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先的四名骑士到了,先头一名留三给长须,四方脸的骑士沉喝道:“住手!不许行凶,怎么回事?”
车马全停住了,三部轻车的窗帘掀开了一条缝,车内的人悄悄向外瞧。
公人们真听话,出刀的人停手说:“死囚大胆,竟敢抢夺水囊,在下要教训他。”
“他为何要夺水囊?”骑士和气地问。
“他……”他要喝水。
“你为何不给他水喝?”
“这……”
“你们多久没给他水喝了?”
“阁下不必管咱们的事。”公人恼羞成怒地说,又道:“一个杀人死囚,不能对他太客气。”
骑上仍然淡淡一笑,平静地说:“未经刑部定案的人,皆不算是死囚,你们是哪一县的解差呢?”
“金乡县的解差。”
“送到府城么?”
“是的。”
“囚犯姓什,名谁,所犯何案?”
“姓南名鸣,是劫车杀人犯。”
“知县大人定了案?”
“罪证确实,判决不待时。”
“咦!罪证确实,只须呈文到府,候命处决,为何将人犯解府?”
死刑犯的判决,有绞、斩、凌迟、杖杀。行刑有立决、秋后决、决不待时。决不待时,意指不必等到秋后,除了规定的停刑月、日,皆可行刑,罪证确切的重犯,可以将审讯经过向上呈报,不必将人解上,由府呈文刑部,候批核准就地正法。这是指偏僻地区而言,在山东地境是不许可的,一听便知对方不熟悉官场事。
公人也糊涂一时,说:“在下奉命解送人犯,不问其他。”
骑士尚未回答,第二辆轻车的车把式叫道:“施爷,主人有请。”
骑士应喏一声,兜转坐骑驰抵车旁,马上欠身向车窗低声道:“请姑娘示下。”
“施叔,保全那人的性命,可好?”车内人也低声说,语音极为悦耳。
“在下当为其缓颊。”
“有劳施叔了,保全他到府城便可了。”
“不敢当,在下当尽力。”微含笑答,兜转马头重回原位。
听三人的回答,令人模不清边际。车把式称车内是主人,而主人却是姑娘。施爷神色谦恭身份甚低,却又自称在下。而车中的姑娘,却又称骑士为叔。三人之间的称谓神情,透着邪门。
骑士瞥了众公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们请记住,这位犯人如果不好好地解送府城,要是有了一差二错,惟你们是问。”
“你阁下……”
“不必问在下是谁,总之,在下可以要你们替这位犯人抵命。”
“你……”公人愕然叫。
“在下是当真的说一不二。”
“你赫唬……”
“在下不是赫唬你们。请禀明知府罗大人,说在下施俊寄语,请他费神,对犯人的案情慎重推断。”
“这……小的从命。”公人顺从的答。
这位施俊竟寄语知府罗大人费神,来头岂同小可?他不敢不顺从。
“你们该带有详文,给我看看。”
“这……”
另一名骑士呵呵大笑,说:“我说,你这位虎狼解差,最好给我这位兄长看看,你听清了没有?”
公人打一冷战,赶忙去找招文袋,取出详文呈上说:“爷台请过目。”详文内只是犯人的身世资料,与犯案的情由,犯人的审讯供词,皆已先交差役先一日呈送府城,自然所有的文句皆对犯人不利。
施爷将详文交回,说:“不管犯人所犯何罪,他必须受到公平的审判,罪尚未定,你们不可难为他,知道么?”
公人唯唯称是,车马立即起程。
囚车也开始移动,艾文慈总算因祸得福,不再受到公人的苛待。
车马以稳定的速率前进.不久.劈面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三个跟踪人,双方相错而过,各走各路。
前驶十余丈,第二辆轻车的车把式又亮声叫:“施爷主人有请。”
施爷勒马相候,等车驶到时同时并进、施俊在马上欠身向车窗问:“请问姑娘有何吩咐?”
“刚才那三个人施叔认识么?”
“这个……在下没留意。姑娘认识他们?”
他们是六安州五虎武家兄弟与九绝判官明义彰。五虎抢劫州南首富林公瑞祥,刀伤事主惨杀妇孺,七尸九命轰动南京。六安州李巡捕请来了安庆府的名捕神刀王舫,独闯嘉年壮,格杀二虎刀伤九绝判官明贼,武家兄弟逃月兑,明贼也幸逃得狗命。从此亡命天涯,四处犯案,被神刀王舫追得几乎无处容身,想不到他们三人都在此地出现,不知有何图谋?”
“咦!真是他们?”施俊讶然问。
车内传出轻笑声,问道:“施叔不相信我的眼睛么?”
“在下怎敢?姑娘之意……”
“我要跟踪他们!”
“姑娘,那…哪怎么可以。三两无恶不做的小贼,不配劳动姑娘的大驾,在下转回去,把他们一齐擒来便了。”
"不,我要看看他们是否一起造孽。看他们行色匆匆。扮成村夫未带行囊,去处当在附近。你保护芝姨和馥姐姐先走,晚间在金乡见面。”
“姑娘要……要一个人……”
“一个人够了。但可叫小琴跟着我。”
“好,今晚在金乡见。”施俊无奈地道。
车马继续前行,蓦地蓝光一闪.车门倏开即闭,一条奇快无比的蓝影激射而出,闪电似的隐入路旁的深草密林中,一晃不见。
车后的四名女骑士在车把式示意之后,一名女骑士将缰抛给同伴,拔出长剑迅疾系在背上、飞跃下马。也窜入路侧的密林中,身法也迅速无比。
车马继续向前驶,不久,赶了四匹光背马的人匆匆而来。
囚车向前推动,接近了前面一座矮林。刚好是下坡路,矮林从坡路顶延伸至坡底,坡对方是一座松林,两端的坡度都不去。
三个村夫在离开车马后不久,便加快脚程急奔,赶了里余,囚车在望。
囚车因未下坡,三村夫大踏步到了。
“喂!公爷们,等一等。”领先的村夭叫。
八名公入一证,本能地止步。
为首的公人转身一看,看清来人是村夫,不悦地问:“你们鬼叫什么?”
村夫走近,上气不接下气地伸出一个革囊说:“刚才小的拾了一个皮袋,也许是公爷们遗失的,所以赶来……给你!”
这瞬间,三名村夫同时动手发射暗器,先下手为强,三枚缥,两枚九绝钉,一把飞刀,暴雨似的袭向八名公人。接着,拔出匕首笑着向前猛扑。
八名公人骤不及防,变生仓卒,想躲避已力不从心。惨叫声乍起,四名公人扭曲着倒地。
“杀!”三名村夫虎吼,匕首破空刺袭未死的四名公人。
四名公人三人用刀,一名用刑棍,大喝一声,奋勇迎斗。
第一名村夫扑向抡刑棍扫来的公人,左手一妙,便抓住了扫腰的一根,探身切入,匕首一闪,刺入公人的胸口。
另一名公人从侧方抢近,单刀来一记“力劈华山”,全力进击。
村夫向左一闪,一带之下,把挨了一匕的公人撞向使单刀出招的公人。使刀的公人一怔,收招侧跃。
糟了!村夫的匕首治好掷出,不偏不倚入公人的右腰胁。
“啊……”两名公人几乎同时倒地。
村夫一跃而上,拔回匕首奔向囚车。
另两名村夫,将两名使刀的公人,迫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形势非常险恶。
村夫到了囚车旁,车内的艾文慈喜极大叫:“朋友,找刀来砍开囚车,不然就搜那位背招文袋的解差,锁匙在他身上。”
村夫哈哈狂笑,亮了亮匕首说:“朋友,咱们不是救你的,而是来要你的命。”
“怎么?你……”
“给你一刀,早送你见阎王。”村夫狞笑着叫,一匕插下。
艾文慈心中叫苦,囚车窄小,怎能躲避?起忙下躺,用拷链挡架匕首。
墓地,矮林两侧的草丛内,跳出八名戴了青头罩,穿紧身衣的怪人。
青头罩不但罩住脑袋只露出两只眼睛,而且在脸部、面画了猩红的怪形五官,十分吓人。
每个人皆带了刀剑,喝声如沉雷:“住手!要杀犯人,得问本大王肯是不肯。”
不远处,宝蓝色的身影与女骑士已早到一步.在村夫们动手的前片刻先到,因为发现此地有人埋伏.所以并不立即面,要看看结果。
村夫想再给艾文慈一匕,第一名怪人激射而至,沉重的戒刀倏落。
“给你!”村夫大喝,月兑手将匕首掷出。
怪人一刀斜振,“得”一声震飞了匕首,可是,村夫的九绝针已经接踵而至,怪人想躲闪已不可能。
“哎……”怪人狂叫,以手掩住小月复踉跄后退,退了两步上身一晃,丢掉戒刀发出一声厉号掷倒在地。
村夫存心下毒手,发射九绝钉伤人,却不知第二名怪人也存心要他的命,在他发射九绝钉的同时,打出三枚袖箭,飞簧声与箭夫同到。全射入他的胸月复。
第二名怪人一把抢起被九绝钉射中的人,向后到的同伴叫:“分头行事,快!不留活口。”
一名怪人抡刀砍开囚车,叫:“出来,朋友。”
艾文慈大喜,叫道:“在那位挂招文袋的解差身上有锁匙,没有锁匙我走不了。朋友是谁?”怪人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接住,冷笑道:“先别忙,等咱们杀光活口再说c”
另一名怪人已取来了招文袋,探出锁匙替他开铐链和脚镇的锁,正持将他拖出,却听娇喝声震耳:“住手!大胆贼人敢劫要犯,该当何罪?’,八名公人全死光了,三名村夫也一死一重伤,只有一名村夫仍和三名怪人苦撑,发发可及。
八名怪人一死一伤,损失也不小。
怪人们循声看去,看到路中不知何时,站着两名戴了面具的女人。
那位浑身穿了宝蓝色衣裙的女人,面具狰狞可怖,朱红色的脸,蓝色的眼眶,黄色的大嘴,金色的牙齿,可怖已极。另一位短打扮的女人,面具却是蓝色的,红色的五官,更为吓人。只有这位带蓝面具的女人背系着剑。
“杀!”站在最近的一名怪人怒叫,挺剑猛扑、“画龙点睛”劈面击到,身剑合一,来势汹汹。
蓝面具的女人玉手倏动,长剑出鞘,一剑振出叱道:“你敢无礼?”
“铮”一声暴响,怪人的剑月兑手飞出路心,虎口血出,连退三步,惊得双目失色,狂叫道:“风紧,扯活!”
“你讲的贼话,走得了?”蓝面具女人叫,疾冲而上。
怪人扭头奔入林,像兔子般逃命去I。
囚车向坡下滚,车内的艾文慈叫苦不迭。
戴红面具的女人,对杀人并不热心,挺剑追击另一名逃得慢的戴头罩怪人,出剑凶猛志在必得的戴蓝面具的女伴叫:“要活的,不许杀人。”
蓝面具女人的剑已递近怪人的后心,闻声变向,改攻右肩。
怪人全力飞纵入林,突觉右肩后一震,接着有半身发麻,有臂握不住刀,刀不听掌握月兑手坠地。但纵势未止,落入林中,双足点地的刹那间,刚发劲再次纵起,无边的疼痛汹涌地袭来,只觉双腿一软,“蓬”一声冲倒在丈外的树根下。
刚想爬起逃命,腰背已被沉重的物体所压,颈旁多了一段冷冰冰的剑尖,娇叱入耳:
“再逞强挣扎,割断你的颈部经脉。”
他怎敢逞强,“哎唷唷”鬼叫连天,浑身全软了。接着有肩被人拍了一掌,被人抓住后领。拖死狗般拖回路中。
附近已无人,留下了八具公人的尸体,和一名村夫的尸身。
一名村夫已逃了个无影无踪,另一名重伤的村夫奔向金乡方面,恰好遇上带了四匹马的马贩子。马贩于是接应他们的贼伙,救了重伤的同伴,遗下两匹马落荒而逃。
一具怪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路旁,是被村夫的暗器击毙的。
蓝面具的女郎拖着怪人到了路中,放倒在红面具女郎的脚下,说:“小姐,为何不让小婢杀这些凶手?”
“杀,你只知道杀。”小姐用责备口气说。
蓝面具女郎噗嗤一笑,说:“事实上,小姐尽可阻止这场凶杀而不阻止,却任令他们行凶。”
“都不是好人,只好让他们互相残杀了。”小姐摇头苦笑道。
“但……这些公人奉上命所差……”
“你没看见他们虐待犯人的情形么?这种伤天害理的害民吏役,比强盗土匪还要可恶。
强盗土匪要冒生死风险,而他们却公然名正言顺地残民以逞,怎不该死?”
“反正都不是好东西,难怪小姐不加阻止。”蓝面具女郎一面说,一面拉掉怪人的头罩,讶然叫:“咦!是个和尚。”
红面具小姐也怔住了,说:“怪事!这些人到底………小琴,你到坡下把犯人带来,我们要追查。”
“小婢遵命。”
坡下只有一辆被囚车,犯人已不见了。
囚车滑向坡下时,车内的文文慈铐链刚解,一时尚难恢复活动能力,眼看囚车向下滚,急得他直冒冷汗。
好在坡度不太陡,滚着滚着愈来愈快,他吃力地向车门外挤,要冒险跳出,免得囚车翻覆摔死。
可是,已来不及了,前轮辗中一个小坑,前面一沉,车尾猛地一扭,车便扭至路侧:接着“蓬”一声大震,撞在路旁的树干上,撞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倒。
囚车十分结实,车门虽已被怪人砍开锁栅,仍不致于撞毁。他乌天黑地地爬出囚车,仍不忘拾取抛出丈外那具盛赃证的皮囊。
他找到皮囊抛落处,手刚伸出抓住囊口绳,一把剑尖突然自草丛中伸出,指在他的后心上,低沉的叱声入耳:“不许任意移动任何物品,朋他想转身看看是谁在后面用剑制他,喝声又响:“不许移动。”
“你们……”
“咱们是善意的。”
“善意是指要杀我灭口?”
“日后自知。”
当声落,他感到左耳门道了一记重台,立即人事不省。
这附近也埋伏有十余名戴头军的怪人.等戴蓝面具的姑娘赶到,除了破囚车和公人们的行囊外,空山寂寂。所有的人全部撤走了。
蓝面具女郎即回原处,将所见禀明小姐。小姐略一沉吟说:“把和尚带走,离开现场,以免惹官司上身,到偏僻处取口供,走!”说走就走,由蓝面具女郎将和尚找上肩,匆匆走了。
不久,从东面不了一群怪人,将所有的尸体全部弄走,囚车也拖至远处击毁,折树枝清理路面的血迹,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案。
艾文慈悠然醒来,首先听到蝉声震耳,发觉自己已置身在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内,房中没有摆设,床像是小客栈统铺,近壁处放置了一排蒲团,窗口透进红色的阳光,一看便知是晚霞和余晖,已是申牌未时分了。
“这是禅房。”他想。
他想坐起,但头脑昏沉,浑身疼痛,骨头似乎被人拆散了,虚弱得浑身月兑力,想挺身坐起也感到十分艰难。幸好手铐脚练已打开,这是值得欣慰的事。
他同时感到疲倦万分,了解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虽则看情形并不坏,至少目下他安全了,八成儿是怪人带他到此地安顿,此地可能是荒山中的寺院,“他们把我劫来,不知有何用意?”他想。
一面想,一面打量房间,首先便想到逃离险境。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他不再抗拒,慢慢地睡着了。
一连串的恶梦纠缠着他,但由于疲劳过度,心中安定,并未被恶梦所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弄醒了。
这次又换了地方是另一间尚算洁静的房间,灯光耀目,已是夜间了。
没有床,他倚靠在壁根下,左右坐着两名壮实的和尚。前面,有八名盘坐在蒲团上的老少僧人,全用平静的眼神盯着他,似有所待。
“这是什么地方?”他突然问,瞥了众僧一眼又道:“那一位大师给小可服下的治伤奇药,定是疗伤圣品。”
“施主已两次服下疗伤圣药千斤丹,这种丹只消受伤的人有一口气在,定可药到伤除,三五天便可下床了。施主受刑不轻,而且饥渴过度,惊惧与疲虑交熬,精气神耗损过距,贼去楼空,因此三五天恐怕依然难月兑床席。”一名中年僧人说。
中间安坐的和尚慈眉善目,笑道:“敝寺位于山林深处,且在夜间,施主极为安全,尚请放心。”
“哦!那么,是大师将小可救来的了,小可尚未向诸位大师道谢呢!”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施主尚挺得住么?”
“药是圣品,小可已感到痛楚已经消失。小可姓南名鸣,走方行医为业。访问大师如何称呼,此地何名?”
“这儿是金乡县城东五里金莎岭广化禅寺………”
“哦!小可记得有一位师父在小可人城时,曾经……”
“那是敞寺的弟兄。”
“弟兄?”他讶然问。
和尚知道失言,淡淡一笑不加解释,往下说:“贫僧释悟净,是本寺住持。有关东陵镇劫车的事.施主可否坦诚相告。”
他用目光在和尚脸上搜寻可疑的神色,弄不清对方话中的含义,避重就轻地说:“劫车事与小可无关。请问大师,小可冒昧请教,昼间劫囚车救小可的那些戴头罩的人是不是贵寺的大师?”
“是的,贫僧为了救你,师弟们一死一伤,冒了极大风险。”
“大师为何救我?”
“呵呵!就算是出家人动了慈悲之念吧。”
他淡淡一笑,说:“依那次救小可的情形看来,贵寺的大师们似乎对小可并无好感,不然便不至于将小可击昏方才带走。”
“有两个女人出头干预,她们的艺业骇人听闻,事已急,为恐施主误会,因此击昏带走。事非得已,施主休怪。”
“小可不明白,大师为何冒此风险将小可救出,为何?可否见示。”
“贫僧已经明白表示了施主是冤枉的。”
“大师是否太过信任小可了。”
悟净渐渐不耐,神色渐变,说:“施主不嫌问得太多了么?”
“小可确是糊涂了。当然,小可不是不知感思的人,救命之思,不敢或忘,容困后报。”
“施主在东陵镇逗留多久,在商家混了多少日子?”
他心中急感困惑,略一沉吟,问:“大师认为小可是商家的人?”
“你否认?”
“大师错了。”
“哈哈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们别在兜圈子说话了。”悟净大笑着说,接着脸色一沉又道:“”你不是下手劫车的人,但却是商大爷的眼线。““大师这话从何说起?”
“只因为你失风,所以商大爷不得不派人至金乡放出不利于你的谣言,要假官府之手来口,因为他们知道必须牺牲你方可平安。接着派六安五虎中的三虎,明里劫囚车救你,其实却想乘机奖你置之死地,这就是三虎为何不救你出车的原因。”
“大师……”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贫僧救你是有用意的。”
“请教。”他定下心神说,心中已有三分明白。
“像商大爷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陰险泰山贼,跟着他怎么有好结果?”
“小可不是商大爷的人?”
“呵呵,那么,你是想偷商大爷的藏金库的人了,恰好被车把式看出你的底细,三方冲突,商大爷占了上风,对不对?”
他叫中疑云双起,笑道:“大师似乎在套话哩!何不开门见山谈谈?”
“但不知施主是否有诚意了。”
“小可当然是有诚意的,大师到底知道些什么?”
“商大爷的藏金窟,那就是贫僧将施主请来的原因。”
“哦!这……”
“施主不会说不知道吧?”
“如果小可说不知道呢?”
“那……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你不是个糊涂人。”悟净的话中含义,昭然若揭,说当然好,不说就麻烦了。
他心中一动,笑道:“在小可确知能分多少之前,要命你拿去好了,小可不可能供手奉送的。”
悟净大喜,欣然问:“见者有份,大家均分。
他为人机警,立即打定主意,要装就装像些,不能透出破绽,摇头道:“大师的办法,不合规定。”
“依你之见……”
“三份均分,我一你二。你人多,见者有份我岂不吃亏?”
悟净用目光向同伴们征询意见,众僧皆陰笑着点头首肯。
“好,依你。”悟净奸笑着说。
“一言为定。”
“藏金窟在何处?”
他呵呵地笑,说:“大师等几天好不好?三分之一的得主不亲自出马在场,还像话么?”
悟净也知他不好对付,不再追迫,问道:“那家伙的藏金,到底有多少?”
他心中冷笑,放出钓饵说:“多少小可不知道,反正仅是镇西南的寨墙下那座………
懊!据小可所知,仅是珍玩、手饰和珠宝,就有七个五斗橱珍藏盛放。”财迷心窍的悟净心中狂喜,心说:“好小子,不怕你奸似鬼,到底女敕得很,你终于透露口风了吧?慢慢来,你总会吐实的。”
心中是这样想,口中却说:“我知道那家伙在泰山做贼期间,曾经洗劫过三批香客,珠宝丰盈,金银如山。两年来弟兄们明查暗访,可是,那家伙确是精明,就找不到机会探出他的藏金窟来,目下有你相助,妙极了,你有何神通,居然探出眉目来的?”
“呵呵!别忘了小可是走方郎中,谁要是不供给一些小可要知道的消息,他的病保证每况愈下。小可倦了,可否让小可安静些?伤养好了之后,小可在金乡还有一些小事料理呢。”
悟净挺身站起,大笑道:“哈哈!你的小事我明白,放心啦,贫僧保证替你提前办好。
师弟们,走!”
说走便走。艾文慈本想问原委,却又忍下了,心说:“见你的鬼,你知道我要办的事是什么吗?”
其实他所指的小事,是想找机会再去找姜定远,说明在东陵镇所发生的事故,想要姜定远速至完州传信,希望兖州分店速至济南府把巨无霸卞腾蚊找来,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和尚们走了,窗外两个神秘的黑影也悄然隐去。
中都领府的车马,在金乡逗留不走。
云都尉岳琳一群男女.在金乡与城武之间往返奔波,在官府的协助下,四出探查逃犯南鸣下落。因为白狼套劫囚的血案,已在三天前被发现了破碎的囚车,并且挖掘出被仓卒掩埋的尸体,方知死囚已经月兑逃。I血案如山,金乡的郭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来,他这项乌纱帽摘定了……
晃眼便是十天,已经是七月中旬的最后两天了,劫囚血案消息毫无,找不到丝毫线索。
府城派了同知大人前来坐镇,可苦了那些巡捕差役,三天一比,两天一追,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失了魂的行尸,到处乱间碰运气。
囚犯的下落犹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终于,同知大人走了,临行留给郭大人两字:候参。
七月二十,距鬼门关闭关之期尚有十天,中元节超度亡魂的馅火未熄。当夜,郭大人弃职潜逃,失了踪。大概是怕府大人参他的罪,革他的官。
艾文慈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啦!
广化禅寺曾来了几批公人,少不了搜查一番,交待众僧留意陌生人,留下南鸣的图形,要众憎抓住这位要犯解官领赏。赏银甚高,白银一百两。
夜间,寺附近经常有鬼影出没无常。但所有的僧众,皆不曾发现鬼影。
这天人幕时分,文文慈正在秘室中整理他的金针盒,一名僧人匆匆进入,行礼道:“南施主,方丈有请。”
他收好针盒,笑道:“有劳了,请大师领路。”
僧人领着他出房,直超寺后的宝塔,一面走一面说:“等会儿施主便可看到奇景,但请勿惊慌。”
“什么奇景?”他讶然问。
“天机不可泄漏,届时自知。”和尚笑答。
“咦!到何处去,这里……”
“塔旁有秘室,不必多问。”
塔下闪出三名僧人,将他领入一条外面加草盖的地道,到了一座秘室,对面有两名僧人相迎,不由分说,五个人七手八脚,将他扮成一个头发技散,身穿血衣,脸色灰白的怪人,拥着他进入一座稍宽阔的秘室。
踏入室门,他证住了。
上首的长案后,坐着维妙维肖的阎罗王,左判官,右鬼王。下面的牛头马面,还有赤身露体披兽皮裙的十六名鬼卒。案两侧,是刀山、油锅、炮烙柱、刑桩。全室热气蒸腾,没有灯,只有火光,照得每个红蓝恶鬼更为狰狞可怖,火舌摇摇,火光跳动,显得每个鬼的脸部乍明乍暗,益增效果。
“这……”他骇然叫,立即戒备。
上面的阎王说话了,是方丈悟净的声音:“老弟,请你来看看陰曹地府,咱们闹着玩,审一审那酷吏郭青天。”
这一带八间秘室,皆有暗门相通,室内藏春,共有三十余名鸳鸯燕燕。这些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罩秘帘的暗门内向外瞧热闹,外面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却可看到外面的奇景。方丈早已交代过,准看,不准说话嘻笑,其中指定了五六名女人,听招呼发声学鬼叫。
谁也不知道这些莺燕中,有两个不属于她们这一群的陌生的女人。
室内不准掌灯,谁也不知有人混入。
艾文慈心中一定,含笑入室。
阎王爷一拍惊堂木,凄厉地大叫:“带赃官!”
铁链叮当响,两名鬼卒连拖带拉,拖入衣冠不整、脸色死灰的知县郭大人。
“赃官带到,跪!”卒怪叫。
“哎……呀!”郭大人如丧考妣地厉叫,不是跪,而是爬下。
“带原告苦主。”阎王爷的叫声十分刺耳。
两名鬼卒将艾文慈带人,如果他事先心理上没有准备,真会吓一大跳。
郭大人狼狈万分地爬起,惶然四顾,脸上涌起无尽的困惑和恐惧;身躯不住战栗,看到了艾文慈,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哦!郭大人怎么也在此?”艾文慈木无表情地问。
“你……你是……”
“大人就不记得草民南鸣了?”
“你是……是人是鬼?”
“大人相信鬼神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你问我是人是鬼,分明心中仍有鬼神。”
“啪”一声响,阎王爷拍着惊堂木叫:“狗官,你得了兖州车店多少银子,胆敢贪赃枉法,诬良为盗?”
郭大人胸膛一挺,强打精神说:“本官为官清正,从不贪赃枉法。”
“住口,月初你升堂审讯东陵劫车案,一无对证,二无赃物,你竟然一口咬定他是劫犯,酷刑迫供,屈打成招,显然你接受兖州车行的贿赂,因此不惜知法犯法强入人罪。说,你得了多少赃银?”
“本官顶天立地………”
“住口!从实招来。”阎王拍着惊堂木厉吼。
“本官为官心存君国……”
“拉下去下油锅,先炸他的左手食中二指。”
三名鬼率拖死狗似的将郭大人拖至油锅旁,捉住他的左手捆住一根木棒上,食中二指前伸,不容他动弹。
“冤枉!冤枉……”郭大人挣扎着叫。
“炸!阎王爷大喝,惊堂木最响。
“嗤”一声怪响,焦臭味上冲。
“啊……”郭大人狂号,突然昏厥。
“一盆水把他泼醒。”阎王爷的喝叫声惊心动魄。
“招不招?招不招?招……不………招?”
郭大人威风全失,脸色死灰,干号着叫:“下官确是……”
“招不招?”
“且容下官分辨申诉……”
“你并不曾给南鸣有分辩申诉的机会,本王爷一视同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容你分辩申诉。得了多少赃银?招来!”
“下官……”
“拉下去炸他的右手。”
郭大人号啕大哭,声泪俱下地叫:“下官不……不曾收……收任何人的………”
“炸!”
鬼年如狼似虎,捆住了他的右手,尚未伸火锅中,郭大人魂飞魄散他叫:“我招!
我………我招……”声落,昏厥了。
冷水又将他泼醒,上面的阎王爷冷笑道:“狗官!你知道滋味了吧?
郭大人顶门上已走了三魂,爬伏在地哀声叫:“我……我……招……”
“哼!不要你招了,你该明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的意义了吧?”’“不………下官并……并未用………用油锅……”
“好,不用油锅,我们从头再来,就使用你的刑具。鬼卒们,准备荆条、夹棍、脑箍、挺棍、火链、烙铁、鼠弹筝、燕儿飞、拦马棍、灌鼻椒……”
郭大人瘫软在地,声泪俱下地叫:“我……我招……招了,我………我招………”
“啪”一声暴响,阎王爷拍惊堂木,吼道:“还未尝到酷刑的滋味,招也不行。等你尝到各种刑具的滋味后,再让你上刀山下油锅,动刑!先上荆条。”
荆条,据说怞打时伤皮肉而不伤骨。官府审问犯人用刑,并不希望将人打死,因此规定用荆条的用意,一是顾惜民命,二是恐防未获口供而犯人已死。荆条分三种,一是已判决行笞刑的荆条,长三尺五寸,大头粗二分七厘,尾端减一分。二是已判决杖刑的荆条,长度相同,大头三分二厘,尾端也减一分。三是问口供的讯杖,长度也相同,大头粗四分五厘,民端减一分。答、杖两刑,规定只许打婰部。讯杖可打婰与腿。
可是,酷束们所用的荆条,缠上了牛筋、竹丝、甚至加钉片,一杖怞下,皮开肉绽,甚至可将人打死。
这也难怪,朝廷中有一种专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贤臣的刑罚,称为“廷杖”,经常打死那些不怕死的忠臣。地方官天高皇帝远,效法皇帝又有何不可?上行下效,失手打死几个平民百姓小事一件。
鬼卒们大叫一声,将郭大人拖倒,荆条落在肉婰上其声清脆,郭大人的号叫声却惊天动地,凄厉刺耳。
一名动刑的鬼卒一面打一面数,数至三十二下,郭大人声息仅无,昏厥了。
一盆冷水将他泼醒,阎王爷怪笑着叫:“从实招来,从实招来……““我……招……”
郭大人虚月兑地叫,爬伏在地起不来了。
“好,夹棍伺候!”阎王爷兴高采烈地叫。
夹棍尚未套上股骨,郭大人已像中箭的哀猿般狂叫起来:“杀了我吧!杀……了……
我……吧!”
“没有那么便宜。”阎王爷冷冰冰地说。
艾文慈到底心肠软,叫道:“够了,饶了他吧!”
阎王爷哈哈狂笑,叫道:“活罪虽饶,死罪难免,下油锅炸了他。”
“算了,这种人不值得跟他计较!”
“咦!老弟台不是要在金乡办事么?不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要狗官的命么?”阎王爷讶然地问。
“在下所要办的事,与狗官无关,放了他算了。”
“好,依你。”
鬼卒们放了郭大人,郭大人瘫痪在地鬼叫连天。
“不许鬼叫!”阎王爷大喝,接着厉声道:“狗官你听清了,过去的两年中,你只凭自己的好恶,酷刑迫供为所欲为,不知冤死了多少无辜。
今天,你可知道酷刑的滋味如何了吧?狗东西,你还未尝遍所有的刑具呢。如果不是苦主替你讲情,今晚你将骨肉横飞。死刑已免,活罪难烧。鬼卒们,割下他的鼻尖,送他回县衙,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草营人命刚愎自用了。”
鬼卒们一拥而上,先把郭大人打昏,割下其尖拾了就走。
县衙中为了县太爷失踪的事。闹了个满城风雨,乱得不可开交,大多数人以为他弃官潜逃了。岂知第三天一早,公人们发现县太爷浑身湿淋淋,血肉模糊,鼻尖不见了,左手两指月兑皮红肿而发焦,昏睡在大堂的公案下。
经过悟净方文自作聪明掳来知县处治的变故,艾文慈反而不好到城中找姜定远传口信了。又休养了两天,不能再拖啦!
寺中留下十余名和尚看寺,其他的和尚先一日出发,名义上是至各地化缘,离开县境各奔东西,预定五天后在东陵镇南卧龙冈会合。
悟净带了八名得力党羽,在次日晚间动身,带了应用物品,全扮成村夫昼伏夜行,向东陵镇攒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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