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黄昏,晚霞正逐渐消退,满天红云已渐变成暗黄色。南湖里的鱼虾仍在湖面跳跃游动,似乎所有的鱼虾都游上水面来了。
前面百十步的旷野中,站着两个青衣人,分立路两侧,似在等候什么人。
印-目力奇佳,认为路左那人是青衫客彭驹。
小祥从未在江湖闯荡,不知彭驹是何许人,问道:“-哥,是敌是友?”
印-长叹一声,黯然地说:“是敌,也是友。”
小祥发觉他的神色有点异样,惑然道:“怪事,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
“现在是敌?”
“是友。”
“-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印-又是一声叹息,说:“小弟,人到了我这种年纪,按老一辈人的想法,第一件事是准备娶一房妻室。”
“是啊!但与姓彭的……”
“彭驹的妹妹玉芙蓉彭容若,是武林三佳丽之一。不瞒你说,我曾经对彭姑娘付出挚爱的感情。”
“哦!她父兄反对?”
“彭驹可能不曾反对,而是雷少堡主……唉!不说也罢,改天我再告诉你。”
“要不要见姓彭的?”小祥问。他小小年纪,对男女间的事毫无兴趣,只要知道是否要发生冲突。
“见见他也好,我要把消息告诉他。”
彭寨主父子早已看到了他们,先前并未在意,但见两人脚下一慢,便暗中留了神。
接近至三二十步内,彭驹一怔,说:“爹,看谁来了?”
印-这次化了装,但并未易容,因此彭驹认出是他,但彭寨主并未与印-照过面,眉峰深锁哼了一声说:“儿子,你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
“这……”
“我怎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正是九陰教倾全力对付的印-两个人。”
“哦!就是你栽在他手下的年轻人?”彭寨主兴奋地问。
“正是他。”
彭寨主随即长叹一声,兴奋的神色一扫而光,说:“为父不与他计较,你和他打打招呼好了。”
“爹,咱们可与他联手……”
“胡说!彭家的事,从不假借外人之力。”
彭驹不敢再说,印-到了,也不便说。
印-首先打招呼,抱拳施礼道:“彭兄,一向可好?”
彭驹赶忙回礼,笑道:“托福。你好,印兄,这几天你辛苦了。”
“没什么。彭兄,知道令妹的消息么?”
彭驹恨声道:“知道,兄弟就是赶来与雷小狗算帐的,他必须偿命,血债血偿。”
“唉!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如果我能将令妹……”
“这都是命,舍妹福薄,你也无能为力。”
印-黯然,长叹一声道:“目下雷奇峰父子投靠了九陰教,你要报令妹之仇,恐怕寡不敌众,须小心在意,如需在下……”
“谢谢,印兄的好意,兄弟心领了。你知道午间的事么?”
“午间?午间在下尚未出城。”
“兄弟昨晚约斗雷老狗,约定午间在梅亭山梅亭决斗。”彭驹愤愤地说。
“他们去了没有?”
“哼!懦夫。说好了不许带人来,五更天,便有不少混帐东西到了梅亭山十面埋伏。”
“九陰教有的是人,他们不会与你约斗的。”
“他们在午间去了,但我不见他,宰了他们三个埋伏的人,击伤一名利用那人传信,告诉他父子在雷家堡生死一决。”
“哦!你要走了?”
“不,等家父的人到齐之后,跟踪老狗父子,在路上动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他们便会赶回雷家堡应变,在途中与他一决生死。”
彭寨主突然接口道:“小兄弟,你与九陰教的事,老夫不加过问,但你必须立即放弃向雷老狗父子寻仇。”
印-一怔,说:“在下的事,也不劳尊驾过问。请问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示?”
“不要问我是谁,记住我的话便可。”彭寨主傲然地说,口气颇不友好。
印-不愿多事,向彭驹道:“不打扰了,告辞。”
彭寨主沉声道:“你还没有表示意见。”
印-大踏步而过,淡淡一笑道:“在下没有表示的必要。”
彭寨主跨出一步,正待伸手相拦。随后的小祥大眼一翻,不悦地说:“你如果动手动脚,我可要骂你了。”
彭寨主大怒,沉声道:“小子无状,老夫……”
“怎么?想打架?”小祥双手叉腰大声问。
彭寨主掌一伸,却又收回挥手道:“小子真狂,你们走吧,老夫……”
“你如敢与我一个后生晚辈打架,保证你占不了丝毫便宜。”小祥得理不让人,轻蔑地说。
彭寨主怒火又发,吼道:“滚你的蛋!小小年纪牙尖嘴利,真该有人管教你,免得你日后闯祸。”
印-不愿树敌,扭头叫:“小弟,走吧,手痒了是不是?留些精神,晚上再磨拳擦掌。”
彭寨主等两人去远,向彭驹说:“儿子,你记住,这人不是领袖群轮的材料,日后不必担心他,他不会与你在江湖争霸。”
“爹,怎见得?”彭驹问。
“他的眼神中,缺乏令人震慑的煞气。一个领袖群轮的人,这种令人慑服的煞气是不可或缺的。”
“哦!听人说,以德服人……”
“儿子,以德服人,不能用在江湖道上。”
“这个……”
“以威服人,你可以毫无困难地叫一百个人去死;以德服人,你决不能叫那一百个人去送老命。雷堡主英雄一世,九陰教凭什么能要他服贴卖命?儿子,你明白了么?”彭寨主神色肃穆地问。
“是的,爹。”彭驹心诚悦服地答。
“以为父的声望,与江湖实力,去巴结姓雷的狗王八,给了他不少好处,也替他化解不少纠纷,可谓结之以恩。到头来,他竟纵容儿子,逼死我的女儿,以怨报德,欺人太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儿子。”
“孩儿明白。”彭驹咬牙切齿地说。
“你说被小畜生逼死的人,还有一个银菊?”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那恶贼在武昌还糟蹋了不少女人。孩儿不明白,人怎么会变得如此走样的?以往那恶贼并不是之徒。”彭驹显得迷惑地说。
彭寨主哼了一声,道:“以往他被迫练功,从未近过;也不许可近。一旦获得自由出外闯荡,一切随心所欲,一旦沾上色字,便会诱发他的潜在兽性,一发不可收拾。一个真正的男人,生长在积非为是的家庭中,欲堤一溃,便不可收拾了。天下间最可爱的东西只有两样,美女与金钱。只有两件东西值得争,金钱与名位;有了这两件东西,也就拥有其他的一切了。你知道,雷堡主是天下第一堡的主人,而且一生中除了发妻以外,曾经威逼利诱巧取豪夺过上百个女人。小畜生一旦闯荡江湖,那还会安份么?”
“他将自食其果。”彭驹恨恨地说。
“是的,彭家寨与雷家堡,誓不两立。儿子,你能找得到天雨花的消息么?”
“爹是说银菊的父亲?”
“是的,天雨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将是咱们的可靠盟友。”
“孩儿将设法与他连络。哦!爹,印-目下正与九陰教作殊死斗,咱们该与他……”
“你信任他么?”
“是的,他是个……”
“一旦你完全信任一个人,那就表示你快要完了。”
“这……”
“只有你最信任的人,才能把你从三十三重天,打下十八层地狱。最好的朋友,方能变成最可怕的敌人。为父与雷堡主,便是最佳的证明。”
“可是,他……”
“不必提他了,谁知道他会不会被九陰教所收买?九陰教所开出的条件太过优厚,我认为他早晚会上钩的。哦!天色快黑了,松风道长该到啦!”
三十步外的湖旁柳树下,突然闪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轻挥拂尘飘然而至,稽首笑道:“无量寿佛!贤父子款款深谈时,贫道便到了,不便打扰故未现身,恕罪恕罪。”
彭驹上前行礼,说:“仙长万全,小侄有礼。”
“不敢当,贤侄少礼。”
彭寨主颇表惊讶地说:“这几年隐修,道长的进境委实惊人。”
“好说好说,可说一无所获,白白浪费了几年光陰,哪有什么进境?”老道微笑着说。
“道长客气,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接近至三十步内而兄弟却毫无所知,佩服佩服。”
“不是光天化日,而是暮色苍茫,何足为奇?哦!寨主约贫道前来,但不知有何见教?”
“呵呵!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目下兄弟有了困难,故而想向老朋友乞援。”
“客气客气。诚如寨主所说,咱们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贫道永远记得早年寨主义薄云天,多次临危援手之德,不敢或忘,如有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道长这些话,未免见外了。”
“呵呵!这是实情而非见外。寨主目下……”
“道长可知道小女容若么?”
“噢!贫道岂是健忘的人?六年前贫道在尊府盘桓,令千金好像只有十几岁呢。”
“正确地说,该是十一岁。”
“对,咱们是不时兴算实足岁的。令媛……”
“她死了。”彭寨主切齿叫。
“什么?”松风老道吃惊地问。
“是被人害死的!”
“谁那么大胆?该下地狱……”
“死在雷少堡主之手。”
“雷少堡主?谁是雷少堡主?”
“西安南五台……”
“天!你是指天下第一堡?”
“不错。”
“是霹雳雷振声的儿子?你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么?怎又……”
“最可恨的仇敌,常常是最要好的朋友变成的。”
“你们……”
“雷振声父子,目下在武昌。”
“在武昌?我怎不知道?”
“你在大冶的灵峰山苦修,当然不知府城所发生的事。要不是兄弟遣人促驾,你也不会前来府城亮相了。”
“是的,贫道这几年来封关辟谷,对外界几乎完全断绝了往来。”
“兄弟的人返报说,道长昨日不在观……”
“哦!贫道到城内见一位施主,傍晚返观方接到贵价留下的手书,因此今天急急赶来了。”
“小女被雷小狗逼死,小畜生居然向人表示小女是自尽的,与他无干。兄弟派人传口信给雷振声,要他至梅亭山见面说明白,他竟先期派了四十余名爪牙至梅亭山埋伏,简直欺人太甚。兄弟独木不成林,有自知之明,对付不了老狗父子,无奈只好向道长求援。”
松风老道拍拍胸膛,义形于色地说:“寨主,一句话,水里火里,贫道义无反顾。但不知寨主有何打算。”
“老狗父子不可能在武昌久耽,咱们等他动身返回西安,在路上与他说道理。”
“对,在武昌到底不方便,回西安万里迢迢,远着呢。”松风老道表示完全赞同。
“好,就这么办,今晚道长可至兄弟处落脚……”
南面的树林中,突传出一阵洪钟似的大笑声,雷堡主从容踱出,笑完说:“世杰兄,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
接着出现的是雷少堡主、鹰爪王权、总管飞天蜈蚣成兴……足有二十人之多。
彭寨主父子大骇,脸色大变。
二十余名高手迅疾地把住了三方。除非彭家父子赴水跳湖,不然难以月兑身。
彭寨主长剑出鞘,沉声道:“你们来得好快,彭某大感意外。”
雷堡主站在两丈外,笑道:“世杰兄,兄弟是讲理来的,你不是说,要在路上与兄弟说道理么?”
“你既然来了,在这里说也好。你说吧,小女是为何而死的?”
雷少堡主踏出一步,朗声道:“你女儿跟我来武昌,她先到,那时在嘉鱼,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派了人日夜照顾替她治病,她自己却看不开厌世自杀,她的事怎能怪我?”
“小畜生你……”
“你少给我出口伤人,我雷奇峰眼中认得你是家父的好友,剑可不认识你是谁。”雷少堡主厉声说,态度傲慢已极,咄咄逼人。
“气死我也!你……你你……”彭寨主狂怒地叫。
雷少堡主嘿嘿笑,抢着说:“你如果真讲理,便该现身开诚商谈。按理,我该称你一声岳父,我与令媛成亲,令郎彭驹兄当日也在场。我如果不爱令媛,也不会与她拜天地,是么?”
彭驹咬牙切齿地说:“恶贼,你是如何对待我的?”
雷少堡主冷笑道:“这得怪你自己,要不是你逞强反对,我也不会将你囚禁在马房……”
“呸!你这该死的……”
雷少堡主哼了一声,拔剑向前逼进,厉声道:“英雄好汉,不逞口舌之能。你们胁迫咱们的人传口信约会梅亭山,已表明了要用武力解决的敌视态度。即使在下说破了嘴皮,也无法说服你们罢手的。今晚,咱们给你父子公平决斗的机会,彭驹,你敢不敢先与在下生死一决?”
雷堡主大喝道:“蠢才!你给我退回来。”
雷少堡主哼了一声,悻悻地退回。
彭寨主深吸入一口气,咬牙道:“雷振声,你我先决斗么?”
雷堡主哈哈狂笑,笑完说:“世杰兄,你未免太不知好歹了。想想看,今天的局面,你父子哪有保住老命的机会?”
“你……”
“兄弟替你留两条路走。”
“你混帐……”
雷堡主不介意地笑笑,说:“其一,你发誓今后不向兄弟报复,咱们好朋友变成亲家。
第二条路是丢下兵刃认栽,兄弟带你去见教主,你投降咱们九陰教;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恶贼你……”
“你如果想逞强,那么,结果你该明白,两条路你都走不通了。不要寄望任何人来助你,来人哪!”
树林中有人大声应喏,出来了六名大汉,押着三个人,拖拖拉拉走近。
“世杰兄,认识这三位仁兄么?”
彭寨主心中一凉,月兑口叫:“他……他是天雨花……”
“不错,他是天雨花与他的两位生死知交,他们今早赶到寻仇,被我弄来了。他也是为女报仇而来的,兄弟搞不清你们这些人,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居然大动肝火拼老命,无知愚蠢可怜亦复可笑。”
雷少堡主接口道:“他们也是宁死不屈的人,咱们成全他,也算是给你们看看榜样。
杀!”
杀字出口,六大汉已将天雨花三个人推倒在地,背心上,匕首柄仍在摇晃。
雷堡主哈哈大笑,说:“世杰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女儿本来就是人家的人,何必为一个不值得生养的女儿断送了自己?”
彭寨主突然转身,出其不意长剑疾挥。
松风老道骤不及防,大叫一声暴退丈外,小月复斜裂,大小肠向外流,嗄声叫:“你……
你你……”
彭寨主咬牙切齿地说:“知道我父子今晚在此的人,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你。”
松风大叫一声,摔倒在地,竭力大叫:“补我一……一剑。”
彭寨主长叹一声,恨恨地说:“果然不错,最可怕的仇敌,往往是最好的朋友变成的。
我知道不可完全信任一个人,但我却完全信任你,因此中了你的诡计,我何其愚蠢!”
雷堡主大笑道:“其实,你不能怪他。你派人前往下书下晚了些,老道已在前一天与兄弟派去的人接头了。”
彭寨主抓住机会大喝一声,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了一百枚金钱,拉了彭驹转身飞跃。
小径距湖边仅有三丈左右,两起落便可跳水遁走。
“哈哈哈哈……”雷堡主的狂笑声震耳欲聋。
彭寨主父子转身飞跃,只能跃出两丈,单脚下落,想沾地发力再次跃起,定可跃入湖中。
但尚未沾地,岸旁的水草中站起两个人,叫:“我大荒毒叟在此。”
彭寨主父子再次飞跃而起,半空中发出可怕的惨号,叫号声摇曳,最后被水声所掩没。
雷堡主已止住狂笑声,叫道:“谢谢你,于副教主。”
雷少堡主的叫声刺耳:“下去几个人,捞他们上来,绑上石块再沉下去,免得尸体浮起来遗下后患。”
大荒毒叟领着第三门徒蓝面神解东海走近,笑道:“咱们走吧,姓印的小辈今晚必定重施故技,自投罗网,去袭击咱们的住处,咱们早些回去准备迎客。”
雷堡主不甘心地说:“刚才要不是为了彭家父子,咱们便可在此解决印小辈了。”
“姓印的小辈来了?”大荒毒叟颇感意外地问。
“咦!你何时到的?”
大荒毒叟指指湖心,说:“用船过来的,到达时你们已经现身了。”
“印小辈两个人,曾经过此地与彭家父子打招呼。”
“咦!你为何不出面一并把他们留下?”
雷堡主摇头,苦笑道:“我不曾见到他,是我几位手下说的。那时只有四个人在树林中埋伏,咱们其他的人为免暴露行藏,不曾早到埋伏,从南面一步步爬近的。咱们到达时,小辈已经走了一刻了。”
“那……咱们快追。”大荒毒叟说。
“追不上了。”
“那……好吧,我先走。”
雷堡主有意无意地迈步接近,笑道:“于兄请便,回头见,请!”
大荒毒叟向侧移,也淡笑道:“雷副教主,我后面虽没多长一只眼,但我很小心的,背后安全得很。”
“咦!你这话……”
“呵呵!我只是告诉你,如果我不幸被人从后面杀死,那么,你永远得不到解药了,只能活十天半日,因此,千万不要有人从背后暗算我,你明白么?”
雷堡主心中暗恨,羞怒地说:“如果在下要杀你……”
“你不会的,你并不想放弃副教主的名位,是么?呵呵!我要先走一步了,回头见。”
说完,师徒俩向小径西南行,扬长而去。雷堡主盯着两人的背影,跺脚大恨,低声咒骂道:“这王八养的贱种!总有一天,老夫要用他的脑袋来做夜壶。”
雷少堡主神色不安地说:“爹,如果彭世杰父子肯与咱们妥协,于副教主又会怎样?”
雷堡主咬牙道:“你以为老毒魔肯让雷彭两家携手合作么?当然,为父也不愿意彭家被他们所收买,那将是咱们的心月复之患,这就是为父迫彭家父子走极端的理由。走吧,天黑了,得赶回去埋伏。”
雷少堡主一面跟在身后,一面嘀咕:“印小辈经过时,爹不是已经来了么?”
雷堡主哼了一声道:“儿子,你是真糊涂呢,抑或是装糊涂?”
“孩儿确是不明白……”
“想想看,印小辈如果死了,咱们还能在武昌逗留?是不是要跟妖道们到九华听候差遣?”
“哦!原来……”
“为父不全力相图六老山庄,也为了这步棋。”
“可是。印小辈可是心月复大患……”
“为父根本不相信印小辈有何能耐,决不会比彭世杰父子可怕。”
“这……”
“他不是你手下的败将么?”
“但是他机警绝轮……”
“即使他有三头六臂,也只是单人独剑。”
“但他的师父……”
“落魄穷儒尸骨早寒。”
“还有……”
“酒狂可能已成残废,釜底游魂不足为患。走吧,你的废话有完没有?”
路侧草丛中,突传出一声轻笑,似在耳畔发声,清晰悦耳听得真切。
第一个扑向草丛的是雷堡主,其次是雷少堡主。后面,鹰爪王与飞天蜈蚣几乎同时扑出。
草高及肩,草后却是一排排灌木丛,夜色朦胧,但视界仍可及远,草后空荡荡地哪有半个人影?
要说人已逃入灌木丛,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一只老鼠逃入,也会发出轻微的声息。但低矮的灌木丛,毫无声响发出。
在这些艺臻化境的高手来说,十步内飞花落叶,也难逃过他们的耳目,如果有人窜动,不可能不被发觉的。
众人怔住了,雷少堡主悚然地说:“是个女人的笑声,应该就在这里。”
雷堡主何尝不知是女人的笑声?只是并未发觉有人在此,感到脸上无光,怒叱道:“畜生!你就知道谈女人,大概你是碰上鬼了。”
“爹……”
鹰爪王权毛骨悚然地说:“大哥,会不会是教主用法术警告我们?”
“有什么可以警告的?”雷堡主仍然气恼地问。
“警告咱们不曾尽力劝彭寨主投效。”
“鬼话!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大的神通么?”
“很难说,教主确是神通广大……”
笑声突又传到,似从右方传来。
雷少堡主这次比任何人都快,在奇异的笑声中,奋身飞跃,猛扑笑声传来处的一株小树后。
果然不错,树下爬伏着一个黑影。
人飞扑而下,捉住了。
雷堡主到了,大喝道:“要活的……”
雷少堡主突然丢掉黑影,一蹦而起,羞愤地叫:“是条死狗!”
二十余名高手已快速地合围,听说是死狗,全都怔住了。少堡主艺臻化境,居然将死狗当作活人抓,岂不可怪?
雷少堡主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扭头便走骂道:“这畜牲可恶,真是见了鬼啦……”
话未完,左方突传来一声尖厉刺耳的鬼啸。
同一瞬间,一名爪牙突然狂奔,发狂般尖叫:“鬼!鬼!鬼……”
另一名爪牙劈面拦住,大喝道:“站住!你疯了么?鬼在哪儿?”
爪牙向黑暗的竹林一指,战抖着说:“在……在竹林前面,披……披头散……散发,还……还对我笑……笑呢。”
不怕鬼的两个人扑向竹林,突然大叫一声,倒了一个,另一个吓得扭头便跑,似是失魂。
雷堡主一跃而上,伸手抓起跌倒的人,喝道:“站起来,你怎么啦?”
这位仁兄已经吓昏了,靴子被露出地面马鞭似的竹根所拌住,一看便知不是被鬼击倒的。
但其他的人却感到恐惧万分。鹰爪王权打着冷战说:“大哥,快走吧,快离开这鬼地方,这里陰气太重,也许真的闹鬼呢?”
鬼啸声又起,这次又换了方向。
雷堡主虽不怕鬼,但知道手下们皆已心惊胆跳,再不走,可能就嫌晚啦!赶忙下令道:
“走!咱们离开这里。”
令一下,爪牙们像一群乌合之众,争先恐后奔出小径,不等招呼撒腿就跑,不易约束了。
鬼啸声更厉,跑的人更快。
不久,小径上聚集着三个黑衣女人,中间那人笑道:“谁说江湖亡命不怕鬼?他们这些人,可以对付一队官兵,却被几声鬼啸吓得亡命而逃。走吧!跟他们去,必可找到两个大胆的淘气鬼。”
九陰教的英雄好汉们,在三处暂设的巢袕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候印-前来送死。可是,白等了一夜,等得人人疲倦,个个怨声载道,整夜里毫无动静。
直至东方发白,共有四处监视秘窟传来了被挑的消息,共有十九名负责搜寻印-的人被打昏,吃尽了苦头。四处监视秘窟一在城东郊,两处在南郊,一处在黄鹤楼码头的场房仓库内。
这是说:一夜中,城外的郊区,皆成了印-袭击的目标,但却避开了他们布下天罗地网的巢袕,妙计落空,印-不上他们的当。
从武昌至黄州府,应该乘船东下,直抵黄州码头。如果走陆路,便得先到武昌县,对岸就是黄州。
火眼狻猊这次到府城来,固然是为了加盟九陰教,其实主要是为了对付落魄穷儒。据所得消息,印-是穷儒的弟子,这次与九陰教叫阵,事出有因,把九陰教闹了个鸡飞狗走,人心涣散。
经过教主再三考虑权衡利害,今晨方决定让火眼狻猊赶快离开府城,回到黄州候命,希望用这釜底怞薪妙计,减少印-的敌意,让印-追踪火眼狻猊,便可减少武昌方面的压力。
同时,派出大批高手沿途埋伏,希望在途中能截住追踪的印。
临时决定的妙计,应该瞒得过印。不瞒的是有关火眼狻猊的行踪,如果印-不来追踪,岂不枉劳心力?
东方发白,埋伏的人便悄然出发。
火眼狻猊一群恶贼,共有十四名,辰牌左右,在忠孝门内聚集,直至巳牌正末之间,方陆续出城,浩浩荡荡启程。府城至县城全程一百八十里,旅客需时两日。但在这些亡命之徒来说,一天尽够了。
午牌末,已走了将近五十里,说快不算快,一个时辰足以令普通旅客走半天。
火眼狻猊心中有鬼,他早已打定了如意算盘。
这几天来,他看得比任何人更清楚,印-是个不易对付的人,是个可怕的对手。不但右-可怕,另一个年轻的女郎也不易对付。能早些离开府城,大吉大利。
让九陰教其他的人去对付,他最妙的上上之策,是走得愈快愈好,让教主去费神好了,他恨不得插翅飞至黄州,远离是非之地。
一阵好赶,他像个催命鬼般逼着爪牙们快走,赶了五十里,爪牙们已是汗流浃背,大感吃不消啦!
偕行的几位好友中,有一指擎天、三眼阎罗、陰山双煞谷经谷纬兄弟,还有用担架抬着的骑鲸客,由一名爪牙架扶着的鬼见愁。
多年前,黑道凶魔在河南大火拼,火眼狻猊栽在千手灵官一群人手中。六年前池州南陵山区寻仇报复,千手灵官被杀。印-与恩师九现云龙途经该处避雨,无端卷入漩涡,九现云龙也不幸丧生,落魄穷儒仗义援手救走了印-,池大嫂出现吓走了火眼狻猊,印-与甘姑娘彤云得以保全性命。
吓走了的火眼狻猊不死心,踏破铁鞋搜寻穷儒,终于掀起了江湖风波,武昌城风风雨雨。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曾经参与池州山区寻仇的恶斗,他们要想从穷儒口中,查出甘姑娘的下落,以便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他们却不知,穷儒根本不知甘姑娘的去向。
九陰教适逢其会,卷入了漩涡。
印-为了追查穷儒的下落,注意力完全放在火眼狻猊身上。无如火眼狻猊是三妖道眼前的红人,有不少琐事需到处奔波,行踪飘忽无定,巢袕中留守的人,全是些供奔走的小人物。
因此印-多次袭击,始终没碰上火眼狻猊,甚至连地位稍高的人物也没碰上,一直就感到十分遗憾。所以对火眼狻猊这群人特别留了心。
九陰教派人阻击的人,最远一批只到达五十里,他们不能派得太远,晚间他们必须赶回府城。
如果印-跟踪火眼狻猊,五十里共分四站,绝对逃不出这四批高手的眼下。如果没有人追踪,派一百里也是枉然。派远了备多力分,反而误事。
他们事先已有周详准备,预计跟踪的人,决不会跟在目视难及的距离外,因此除了沿途埋伏的人外,另派了八个人扮成挑夫,在火眼狻猊后面里余跟进,预计印-消息不太灵通,可能随后赶来。
因此沿途埋伏的人,必须等到入暮时分方可撤回。
还有二十余里,便可进入武昌县界了。前面是一座小小的村落,四周全是一望无涯的田野,凡是有树林的地方便有村落。
路旁不时可看到桑田和麻园,间或有一些果林。路侧栽了行道树,有些是杨柳,有些是榆树,疏疏落落,大小不一。
官道经过村前,三岔路口设了一座歇脚亭。
火眼狻猊松了一口气,向手下说:“咱们进亭歇息片刻,没见有人拦截,咱们应该安全了。”
亭侧有两棵大榆树,众人匆匆入亭喝茶,然后到树下歇息。
受伤不轻的骑鲸客被抬放在亭内,一面喝茶一面向火眼狻猊说:“虎城兄,后一段路,全靠咱们自己了么?”
火眼狻猊点着他那骇人的怪脑袋说:“是的,以后全靠咱们自己了。不过,你请放心,这时不见那小子现身,必定不会来了。”
鬼见愁脸色苍白,捧住心口艰难地喘息,虚弱地说:“我真希望留在后面,眼看那小子受死。”
骑鲸客苦笑道:“百禄兄,你苦头还没吃够?你如果真想留在后面等他,那就留下吧,或者往回走,也许会碰上呢。”
鬼见愁怎敢留下?恨声道:“但愿这次他不要跟来,等我养好伤。再去找他报一掌之仇。”
火眼狻猊叹口气,不安地说:“百禄兄,你的伤恐怕好不了啦!九绝诛心掌歹毒绝轮,心脉受伤不易医治。除非你能到杭州西湖碰运气!”
“你是说,去找来神医公孙龙?”
“是的,只有他或可……”
“公孙龙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不,他没死,躲起来了,所以说碰运气。”
谈话间,随后保护的八个人到了,为首的是蓝面神入亭行礼道:“阳副教主怎么赶得这么急?可把咱们跟惨了。”
火眼狻猊脸一红,讪讪地说:“诸位辛苦了。咱们要在今晚赶到县城,早到早好,还有一百三十里呢。”
“属下就在此地等候,一个时辰再动身回城复命,副教主可以放心走了,不会有人跟来啦!”
“咱们立即动身。”
“祝顺风。”
火眼狻猊立即下令动身,向东又向东。这次他不急于赶路了,已经离开危险区啦!
蓝面神八个人在歇脚亭守候,留意一大一小两个死对头,这次已有了万全准备,誓报那晚失手之仇。
西面府城方向,出现了一群人影,四个挑着空箩筐的村夫,两个脚下朗健的老太婆,点着拐杖不徐不疾地通过了歇脚亭,向东走了。
“但愿那不知死活的小子跟来。”蓝面神恨恨地自语。
官道在前面里余,向东南一折被村庄挡住了。
四挑夫和两位老太婆脚下一紧,走在后面的村夫叫:“没有埋伏了,找地方易装。”
火眼狻猊带着十三名手下,轻轻松松向东行,沿途有说有笑,先前紧张的神情一扫而空,走了六七里,官道旁出现一座桑园,南面两里外,有一座寂静的小村。
桑园甚大,走到中段,走在中间的一名爪牙突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后面一名爪牙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了从路面升起的一条绳索叫:“有人弄鬼……哎唷!”
叫声中,被绳索震倒了。
桑园内抢出嘻嘻笑的小祥,双手将绳索猛拖。
绳索的另一端结了一个活套结,套住了一名爪牙的右脚,拖死狗似的往桑园里拖,猛地一带,爪牙凌空飞起凶猛地倒撞而来。
一阵大乱,有人抢来救应。
青影如电,从另一株桑树下飞落路面,吼声似乍雷:“不许乱!你们才来呀?”
鬼见愁魂飞天外,狂叫道:“是他!是他……”
印-拦住去路,抱肘而立,冷笑道:“是我,印。火眼狻猊,咱们谈谈。”
火眼狻猊喝住蚤乱的人,怪眼彪圆独自上前,在丈外止步,死盯住印-沉声问:“你就是印-?你是落魄穷儒的门人?”
“不要问在下是何人门下,你记得六年前杀千手灵官的事么?”
“不错,你就是……”
“在下就是那位小女圭女圭。”
“你要向阳某报仇?”
“家师九现云龙之死,与你无关。”
火眼狻猊大感意外,惑然问:“你不是为报仇而来?”
“还不能决定,首先在下要问你……”
“不管你为何冲阳某而来,老夫也不会放过你。”
“彼此彼此,在下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一指擎天是个手长脚长,年约花甲的瘦竹竿,大踏步而出冷笑道:“虎城兄,何必与这狂小辈浪费口舌?在下替你擒住这侞臭未干的小狗。”
小祥拖着擒住的爪牙,走近笑道:“老瘦狗,小爷与你玩玩,来啦!先报你的名号,小爷好记在帐上。小爷我叫小祥,你记住了么?”
一指擎天怒极反笑,捋起衣袖,露出一双鸟爪似的怪手,嘿嘿怪笑道:“老夫的绰号叫一指擎天,我一指头可以叫你死一百次。来来来,先给你打老夫十拳。”
小祥一步步接近,笑道:“很不错,你很有做前辈的风度。嘻嘻!是不是你让小爷我先打十拳而不还手?”
几句话便套住了老凶魔,老凶魔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那是当然,你来吧。”
小祥将腰带上的短剑挪至身后,伸双手在掌心吹口气,拍拍手说:“恭敬不如从命,小爷我不用兵刃,先打你十拳捞回老本再说,准备了。”
一指擎天背手而立,吸口气浑身坚似铁石,说:“来来来,替老夫抓痒。”
站在后面的印-心中暗笑,心说:“这老家伙自讨苦吃,够他受的了。”
小祥直逼近老凶魔身前,歪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伸手按按对方的肚月复,笑嘻嘻地说:“肚子不能打,好像练了蛤蟆功,打一百拳也没有用。唔!胸口好硬,也不能打。胁肋是要害,正好。嘻嘻!老瘦狗!这一下你可要当堂出彩!”
按模胁肋的小手,突然向上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一指擎天的半尺长山羊胡,猛地一带。
事出意外,一指擎天不假思索地用手急保胡子。
“砰!”一拳捣在一指擎天下陰内。
“砰砰!”又是两下,打在同一地方。
“哎……”一指擎天惊叫,屈身伸手护陰,做梦也没料到小家伙向命根子下手,这是违反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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