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了,晚膳刚罢,便发现有几名黑影从院后的山坡接近;最后在距下院十余丈的乱石堆中,留下了三具尸体,其余的人知难而退,不敢再冒险接近。
艾文慈必须离开,一方面是期限急迫,一方面是不愿连累玉仙姑,他必须走,练功练至三更初,熄了灯的客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外面,新月早已落下西山,天宇中万里无云,星光朗朗,但在树林中,仍然黑沉沉。
砍虫卿卿,夜鸟厉啼,下时传来数六夜枭的可怕啼声,也不时传来三两声传自远方的野狗山豺凄厉的长嗥,夜深了。
他割下了一幅罗帐,做了一个只露出五官的头罩,背好药包。
暗器藏在腰带内,匕首插在腰带前顺手处,轻轻推开窗门,鬼魅似的消失在夜暗中。
在一处地道口的洞袕中,两名道姑藏身洞内。只伸出脑袋,背靠背一向左一向右监视着四周,手中各带了一具强力喷筒.喷出的毒液可远及四丈外,毒液着地立即可纫化为烟,不管沾液或嗅烟,非倒不可。
如果风色不对,便从下面的地洞撤走,极为安全而隐秘,外来的人休想逃过她们的耳目。
他从后面接近,伏地蛇行,缓慢地逐寸前移,希望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下院一走了之,不惊动警哨,便不会惊动在外围院的好汉。
负责这一面警哨的两道姑,注意力全放在前面,末留意后面有人意图外出。
爬行六七丈,被他发现两丈外伸出洞袕的两个人头。
他小心翼翼逐寸前移,没发出任何声响。这一带没有树木,露水直接凝结在草上,夜凉似水,这才像是八月凉秋的天气啦!野草得露水滋润,不易发出声响,爬行极慢,所以声息毫无。
接近至丈五六,不能再接近了,他的白头罩白衣裤很讨厌,再接近便无法遁形啦!
他疑神注视那两个暴露在外的人头,片刻便看清了人头的轮廓,一向左一向右,正好下手。
他掏出两颗飞蝗石,觑个真切,双手齐扬,接着暴起贴地射出猛扑而上。
不劳他费心了,两道姑全被飞蝗石所未中,分别射中左右耳门,两人头向下一沉,躺倒在洞袕中人事不省。
越过第一道警戒线,他沉着得多,先后解决了三道伏桩,已经是斗转星移,四更韧了,通过区区一十余丈地形与三道伏桩的监视,他整整花了半个更次,平安钻入外面的树林。
“该硬闯了,生死关头,我可不能存妇人之仁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天老爷保佑,围在这一面的人,希望不是赣州的码头英雄们。”
他不住地喃喃自语,在给自己打气。
小朋友突然看到他出现,不吓昏才是奇迹。
他向前一窜,绕树疾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每跃进十余丈,即停下来察看四周,倾听动静。
第三次跃进,他已远离仙都观下院五六十丈,已看不到下院的房舍了。前面是一道平坦的坡地,古木参天,林下草不深藤萝甚少,每一栋古木皆大可合抱,每株树的行距皆在三丈开外,尽可展开脚程奔驰。
他放腿疾奔,刚奔出六七丈外,蓦地一声哨,前面一株大树下黑影乍现,两名穿劲装的人劈面拦住去路,冷叱震耳:“站住!亮万。”
他必须远走,必须以雷霆万钧的快速凶猛举动突围,怎肯站住?
人仍向前疾射,来势汹汹。
“狗东西好大胆!”
左面的黑影大吼,一掌斜挥,掌风隐发破空锐啸,用上了内家掌力。
另一人也一掌劈出,大喝道:“躺!”
他突然停止,双掌落空,掌风及体,内劲直追内腑,真气一阵激动。
他受得了,身形再进,猛扑右面的人。
右面的人一惊之下,后退两步一掌劈出,左手五指如钩,保护住月复部相机进袭。
速战速决,慈悲不得,他已试出对方的造诣,一鼓作气切入,右掌扭身劈出,右腿也在扭身时凶猛地飞扫。
“噗!”
劈中对方的右肘。
“噗!”
靴尖踢在对方的左胁下,扭身、出掌、挪步、出腿,一气呵成,捷逾电闪,掌腿中的,前后不差一秒。
“哎……呀!”
黑影狂叫,身躯右冲丈外,砰然摔倒。
他身形一闪,便已远出三丈外,向前飞掠。
狂叫声传出,另一名黑影奋起狂追,一面狂叫:“这家伙从里面出来的,伤了咱们的人,拦住他。”
前面发出叫嚷声,人影闪动,原来这儿是宿处,有不少人散处在树根下倒头大睡,被叫声惊醒,纷纷抄家伙乱成一团。
他向右一折,展开轻功如飞而遁。
至目下为止,他仍不知这些人是谁,如果是赣州的码头英雄,伤了人岂不误事?
因此避之为上,仗绝世轻功溜之大吉。
正走间,后面人声已远,他心中一定,脚下放馒,以便保住元气,突觉身躯一震,左婰外侧火辣辣的,有物以高速擦衣而过,灼热之感传到,然后方是破空的厉啸声入耳,飞出前面两丈余,“得”一声贯入树中去了。
背后,背着的大药包有物射入,有锋尖透包而过,直抵背心方被护身真气挡住,锋尖先热后冷,令他毛骨悚然。
他向下一伏,又有三枚暗器从顶门呼啸而过,好险。
有衣袂飘风声,而且有人叫:“我射中他了。”
他寂然不动,悄悄拔出了两枝扔手箭,心中恨声叫:“老兄,你太卑鄙,怪我不得,你该死!”
“打!”他沉喝,扔手箭在喝声与翻身的瞬间射出,一跃而起。
“嗯……”两个黑影同声叫,仍向前冲来。
他一跃三丈,去势如电。
身后,惨号声惊天动地,凄厉刺耳。
突破两关,几乎挨了两镖,这些人不择手段下手从背后用暗器袭击,委实可恶。掠走中,他拔出透过药包的一枚三棱镜,令他愤火中烧,“免得你们不死心死缠不休,杀!杀他个落花流水血流成河。”
前面,火光突起。接着,第二第三第四……火把齐明,前、左、右似乎不下二十支火把,人影飘摇,无数黑影-一现身,他落入包围圈。
“什么人?亮万。”火光下,一名中年大汉沉喝。
“白无常!”有人讶然叫。
“背着包裹,可能是艾文慈。”左方有人叫。
“他正是西面的同道所说,从里面出来的人。”右方也有人高叫。
他一看到火光,脑中便会不期而然想起福林村被屠的惨象,眼前隐隐出现那奔腾呼号垂死族人的幻影,耳中也隐约听到凄绝人寰的怪号声,鼻中也似乎嗅到人焦臭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毛发森立,眼中焕发着可怖的仇恨火花,玉面上杀气腾腾,手缓缓落在匕首上,屹立如山虎目徐徐四顾。
八方合围,共有四十余名男女。
他缓缓后移三步,沉声反问:“哪一路的?”
右面踏出一名花甲鹰目老人,沉喝道:“阁下揭去头罩,先亮万,休得自误。”
其实,他已从先前那些人的叫嚷中,分辨出是敌非友,如果这些人是赣州派来声援的人,既知他是艾文慈,岂会如此相待?口气又怎可知此乖戾?。
他不再回答,又退了两步。
“冲我飞叉圣手来么?此路不通。”后面有人傲然地叫。
他突然旋身,喝声似沉雷:“打!”
淡淡银虹出手,他打出一把飞刀,身形亦随之扭转向后。
“啊……”有人惨号,一个獐头鼠目的大汉,背上系了四把三尺长的双股飞叉,一把飞叉正月兑手破空飞射艾文慈的身影,人踉跄后倒,胸正中飞刀贯体而入,端端正正尽偃而没,跌入两名同伴怀中,痛苦地挣扎声吟。
艾文慈横移半步,飞叉从他左侧划空而过,破空锐啸动人心弦。
“好小子,你该死!”右首的花甲老人怒吼,拔剑狂风似的冲上。
他徐徐转身,匕首徐徐出鞘。
老家伙被他沉着镇定的从容神态所惊,冲近至两支左右.竟然站住了,徐徐举剑沉喝道:“老夫追风剑客宋功,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亮万。”
“你们是哪条线的?”
“揭竿姚源,纵横天下!”
“哦!原来是姚源余孽。”
“呸!王八蛋!住口。”
“哈哈!问是你,叫住口也是你。呸!老匹夫竖起驴耳听了,在太爷面前,你敢说话叩此无礼?”
追风剑客反而一愣,气结地问:“你是谁?敢如此托大?”
“我,勾魂白无常。”
“老夫可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贵姓大名?”
“胜得太爷手中兵刃,太爷再告诉你并未为晚,你如果怕被勾魂,换一个人上。”
追风剑客恼羞成怒,对方凭一把尺八匕首,竟然敢瞧不起人,未免欺人大甚,怎忍得下这口气?一声怒啸,挥剑猛扑,“风动云开”剑攻上盘,剑上风雷俱发,奋勇抢制机先疯狂进击。
艾文慈身形一晃,便避过一剑,欺近老贼的左侧,匕首现刃。
追风剑客果然名不虚传,变招奇快无匹,一声冷哼,不等艾文慈出匕反击,已转正身形招出“狂风掠地”,改攻下盘。接着,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疯狂急袭,剑影漫天,将艾文慈完全控制在剑影中,取得了绝对优势。可是,剑影只在艾文慈的各处要害弄影,险象横生,危机间不容发,眼看得手却又莫名其妙地失招落空,就差那么一分半分,招招无功。攻了六七十招,追风剑法的绝招己差不多周而复始用过了,仍然沾不到艾文慈的身躯。
老贼心寒了,遇上可怕对手啦!是的,老贼真该心寒了。
艾文慈对剑术已有惊人的进境,闲云羽士元虚传授给他至高无上的以气御剑术,亡命期间他一再遇上可怕的剑道高手,基础与经验皆令他有充足的余暇在苦参上乘剑道,天资加上明师,再加上经验,他已不是三年前亡命天下寻仇荒疏剑术的文文慈了,更不是精于长刀大刀大戟的响马悍将啦!他的匕首短,不愿轻易出招,他在留心对方的剑路,参研自己的所学,以鬼神难测的身法,在漫天剑影中出没自如。终于,他失望了,追风剑法如此而已,谈不上博大精徽,只有一个字聊聊可取,那就是快,不够狠,准更谈不上,快而不狠不准,毫无足取,浪费精力而已。
“太爷要正式反击了。”他冷叱,身形转疾。
追风剑客汗流挟背,剑慢下来了。
前面两名悍贼看出危机,大喝道:“并肩地上,宋老要糟!”喝声中,双双挺剑抢出。
追风剑客宋功确是要糟,这瞬间,火把光线摇曳,树影浮动,谁也没看清艾文慈是如何近身的,但见白影连闪,蓦地刻气乍敛,人影快止。
艾文慈一把扣住追风剑容握剑的手,右手的匕首已插入老贼的肚月复。老贼浑身战抖,鹰目瞪得大大地,张大着嘴吸气,双膝徐软。
人影扑到,双剑宛若经天长虹,射向艾文慈的后心。
艾文慈摘下了老贼的剑,手一松匕首不要了,身形急转,剑涌千朵白莲。
“锋锋”两声暴震,接着电虹闪缩吞吐。
白影飘退丈外,倏然转身。
一名年约半百手执双股长叉的悍贼本已抢到,突然止步怪眼滚圆,惶然屏息而立。
艾文慈的剑斜举,剑上的鲜血流至剑愕成串向下滴,以冷电四射的眼神,紧盯住执叉悍贼嘿嘿狞笑。
“噗!砰匍!”追风剑客和两名悍贼接二连三倒下了。追风剑客月复中插着匕首,叫不出声音,两悍贼心坎各挨了一剑,直透后背,也叫不出声音。
艾文慈可说自武澳亭村冉峰的山庄大开杀戒之外,今晚是第一次用自己参悟的剑术杀人,得手应心,大发神威。
四周三十余名男女悍贼,惊得冷汗彻体。
“阁下,上。”他向执叉悍贼冷冰冰地叫。
“你……你到底是……是谁?”悍贼惶然问。
“淮安艾文慈。”
“你”
“借你的双股叉长兵刃一用,看艾某冲锋陷阵,屠尽你们四十名男女悍贼,为世除害。”他声如乍雷地叫。
悍贼惊然后退,脸色泛灰。
“艾某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七进七出马前无三合之将。你们这群跳梁小丑,不够艾某消遣。”他取下头罩朗声说,虎目中冷电四射,威风八面,气吞河狱。
悍贼打一冷战,又退了两步。
“嘿!你,上!”他伸剑叫。
那一声“嘿”,声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
悍贼骇然一震;钢叉失手坠地,扭头撒腿便跑。
他急进两步,一脚将叉挑起,冷然四顾,大喝道:“给你们三声送行,声落不走,杀无赦,一!”
二十余支火把熄了一半,有六七名腿快的人悄然溜走了。
“二!”
只片刻间,火光全熄,林空寂寂,昏黑幽暗,脚步声渐远,悍贼走个干干净净,一哄而散,这群乌合之众,胆战心惊溜之大吉。
从此,勾魂白无常的绰号,不胫而走。玉仙姑怕他夜间逃走,给他换了一套白衣,他自作聪明加上了白头罩,无意中得了这个最难听的绰号。逃走了的贼人以话传话,把他说成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天下无敌的可怕人物。淮安艾文慈的大名,开始轰动江湖。
他丢掉叉,这玩意夜间使用不便,林中使用也派不上用场,带着也是累赘。摘下追风剑客的剑鞘佩上,说声“侥天之幸”,悄然南行。
他却不知,其他方向埋伏的人,已漫山遍野向南赶。
姚源贼败得很惨,但由柏老二率领的高手在路旁潜伏,没赶上这场恶斗。得到消息赶来声援,艾文慈已经走了。柏老二这群人不肯认栽,召集残部重薪穷追不舍。
五更,天刚发白。
香城山最西一座小峰,叫做盘蛇巅。山脊盘曲,草木丛生,站在山颠,可看到奔流的赣江,和在山下盘折南行的官道。
艾文慈到了峰东北角,看到山角下有一座小村,一面往下走,一面自语道:“天快亮了,且到村中找些食物充饥。”
山村人家起得早。他到达时,已是朝霞初露,村民已在整理农具。
他向村民讨水喝,受到热诚的欢迎,村人留他吃了一顿惬意的早餐。
走出村口,他注视着东方天际的满天朝霞,呼出一口长气,说:天快亮了。
登上山脊,他心中突生警兆,悚然地自语:“晤!血腥味,不妙。”
前面十余丈外,有几个挂在树上的白影,迎风摇摆,血腥确是从那儿传来。
他嗅到血腥味,看到挂在树上的白影,定神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我的天!”他惊叫,飞奔而上。
当他看清第一个白影的脸孔时,不由五内如焚,一声怪呼,伏在一株树干上,痛苦得浑身怞搐,发出一阵椎心沥血的哀号,泪下如雨。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末到伤心处。
附近三株大树的横枝上,共挂了五具尸体,赤条条地一丝不挂,全是女人,曲线玲珑的依然美好,但小月复近耻骨处,开了一条半尺长的大缝,内脏外流,血已经流干,鲜血在地下的草丛中,已经凝结成块,成群结队的黑褐山蚁,正向血块啃食搬运。
第一具尸体是玉仙姑,另四具是她的四位门徒。六大弟子中,出云死在吉、赣东岸小道,该剩下五人,目下只有四个,其中没有牵月仙姑。
五道姑脸上的肌肉可怕地扭曲,眼睛瞪得大大的,尸体已僵,被绳索吊住一头青丝挂在树权上,脚部离地约一尺左右,迎风摇曳转动,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他并不知仙都视下院的内情,更不知玉仙姑与葛廷芳的底细,玉仙姑对他的感情和陰谋,他一无所知。只知玉仙姑认为他是葛廷芳的朋友,仗义将他藏在院中加以照顾,不惜与黑白道群雄为敌,如此而已。
“你……你们这些人好……好狠毒的心肠,为何迁怒于几位仙姑?
为何用这种惨绝人突的手段对付她们?天哪!”他泪下如雨地仰天狂呼,痛苦得浑身发抖。
右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像一头疯了的猛兽,拔剑转身,发出一阵可怕的兽性咆哮。
‘哎呀!是女人,是……是赤身的,灭杀的狗东西在此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到底是什么人……哎!那儿有人,定是凶手,他竟敢不走。’,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应声掠来两个娇小的女人,一穿宝蓝色劲装,一穿翠绿。当他们看到形如疯狂、作势上扑、脸色可怖的艾文慈时,不由惊得骇然后退。
他降下剑,痛苦地叫:“你们走开,不然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
绿衣女郎脸色泛灰,骇然叫:“艾大哥,是……是你,是……是你做的事?”
他仰天长号,剑高举过顶,挥泪叫:“我要为她们报仇,我举剑起誓,我将屠杀这次参加杀我艾文慈的人,他们将以性命偿回血债。只要我留得一口气在,我会办到的。”
他拭掉泪,转向两女厉声道:“目下艾某已不是去年的艾文慈,我不怕任何人再向我递剑。你们如果是为艾某而来,念在过去两位姑娘的情份,你们快走,赶快离开香城山区。”
宝蓝色劲装的女郎,赫然是在山东道上相逢,功力奇高,酒楼差侍女小琴小缘,折辱岳家兄弟的崔姑娘。穿绿的女郎,是潜山山樵徐海平的孙女儿逸绿徐绮绿姑娘。
“艾大哥,我和崔姐姐是助你来的。”
“我不要人相助,你们走。”他狞恶地说。
崔姑娘幽幽地走近,垂泪道:“文慈兄,难怪你伤心难过,看了他们惨死的情景,铁石人也会心酸。死者已矣!人入土为安,我们收殓她们。再慢慢找凶手替她们报仇。文慈兄,务请切哀,为了替她们报仇,你怎能不珍借你自己啊?”
他泪如泉涌,切齿大恨道:“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我要是查出真凶,我要剁碎他的身躯,要他死得惨上一万倍。天哪!苍天……”
逸绿含着泪水,上前摘下他的剑,颤声轻唤:“艾大哥,你去找一些草席来,下面有村子,别忘了带两把锄头,可好?”
他上齿紧咬着下唇,血从齿缝中沁出,扭头一言不发向山下的村落狂奔。
不久,他带来了六床草席,两把锄头,一些妇女衣裙。
不久,原地堆起了一座巨大的坟墓。他利用一楼大树干为墓碑,刮掉一段树皮,用剑刻上三行大字:“仙都观下院玉仙姑师徒五人之墓。
死于恶毒暴徒之手。大明正德十年秋八月吉日立。”
逸绿吃了一惊,问道:“他们是仙都观下院的玉仙姑?”
许久以来,他始终一言不发,这时方木然地说:“是的,就是她们。”
“她们的为人……”
“当然她们并不是什么好人。”
“艾大哥,你认识她们?”
他咬牙切齿地将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我不管她们为人如何,总之,她们因我而死.却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日的事。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我要找出凶手来,让她们九泉瞑目。”
崔姑娘一面替他拾掇药包,一面在沉思:接口道:“文慈兄,你可看出附近有经过打斗的痕迹么?”
“看过了,没有。”
“玉仙姑师徒的传闻,我所知有限,但据我所知,玉仙姑足以脐身于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剑术与内力修为皆使使出群。”
“她的如意暗香和姹女浮香.入鼻即倒,尤称迷魂药物中之冠,十分霸道。”逸绿接口说。
崔姑娘环顾四周,说:“要查真凶,该从两方面猜测。此地确无打斗遗痕,她们暴尸于此,其二是被人带来此地加以处死的,其一是出其不竟被人制住,送掉性命.症结是制她们的人似乎只有极少数的武林高手可办到……”
“她们不是被制的。”他断然地说。
“其故安在?”
“要出其不意一举制住五个人.是不可能的.她们身怀奇药,即使比她们高明得多的人.也决难办到!’“那么,可能是押至此地处死的了。”
“可能。依在下之见,处死她们的人.报可能与她们是熟朋友。她们除了致命之伤以外.体内外皆无伤痕,并无丝毫经过打斗或挣扎的痕迹,如不是熟人暗算.那是不可能之事。”他不再激动。开始冷静地分析。
“我们可以从她们过去的朋友中寻找线索。”逸绿说。
他背起药包,冷冷地说:“是我去找线索,而不是你们。”
“你……”逸绿惶然叫。
“后会有期。”他木然地说。
“艾大哥,你上次不辞而别一走了之,这次……”
他漠然一笑,抢着说:“你是个大名鼎鼎的侠义女英雄,我艾文慈却是个人人叫杀的响马钦犯,你我水火不同炉,势同水火……”
“艾大哥,你……你怎么说这种话?”逸绿吃惊地叫。
“这是在下由衷之言。姑娘也许知道在下的为人,不计较外人所加于在下的误解,但众口悠悠,有损姑娘清誉的事,在下岂敢甘为?当今四大后起女英雄中,在下只敬重姑娘你与隐红姑娘两人,君子爱人以德,我决不能让你卷入是非之中。”
崔姑娘笑道:“文慈兄,你怎能一口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避开她的目光,冷冷地说:“姑娘……”
“我姓崔,小名双双。”她笑道。
“崔姑娘,也许在下多疑。你要探出在下是不是艾神医的后人,你会失望的,在下对你深怀戒心。”
“其实,我不用多查,榜文上明明写着你是淮安人氏。淮安似乎姓艾的不多。福林村艾家……”
“在下不和你分辨,再见。”他急急地说,向北急奔。
逸绿一惊,便待阻拦,崔双双笑道:“不必了,你拦不住的。”
“那……”
“我们跟在他后面。”
“他往北……”
“他要到仙都观下院查个水落石出,这是一个可敬的人。”
“但危机四伏……”
“我们相机援手。”飞双双一面说,一面挽了逸绿便走。
“崔姐姐,不耽搁你么?”
崔双双有点黯然,说:“我没有事,这次到江西意在游山玩水。你我萍水相逢,相见也是有缘,我希望能为你尽一番力。”
“崔组姐你……”
“我已看出你对他的感情,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逸绿粉脸酡红,讪讪地将在山东与艾文慈相遇的事-一说了,并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也说出凝雪姑娘与艾文慈相识的经过,然后反问道:“崔姐姐,你好像也认识他呢,是么?”
崔双双不否认,但并不加以解释,仅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找艾神医的后人,他是淮安人氏与艾神医是同乡,所以我也是在山东认识他的。”
“姐姐为何要找艾神医的后人?”逸绿讶然问,神色开始不正常。
“艾神医对家祖有恩,大德不敢忘。艾神医全家死于兵祸,家祖希望能找到艾神医的子孙报恩。依徐姐姐所说,他的医道不是很高明么?”
“是呀!东方爷爷的病,遍请名医,药石无效,便是他替东方爷爷治好的呢!他这人不知怎地,就喜欢不辞而别。”逸绿的口气不变,但神色渐变。
“他既然是朝廷钦犯,危机四伏,时虞不测,怎能不小心?有关他的一切,徐姐姐,你能全部告诉我么?他真是山东响马?”
逸绿略一沉吟,苦笑道:“有关他的底细,小妹所知不多。他确是做过山东响马,但也加入过官兵,其中内情,至今仍像谜一般难解,他自己不说,谁知道呢?山东响马败没,他曾潜赴京师行刺国贼江彬。上次在山东,他追杀假死逃亡意图东山再起的贼首赵疯子,走遍天下追索当年造反的匪首,用意何在,委实令人难以捉模。至于国贼江彬派人杀他,所派的人是金翅大鹏的两儿一女,金翅大鹏一代英雄,何以甘心让子女替国贼做走狗,其中有一段隐情,不足为外人道。”
逸绿一面说,一面以奇异的眼神,留心注意崔双双脸上神情的变化。
“徐姐姐可知道这段隐情么?”
“这个……小妹不知其详。”
“那么,应该有人知道吧?”
“小妹不清楚。如果姐姐找到了艾神医的后人,请问姐姐有何打算?”
“这个……小妹还不知,须禀明家祖请示。”
“令祖的大名是……”
崔双双不知该不该将祖父的名号说出,心中为难。两人昨日相识,结伴同行,想看看这些江湖好汉所要对付的艾文慈,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也是她们所要找的人。两人年岁相当,同样清丽出尘,惺惺相借结伴同行,互相称对方为姐姐自称小妹,甚为投缘,但也各有顾忌,并未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崔双双已看出逸绿的神情有异,不知其故。她并不知逸绿完全知道艾文慈的底细,只知逸绿对艾文慈情有所钟,正想将爷爷的名号说出,前面突传来一声长啸,打断了她的话,逸绿己脸色大变,叫道:“快走!他碰上劲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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