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不久,城东南五里至旧沧州的小道上。
沧州的置废同经变易,迁移无常。本朝初州治清池,建国徒州治于长芦,即今城。
旧沧州故城距今城约五十里,俗称卧牛城或狮子城。
这条路可至监山县,行旅稀少,沿途村落也不多。五位劲装男女迤俪而行,他们是二少庄主杨济平、长子世豪、侄女小慈、外甥徐海光、外甥女徐海华。
杨济平由于次子被千手神君擒作人质.心中充满了愤火。所率领的四个晚辈,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都像快要爆发的火山。
他们是负责向东南搜寻九陰婆的藏匿处,恨不得把这一带的地皮全给翻转过来。
世豪一面跟在乃父身后急走,一面愤愤地嘀咕:“广平三杰好没道理,他们凭什么找爷爷理论?
这些日子以来,谁不知道咱们条山庄从未向任何人表示意向?
就凭着几个蒙面泰山贼的话,就血口喷人硬指咱们条山庄是指使人,无凭无据便登门闹事,看爷爷低声下气向人解释陪不是,真会把人气死。”
徐海光二十岁,正是鲁莽冲动危险的年龄。上次与乃妹偷袭千手神君,以鱼鳞刀给了千手神君两记狠击,一击得手,把横行江湖的暗器名家几乎气疯。
兄妹俩使用的暗器鱼鳞刀,其实不是刀,而是姆指大的钢片,形如鱼鳞,经过精工打磨、厚薄不等,奇形怪状,可任意折向飘舞,比金钱镖更灵活、更霸道,也比棋子锋利得许多。
小家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危险人物,大声接口道:“想当年外公游侠天下,仗剑怒闯武当三元宫讨公道.何等英雄?何等豪壮?武林中谁不尊祟?
好了,一经封剑归隐,乌龟王八也敢登门欺人。二舅,干脆咱们杨、徐两家,仗剑闯中原,闹他个落花流水。”
女孩子比较缺乏英风豪气,心细些。十五岁的海华姑娘白了乃兄一眼,说:“哥哥,你就会胡说八道。我问你,四表哥的性命,你关不关心?”
“我……我我……”海光期期艾艾地说。
杨济平烦恼地说;“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我发誓,杰儿如有三长两短,我如不仗剑入江湖大开杀戒,天罚我。咱们向左岔入百了冈,小心了。”
路左出现一连串起伏的土冈,蔓草萋萋,杂林遍野,最近的村落也在四五里外,荒凉死寂,大白天也陰森可怖。
这里从前大概是镇市,已经荒废了数百年。
据说是古盟亭废墟,古代燕、齐两国交界处,两国曾经在此订盟,不过确实与否有待考证。目前、这里确是废墟,当地的人称为百了冈,一了百了。
百十年前一次大水灾,数百具尸体在附近搁浅,当地人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因此叫百了冈,天一入黑,附近没有人敢逗留,鬼打死人,妖鬼为祟。
五人分为两拨,前头二人后面三人,由杨济平带小慈一马当线,小心戒备进入草木丛生的废墟。进入里余。一无所见。狐鼠奔窜,看不见有人践踏过的痕迹。刚绕过一座平丘的右侧,前面树林深处,突传出一阵刺耳的怪笑。
杨济平心中一紧,赶快止步,低声说:“果然有人在此地潜藏。小心了,我与他们打交道。”
红影一闪,六七丈外树影中,踱出一位披了袈裟的中年和尚,夹着禅杖,脚下轻飘飘迎面而来。
杨济平一怔,抱拳道:“哦!大师不是东光县普寺天台下院的住持宏光大师么?幸会幸会,想不到大师竟然是武林人呢!”
左首不远处一阵狂笑,闪出一位发如飞蓬、黑脸虬髯、奇高奇壮的中年人,左手握了一把连鞘阎王令。大汉说:“二少庄主,你还不知道宏光方丈,是早年横行天下,威震五湖四海的摘星天君董元宏啊?”
宏光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道:“杨施主不是江湖人,当然不认识贫僧的本来面目,当然也不认识这位施主阎王郭光的名号。”
阎王郭光傲然地一笑,拍柏壮阔的胸膛。说:“现在他知道了,认识了,哈哈!你们来得好,五个男女,加上令郎一个小子凑成三双、有三双人质在咱们手中.哪怕老匹夫杨云波不替咱们背黑锅挡灾?哈哈……”
宏光方丈善意地微笑,接口说道:“杨施主,只要有你答应在三天之内,将沧州上下游百里之内的江湖人逐走。贫僧便不留驾。”
杨济平仰天吸入一口气,断然地拒绝说:“抱歉,办不到,条山庄没有这份能力,办不到的事答应也是枉然。”
“以令尊的武林声望,可说易如反掌。”
“正相反,条山庄已非当年,家父封剑之后,江湖朋友已忘了家父这号人物。今早广平三杰一群白道英雄,就几乎拆了家父的条山庄。”
“只要令尊出面登高一呼,把话传出,情势便完全改观,必定有人出面支持,主持江湖道义。”
“是你们出面么?”
“又有何不可?”宏光方丈笑问。
“可惜家父不是这种人。”
“难道为了令郎……”
杨济平脸色一沉,一字一吐地说:“家父不会为了一个孙儿,而自毁一生心血换来的声誉。
公道自在人心,你们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不啻藐视武林规矩,公然向江湖道义挑战,必定引起武林公愤,自会有人向你们讨公道。
当然,条山庄也会不惜一切牺牲,向你们索回千百倍代价。把小犬放回,条山庄不过问你们的事,不然,杨某只好放手一拼了。”
阎王郭光狂笑道:“阁下.你凭什么说一拼?”
杨济平沉声道:“凭父子亲情,在所不惜。”
小家伙世豪忍无可忍,怒叫道:“爹,咱们为何不弄几个人质以牙还牙?”
海光更是狂怒如狮.大吼道:“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阎王郭光狂笑道:“小子,你牙还没长牢,侞臭还未干呢!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余地?滚远些。”
海光大踏步而出,手按剑靶说:“你吼什么?小爷我要擒你,你信是不信?”
阎王郭光火冒三千丈,虎扑而上,右抓一伸,来一记“云龙现爪”,毫无顾忌地探中宫擒人。
海光向侧一闪,扭身一腿斜扫回敬。
“噗!”扫在对方的右小腿旁,如中韧甲,被反震得斜飞八尺。
阎王郭光太过大意,一照面便被踢中,虽则无关痛痒,但脸上挂不住,如果是印证较技,岂不是输了?
阎王郭光只气得七窍生烟,一声怒叫,拔出了阎王令,怒叫道:“太爷要将你大卸八块,拿命来……”
杨济平不愿外甥冒险,身形似电急闪而出。剑芒急射,剑啸声慑人心魄,“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阎王令是重兵器,与轻灵的剑触,按理稳站上风。可是,剑令相交,两个同向侧方飘退。杨济平退了两步,阎王郭光却飘飞丈余,几乎摔倒。
杨济平收剑入鞘,沉声地说:“在下再次表明。不过问其他的事,幸勿相迫。”
阎王郭光脸色大变,狂傲的神色一扫而空,向宏光方丈打出一个手式,两人突然向后飞退。
“追!”杨济平急叫,领先追出。
四位年轻人也末料到对方竟然不战而退。
连杨济平全算上,五个人皆缺乏与江湖人交手的经验,对方突然退走,今他们有点措手不及。
起步追出,对方已远出十丈外了,去势快速绝轮。林密草深,想追赶确不是易事。
虽是光天化日之下,起步太晚而且对方的身法太快,只追寸半里地,逃的两个人左右一分、片刻便失去踪迹。
五个人站在一株白杨树下发怔,不知该向何方追赶才好。
正疑问间,右面阎王郭光逃走的方向。突传来一声枭啼似的怪笑。
听声源,似乎相距在四五十步之间。但由于附近林深草茂,三十步外已不易看情景物了。
“咱们小心追寻,不必躁之过急,四方戒备,谨防敌人暗器偷袭。”杨济平断然下令说。
五人循笑声传来的方向搜进。不久。眼前一亮,林已尽。前面是片三五十亩大的草坪,散布着一片及腰荆刺,和一丛丛灌木。
上空没有树林遮掩,西斜的红日挂在身后的树梢。上面虽视野广阔,但下面仍然目力有限。
前面三四十步外的一座草丘顶端,坐着三个人,一僧、一道、一俗,年岁约在四五十之间。
和尚哈哈大笑,举手相招叫。“杨施主,来来来,要见令郎么?”
既已发现有人,不用搜进了。杨济平向草丘快步掠进,直上丘顶。
草丘大约有五丈方圆,高仅两丈,上面容不下许多人,四位年轻小伙子不跟上,三面一分,凝神戒备。
杨济平迫近至一丈内,抱拳为礼说:“大师认识在下,请示身份。”
“呵呵,前日贫僧在水月寺挂单,怪的是贵庄并末派人前往查问,让强敌在卧榻旁鼾睡,委实令人不解。”和尚笑着说。
“本庄不过问任何人的事,大师应该明白。”
“哈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令尊居然未看出险恶形势,难怪有此结局。”
“大师是千手神君的人?”
“哈哈!千手神君是什么东西?”
“咦!那……犬子……”
“不必和你打哑迷了,明白对你说了吧!千手神君的恶毒手段,对令尊确已构成严重的威胁。”
“条山庄不能为了小犬的生死,而今家父在暴力下低头。”杨济平沉声说。
“哈哈!这我知道,所以千手神君没有知人之明,所以失败一半。因此,贫僧代表这次前来劫船的黑道高手,借你们五位施主为人质,请令尊在三天内离开沧州,到京师去散散心,以免碍手碍脚。”
“哈哈!令尊不在意一位孙儿的死活.但岂能不为你们五个人打算?”和尚得意扬扬地说。
“你……”
“贫僧释明净。那两位是毒道人广元道友,与晴天霹雳东方幸施主。”
“这们说来,你们不是千手神君……”
“咱们是要赶走千手神君的人。”
杨济平吁一口长气,一字一吐地说:“家父并未理会千手神君的胁迫,也不打算将黑白两道朋友逐离沧州。
因此,在下与诸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诸位也请不要妄图留下我们作人质。打扰了,告辞。”
明净和尚狂笑,举手一挥说:“施主,请四面看看,看贫僧是否能留下你们?”
四面八方的灌木丛和荆林中,共站起三十五名黑衣男女、其中赫然有摘星天君宏光和尚与阎王郭光,
“不要迫我!”杨济平沉声叫。
明净和尚虎跳而起,手中多了一柄方便铲.笑道:“杨施主贫僧并无恶意,因此不想伤你。
贫僧希望你合作,丢下剑.随贫僧前住秘窟处安顿。事了之后,贫僧恭送诸位返庄,绝不食言,信誉保证。”
杨济平摇摇头,沉声道:“条山庄的男女,如非生死关头,绝不与人拼命。现在,在下已别无选择。如依你们的条件,小犬便会葬送在千手神君的手中……”
“死一个总比死五十强。”毒道人狞恶地说。
“锵!”杨济平撤出长剑,吁出一口长气沉静地说:“条山庄让步已让至无路可让的地步,你们已迫得在下无路可走。
在下要走了,谁如果妄想拦阻在下五人,将有人肝脑涂地。”他扭头向下高叫:“孩子们,闯!”
他一掠而下,四个小家伙同时撤剑。合围的人并末移动,候命截击。
明净和尚一声狂笑,像一头猛虎飞扑而下,方便铲风吼雷鸣,势如崩山,拍向杨济平的顶门,同时大叫:“你先接贫僧三招两式。”
杨济平侧闪、旋身,轻灵地避过劲道千钩的当头一铲,还以颜色,剑发“灵蛇吐信”反击和尚的右胁。
“铮!”和尚旋身挥铲便接,铲上加了三成劲。
他竟未能及时撤招,和尚的铲速度骇人听闻,沉重的方便铲在手中舞弄轻如鸿毛,收发由心,人铲似乎浑如一体,他碰上了最可怕的高手。
他感到虎口一麻,整条右臂发僵,剑上传来的凶猛反击力道重有千钧,硬将他震飘丈外。
明净和尚双足陷入地中近寸,脸色一变.说:“能接下我神力佛一铲的人,殊不多见,好!再接我一铲。”
喝声中,火喇喇地抢进,铲动处风雷隐隐,暗劲潜流以排山倒海的声威,向杨济平飞扫过去。
这一招“横扫千军”威力已控制了丈二以上,加上所发的无俦内劲,罡风直迫两丈外,地下的野草纷纷偃倒。
杨济平不敢硬接,喝道:“撤!走东北。”
声出人动,疾射丈外。
“谁也走不了!”和尚豪气凌人地叫,跟踪扑上。
“铮铮!”海光与世豪两支剑被和尚的方便铲击中,两人脸色苍白,被震飞丈外,虎口有血沁出。
走不了只好拼命,杨济平回身抢救,大吼一声,身剑合一急攻和尚的右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