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毒冥神得山海之王之助,两包祛毒归元散救了他的老命,便模索着往回走,发觉这座偏殿仍然完好,便发出啸声召集手下。
果然不负所望,未死的人纷纷循声赶来会合,点起了火把,敲起金锣。这期间,他分派人手点起火把,至各处召唤手下,同时引领进入地洞的人往这儿集中。
啸声的锣声,引来了山海之王,他破壁而入,是唯一未受引领而进入洞中之人。
天毒冥神已看清了山海之王,高兴地叫道:“咦!是你,老弟,你来了。”
他这时已精力尽复,口音恢复原状,所以山海之王没听出他的口音,更没想到是被自己救了的人,便傲然向众凶魔发话:“是的,我来了,诸位想不到吧?不是冤家不聚头,诸位都没死,可喜可贺。”
他一面说,刀隐肘后,踏着坚实的步伐,大踏步而进。三头熊两头猛虎,在前面往返行走,他似若未见,直向朱红圆池中闯。
所有的人,全站正身躯,转首向他注视,略现惊容;皆因他脸上的神色,极为冷酷而凶猛。
迎面一头巨熊,刚挡住他的去路,突然人立而起,一声巨吼,两只巨大的利爪,迎头便搭。
他爱理不理地迫近,左手疾翻,勾住了大熊的左前爪,右腿斜飞,“砰”一声闷响,踢中巨熊左腰肋。千斤巨熊皮厚肉粗,竟也挨不起一腿,向左冲倒丈外,四脚一阵怞搐,低吼了两声,便寂然不动。
山海之王没事似的,仍大踏步走下了朱色池。说是池,是斗池,不是有水的池,他直向天毒冥神走去。
他轻描淡写地举手投足,击毙了千斤大熊,身手之迅疾,无与轮比,神态之从容,令人激赏;所有的人,全都心中一震。
身后“吱呀”一声,火光一闪,左侧大门推开,进来了一个手持火把的大汉,站在门中叫:“禀主人,又找到一个人,已领来了。”
“叫他进来。”天毒冥神说。
大汉向旁一闪,出现了鹑衣百结,狼狈万分的老花子;他赤手空拳,衣上不但灰土沾满,且隐见血迹。
老花子一进门,便看到山海之王的背影,他正目不旁视,不理任何动静,稳健地向前走,已踏人朱池之中了。
“老弟,是你么?”老花子惊喜地叫。
山海之王闻声一怔,火速回身,看清了老花子,神色一弛,惊喜地道:“嗅,老丈,你安全无恙?”
老花子向他走去,急问道:“尊夫人呢?”
“还好!请退在一旁,我找他们一决。”他的神色又变冷。
老花子看清了他的脸色,凛然止步。
天毒冥神身后两扇大门,突然依然而开,出现了两名大汉,大汉身后,出现了庞然巨物。
左侧门口,老花子第一次所见的巨大毒蟒,伸首滑行而来,在天毒冥神身前,盘成了蛇阵,巨大的四角大头,伏在中心,黑色的三尺长信,不住伸缩。
右侧门口,出现了两头巨大无比的人熊,高有八尺,体重在三千斤以上,似熊,黑褐色的五寸长的柔软长毛,闪闪生光。头部极似大猩猩,铜铃巨眼闪烁着光芒,长相之狞恶,无以复加。胆小朋友乍见之下,不被吓死也得大病三年。两头人熊人立而行,一步步走近天毒冥神身边,在左右蹲下,不住向四周的人张嘴龇牙示威。
天毒冥神徐徐站起,将降魔杆倚在石墩上,说道:“华老弟,请在一旁稍候,老朽须打发这几位朋友。”
山海之王被天毒冥神诱入火阵,正一肚皮怨气没地方出,见了他只觉怒火上冲。但他必须找铁爪神鹰要玉麟丹,不愿和他多说,在朱池中心一站,沉声道:“天毒冥神,不必猫哭老鼠假慈悲,以掩饰你的险恶居心;在下有大事待办,等会儿再算帐并末为晚。
铁爪神鹰你下来,咱们有事相商。”
铁爪神鹰怪眼一翻,哼了一声说道:“咱们非亲非故,一无交情,阁下找汤某有何用意?”
山海之王脸上的冰雪渐渐溶解,道:“在下以至诚相求馆主,相信馆主定然明白,就是玉麟丹之事。”
“哼!玉麟已被你取走,怎又向老夫噜苏?”
山海之王脸色又变,厉声道:“你用假玉麟骗人,多少人因而丧命,你该满足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该放明白些,为了你的假玉麟,误了在下的大事,按理我不会饶你。”
铁爪神鹰未为所动,自尊心令他不愿在少年人面前低头,冷冷地道:“玉麟丹老夫已经交出,尊驾不该无理要求。”
山海之王面罩重霜,说道:“在下自知如此强求,于理不合,但为了救人,在下只好甘冒不韪做一次为后世唾骂之事。姓汤的,你下来,咱们在这儿了断,看谁是玉麟丹的得主。在下自知理屈,决以右手应敌,如用上左手或双足攻招,立即自毙于此。汤馆主,在下恭候了。”
铁爪神鹰气炸了肺,这小子未免太狂妄了,竟敢大言仅用一手攻招,未免将人看扁啦!一声冷哼,他撤下了铁爪,向上跨出一步。
天毒冥神举手乱摇,止住铁爪神鹰,向下叫:“华老弟,且听……”
山海之王以一声沉喝打断他往下说,厉声道:“住嘴!不关你的事,如果你以主人身份架梁,下来,四个时辰将近半日,毙了你绰有余裕。”
他说得十分狂傲,目中无人,毫无商量余地,实在令人下不了台,泥菩萨也会被气碎。可是天毒冥神不知怎的,毫无生气之象,说道:“老弟,我知道你行,咱们有机会较量,不打不成相识,等会儿我要交你这位血性朋友,可否让我替你们先排解?”
“不须排解,有了玉麟丹,万事皆休。”山海之王断然地说,伸左手环指着左右二曲南荒七煞等人,又道:“甚至这些人,处处与华某为难……”
“还有老夫。”蓝衫隐士岔入接口。
山海之王轻瞥了他一眼,说道:“是的,还有你,你卑鄙的程度,更为高上一筹,比起南荒七煞,你该惭愧。奇怪,你仍有脸在这儿说话?玉麟丹到手,一切恩怨一笔勾销;不然的话,今天咱们全死在这儿并无不可。”
蓝衫隐士大怒,突然飞扑而下。
山海之王右手一伸,神刀斜指,厉声说:“老匹夫,这次要让你活着,便是华某该死。”
蓝衫隐士量天尺斜伸,在丈外站住,厉叫道:“你本来就该死,今天教你如愿。”
两人拉开架式,向左徐绕,觅机进击。
天毒冥神大叫道:“伯升兄,千万冲兄弟薄面……”
蓝衫隐士恶狠狠地打断他往下说,怒叫道:“马兄就别管了,反正终会被困死在殿中,兄弟绝不能在死前受人侮辱,今天有他无我。”
说完,奋起前冲,一声厉叱,攻出百十道尺影。
山海之王不能往下拖,他走险招全力一拼,刀尖向左下方便降,刀使剑招,他用上了幻形十八剑,第一招“如虚似幻”出手,奇大的吸力向右后拉,无数刀影从量天尺右侧,突然炙热的劲流,以至刚的神威吐出数道刀影。
蓝衫隐士大吃一惊,他感到量天尺被一道软绵绵而又无法抗拒的吸力,带得向左下方一栽,月兑出了目标,逸向对方的身右侧下。而同一瞬间,右方雄劲无匹的至刚热流,一涌而至。
他知道遇上了罕见的高手了,这才是少年人的真才实学,至柔至刚神奥莫测,两种力道治于一炉,运用由心,以意克敌;这将是他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他身躯下沉,摆月兑无穷的至柔吸力,右旋自救,一道泼水不入的尺网护住右半身,全力崩架那刚猛的淡淡刀影,苦修百年的神功并发。
响起一连串的龙吟虎啸,量天尺形成的尺网愈收愈小,愈降愈低,最后“当”一声暴响,人响乍分。
蓝衫隐士像个醉汉,挫低身躯晃动着后退,“登登登……”步履沉重,连退九步,地下留下了十个深浅不一的履痕。他站定了,身躯仍在晃动,脸上蓝光闪亮,暴筋跳动,眼珠似乎要月兑眶而出,深深吁出一口气,量天尺缓缓下垂,着地后再徐徐上升。
山海之王飘退八尺,身形一止,屹立如岳峙渊亭,额上沁出汗珠,神刀仍垂在左足足前,右足徐举踏进一步,左足已随着滑出,向前迫进,沉声道:“好,第一招你接下了,还有八招,等着吧!接得下我九招,你将是武林第一高手,足以称霸江湖。”
蓝衫隐士心中一沉,第一招他已感吃力,再接八招他怎支持得了?但事已至此,不容他退缩;反正已下了拼死之念,能否接得下已无关宏旨了。他也向前迈步,道:“少年人,你这招不过如此而已。”
两人逐步接近,行将生死一拼。
左右二曲被两人的凶狠猛烈抢攻,惊得毛骨悚然,一招的接触,虽然看不清何缠斗的,但由那刺耳的罡风锐啸,与一连串交错撞击所发的虎啸龙吟,证明他们在这片刻纠缠中,各出了百十计凶狠的绝招。
两老鬼的功力,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佼使出群,一向目无余子,但看了两人的生死拼搏,悚然而惊,自问不是任何一人的敌手,再不溜岂不太傻?加以两人曾暗算了天毒冥神,这老凶魔怎肯干休?宁愿死在地道中,也不能在这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唯一的上着不能放弃。
两老鬼一打眼色,便待向山海之王进入处冲出;那儿有两熊两虎,挡不住他们。
两人突然向那儿飞射,快逾电闪。
天毒冥神一声叱喝,盘着的大蟒突然向上一弹,像一道飞虹,凌空急射而去。
四头猛兽同声巨吼,齐向上扑。
两老鬼佛手笔左右飞点,人突向上急升,二熊二虎倒毙了两头,人已扑近洞孔。
由于这一阻滞,身形一升一降,不免去势受挫,慢了点儿,洞口仅三尺见方,又不能同时钻出。
他们更未料到巨大的毒蟒一弹之下,速度竟如闪电般掠过十余丈空间,太不可能了。
左曲老刚钻出洞口,身后已响起了乃弟右曲老的惨叫。他回头一看,只觉胆裂魂飞,巨蟒已咬住了右曲老的右腿,拖翻在地。
右曲老的左手佛手笔临死拼命,拼全力扎入了巨蟒鼻孔之中。他们的头也向下一搭,毒贯心脉,立时呜呼哀哉。
左曲老一声不吭,月兑手扔出一枚飞电钻。
巨蟒被右曲老的佛手笔贯人鼻孔,一击之力何止千斤?钢铁也被贯穿,何况鼻孔是他的弱点?痛得他大口一张,甩出一尾。
飞电钻一闪即至,似乎无声无影,不偏不倚射人蟒口之中,直人咽喉。
巨蟒被飞电钻射入喉中,陰蜮血毒立生奇效,它一阵翻该,把地下的右曲老和未死的一熊一虎,加上已死的两头兽尸,全压成了肉饼。
“轰隆”一声,还击断了一条大石柱。
左曲老已没入暗洞之中,逃命去了。
天毒冥神眼看巨蟒在作垂死挣扎,心中大痛。
这瞬间,朱池中恶斗又起,在毒蟒飞越上空的刹那间,山海之王与蓝衫隐士再次交手。
山海之王攻出第二招“惊涛骇浪”,凶猛无比的攻势,将蓝衫隐士直迫至石级旁,方月兑出纠缠,双方分开。
池中,遗下了蓝衫隐士的两幅袍角,蓝光闪闪。
山海之王退至池中心,方稳住退势。
蓝衫隐士左足踏上了石级,膝盖着地,右脚欲见颤抖,量天尺支着身躯,脸上的蓝色肌肉,在急速地跳动怞搐,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第二招你也接下了。”山海之王木然地说。他脸上汗光晶莹,面无表情,神目内视,庄严肃穆如同化石,每一根神经都静止了,每一颗细胞都凝结了。
蓝衫隐士极力调匀呼吸,缓缓支起身子,慢慢地站稳了,颤抖渐止,徐徐举起量天尺,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山海之王走去,沉声说道:“你是老夫一生中,第一个所遇的高明劲敌,两雄相遇,誓不并立,咱们今日能在这古陵下相遇,诚乃人生一大快事。”
“是的,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山海之王冷酷地道。
两人逐步对进,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观战的人不但手心淌汗,心已提至口腔,紧张得不敢喘口大气。
蓝衫隐士竭力抑制止右手的颤抖,量天尺已不再颤动。高手拼搏,信心与勇气乃是制胜的灵魂,谁能臻于六合归一的超人境界,谁便可以获得生命。蓝衫隐士在定静安虑上,首先便自陷困境,显见得信心早失,只能鼓起余勇,作生死存亡的挣扎了。
他知道,接下了两招,真力已耗掉一半,接得极为勉强,在枉死城城门中,他已徘徊了多次,甚至已踏入了一条腿,如不及时拔出,两条腿都要进去了。
接近至五六丈了,量天尺直举,轩辕神刀直垂,两人的起手各有千秋。直举防得紧密,攻得迅速;直垂攻得诡异凶猛,防则轻灵神奥,但不是正道。
两人肩不动刃不摇,将在闪电似的刹那间进招攻击了。
人影一闪,天毒冥神到了。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瞬间,两人已进步出招。
山海之王这一招是第三招,招名很绝,名叫“一线生机”却是极凶猛霸道的一招,能逃出这一招的人,少之又少,可夺天地之造化,神鬼莫测。
招刚出,蓦地冲来一道如山猛劲,从两人中间斜刺里袭到,天毒冥神掌杖并施,从中插入。
凶猛如狂涛的劲道,要将两人的兵刃迫开,降魔杆两面分张,同时响起天毒冥神的一声沉喝:“请住手,”
可是慢了丝毫,神刀与量天尺刚好相接,罕见的凶猛劲道,并未能抢救两人的猛袭。
总算天毒冥神的内力骇人听闻,举世罕见,仍在千钧一发中,将两人的身形阻了一阻,没让他们再进半步,招式乍敛,仅双刀相交。
一声轻微吟候扬,神刀与量天尺互相吸住了。
降魔杵竟被两人所发的无穷潜力,震得退出圈外。
天毒冥神长叹一声,沉声道:“两位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挤个两败俱伤?”
没有人要听他的话,一刀一尺正用性命交修有内家真力,作生死存亡的一拼,大有孤注一掷之概。
神刀逐分右移,逐分迫进;两种兵刃皆无振鸣发出,但凶猛的内力正藉兵刃向对方狂攻。
比内力,较拼招式大为不同,更为凶险,更为可怕,没有取巧的机会,全凭一生的精深修为,作无形的生死相拼。表面上看,似乎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惊险;事实上正好相反,必有一方真气爆散,力竭身亡方可分开,这是武林中甚是忌讳的事,不至最后关头,不愿如此冒险,犯不着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而且比拼内力,即使偶然吸住,也不愿全力相较,在接触的刹那间,用引字诀各自错开,同向左侧方飘掠,即可避免吸住。
再者,武林中有一条不成文的法规,非同辈的人,不可以拼内力,除非晚一辈的人愿意而主动迫攻。正如今日的拳坛一般,重量级的拳手,绝不能向轻量级的小个儿叫阵。
山海之王神功庶发,乍寒乍热的神奇内劲,加上他的无穷神力,片刻便主宰了全局,刀尖逐分右移,从对方的肩外侧徐徐移至肩膀,渐指向肩井了。
他双足微挫,脸上冒出汗珠,俊目中神光如电,右臂上的肌肉如坟如丘,坚定如铸,整个人成了铁铸的金刚,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反观蓝衫隐士,却大相迳庭,脸上蓝光徐敛,渐渐泛上了灰白色,大汗淋漓,浑身腾起阵阵轻雾,持尺的手微颤,脚下浮动,在逐分左移;能移动双脚,他的修为确是不等闲哩!
天毒冥神愈看愈不对。蓝衫隐士是他的朋友,山海之王是他的救命恩人,任何一方死伤,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可把他难住了。
他踏进一步,降魔杵徐举,凛然地道:“我马骏不能作左右袒,只好以百载修为,替两位冒险排解,请两位手下留情。”
他默运神功,降魔杵缓缓上升。
光华一闪,晶芒耀目,山海之王左手撤下伏鳌剑,三尺剑芒伸缩不定,指向天毒冥神,用冷酷的语音,平静而一字一吐地道:“天毒冥神,你如果想捣鬼,华某接下了,来吧!”
天毒冥神一怔,吁口长气平静地说:“老弟,老朽对你毫无敌意。”
“差点儿被你用火网化成飞灰,这就是毫无敌意。”
“老弟,那是老朽御下不当,阻止无及。”
“当在下化为飞灰之时,我会相信你的。”
“老弟,你不念临危援手的情义,但老朽却不敢忘恩,我欠你太多。”
山海之王冷笑道:“你是老糊涂了?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你对谁说情义二字?你的诡计免了吧,”
“在地道之中,左右二曲两个老匹夫,用诡计射了我一枚暗器,暗器中沾有陰蜮血,你给了我两包解药,这段情义永存。老朽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想我会联手袭击你么?
你错了,老弟。”
“哦!那人是你?”
“正是老朽。”
“救了你我真错了。”
“你要是知道是我,会慨然赠药么?”
山海之王顿了一顿,冷笑道:“不一定。”
天毒冥神脸上泛起了微笑,道:“我知道你会的,你不是气量小落井下石的人,凭你的风标气概,我不会双目如盲,老朽闻人多矣,不会错的。”
“你这次就错了。”山海之王的语气极冷。
天毒冥神漠然与笑,降魔杵再次举起,一面说:“老朽自问不错,如果错了,算我命该如此,愿以百劫余生,为两位化责。汤有何过节,等会儿再行商量。玉麟丹之事,老朽负责一解,老弟如下手,请便。”
他目不旁视,降魔杵逐渐接近了刀尺相交处。
山海之王左手的剑芒,已指向天毒冥神的胁下,相距不足三寸,只消向前一推,即可要他的老命。
天毒冥神恍若未见,仍向双刃相交处搭去。
阶上的八名老人,突然飞掠而下。
“退回去,我管教不严,不可再误了。”天毒冥神木然地沉喝。
八老人倏然飘迟,八支出鞘一半的长剑归鞘。
山海之王缓缓转首,目光落在天毒冥神庄严肃穆的脸容上,目不稍瞬,冷电四射。
“叮”一声脆响,降魔杵往两刃相交处搭下了。
光华倏隐,山海之王收了伏鳌剑。
三刃相交处,突然发出暗劲激荡的嘶声。天毒冥神道:“请两位收劲。”
蓝衫隐士右膝几乎着地,脸容可怖,神刀的尖锋,距他的咽喉不足两寸,命在须臾,他怎能先撤劲?只急得浑身发冷。
山海之王突然发话道:“天毒冥神,玉麟丹之事你负责?”
天毒冥神沉静地说:“老朽不为没把握之事,不能肯定地答复你。但如果在汤馆主身上,老朽不惜任何代价,必将此物交与老弟。”
铁爪神鹰大踏步走下池中,开口道:“玉麟丹之事,诸位请容禀。”
山海之王喝声“开!”退后两步,身形略一踉跄,随即冷然屹立,沉声道:“汤馆主,在下须救之人,生命垂危,刻不容缓,尚请馆主割爱相赠,日后必当图报。”
铁爪神鹰摆头道:“玉麟丹确不在手中。”
这句话象一声焦雷,轰得山海之王乌天黑地,脑门一阵剧震,眼前直冒金星。
“当”一声,神刀落地,他浑身颤抖,手脚都冷了。
远处的老花子急射而来,扶他一把惊叫道:“老弟,你静静,定下神。”
山海之王大叫一声,一把抓起神刀,目中挂下两行清泪,一把推开老花子,纵到铁爪神鹰面前,尖叫道:“你说什么?”
铁爪神鹰闭上双日,凄然地说:“实不相瞒,时至今日,我仍未打听出玉麟丹落在何人之手,下落不明。”
“你撒谎……你……”山海之王疯狂地叫。
铁爪神鹰用抖切的嗓音往下说:“我不该贪心,在洛阳费尽心机搜求,玉麟丹未到手,却招来了家破人亡惨祸。其实玉麟丹有否其物,是否如传闻所说,可以升仙成道起死回生,大有疑问。退一万步说,即使得了这不祥之物,却家破人亡,能活上千年,又有何意义,在下不能令马前辈为难。为表明心迹,愿自绝于尊驾之前,以了此一场恩怨。”
说完,突然双目一张,向天毒冥神凛然道:“马前辈,因晚辈之事,致令仙府遭逢浩劫,晚辈百死莫赎。可否应允晚辈之请,日后追取喇嘛三圣僧与祁连隐叟之命,尤其是金毛吼那畜生,他们不死晚辈死不暝目,九泉含恨。”
说至最后的恨字,左手已按上了左胸下,真力倏发。
山海之王比他快,神刀一闪,已敲中他的右肩,将他的真力卸掉了。
“啪”一声轻响,铁爪神鹰掌上发出的余力,击中他自己的胸骨,身形向后急挫五步,脸色一变,“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噗”一声坐倒。
山海之王闭上俊目,虚月兑地说:“对不起,我找错了人,但是我是急了……不得已……”
话未完,他倏然转身,大踏步走向进来的小洞,步履踉跄,象一个衰老的老人,高大雄壮的躯体,似乎已无法承受绝望所加给他的沉重负荷,这片刻间,他似乎苍老了五十年。
天毒冥神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亮声道:“老弟,不可绝望,如有困难,老朽愿尽绵薄。”
山海之王将他拨开,黯然地说:“如果是要害人,我会找你这天毒冥神,可惜我要救人,找你不啻问道于盲。”
天毒冥神急退两步,仍挡住他说:“我天毒冥神不全是害人的人,也可救人。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尽力。”
山海之王站住了,凄然地说:“一个女孩子,被陰司恶煞派手法所制住-…”
“九陰绝脉手法,化解不难,老弟,你也该办得到。”
“已有近二十日之久,怎能办到?”
“哎呀!你说是近二十日?”
“是的,近二十日了。”
“九陰绝脉只能拖九天,怎么……”
“用药物拖下了;加以她本质异于常人,故能拖如此之久。本来仍可拖四天,可是经地底宫殿的惊恐,只有十二个时辰可活……不!生机消逝极快,随时皆有丧失生命的可能性,我恐怕她拖不了四个时辰。”
“人呢?”
“在下面一间石室中。”
“带我前往一观。”
“不必了,即使能找到出困的门户,也来不及了。没有玉麟丹,任谁也救不了她。”
“老弟,我可用毒药暂保她的元气。”
“谢谢你了,要毒药,白骨神魔就有一颗,我不能用。”
说完,虚弱地走了。
独目狂乞一言不发,默默地跟随他举步。
天毒冥神举手一招,一名老人掠到献上一个小革囊。他纳入怀中,向南荒七煞喝道:
“你们可走了,有生以来,我不曾发过慈悲,你们今天异常侥幸。”
追生大煞冷然一笑道:“姓马的,咱们走着瞧就是。”
天毒冥神冷酷地道:“老夫即将重出江湖,随时恭候,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会遇上的。送客,”
过来两名大汉,伸手虚引,往西南一座木门走去。
南荒七煞并末移动,追生大煞道:“姓马的,你不带咱们出陵?”
“老夫也无法出去。”
“你说谎!”追生大煞怒叫。
天毒冥神发出一声尖叫,迳自钻出洞口,追随山海之王身后走了。两头人熊齐发怒吼,站起向南荒七煞走去,四只铁爪分张,象两座山压过。
除了吃血六煞,六个人全撤下了黑色弧形刀。
一名老人冷冷地道:“这两头异种人熊毛滑如油,皮竖逾百炼精钢,宝刃不伤,可力折尺长儿臂粗钢棒,兽殿塌下也未将它们震死,可知厉害的程度。它在送客,你们如恼了它,七个人大概可以让它们吃两天。”
七煞果然吓住了。南荒也有人熊,但没有如此庞大,亦能不畏刀枪,可生裂虎豹,绝不是空言恫吓,所以他们只好乖乖走路。
山海之王亮起龙犀珠,循着神刀所刻痕迹往下走。老花子在后紧跟,三丈后是天毒冥神。更后十余丈,却是曾出现在如黛所隐的石室,那巨大的黑色怪影。
一行人到了石室,山海之王站在石室门外,几次伸手去推石门,可是又再缩手。伸出的手,愈来愈颤抖,他感到,他要推的不是石门,而是地狱之门。
一双大手按上了他的肩膀,响起了老花子沉重的语音:“老弟,勇敢些,要来的终要来了,看开些吧!”
“老丈,我怎能放得开?我已拾回了神魔洞的一段记忆,这段记忆目前却成了一把尖刀,唉!”
“不管如何,你得坚强些。”
“我希望如此。”
“如黛姑娘到底能支持多久?”
“十二个时辰,但随时可以永别人间。”
“去吧,伴在她身旁,不可泄露心中的秘密,让她平安地离开你。”
“唉!”他以手抚额,吐出一声深长的绝望叹息。
“老弟,我在这儿等你。”老花子黯然说,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膊,转身举步。
天毒冥神拦住了老花子。轻问道:“邝老弟,要救的人是谁?”
“他的爱妻。”老花子摇头轻声答。
天毒冥神走近山海之王,从小革囊中取出一颗手指大的金色丹九,塞入他握珠的掌心内,说:“老朽不敢劝你,一切全凭你的卓裁。这丹丸可以保住心脉,在五天之内可保无虞。”
“后果如何?”山海之王低声问。
“丹丸入口,即无解药,注定有五天的寿命,死后骨肉即化。”
“不必了,老丈,我不要这五天的时间。”
“白骨神魔的丹丸我知道药性。”
“后果呢?”
“也是五天,但尸身僵化,固能保存甚久,但有尸变之虞,相当麻烦。”
“我绝不能用。”
“老弟,人死如灯灭,这一天终须要来的,不论迟早。能获得五日的聚首,已是难能可贵。两种丹丸并用,药力可能中和,毒性可灭,死时一如常人,毫无痛苦。”天毒冥神说完,转身走向老花子,轻声道:“到我那儿去吧!五天后我们再来。俗语说:
‘阎主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可是,咱们就有夺天地造化之机,可延五日。”
这些话,是说给山海之王听的,无非是想要山海之王用丹丸将人稽延五天。
山海之王转过头,点头痛苦说:“谢谢你,马老前辈。”
天毒冥神掏出一颗磷光石,与老花子叹息着走了。
黑影匿隐在另一处角落中,看清了一切,在暗中直摇头,大概他也无法可施。
山海之王蓦地一咬牙,将金丸放入怀中,颤抖着的大手,终于将石门推开一条缝,闪身入室。
珠光下,他看到了两个人。如黛已先抬起头,叫道:“云哥,你回来了……你……
你的脸色……”她骇然瞪视着他。
山海之王脸上泛青,颊肉不住怞搐,她看得心中一凉,吓坏了。
山海之王转身拉开石门,向续渺春鸿低沉地说:“太叔姑娘,请你出去。”
太叔霓裳缓缓坐起,神色惨淡。如黛却一把拉住她,向山海之王说:“哥,有些事你不方便照料我,让太叔姐姐伴我吧,不要拒绝我啊!”
山海之王将珠子搁在石上,一步步走近。突然,他扑到在她身旁,将她紧紧地抱住了。在感觉中,她已经像在他怀中冉冉上升,他只能紧抱住她,方不至于让她飞走。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出他这时的心情,他的心在被撕裂,用低回抖切的嗓音轻叫:“黛妹,黛……”
她感到肩头旁渐渐潮湿,只感到一阵辛酸,珠泪也夺眶而出,良久,她幽幽地说:
“哥,是否我们该分手了?”
“黛,你叫我怎么回答你呢?”他伤感地说。
“哥,时日无多,你请听我细诉……”
“不,我不要听,我受不了,我……”发狂地吻她。
缥缈春鸿只觉一阵惨然,悄悄地爬起,她是个心肠不够硬的英雌,看了这生离死别的景象,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悲酸,回避到隔墙,静静地泪流满面。
良久良久,如带突然浑身一阵痉变,呼吸不稳定起来,经刚才一阵狂吻,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精力开始崩溃。她伸出颤抖剧烈的右手,轻抚他的脸面,用似乎来自遥远天际的嗓音,道:“哥,我眼前已看不清你了,可惜啊!我看不见你的原来面目了。想当年,你不是这般没人照料的落魄相的,你的胡子……”
他倏然坐起,拔出伏鳌剑,将胡子剃掉,将头发拢起挽成发结,收了剑,捧起她的脸,低声叫道:“带,我已是从前的我了,看看我哪,没变么?”
她的眼神似乎已散,茫然地视而不见,双手贪婪地在他脸上模索,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说:“啊,这才是当年的你了,不!是我当年的云哥了;虽然我已看不清……”
他突然狂野地大叫:“黛!你说你已看不清我了么?怎会?怎会?天!怎会来得这般快?”
刹那间,她停止了颤抖,眼中重又泛起了光芒,瘦得只剩骨头的苍白削颊上,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精神突然转旺。
山海之王痛苦得咬紧了牙关,在心中狂叫:“完了!回光返照,那是人死前的片刻清醒,这短暂期间一过,该是陰阳生死的时候了。”
她重新看清了他的脸容,喜极而泣道:“哥,果然是从前的你,我看得见了。”
他悄悄地捉住她的右手,伸右手去胁下拔伏鳌剑。
她突然微笑道:“哥,你是否要你的黛妹立却离去?要用真元度命术,你无法阻止我自绝的,你两手没空,也不能制我的袕道。”
墙角的缥缈春鸿,一听真元度命术,惊得尖叫一声,月兑口叫道:“逸云,一误不可再误,不可!”
如黛幽幽一叹,接着往下说:“哥,一刻万金,你不会使你的黛死后痛苦,是么?”
他只好罢手,掏出两颗黑金色丹九,道:“既然一刻万金,吞下这两颗丹九吧!”
如黛接过丹九,突然信手掷向墙角,微笑道:“够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不必贪恋过久;虽然我舍不得立刻离开你。哥,抱紧我,听我说。”
山海之王含泪坐起,将她抱人怀中,轮然说:“黛,你说吧!”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如黛吸入一口长气,往下说:“哥,火速返回大理,到百花谷思云阁接芸姐姐出阁,她太苦了。美红线甘姐姐,她将为你落发出家,你千万不可负她。还有,太叔姐姐不但爱你极深,而且可助你消除武林大劫,劝太叔盟主洗手改邪归正,善莫大焉,希望你善待她。我本不愿将你失记忆的往事说出,以免日后你恢复记忆之时,反而在一时刺激之下,走上极端。我想,你既然能记起我们在神魔洞的那段往事,而无任何变态出现,我该大胆地告诉你。”
“说吧!黛。”
“龙吟尊者老菩萨,已正式收你为南海门人,在你投入烈火之中,亲向爷爷替你求亲,爷爷慨然相允,却当着天下群雄之面,在火场前举行婚礼。所以你不但已获爷爷谅解,而且已是周家的孙女婿。我是你的妻子了,在我的墓碑上,可刻上华姓。还有……”
她已现虚月兑气喘之相,眼神渐散,颊上红潮亦渐渐消褪,强纳一口气,往下说:
“还有,如果太叔姐由能劝太叔伯父改邪归正,娶她吧!请她让孩子继承周家的香烟,算是我的孩子……”
太叔霓裳一声叫号,向她扑来。她做梦也未想到,如黛不但不记仇,反而真的答允成全她,惭愧得汗流夹背,一时激动,向她扑来。
山海之王怎能让她扑进,突然站起,抱着如黛在室中哀伤地走动,泪如雨下。
如黛已将届弥留之时,声音愈说愈低:“哥,临死的人,所说的话是神圣的,不可令我九泉难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的短命可能是冥报,过去我们杀人太多了。今后,希望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少造杀孽,后福无穷,我在冥冥之中,会在你身旁照料你,永依你身边。哥,吻……我……”
声音渐微,几不可闻。
山海之王不敢吻她,要是吻了。也就是分手的时候。他向太叔霓裳道:“太叔姑娘,请助我,我革囊中玉瓶还有一颗雪参寒魄回生丹,可延片刻。”
太叔霓裳急忙奔近,解开他胁下革囊取出玉瓶,倒丹丸塞入她口中,再取水囊将丹丸送下。山海之王用真气强将丹丸迫入丹田,脸色成了死灰。他抱着人往来走动,俯首死盯如带渐渐合上的双目,他感到手上的人已逐渐变冷,他自己也冷,眼前一片模糊,宇宙已逐渐离开他了,时光也在消逝了。
“哥,吻……我……”她的声音得丹九之助,提高了些。
他神魂飘荡,神经已经麻木了。
“哥……我要……走了,黑暗降临了,吻……吻我……”
他呼吸急迫,双目睁得似要月兑眶而出,慢慢低下头,向她的枯唇上缓缓印去。
太叔霓裳以手掩面,奔至墙壁伏壁痛哭。
“哗”一声,山海之王一脚将包裹踢翻了,珠宝撤了一地;珠宝囊本已有一半流出,经这一踢,全倒出来了,四个珠宝盒滚动时发出异响,珠宝映着龙犀珠光,室中异光夺目。
山海之王一怔,转首向地下看去,四个珠宝盒排列在他的脚下,金玉光芒耀眼,这四个女人用的首饰盒,质料确是上品,乃是巧手名匠所精造,价值不菲。其中一个,他已在陕州店中扭开了小锁,里面有一串悲翠如意珍珠项链,他曾用一颗珍珠,换了六百两银票买马车付店钱。这个首饰盒翻倾在地,奇大的珠子滚了一地。
如带的声音又高了些,道:“哥,还有一事我几乎忘了,就是那把神刀叫轩辕刀,是有主之物,还给主人,他可带你出困。哥,我不行了,吻我吧,我要……走……了。”
他听她的声音又高了些,知道雪参寒魄回生丹已生效用,为了不忍她离开,他硬起心肠不吻她。
首饰盒躺在脚下,他信脚将它们踢开。由于心情哀痛沉重,用力未免猛了些。
“叭叭叭”,未开启过的三只首饰盒,飞出两丈外,损在墙壁上,碎石纷飞,盒亦破裂,盒中之物跌出盒外。
他并未向那儿看,抱着如带转身回然踱步。
“哥,为何不吻我?”如带轻叫,几不可闻。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来不及了,泪如雨下将头俯下,并盘坐在地,低头去吻她的枯唇,一面叫:“黛……”
首饰盒的声音,惊动了伏壁哀哭的太叔霓裳,拭掉泪痕向那儿看去。
初一看,她几疑眼花;再一看,大喜欲狂。
山海之王的嘴唇,在接触前的一刹那,突然停住了,他清晰地听太叔霓裳的尖叫道:
“玉麟!玉麟!天哪!在这儿。”
他猛地抬头,一蹦而起。
墙角边,碎裂了的首饰盒旁,珠光宝气中,躺着一具掌大的玉麟,晶莹夺目,光芒四射,在珠光映射下,麟甲细致,鬣须仿佛的飞动,栩栩如生,身上还闪耀着火焰的神火,不像是涂上去的,而是顺着玉身的红斑所雕成,浮凸在上,活龙活现。
太叔霓裳正趴伏在地,伸出颤抖着的纤手,猛地抓起玉鬣,向他冲来。
“用伏鳌剑剖开。”他喜极而泣,大声叫。
他急不及待,伸手在胁下拔出伏鳌剑,正待就掌上削开玉鬣。
“轰隆”一声,石门突开,顶门的千斤巨石倒下了,两人同时一怔。
石门口,出现一个身材高大,葛袍徐摆,银须拂胸的老人;面色红润,慈眉善目,眼中神光电射。
太叔霓裳一声娇叱,挥伏鳌剑疾冲而上。
老人向侧一闪,喝道:“且慢,听我说。”
“太叔姑娘,退到我身旁。”山海之王沉喝,又道:“老丈,有事快说。”
老人徐徐走近,一面说:“我已听了许久,可否让老朽看看玉麟是否为真品?”
“哼!你别想。”太叔姑娘叫。
山海之王却说“让他就掌上看。”姑娘无法,摊开掌,用剑护住,只消老人一伸手,休想逃出她的剑下。
老人看了一眼,道:“果然是真品,神山古仙所留神物。”
“老丈请退,休误小可大事。”山海之王沉声道。
老人淡淡一笑,道:“老朽如走了,反而误了你的大事。”
“此话怎讲?”
“玉麟月复中并非丹丸,乃是玄门成道至宝瑶池玉浆,如果你一剑剖开,玉浆流出入地却没,你能收回么?前功尽弃,你也将终生抱憾。”
“老丈,这……这……”
“可削掉玉麟的云层,倒人女娃儿口。快,别耽误了她的性命。”老人平静地说。
太叔霓裳应声削掉玉麟云尾,山海之王赶忙坐下,接过玉麟,将尾部塞入如黛口中。
石室中清香扑鼻,令人心神为之一爽,灵台清明,万虑俱消。
太叔霓裳仗剑卓立,在旁凝神戒备,她在紧张之中,忘了衣衫凌乱,敞胸露腿。
老人仰首向着室顶,道:“以真气引度之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山海之王审视玉麟,月复中已空,便扔掉玉麟,抱起如黛吻住她的小嘴,心意神合一,运起神功,将真气度入她口中。
蓦地室外起了急掠的飞行啸声,门口出现了南荒七煞,老大追生大煞看到室中情景,突然抢人室中。
太叔霓裳面向外持剑戒备,在珠光剑芒照下,她的左胸在外,坚实高耸的玉侞上,一点猩红触目惊心,红者红如丹朱,白者如羊脂白玉,极为岔眼。
她一看到室门出现了南荒七煞,心中一栗。山海之王正在紧要关头,任何惊扰皆可发生意外,对方人多,她怎能不惊?
她正想冲出,将室门堵住,但怪老人已倏然转身,向前飘掠,双手一张,说:“诸位,退!”
追生大煞伸手撤下黑色弧形刀,大吼道:“老夫要带那娃儿,老狗,让开”
叫声未落,响起了“劈啪”两声脆响,老人以极为奇奥的身法欺近他身旁,快得肉眼难辨,揍了他两耳光。
接着大袖连挥,追生大煞象被狂风所刮,飞退出室,撞在室外二三两煞身上。
老人当门一站,冷冷地道:“没教养的东西,开口伤人。快滚,等会儿天毒冥神来了,你们将后悔莫及;老夫也要让你们饿死在地下古殿中,免得你们出外逞凶。”
南荒七煞吓得打哆嗦,心惊胆跳。能在追生大煞已经撤下兵刃之后,仍能揍他两耳光,一袖将人震出室外,没有丝毫还手余地的人,他们还没见过哩,“留下名号。”大煞厚着脸叫。
“你配?滚是不滚?”怪老人语气一变,极不友善了。
“咱们走,”大煞发令了。
怪老人顺手将门带上,人在室外道:“好好安顿,十二个时辰后,老夫前来听取回音。”
太叔霓裳高叫道:“老前辈可是神刀主人?”
“老夫并非是神刀的真正主人,但有道义将刀留下。”
“是老前辈丢晚辈人室的?”
“正是,好自为之。”
声落,石门全行闭实了。姑娘奔近门旁,将千斤巨石移至门上,小心顶住。
瑶池玉浆果然是灵丹妙药,入口即起死回生,不久,如黛生机转旺,气息蓬勃,人亦在昏迷中渐渐苏醒。
山海之王已知如黛有救,双手齐动,替如黛解去九陰绝脉手法所制的经脉,内用真气驱运玉浆,外用推拿八法替她疏通被久凝了的肌肉。
他不惜损耗精力,全力行动,真气源源转运,生生不息在她体内运行。
足足花去一个时辰,他仍末停止行动。怀中的如黛早已清醒,也在试运真气,紧紧地反抱着他。
太叔霓裳静静地坐在一旁,大放宽心,渐渐地,她被两人的亲热光景,羞得浑身臊热。她不敢看,却又无法将目光移开,终于半闭星眸,冥想起来,嘴角绽起了笑涡儿,晚霞上颊,不知她在冥想些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知道不能躁之过急,急了反而坏事,如黛久嬴之身定然受不了,便缓缓停止行功。
他浑身如在水中爬起一般,已被大汗湿透,并隐闻喘息之声,行功停止,他也软弱不堪了。
如黛在他嘴唇离开,双掌静止之际,喜悦地叫:“云哥,云……”
突然,她赶快噤声,她看到了他瘦累而泛上苍白的俊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同时太叔霓裳也放下剑,伸手将她轻轻抱开,将她放在豹皮垫上,盖上山海之王的一件外袄,轻声说:“小妹,别打扰他,让他调息以恢复精力,苦了他了。”
“太叔姐姐,我先前感到鬼魄已离躯壳,怎又醒转了呢?”
“一切以后再说,总之,你是两世为人。”
“好姐姐,告诉我吧,我等不及了。”
“好吧,我告诉你。”她便将一切变故一一说了,最后道:“要不是神刀的主人出现,小妹,你已等不到这时了。”
如黛伸手将她拉倒躺下,抱住她附耳笑道:“好姐姐,如果你不发现玉麟,我这条命也完了。”
“这叫吉人天相,我可不敢居功。”
“不管你是否居功,我要好好谢你。”如黛笑,笑得很开心。
“怎谢我?”
“我是这样谢你……”她咬耳在说,把太叔霓裳说得芳心如小鹿乱闯,两人腻在一块儿了。
许久,山海之王浑身热雾渐散,大汗已干,脸色已转红润,吁出一口气,缓缓站起,抢到如黛身边,急叫道:“黛,怎样了?精神恢复了么?天哪!侥天之幸……”
如黛捉住他的手,微笑道:“哥,苦了你了,我已无妨,只是浑身无力而已。哥,你不该说侥天之幸哩!”
“事实如此……”
“不,你该谢谢太叔姐姐。”
山海之王举手齐额,俯身行礼道:“太叔姑娘,我该谢谢你,若不是姑娘在旁,后果可知,请受我一礼。”
“不敢当,这乃是黛妹的缘份。”太叔霓裳移坐闪避答。
山海之王抬头,猛地玉面飞红,赶忙转头。
太叔霓裳一怔,低头一看,嗯了一声,赶忙拍转娇躯。突然,她感到肩背一暖,一件灰布外袄轻轻地披上了肩头,那是山海之王的外衣。
如黛噗嗤一笑,对山海之王说:“哥,玉麟在你身上带着,你怎会不知?”
“那是金毛吼的包裹,四个首饰盒我在陕州打开了一个,另三个根本没看过,谁知里面是玉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黛开心地说。
“天下事皆可以作如是观。黛,你可感到饥饿么?”
“有点儿。”
“我请花老丈来,找天毒冥神商量要食物。”他一跃并起,直奔石门。
“哥,小心南荒七煞啊!”
“哼!那几个家伙该死。走!我不放心你们在这儿。一起找天毒冥神去,他那儿定可找到食宿之地。”他回身说。
太叔霓裳披上外衣站起,低着头道:“华大侠,那怪老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后,要来取回神刀。”
“取回神刀?”他莫名其妙。
“是的。”太叔霓裳便将被擒进入石室,怪老头赠药给如黛之事,一一道出。
“就是刚才那位老人么?”
“是他,没错儿。”她肯定地说。
“我决定将轩辕神刀物归原主,以酬谢他对我们的隆情高谊。他既然是这儿的人,会找到我们的,我可在这儿留字。”他就壁上运金刚指写上:“晚辈已赴天毒冥神之住所,请前辈移玉步一行,神刀自当璧还。”
他用豹皮将如黛背上,太叔霓裳却在收拾珠宝,他道:“太叔姑娘,不要那些捞什子了。”
太叔霓裳笑道:“不能忘本,该带着,这堆东西对你来说,意义够重大的,日后你可以怀想此日的情景啊!”
“太叔姐姐,对你的意义也够重大的哩!”如黛笑。
太叔霓裳粉脸泛上红云,她笑骂道:“小妮子,你坏!”
三人拾捡停当,走出石室。山海之王领先,一手高擎龙犀珠,一手牵了太叔霓裳的纤手,直趋先前的朱池大殿。
大殿中,除了两头人熊,没有任何人在内。他们钻人殿中,人熊亦已发现了他们。
两声怒吼,人熊人立而起,疾冲而来。
太叔霓裳看了这两头凶猛狞恶的巨物,吓得尖叫一声,粉面泛青,惊得腿也软了。
晶芒倏现,山海之王撤下了伏鳌剑,递到她手中,说:“退到洞口,我对付这两头畜牲。”
“不!我要和你并肩应敌。”她神剑在手,不怕了。
“不成:那是天毒冥神的宠兽,不能伤它,我要斗它们,快退!”
“云弟,小心了!”她亲呢地叫他,退到洞口。
两头人熊笨重如山,但迅捷无比,显然是曾经过训练,化愚蠢为灵敏了。
人熊怒吼,左右扑上,四只粗树干般的毛爪,伸开来便形成两丈宽的包围圈。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人凌空而起,闪电似的越过人熊的面门,射出朱池之中。
人熊也够快,一把没抓着山海之王的双脚,立即回身狂吼着扑下朱池。
啸声一起,两扇大门倏开,抢入了四名大汉,见状惊得面无人色,有两人奔去急敲金锣。
两人熊分左右冲到,巨爪倏张。
山海之王不敢大意,且先试试再说,一声沉喝,向右一闪,便到了右首人熊的左侧,伸手斜拍一掌。
“叭”一声暴响,山海之王竟被震退一步,人熊巨爪一荡,倏然转身右爪又到。
左面的人熊,也疾冲而上,右爪兜头便抓。
山海之王吃了一惊,这一掌他已用了八成劲,竟未能将人熊震退,岂不吃惊?他知道,力拼是占不了便宜了。他展开了如幻步,在人熊双爪行将及身的刹那间,人影倏杳,他到了左首人熊的身后,一声大吼,全力一掌拍出。
“蓬”一声巨震,结结实实地击中人熊背脊,他感到奇大的反震力一涌,连退三步。
“这畜生好厉害!”他悚然叫。
人熊挨了一记重击,“砰”一声暴响,拦在另一头人熊身上,两头人熊都倒了,但瞬间爬起,转身狂怒地急冲而来。
背上的如黛尖叫一声,花容失色。
洞中的太叔姑娘一声惊叫,飞掠而来。
山海之王反应奇佳,两臂有万斤神力,人被抓住,反而更为沉着,大吼一声,左手反逮住人熊的臂肘,右臂全力一抬,也反扣住人熊的小臂,奋全力一扭一损。
人熊的左爪,刚将近山海之王的肩头,便被扭得一声狂叫,右爪被扭到身后了。
它不甘被制,右后爪一抬一勾一扣,想抓山海之王的下盘。可是已没有机会了,无俦的神刀,将它向下掀,同时山海之王已抬起右脚,猛地向它膝弯端下。
同一瞬间,响起一声巨啸,接着是一声大吼:“人熊二熊退?”那是天毒冥神的声音。
晶芒飞射,太叔姑娘亦到。
另一头人熊,已疯狂地扑来,刹脚不住。
山海之王左腿疾飞,“呼”一声响,双手一松,将人熊踢得向前扑倒,人向旁一闪,从另一头人熊爪下掠出,惊险万状。
太叔姑娘刚到,精神一懈,倚在山海之王肩下,粉面发青地轻叫:“云弟,你不该冒险。”
石级上,出现了天毒冥神、老花子、铁爪神鹰,夜游神、蓝衫隐士,和八老人与十名大汉。天毒冥神的豪笑声,直震殿堂,笑完伸大拇指叫:“老弟神勇,了不起。天下间能以赤手空拳,搏腾我这两头异种人熊的人,得未曾有。升阶相见,老弟。”
蓝衫隐士哈哈一笑,笑完道:“老朽输得心服,老弟,老朽有一不情之请。”
山海之王携太叔姑娘升上石级;抱拳行礼道:“两位前辈过奖,愧不敢当。段前辈有何指教,尚请不吝见示。”他心中高兴,语气谦虚了好多,回复了早年的神剑伽蓝逸云的风采,询洵温文落落大方,与先前判若两人,加上他剃掉胡子,那光风霁月,宛如玉树临风的绝代风华,委实照人。蓝衫隐士回了一礼,微笑道:“今日之会,咱们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相识即成肝胆相照的朋友,休怪老朽唐突。马老兄在一甲子之意,武林名位之高,更在二僧一道之上,功力天下无敌。今见老弟台神勇惊人,技臻化境;愿以至诚相请,请二位印证神功,一个是昔年武林名宿,一个是当代一时俊彦,可否让我们一开眼界?”
天毒冥神也说:“老弟,这半天我们都在谈论你,我们可不能令他们失望。来吧!
你那把怪刀,与我的降魔杵正好相当。”
“前辈所示,敢不从命?”他解下如黛,交与太叔姑娘,略加拾夺,便纵下朱池。
他向石级上众人献刀,含笑道:“晚辈放肆,恭请马前辈赐教。”
天毒冥神一掠而下,捧杵回了一礼,含笑道:“老弟,老朽失礼,恕罪,请!”
两人后退两步,纵容行礼,再向左徐移两步,缓缓出刃,各自抱元守一行功,双刃齐举。
山海之王不用幻形十八剑,以伏魔慧剑应战,两般神刃遥遥相对,愈迫愈近。
所有的人,全都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朱池中的两个人,除了火花的哗剥声之外,寂静无声。
如黛轻声说:“太叔姐姐,请扶我起来。”她为山海之王担心。
所有的人全担心,虽说高手印证,点到即止,按理并不需担心,可是失手误伤的机会并不少。武林中因印证而死伤,因印证而结下深仇大怨的人,实在太多,可见绝非简单的事。
朱池宽阔,正好施展,两人都是顶尖儿超尘拔俗的高手,举动亦大逾武林常规,皆向右方抢旁斗,时而左移两步,刀尖始终末变方向。
两人的身材都够高大雄壮,上身微俯,左足微屈,闪动缓慢,渐渐换了一次照面,未出击。
“放肆!”响起山海之王的巨吼,神刀侧身点进。
天毒冥神右飘两步,降魔杵虚搭神刀护偃。
两人轻描淡写地试了三招,礼招一过,突然人影疾闪,风雷俱发;但见刀影飞腾,杵影如山,进退腾挪人影如烟,暗劲潜流相触刺耳,令人心魄下沉。一接触间,两人从中心移至东首,再绕东迫至北面,两声暴叱,人影乍分。
“唰”一声,山海之王仍退出南首,一撤右足,神刀突然伸出,身形如岳峙渊停,象座石像屹立不动。
“呼”一声,天毒冥神也退至北面,脚下不丁不八,斜指降魔杵,屹立如同化石。
两人首次接触,片刻即分,各攻五招之多,攻拆之际,人影似杏,动如闪动,但分开时人影乍现,却又静如山岳,点尘不惊,攻扑时固然危机四伏,生死交关,静止时也不轻松,那暴风雨将临前的平静,迫得人透不过气来,更显得凶险,更为可怖。
两人都神色凛然,呼吸似已停止,两双神目老盯着,要捕捉对方眼中的些微变化,空气已将要凝结了。
“接招!”天毒冥神轻喝,闪电向前扑。
两人再次狂攻,这次与先前的轻快攻扑又是一番光景,是真力的火拼,修为的狠搏,每一记皆凶猛狂野,生死间不容发;但见墨丝色的光华,与四面急舞的闪闪金芒,不住扭曲冲错,八方飞腾,上下急射。
五冲错八盘旋,在罡风怒啸,暗劲爆裂中,两人缠斗良久,突然人影飘摇,同向侧方飞退。
“铮”一声宏亮的金铁交鸣乍响,在两人飞退丈外,身形已定之际,方传出两刀撞击之声,可见两人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兵刃第一次正面相击,拉成平手,功力相将,修为半斤八两,皆未抢得上风。
两人屹立相对,身形丝纹不动,双刀如铸,身上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已凝结了。
可是两人舶额上,汗缓缓沁出,浑身飘逸着阵阵轻雾,呼吸时起伏隐约可见了。
山海之王踏出一步,第二步立刻跟进。
天毒冥神也踏出一步,跟进第二步,毫无表情地道:“老弟,刚才咱们共发多少招?”
“老丈,你化我六招,反击九招。”山海之王也木然答。
“你的眼力和反应超人一等,化我九招敬六招,你是我平生罕见的劲敌。”
“老丈,晚辈也是第一次遇上真正强敌。”
“连上一照面算上,你已攻出十一招。”
“老丈占先了,先发十四招。”
“老弟,你可用与汤馆主狠拼的奇招,让我一开眼界。”
“晚辈遵命。”山海之王答,神刀向左徐降。
“老朽有三招自参三式,每式可有三种奇变,取名为金刚三式,以便攻为主,老弟注意了。”
“晚辈亦有九招自参剑法,每招无式而中含四诀,刚柔互济,变化无穷,至今未逢可接四招以上的敌手,愿就教高明。”
“好说好说,请教二字不敢当;活到老学到老,咱们互相切磋。老弟,谁接了你四招?”
“没试过,但试过三招。”
“谁?”
“晚辈的同伴,太叔霓裳姑娘。”
“不!我只接了两招。”太叔姑娘叫,又道:“如果你出第三招,我活不到现在。”
蓝衫隐士呵呵一笑,接口道:“我也接了两招,第三招马老兄到得恰是时候。”
天毒冥神接口道:“老夫这三招自创秘学,天下间没有接下两招之人。老弟,咱们可算得双雄相遇,你攻五招,我攻两招,怎样?”
“敢不从命?”
“接不下可以撤身,你先请,先攻两招。”
天毒冥神的口气,似乎大有自信。山海之王身为晚辈,并没生气,他徐徐迫近,沉声地道:“晚辈有僭,放肆了。”
了字一落,人已闪电似扑进,先右后左,柔刚刚柔四劲突发,攻出第一招“如虚似幻”。
这是单方面的攻招,并非生死相搏,但化的人,仍可在化招中觅机加以反击迫对方撤招,不全是防守,所以其凶险的程度,并不下于互相抢攻。
天毒冥神后撤一步,左掌一引,摆月兑左方的吸力,降魔杵先出“毒龙出洞”,杆出却振化径尺大杯花,向右斜转,招变“山东大擂”,好快!从左扫到右方,迎着自右扑到的万千刀影。
“铮铮铮……”一连串的巨震,罡风雷电俱发,片刻纠缠,双方旋了半圈,皆末后撤,势均力敌。
暴响震耳,罡风进裂中,响起山海之王的沉喝:“第二招,接着!”
人影重新转疾,猛烈地冲错,劲风直荡十丈外,刺耳的异啸动魄惊心。
“当”一声暴响,人影分飞,两人各退丈外,额上已现汗珠,往下掉落衣襟。
“厉害!老弟。”天毒冥神微笑着道。
“老丈果然高明,潇洒从容,六合归一,晚辈大开眼界了。”山海之王也笑答。
“该老朽献丑了。”
“老前辈请。”
降魔杵飞起一道金芒,疾射山海之王,等神刀上推,山海之王身形挪动,刀杆行将接触的刹那间,突然向右一飘,转化无数十字交叉金芒,急袭中宫。
山海之王双足徐徐逐寸后退,神刀举在胸前,左振右抖前点下撇,上崩中挑举手暗含玄机,一阵急拦,共退后两尺,竟然接下了凶猛如狂涛的一招。
“当”的一声暴响,两人齐向右后方飞退丈外。
“咦!老弟,你这招化手法深得以柔克刚的心法,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哩!”天毒冥神讶然叫,举手抹掉额上大汗。
“晚辈在取巧,这也是九招中的一招,只是蓄力未发,被降魔杵所制,也发不出。”
山海之王也抹掉大汗笑答。
“该你攻后三招。”
“放肆了。”
接着的三招,威力愈发愈强,一招比一招凶险,锐不可当。
第三招“一线生机”,天毒冥神被退到东北角。
第四招“飞电沉雷”,天毒冥神退到南面石级下,浑身见汗手上馒了。
第五招“射星逸虹”,星由中心向外射,一道墨丝淡影却左方横贯至右,象在玩魔术,看不清人影,不知他是如何运刀的。
天毒冥神心中一凛,一声沉喝,绝招“八方风雨”出手,千百道金芒向内急射,以墨绿色的光华为中心,向内一聚,两般兵刃齐发雷鸣,绕朱池旋了一圈,象两股猛袭的龙卷风,飞腾扑击,如同千军万马呼号奔腾。
卷旋经北面石级旁,劲烈的激旋气派,迫得上面的人纷纷后退。
“不好!他们疯了!”蓝衫隐士惊叫,撤下了量天尺。
不是疯了,两人都收不住势,两般神刃狂舞,生死间不容发,急攻狂架,惊险万状,谁稍慢千分之一秒,谁就得尸横五步,除了随势出招之外,别无他途。
接理,两人的功力皆已臻化境,收发由心本无问题,但就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想收已不可能了。
正在危机一发中,眼看将有惨剧发生,殿中突然响起一声长笑,一条人影从洞中飞出,直扑两人激斗之处,太快了,谁也来不及阻拦。
山海之王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一声大吼,先行撤招,他要冒万险月兑出重围,他不愿由第三者加入,闹个三败俱伤,他这种大勇的表现,太不顾性命了。
“铮铮”两声急震,他刀掩左肩,向左面金芒一撞,人向前一俯,在着地的刹那间,猛地转身仰面挥出,向随身下劈的金芒架去,人亦同时背脊着地,侧射三丈外。
“嗤”一声,金芒掠过他的左肩外,接着“噗”一声,金芒直劈人地中尺余。他只觉左肩如裂,半身月兑力。
他倏然站起,脸色泛青,浑身大汗,脸上豆大的汗珠,下雨般的沾落胸襟,踉跄站稳了。
天毒冥神踉跄站住,降魔杵插入地中,两手空空无力地下垂,脸上泛灰,山海之王冒险撤招,并未还招,老家伙的降魔杵不能借力变招,差点儿失手将山海之王左肩击碎,他难过极了。
“老弟,我该死。”他激动地说。
“怪我,老前辈。”山海之王摇头苦笑答。
“该怪我,我三招全用上了。”
“不,该怪我,我九招也用上了。”
丈外,站着身材巨大的白发须老。他笑道:“谁都不怪,势不由已,人如不惜命,活着也是害人害已之事。但也怪你们两人,你们的功力太高,招术也旗鼓相当,不应该妄用兵刃印证。”
老人含笑举步,走近山海之王,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哥儿,你这一手我老人家不赞成,却使你此举可称大仁大勇。假使你不见机伏卧选出,我也无法救你。”又伸手指着天毒冥神道:“你,偌大年纪,该有这种经验,为何不先出声招呼,以喝声示意双方缓缓撤减真力?该打!”
天毒冥神苦笑道:“老兄,我确是该打,但我如果出声,华老弟的怪家伙不将我的脑袋砍掉才怪。说来说去,还是我的不是,老实说,我确是惜命。华老弟太傻,傻,傻得可爱,甘愿冒粉身碎骨之危,舍命撤招,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做不出这种傻事。
老弟,我是千服万服,来,咱们亲热亲热。”向前走去。
山海之王丢掉神刀,抢近伸出大手,两人手相握,突又松-手拥抱。
所有的人,全松了一口大气,两人放开拥抱,山诲之王回身拣起神刀,双手奉给老人,说:“原物归主,老前辈请收下。”
老人接过神刀,说:“并非老朽吝惜此物,但此轩辕神刀,乃是崤山镇山之宝;有此物在,山魈木精异类,不敢出而为害;更免在江湖中造杀孽,老朽不得不请小哥儿留下。而且老朽可用此神刀,替诸位另避出困之路,尚请原谅。”
天毒冥神讶然问:“咦!老兄,你是谁?”
“老弟,别问我,总之,我比你先占此陵二十年。”
“你先占此陵?咱们怎没见过?”
“哈哈!我只有一个人,此间秘道我全知道,我住在你寝宫之下。”
“寝宫之下?”
“是的,你只知道这陵墓下面有三层,其实有四层,除了神兽殿附近,我全知道而且到过。”
“神兽殿?见鬼!”
“见鬼?你可问问小哥儿。他仗这把神刀杀僵尸,毙山魈,斗蝠龙,击倒地拄,你的洞府跨了,就是他的杰作。哼!你那两头人熊,比起他所斗的神兽,简直不成气候,小巫见大巫哩!老弟。”
“你在说笑话吧?老兄。”天毒冥神仍是不信。
“你不信就拉倒。三日后,我来带诸位出困,再见了。”说完,大踏步走了,隐没在洞口里。
天毒冥神怔了好半天,困惑地问:“老弟,他说的可真有其事?”
远处的如黛笑着高声道:“老前辈,千真万确,神兽殿的怪物,我全见过哩!”
天毒冥神抓住山海之工的大手,道:“老弟,我不该怀疑,抱歉。”
蓝衫隐士收起量天尺,高声道:“马老兄乃是早年武林之雄,华小友乃是今世雄才,两位今日幸遇,可算得双雄之会,该合称字内双雄,乃是武林一大佳话。”
“老弟,咱们三生有幸、我要结识你这位忘年之交;不许婆婆妈妈,你答允吗?”
天毒冥神正色问。
“华逸云高攀了。”山海之王躬身真诚地道。
“好,你可叫我一声老哥哥。”
“老哥哥尚请多赐益,请受小弟一拜。”山海之王大拜三拜。
天毒冥神赶忙将他扶起,道:“老弟,没话说,我不能白做你的老哥哥,我将出山一行,全力寻觅玉麟丹的下落,有五天的工夫,我们赶快开路出困,不可稽延……”
山海之王笑道:“不必了,玉麟丹已得,贱内已经复原……”
“什么?你说的可真?”
“千真万确……”他将经过说了。
“哈哈……这真是奇闻,你简直是骑着马儿找马,闹出这许多风波。走!到我的居处歇息,咱们不醉不休。”
由大汉高擎火把领先,转人内殿。
在一间布置精致而华丽的小殿中,灯火辉煌,堂开盛延,除了如黛姑娘,其余的人全到了,共开了两桌,主座上是天毒冥神,山海之王成了主客。
席间,从天南地北说到今后行止。
天毒冥神要另觅隐居洞府,告诉山海之王说,在未找到新居处之前,这儿留置有人,随时可通讯息,在寻觅居处之际,要替他在江湖走动走动,谁要有不利于小老弟的企图,哼!得教他们爬着滚蛋。
蓝衫隐士自承错误,他要与金旗令主回家隐居,至于苍龙二老之事,他希望山海之王手下留情,同时他也先去找他们,劝他们罢手,冤仇可解不可结,寄望极殷。
铁爪神鹰已家破人亡,他将与夜游神踏遍天涯,找金毛吼,祁连隐里,喇嘛三圣僧等凶魔,觅机下手报仇。
太叔霓裳则急需返回桐拍山,劝乃父改邪归正。
老花子则希望与山海之王同行,先往洛阳会见师弟亡命花子尹成,再伴山海之王夫妻俩下金陵,探望叶若虹主仆。
可惜,他们的打算大部份落空。在他们逗留三日期间,江湖早已风风雨雨,闹得不可开交了。当然啦!风风雨雨的发生,并非发生在最近的短短三天,而是从九天玉凤如黛姑娘被擒时始,起因并不复杂。
山海之王是以如黛的意见为意见,却由洛阳下金陵,造访叶若虹,而后决定是否上武当,应了约之后却走湖广人滇省亲,看是否能恢复失去的记忆。他也想到,不管任何事皆可能遗忘,但对从小长大的家园和亲人,该不会陌生的。
他对沿途袭击的人,象苍龙二老以及喇嘛僧等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找上门来,他不会去找他们的。
众人在殿中逗留三日,这三日中,天毒冥神将一些滋补的奇药,以及山药黄精等食物,让如黛调着服用。她慢慢地复原,加以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动身时,她已经复原了七成。清瘦了的她,并未减少她照人的光采。
唯一闷闷不乐的是太叔姑娘,她虽取得如黛的谅解,但能否可劝乃父回头,她仍无把握,感到前途茫茫。
三日后,怪老人果然前来领他们出困,从寒水出口的左侧山麓一个洞土洞中钻出,重见天日。
众人互道珍重,分道扬镳。在他们走后不久,怪老人又将南荒七煞赶出洞外。最后出来的是左曲老。
山海之王依天毒冥神所指示的方向,先出永宁置办行装,四人买坐骑赶路,因如黛还不适于步行。
一行人沿洛河东行,在宜阳歇宿一宵。这小系城距洛阳不足七十里,本不宜驻宿;但如黛不宜劳顿,太叔姑娘则须于此分手汝州,天色亦晚,只好落店投宿。
翌晨,太叔姑娘赶往汝州回桐柏山,可惜晚了一步。
山海之王已改了装,回复他本来面目,黑油油的长发经如黛的巧手,挽了一个精致的发结,用一条青绷绾住,加上一个白玉发箍。青绷子紧身衣,足登薄底快靴,外穿青色扎腰长衫,掩住胁下的革囊和腰中的伏鳌剑。吠!好俊,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他不象武林人,倒象个学舍中的生员子弟。剃掉了须,现出羊脂白玉似的脸蛋,大眼睛如午夜朗星,挺直的鼻梁,朱唇皓齿,还有两叶远山眉,洵洵温文,毫无武林朋友的特色和气质;要不是他生得雄壮,真不象话,不象个大男人。
如黛又是不同,她换了一身绿,绿得生机勃勃,绿色的劲装十分忿眼,告诉人家她是个雌老虎母大虫,登徒子下三滥的流氓小混混,想挨揍的尽管上。她可以公然梳盘龙髻了,瞧!盘龙髻多神气:旁边还有一支插头钗,那是金毛吼偷来之物,她用上了。天气转凉,山风凛冽,北方的七月山区,已够凉啦,焉能没有披风?她的披风也是绿,除此之外有两点红,一是她的樱唇,一是风头钗嘴下吊着一颗大红宝石。
老花子仍是那股窝囊劲,他的鹑衣是活招牌,八宝讨米袋非必要不离身,这是他的本来面目。他的乌竹宝杖丢了,天毒冥神却送了他一根九合紫金弹性极佳的宝杖,不但趁手,且可硬碰削铁如泥的宝刀。
三人三马在官道上赶路,忿眼之至,瞧,一个老花子,一个俊逸绝伦的年青相公,加上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娘们,而且是朵有刺的玫瑰花儿,怎么算也算不清,他们怎会走在一块儿?邪门!
出了山区,且近午间,大太阳热烘烘地往上爬,气候又变了。三人三马蹄声得得,沿洛河南岸直奔安乐窝。
安乐窝是“吾家先生”邵康节的故居,火烫后新建不久,是一个小集镇,倒还热闹。
老远地便发现街旁挤满了人,不知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