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门内外,有不少人目迎他们并肩而来。
侍女独自迎出,行礼后低声说:“小姐,小婢有消息禀告。”
燕姑娘巍然屹立,不再是情意如绵的大姑娘,回复了唯我独尊的黑道女娇身份,平静地问:“有何消息?说。”
侍女瞥了一旁的辛五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辛爷是自己人。”燕姑娘毫不脸红地说。
侍女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低声说:“那些人正在酝酿联手,情绪很不安定。看样子,对咱们极为不利。”
“有何不利?”
“曹二爷认为他们如果结盟之后,很可能先对付咱们。”侍女不安地说。
燕姑娘一笑,冷冷地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也有这种念头,我正打算先一步收拾他们呢!”
“勇爷已命人严加戒严,河东八豪已受命替小姐护法,已妥为安排。”
“谁要他们护法的?”燕姑娘不悦地问。
“是曹二爷的意思。曹二爷认为,他们可能不择手段,派人用暗器或其他方法向小姐施偷袭。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客店中人多手杂,防不胜防,不得不命河东八豪提前现身示威。”
燕姑娘沉吟片刻、挥手道:“好吧!你去告诉曹二爷,听候差遣。”
“是,小婢就去……”
“还有,叫燕勇火速将出面活动联手结盟的人查出来,随时准备出动加以清除。”燕姑娘脸涌杀机地说。
辛五脸色一变,接口问:“唉!燕姑娘,你忘了我的话了?”
燕姑娘淡淡一笑说:“五郎,你的什么话?”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实力,事后再处理这些人。”
“这……我尚未打算清除这些垃圾哪!走。”
“你先走一步。”辛五说。
燕姑娘似乎不想坚持,含笑带了侍女向堡门走去。
在经过堡门时,向侍女低声一字一吐地说:“告诉燕勇,今晚准备动手铲除为首兴风作浪的人。叫曹二爷来见我。我要证实一件令人忧虑的事。”
人防虎,虎亦防人。
安西客栈灯火通明,食厅里人声嘈杂,晚饭时光,在房外用膳的人乘机活动活动。
梅林小筑的人是两天前到达的,包下了二间上房。燕姑娘主婢是昨天抵达,客栈内早已布妥了燕家的爪牙。
前一座大客房,也是燕家的,以燕勇为首。旅客中有女的,大客房怎能住?
因此,除了燕姑娘主婢占有上房外,其他的女客皆安顿在内院的店东住宅内,店东一家老小被迫迁至邻居处安顿。
女客们鸠占鹊巢,占据了这间有三四个房间的独院。
安西客栈破天荒客满,连柴房草房都住满了人。
后到的旅客,向堡内其他村民借宿。不管他肯是不肯,反正住定了。
安西堡到底有多少来路不明的旅客?谁也弄不清确数。至于不怕虎狼在堡外露宿的人有多少,更是无法估计。
暴风雨在酝酿中,即使再糊涂的人,也可嗅出危机,察出凶险了。
饭罢,辛五感到有点心神恍惚,对今天与燕霞相处的情景大感懊丧,想不到外表美丽貌亦温柔的燕霞,骨子里亦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女霸,今他感慨万端。
总算他发觉得早,幸而未陷入爱情的深渊。
即使将豹的毛剃光,看不见豹纹了,但它仍然是一头豹。外貌可以改变,本性是改变不了的。
他避开了飞环浪子的纠缠,也婉拒了燕姑娘剪烛夜谈的邀请,独自至堡后各处走走,暗中留意可疑的人物,他还未模清堡内各路三山五岳的底细呢!
再就是他想到跟踪他与燕姑娘的神秘女人,会不会是与他同时入堡,曾经追踪了他两天的两个绿衣女郎?
绿衣女郎劝告他放手,为什么?她们既然也是为什算美髯公而来的,凭什么要劝他放手?
他已是个众所瞩目的人,活动受到限制,更可能受到监视、故此他得利用夜暗,留心察看各处的动静,尽量避开其他的人。
堡中虽仅有五六户人家,但所谓一户,绝不是指一栋房屋,而是指一户人。
这一户人的家,可能是一栋茅屋,也可能是一栋四合院或三进院五进院的大宅,因此绝不能以户的多少来判断村堡的大小。
这座堡并不大,仅有六户人家,但房舍却有二十余栋之多,每一户的房屋都是自行聚结,门户不相连,自然形成六家屋。
因此排列不齐,中间有菜圃,前后有广场和水井,果树疏落,巷道交错,只是没有街道,所以不可能成为市集。
经过一排矮篱,突然听见侧方的一栋小茅屋的柴门吱呀呀怪响,门开处,出现一个轻盈的少女倩影。
一声水响,女郎手中的一盆水,泼倒在矮篱下,水透过矮篱溅及他的裤管。
“哎呀!真对不起,外面是谁呀?”女郎甜甜的女敕嗓音传到,好悦耳。
虽是矮篱,其实也高与肩齐。他所立处,恰奸有丛小树挡住了他的身影。夜黑如墨,寒风萧瑟。他行动轻灵如猫,脚下毫无声息,而且是听到启门声便及时止步,恰好利用小树丛来障身。
按理,屋内启门外出的人,从灯光明亮处进入黑暗。绝不可能看到他的。
他却无暇多想其中异处,信口笑道:“没什么,不必抱歉。”
“哦!溅湿了么?请进来烤干,院门在左侧。”女郎歉然地说。
天色大黑,看不清女郎的面貌、他只直觉地感到,这位姑娘年岁不大,说话声音好悦耳,而且大方不怕生。
“不必了,只沾了几滴水珠。”他笑答。
“真对不起、爷台,我也是忙昏了,倒水太急。唉!这几天家母病势不轻,偏偏堡里来了一大堆不三不四的人,凶巴巴地个个像凶神恶煞,不许人出堡、所以无法送到镇堡请郎中医治,唉!真不知如何是好。”
“惭愧,都是我们这些人不好。”
“哦!爷台也是那些人?”女郎惊讶地问。
这不是废话么?堡中的人彼此全都相识,如果是熟人,哪有不知之理?
再说,对认识的人,哪有称呼爷台的?
总之,女郎语病百出,但他却末加留意,说:“姑娘,你家中有当家的男人么?”
姑娘幽幽一叹、黯然地说:“没有啊!家父已经到凉州经商去了,年底方能返家、家里只有贱妾母女相依而已。”
“在下略通医理,可否让在下替今堂看看?”他毛遂自荐地说。
“哎呀!怎好劳驾爷台,贱妾……”
他找到院门,推门而入。这是与右面大宅相邻的一间小茅屋,厅堂宽不足丈,后面相连着两间斗室,四壁萧条,家无长物。
灯光下,女郎含羞迎客。厅中薰着艾草。艾草原是驱蚊用的,秋去冬初,此地早已蚊蝇绝迹,何用艾草薰蚊?
整座屋白烟袅袅,刺激得鼻咽相当不适.甚至有点呛人。
看清女郎的脸貌,他暗暗喝采,心说:“好个清雅秀丽的小姑娘!”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是芋钗布裙,也掩不住青春的气息、自然的美显得清新。家中仅有母女两人,而且又是夜间,他不愿多说话,更不宜逗留太久、他一个年轻男人,避嫌要紧,因此他不好询问少女的家境。
房中的设备很简陋,一床一柜一桌而已。
床上拥案躺着一位慈眉善目中年人,额上覆了一块冷水巾,气色甚差。
少女将灯放在桌上,说:“这是我娘,病了好些日子了。”
中年妇人略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丫头,这位爷是……”
辛五站在床前,柔声道:“大嫂,你好。我是过路的旅客、在贵堡落店,听令嫒说你需要郎中治病,目下又不便离开,在下略时医理,不揣冒昧自告奋勇来替大嫂看看,哦!请大嫂将右手伸出来。”
两个指头搭在中年妇人的脉门,他心中疑云大起。
这只手,绝不是躁劳家事的手。手虽灼热,但脉动并无异常。
“爷台懂得切脉?”中年妇人问。
他摇头,淡淡一笑道:“只懂皮毛,在下对金创倒是颇有经验。”
他一面说,一面用掌背试探对方的额部,感到热得烫手。
“爷台,老身感到四肢无力……”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大嫂是不慎受了些风寒,服些发散剂便可无事,你这里有药肆么?”
“没有,捡药要到四十里外的镇羌堡。”少女接口答。
“哦!这样吧!我带了一些治风邪的丹丸,很管用,今晚服下,明早在下再来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从百宝囊中拣出一些治风邪的丹丸递给小姑娘,又道:“即用温水服下两颗。半个时辰之后如果发汗。再服下一颗,如不发汗,再半小时辰服下最后两颗丹丸。”
“谢谢爷台大德、感激不尽。”母女俩同声道谢。
他向外走,突又回头叮咛道:“小姑娘,闭好窗户不让风进来,今晚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切记不可开启门窗,我走后门上杠,切记。”
小姑娘跟在他身后,惊讶地道:“哎呀!爷台是说我娘今晚要出事?”
他呵呵笑,说:“你怎么胡思乱想?我只是怕你不小心开启门窗,风透入对你娘不好而已。”
“哦!原来如此,我有点心惊胆跳呢!”
“不用怕,你娘不会有事的,你不必送我出去了,明天见。”他顺手将门带上,匆匆走了。
绕至堡西,这里已无房屋,土寨墙高约丈余,宽亦相等,前后皆建了垛口,每隔三丈左右。便有一条登墙的级道。
他信步登上墙头,脚刚踏上最后一级,突然扔头叫:“谁?敢跟上来么?”
下面人影乍现,传来了九幽娘的语音:“是我,可惜今晚有星无月,不然荒堡踏月颇有诗意,真是美中不足。你我是友非敌,为何不敢跟上?”
确是九幽娘,一面说一面向上走。
他到了垛口,手扶砖垛扭头问道:“为何跟踪?你跟了许久了。”
“哦!辛兄,不要拒人于千里外。我只想与你谈谈。沿途我怕惊动人,不好打招呼。”
九幽娘走近他微笑着说,星光下依稀可看清她脸上明媚的笑容。
他举目向外面的荒野眺望,不带感情地说:“谈合作,是么?告诉你,我这人不喜与人合作。”
“哦!与梅林小筑合作是例外?”
她已经挨近他身侧,阵阵幽香往辛五的鼻端钻。
“没有例外,在下高攀不上梅林小筑的人!”辛五冷冷地说。
她已经傍着辛五倚在砖堆上,腻声笑道:“哟!难道我眼花了么?人家燕大小姐费尽心机巴结你,并肩携手进进出出,郎才女貌一双嬖人,我不信燕大小姐会失败。辛兄,不中意么?”
“你的脸皮真厚。”他笑道。
“嘻嘻!我怕什么?只有你我两人,没有什么可羞的,只要你肯听,我就敢说。哦!辛兄,有关合作的事,我们……”
“不提合作的事,咱们各行其是互不关联,岂不甚好?哦!昨天你仗义出面替在下打抱不平,在下还未谢你呢。”
他突觉一阵晕眩无情地袭来,眼前发黑。
幽香扑鼻,俏丽的身影正在向他偎近。
求生的反应本能,令他毫不迟疑地扭身就是一掌。
“哎……”尖叫声入耳,九幽娘跌出丈外、几乎跌下堡墙。
他觉得天旋地转,脑门一声响,突然万籁无声,天地死寂,身形一晃,向堡墙外一栽,跌下墙根丈余深的干壕,蓦而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