这位仁兄停止了挣扎,人拖挂在网下,身躯半浮半沉,随水波动时隐时现。
“你们还有十一个人。”乾坤一剑向威灵仙说风凉话:“不要再派人去试了,试不得。”
“一起冲,用刀剑砍网。”威灵仙愤怒地说:“咱们都是闯过刀山剑海的高手,还怕一张网吗?”
“水势湍急,水底经过改造,人站都站不牢,稍一不稳就会撞上网。威灵仙,你要咱们全变成网上的鱼?”乾坤一剑拒绝一起冲:“唯一的办法,是回头从另一端月兑身,越快越好。”
“对,快走,同时把高谷主那些人邀来带路。”威灵仙居然同意了。
回到先前的山崖,已经是辰牌初正之间。
高谷主一群人不见了。
“他们一定先走了,要回万花山庄,咱们赶上去。”威灵仙催促众人动身。
谷中段地势最高,有一段里余长的荒原,卵石成滩,生长着稀疏的芒草和野蒿,显得荒凉死寂。
谷左右的高崖飞瀑下挂,水势不大,各自汇合山崖下的一丛丛山泉,各形成小溪,分向两边流,因而两处谷口都有小溪流出。
一出丛林,便是分界处的荒原。
荒原中间,怡平背手屹立。
相距半里左右,看得真切,站在那儿像是天神当关。
十四个人,只有一小半人认识他。
“我,孤魂野鬼庄怡平。”他舌绽春雷,向愤怒狂奔而来的人群大叫:“乾坤一剑,万花山庄一指之赐,在下不敢或忘,你得还我公道。威灵仙,你的人在岳州,用尽各种恶毒的手段来对付庄某,庄某有权以牙还牙讨回血债。从现在开始,庄某将明暗俱来,也用尽各种手段来回报你们,你们小心了。”
人群已到了二十步外,威灵仙一马当先,来势似奔电,快得不可思议,像是御气飞行。
他哈哈狂笑,回身飞掠而走。
双方较上轻功,各显神通。
当他进入荒原西北的丛林,把威灵仙抛后了三十步以上,显然他比威灵仙更高明,也更快速。
威灵仙毕竟上了年纪,而他正达到体能的颠峰状态,相较之下,威灵仙相形见拙乃是必然的事。
走狗们只看到他的身影冉冉而逝,一入林便形影俱消,孤魂野鬼的绰号可不是自叫的,他像鬼魂般,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突然幻灭消失了。
没有人会想到他胆敢在林缘逗留,任何人都会认为他跑人树林深处去了,以便将人引入茂林深处加以狙击。
因此,十四位高手毫无顾忌地冲入林中。
十四个人有快有慢,相差还不至于太远,这些死剩的人,自然而然地是功力最高的人。
最后一个人刚进入树林,身后林前的茂草中人影猝然暴起,一声沉叱,人如怒鹰光临这人的背部上空,双脚重重地踹在这人的背心上,借力再次向后飞腾而起。
“他在后面!”有人狂叫。
袭击的人确是怡平,斜向飘落向侧一窜,三两闪便消失在林右的浓密树影中,枝叶擦动声渐远。
回头截击的人追之不及,有人察看倒地的同伴,发现脊骨已断,肺脏崩裂,大罗天仙也无能为力了。
“出谷要紧,不要理他!”威灵仙大叫。
十三个人不敢再分开,埋头急走。
右面树林深处,传来怡平的叫声:“谁也出不了断魂谷。如果让你们出去了,天下各地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断魂谷就是你们暴尸的地方,鄢狗官必须另请保镖了。”
鄢狗官在南京,已经开始收买另一批保镖。
有钱可使鬼推磨,死了一批就另招一批,为名为利奋不顾身的人多得很呢。
丧失斗志的人是可悲的。
俗语说,兵败如山倒。
这十三位仁兄不想死在断魂谷,争先恐后要逃出谷去,死在这里暴尸毕竟不是愉快的事,家中赚来的万千金银还等着回去花呢!谁想死?
因此,再也没有人愿意与怡平拼命了,看谁逃得快。
逃近谷口,威灵仙发觉有四个人没有跟来。
四个人中,有一个是乾坤一剑的知交好友,可知失踪的人并不是不跟来,而是被怡平收拾了。
这一面的谷口不但有同样可怕的网,而且谷道短,可以看到外面的景况。
九个人心胆俱寒,魂飞魄散。
外面不但有很多箭手,而且有不少人等着起网捉鱼。
一位仁兄用发抖的手,解下剑高高举起,踏入溪流,颤栗着向怪网走,在三丈外止步高叫:“在下曾大奎,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发誓,从此退出江湖隐世。瞧,我投降,我……”
外通一声水响,剑丢掉了。
“哈哈哈哈……”外面有人狂笑:“这位赣东大贼大概以为是在和官兵交战,势穷要求投降呢。哈哈哈哈!你自己抹脖子算了,没有人会接受你的投降。”
“退回来!”王夫子厉叫:“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怕死鬼!”
曾大奎一头扎入水中,要从网下钻过。
但见怪网一阵抖动,网上的钩、刺、刀一阵晃动,水中血波光一涌,再也不见这位赣东大贼浮上来了。
威灵仙扭头便走,一面走一面说:“找地方爬上去,一定有地方可以攀越的。”
八个人开始沿谷南觅路。
巫山一带的山势,皆是向东走的,从东面升降比较容易,坡度稍缓,只要不是悬崖绝壁,凭这些人的身手,应该可以攀登百十丈陡坡。
一座峰脚还没走完,前面出现一条下沉四五丈,宽亦相等的深沟。对面的沟岸上,端坐着剑横膝上的怡平。
“想爬峭壁吗?”怡平一团和气地打招呼:“不必妄想了,谷口断魂,只有飞鸟可以任意进出。”
“庄老弟,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谈谈?”王夫子懊丧地说:“咱们投身鄢府,虽说有点物欲薰心之嫌,但凭良心说,也算是武林朋友正当的出路,阁下算得了为武林主持正义?”
“在下还不配主持正义。”他笑笑:“那是万家生佛那些侠义英雄的责任。”
“你也是以侠义英雄……”
“我否认你的抬举,我孤魂野鬼不配称侠义英雄。自古英雄皆寂寞,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老弟台,你总该划一条活路让人走,赶尽杀绝,天理不容。”
“问题是,你们如果走上了活路,就会有许多人走上绝路。或许我应该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们一条活路,但有人不肯,奈何!”
“谁不肯?”
“巫山的主人,你们纠众来找他,他有权报复。”
“咱们道歉陪礼,不行吗?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弟。”
“如果能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能接受条件吗?譬喻说,囚禁一年或两年,或者破去气门等等。”
“好死不如恶活,囚禁总比丢命好,咱们当然接受。”
“好,在下带你们去见主人。”怡平整衣而起,将剑插回了腰带:“诸位往回走,到谷口。”
王夫子扭头向威灵仙打眼色,转身与众人往回走。
走不了百十步,前面小坡下站着神色泰然的怡平。
“诸位如果真有接受条件的诚意,在下相信谷主人不会苛待你们。囚禁期不会太长,鄢狗官贪如狼,狠如虎,势败为期不远,狗官垮台,也就是诸位恢复自由的时候了,诸位决定了吗?”
“贫道可以肯定答复你。”来至切近的威灵仙说:“好死不如恶活,所有的人都愿意接受条件。”
“那就好,咱们地去见谷主人,走。”
怡平泰然走在前面,威灵仙不久便到了他右首,王夫子则到了他左面,乾坤一剑在他后方紧跟,一面走一面谈,像是老朋友话旧。
“快活刀只是几位谷主人中的一位。”怡平向众人解释:“但他并不是主事人。在岳州公孙云长昏了头,向快活刀挑衅,才引出这段是非。诸位的十二色珍宝,也不是快活刀弄走的,诸位前来大索山区找他。算是找错了人找错了对象。”
“老弟台与他们是朋友?”王夫子问。
“不是,是在岳州打出来的交情。”
“老弟,你能作得了主吗?”
“大概可以。”
“哦!那是说,老弟可算是关键性的人物了。”
“他们很尊重我的意见。”
“很好,很好。”
“王夫子的意思……”
“本夫子的意思,是把你弄到手……”
三方面几乎同时出手,三双巨手神功骤发,全向怡平集中,六只手形成天罗地网,在数者难逃。
怡平一声长笑,人突然向下一伏,不但不可思议地月兑出六只钢铁般的巨手控制,而且双脚后蹬,把乾坤一剑蹬退丈外,身形贴地前射丈外。
说快真快,恍若鬼魅幻形。
他身形跃起,再前纵四丈,转身冷冷一笑说:“你们已无可救药,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咱们前途见。”
他转身举步便走。
蓦地,风生八步,剑气临头,威灵仙一闪即至,霜华剑手下绝情,锋尖已临后领,飞腾下击有如晴天霹雳。
乾坤一剑和王夫子从下面扑到,双剑攻向他的背心和腰部,三剑一上两下,行致命的雷霆一击。
他如虚似幻的身影急剧地晃动,剑光如匹练扭曲闪烁不定,突从如山剑影中流泻而出,在三丈外人影重现,风止雷息。
他的剑血光刺目,他瞥了剑身一眼,信手丢在树下。
从上空下扑的威灵仙摔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声吟,鲜血从胸口涌出,口中也涌出血泡。
乾坤一剑冲出三丈外,哀叫一声,丢剑屈身向前栽,丹田要害一片腥红。
王夫子没发出任何声音,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挣扎,像未断气的鸭子,咽喉已被割断了。
其他五个人,惊得浑身发冷,脸无人色,怪眼瞪大得像要月兑眶而出。
“这……这是什……什么剑……剑术……”一位仁兄张口结舌自语。
不远处站起神箫客、江南妖姬、卓梅英。
“小辈,这叫幻剑。”神箫客说:“武林中有神剑、异剑、静剑、霸剑,该有幻剑,对不对?”
“这里,还有神刀。”卓梅英娇叫,拔刀接近。
“梅英。”怡平惨然摇头:“请你留他们一条生路,好吗?”
卓梅英收了刀,默默地走到他身旁。
“哥,你知道我会听你的。”梅英柔声说:“今后,我不带刀。”
“我也不想带剑。”他苦笑:“剑一在手,一发就难收,像是有鬼魂附在剑上,不由自主地向对方的要害招呼,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那是因为对方想要你的命,你的潜意识中,有先一刹那杀死对方以自保的念头在作怪。”神箫客也走近说:“这是登峰造极前必有的现象,过些时日就可以收发由心了。小怪,不必害怕。”
怡平摇摇头苦笑,转向前面五个发抖的人说:“你们将是巫山断魂谷这次大屠杀的见证,出山之后,希望你们好好做人。”
五个人解下刀剑丢在脚下。
一个说:“庄老弟,在下再也不过这种剑尖沥血的生涯了。”
“你们走,谷口有人领你们出去。”
“后会有期。”
五人挺挺胸膛,昂然举步。
“有谁见过高谷主吗?”怡平问。
“昨晚他们万花山庄的子弟留在原处,今早不见了,他们是在原地等候高嫣兰和公孙云长的。”
“咦!等他们两人?”
“是的,他两人晚上失了踪。”
怡平脸色一变,心中懔然。
“难怪一直不曾见到公孙云长。”他喃喃地说。
“这人是个祸害。”那位仁兄说:“他老爹乾坤一剑与拔山举鼎勾结,全是他的主意。”
怡平一拉梅英,匆匆地说:“我们去找他们,也许还来得及。”
两人携手飞奔。
神箫客摇摇头,向江南妖姬说:“世间有真为爱情而发疯的人,真奇怪。”
“有什么好怪的?老爷子,我就曾经疯过。”江南妖姬得意洋洋地说:“但我从来就没后悔。”
“你认为高嫣兰会不会后悔?”神箫客笑问:“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你的看法是……”
“如果公孙云长对她好,那就不会。”江南妖姬以权威性的口吻说:“女人的感情是脆弱的,从不肯用理智来处理爱情,爱到痴时生死与之,没有理由好讲。以我的看法,公孙云长利用她的成份大,爱她的成份少,那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公子,在本性未暴露出来之前,高嫣兰是不会后悔的。以后,就难说了,她会有痛哭的一天。日子是很难过的。世间像公孙云长一样的男人,为数真不少,我看得太多了。”
“你的看法有道理,难怪高嫣兰肯跟那公子情奔,连爹娘都可以不顾了,大概公子的本性还没暴露出来,她甘愿为公子做任何事,包括不顾爹娘的死活。女人,可怕,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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