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大声话问道:“你们自命为侠义中人,路见不平,因此伸手拦阻于我,可是这样?”
傅伟傲然道:“一点不错。”
他又适:“可是你们以为一定办对了?你们敢当我之面,立刻问问那沈夫人,看她是否愿跟我走吗?”
傅伟闻言一愣,却听张明霞犹带余喘地叱道:“别听那贼胡扯。”摘星手卫斯怒道:
“你们敢问她吗?”
傅伟受激不过,霍地转个身,道:“咱们就问,沈夫人……”
张明霞心中好气又好笑,弯腰把棉被拆开,扶着沈夫人坐起来。她正要开口询问,沈夫人想是已听到他们的对答,面色变得非常奇异。
卫斯在那厢大声问道:“沈夫人你可愿跟我一同走吗?”
张明霞便不做声,微笑地看着她。却听沈夫人声音微弱地道:“我愿意。”语意甚为坚决。
傅伟大大楞住,那时眼睛一径凝住在张明霞面上,张明霞心中虽然不解,但她却听出沈夫人答言中的坚决意思,禁不住身躯震动一下,然后徐徐站起来。
她轻轻道:“那么你和他们去吧,我们没有权利可以禁止你。”傅伟似乎感觉出她的困惑比自己更大,便走过去伸臂拥住她的纤腰,柔声道:“咱们走吧,嗯!”
她点点头,茫然移步,却听见沈夫人微弱的声音道:“请你们原谅我……请原谅我……”她没有回转头。
傅伟却朗声挥手道:“没关系,我们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也许永远也没法子明白。”
那头白驴玉儿款款走过来,两人一跃而上,耳际风声响处,已出去老远。他们当然不会明白沈夫人如此决定之故,仅是卫斯对她说过会带她去见沈鉴一面。她的决定也许太过冒险了一点,但谁能不为这样原因而动心?假如像她一般苦等了十余年之后,而仍然没得到过他一点儿消息的话。
这时候的沈宅里,沈雁飞刚刚走进母亲的房间里,一切的陈设似旧,空中浮动着一股熟悉的气味,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针线,搁在桌上,忽然他呆住了,因为他看到桌上那盏昏暗的孤灯,这时打蕊垂垂。
于是两年前他午夜出走的一幕,非常清晰地浮上心头。
他忽然非常依恋这里的一切,同时也想象出母亲孤伶伶地度过寂寞的岁月,就在这房间中,那该是多么难过阿!然而这儿再也找不到那失落了的青春,他第一次真心地为母亲的悲哀而沉重地叹息一声。
过了片刻,他走出房间,到处找寻母亲,这座屋子总共只有几个房间,还不是一下便找遍了。他回到母亲房里待了一会儿,忽觉事情不妙,只因他深知母亲向来十分细心,家中的一切,永远是那样地井井有条,故此他对于地上会掉落针线之物,而引起疑心。
但他忽然非常忿怒起来,心中掠过极坏的想法,现在他已经长大了,闲常也听人讲过有关于女人有所谓狼虎之年,虽然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在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时,会有什么令人冷齿之事或者想头,但到底甚有其至理。沈雁飞竟是想到这上失去。登时忿怒得一顿脚,地上响了一声,四五块方砖全都粉碎,但见他疾如一缕轻烟,倏忽已飞出街上。
他若是去迟一步,便会碰见刚刚经过这边的傅伟和张明霞,于是也许张明霞会问他是否沈夫人之子,事情一揭穿了,他便会预早为谋,不至于被野马程展和瘟太岁穆铭哄骗而留在此地,直到修罗扇秦宣真赶来江陵。
他在瘟太岁穆铭住处出来时,已堪堪天亮,回到客栈里,吴小琴仍自酣睡未醒,原来沈雁飞因怕她到江陵时,见到暮色苍茫中在山顶屹坐的母亲身影,故此特意挨到夜晚才进城,又因他要练秘籍上的功夫,故此着吴小琴先走在客栈等他。那本秘籍能回到他手中,的确十分意外,那是吴小琴还给他的,据她说是捡到的。沈雁飞淡淡一笑,并不谈话,暗中却打好了主意。
翌日中午,他带着打扮成书童模样的吴小琴,在城里逛了一圈,留心看看,敢情阔别两年之后,人事已有更改,许多无赖地痞都非旧日相识。于是他又和吴小琴到城郊外溜达。他大可以放心游玩,因为青城派的敌人,固然因为追捕叛徒之事自顾不暇,而师姐秦玉娇被掳之事又已解决。
第二天早上,修罗扇秦宣真已和秦玉娇兼程来到江陵,当下稍为布置一下,命瘟太岁穆铭去把沈雁飞唤来。
穆铭有恃无恐摇摇摆摆地走到客栈,只见沈雁飞面寒如冰,端坐不动,那个俊俏书童痴立一旁,他想道:“这书童如何得罪他了?使他这般生气?”
当下抱拳为礼道:“少庄主早。”
沈雁飞身子不动,微微颔首。
穆铭又道:“老庄主刚到江陵,命在下请少庄主立即一同回去谒见。”
沈雁飞眼光冰冷地凝结在他面上,淡淡道:“可有什么急事吗?”身子仍不移动。
瘟大岁穆铭笑道:“在下怎敢询问老庄主呢?”
但觉少在主沈雁飞那对其利如刀的眼光,一径盘旋在自己面上,忽然失惊起来,暗忖道:“莫非他已知道此事?”但立刻又安慰地辩解道:“不会,我早就将一切消息封锁,掳走沈夫人之事,也绝对没有线索留下,他如何能知道?现在只要他跟我走,到那边老庄主现身,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原来他已听摘星手卫斯绘声绘影地将少在主深不可测的武功描述过一番,因此在这位年轻人之前,确实有点胆怯。
沈雁飞忽然放松面孔,淡淡道:“好的,我本来还有要事,但既是师父之命,只好立即和你去走一遭。”说着缓缓站起来。
瘟太岁穆铭禁不住退了一步,沈雁飞剑眉斜斜轩飞,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随即收敛住,回头道:“赶快收拾东西。”
穆铭自知失态,便掩饰地道:“在下且在房外等候。”
沈雁飞道:“不必了。”说着自家却往外边走,擦过他身畔时,忽然停步,道:“也好,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穆铭应了一声,回身举步,猛觉一缕劲风,直袭腰背之间,闪之不及,闷哼一声身躯往地上便栽倒,沈雁飞一手搭住,冷冷一笑,道:“果然暗有异谋,哼!”单臂一振,穆铭整个身形平飞到墙边那张床上,然后巧巧坠下,刚好躺在其上。
须知穆铭也是武林中好手,本不该这样一下子便让沈雁飞治住,但无奈一则他料不到沈雁飞会暗算于他,二则他做贼心虚,外表故意显示从容,采取一种不易防卫的姿态转身走路,表示自己实在无他,有这两个缘故,沈雁飞举手之间,便把他治倒。
这里沈雁飞哪消收拾东西,匆匆出门,吴小琴后头跟着,两人本来还有个包袱,但这时却没有带,连马匹也没有命店伙备好,就这样子徒步出门。
出门后向南而走,绕个圈子,反奔北门。
且说修罗扇秦宣真在厅中和野马程展闲谈,那瘟太岁穆铭一去杳无踪迹,有如泥牛入海,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野马程展早已沉不住气,现于容色之间,秦宣真心中也是不安,但神情却丝毫不露。秦玉娇一会儿出厅,一会儿到后面房中,直似热锅上蚂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可是时间越久,她却越见平静。
秦宣真忽然起座,道:“穆铭已去了两个时辰,此刻已届中午,想来必有变故,咱们去瞧瞧。”
野马程展巴不得有此吩咐,倏然起立,却听秦宣真大声吩咐备马,心中想道:“此去不消片刻工夫,何须骑马?”口中当然不敢说出来,秦宣真又招呼女儿秦玉娇一起动身,于是三骑并发,眨眼间已到了客栈。
瘟太岁穆铭正在努力运功,想打通袕道,但修罗扇秦宣真独门手法,妙不可言,竟然越来越觉不妥,恰好秦宣真已赶到,把他解开,一问之下登时面色沉寒,冷得惊人,旁边的穆铭看得心惊胆跳,想道:“我跟随他已有二十年之久,但凡他脸色一沉,便是杀机大盛之兆,只怕我也不能辞其咎。”目光移开,忽见秦玉娇也是脸色乍变,瞅住她的父亲。
秦宣真冷笑道:“好极了,前些日子咱们还利用人家青城派叛徒牵掣他们,如今咱们七星庄也出了这种丢脸之事,穆铭……”
这一声叫唤,把个瘟太岁穆铭叫得三魂七魄飞掉大半,软弱地应了一声。
“你立即传令咱们七星庄分布外面之人,凡见沈雁飞之踪迹,不论智取力敌,活捉死命,得手者赏他一世富贵,若因通风报信而有功者,亦有重赏,并得转请与我七星庄有渊源的同道中人协力行事。”
瘟大岁穆铭灵魂归窍,雄壮地应了一声,只见一件什么飞到他怀中,他捏在他手中,已知乃是老庄主秦宣真过今黑道的七面七星信牌,立刻躬身行礼,匆匆出去,野马程展也跟着走了。
秦宣真略一沉吟,便和秦玉娇上马飞驰,虽然店伙说过沈雁飞和书童两人乃是向南去的,但秦宣真是什么人,焉能被他骗瞒过,料定沈雁飞必定北上追踪掳走沈夫人的卫斯,或者径往陕鄂交界的古树峡营救父亲,故此毫不犹疑,一径北上。
这件事一下子便传遍江湖,虽则局外人不能深知底细,但从蛛丝马迹,也能推想到沈雁飞和昔年的生判官沈鉴有关,于是断肠镖这个名词又挂在人口。
这时候追风剑董毅正屹立在滚滚东流的泸水岸滨。西沉夕阳还努力将余晖投在大地,急激而清撤的河水冲在岸边的石壁上,水花溅喷中,扔出眩目的绮彩光辉,水面上也卷起一个漩涡。
追风剑董毅虎目含泪,弹剑悲啸一声,河谷传到隐隐回音。
这里离襄阳不过七八十里地,他自从在隆中山南麓和终南孤鹤尚煌比剑过后,便回襄阳城中休息,那玄均道人却按着刚刚接到的情报出外找寻叛徒顾聪。
书中交代,这个顾聪乃是青城第二代诸大弟子中唯一俗家弟子,即是当今掌门上元观主灵修道长的徒弟,年纪甚轻,如今只有三十左右;一身武功已尽得青城真传。
这顾聪十八岁时即由上一代掌门人通定真人收归观中,那位名望极盛,天下尊崇的得道全真就在十二年前忽然羽化,青城派对于老观主的葬礼仅是简单地举行,一似敷衍了事。当时江湖上就有不少人觉得奇怪,纷纷暗中推测,可是青城派的人口气极紧,竟没有半个字泄漏出来,因此天下武林俱无人知悉那位名高望重的一派掌门,竟然是在上元观后面的碧落岩坠崖而死,这时青城有所谓三大弟子,第一位便是灵修老道长,第二位便是灵隐真人,第三位便是追风剑董毅。
灵隐真人偏重玄门修真之功,故此在多年前已高山远游,不知结茅在哪一处深山大壑。
灵修老道长当时闻耗下崖把他师父救起,通定真人已奄奄一息,遗言仅有几句,第一是不准他和董毅存报仇之心,灵修和董毅都知道个中原委,并不奇怪。第二个着灵修接任上元现主。第三件便是关于断肠镖之事,原来就在事发之前数日,一位青城道侣忽然在山里发现两人倒卧地上,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中年武师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全负着伤,卧地待毙,出家人慈悲为怀,明知这等武林纠纷不大好惹,位这位道侣终于禀明通定真人,带回现中。
那位中年武师伤势极重,被通定直人以上乘玄功提住一口气,说出此行始末之后,便咽气归西,那时候灵修道长和董毅都被通定真人摒出房外。故此一点也不知道师父竟从那位武师身边掏出那天下稀世之宝断肠镖。通定真人只匆匆看了一眼,使藏起来,这支断肠镖重现人间的经过,平淡中而又含有惨厉。原来那位武师乃是川中极负盛名的武师,人称单掌开碑娄兴,一个月前途经秦州,时在黄昏,忽然发觉古道不远的一处庄园,隐隐有杀伐之声,当时好奇心一动,过去查看,这一看却把性命也看掉了。原来那庄园中正有三个大汉,各持刀剑,围攻一个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手持柳叶双刀,招数精妙,无奈女人家气力较弱,加之那三名大汉身手不凡,竟把她打得遍体是汗,钗横鬓乱,娄兴赶到时,一看情形,侠义之心一动,来不及掣兵器,大喝一声,打墙头涌身疾扑而下。
那妇人倏然尖叫一声,右手刀已被人磕飞,娄兴力聚掌心,隐而未发,身形疾泻急冲,忽见那妇人右手一扬,一蓬白光迎面射至,娄兴阅历丰富,已知乃是秦州双凶仗以成名的不传之秘透骨银针,心中吓得咚地一跳,赶快一掌尽力劈出,自家也气坠丹田,硬硬落向地上,脚尖探处,身形有如风车般转开去,低头看时,长衫下摆仍被三枚银光夺目长约两寸的小针钉住,当时心中一叹,想道:“这妇人合当无救,若是她不是误会我是敌人,这蓬留以救命的透骨银针用以打那三人,必定能弄倒两个以上。”
果然念头尚未转完,那妇人已被一个大汉当胸一剑搠过去,穿心而死,就在临死惨叫之时,左手柳叶刀猛然尽平生之力,扔向左侧另一个壮汉胸前,那壮汉大吃一惊,挥刀架时,却偏了一点,柳叶刀斜刺飞过,刚好抹在他喉咙口,只听半声惨吼,已自了帐。
单掌开碑娄兴一想此事已不能管,特别因那妇人乃是秦州双凶之人,是非难分,当下疾然飘身而退,却听墙头一声大吼,一个人影凌空扑下,娄兴一闪眼,已看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手持单刀,来势虽然凶猛,但并不见得高明,却是扑向那两名有点发征的大汉。然而刀剑光气起处,十招不到,那少年一股锐气已被挡住,显见危急非常。
娄兴想道:“且不管这里头是非曲直,我可不能眼看女人孺子这样地被几个人合力杀掉。”心意一决,涌身扑去,呼呼呼一连三掌,把两人迫退数步。
一个汉子叫道:“朋友这是秦州双凶家中之事,你敢架这个梁?”那少年破口大骂道:
“凭什么我大伯父会派你们这些入娘贼来暗算我母子?”
娄兴问声不响,心起毒念,左手猛然一勾,扣住一个敌人腕门,倏然往外一牵,那大汉本能地运力相抗,娄兴奋喝一声,左手倏松,那人身形一歪,他的右掌可就出去了。砰地一响,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人胸口上,他的外号称为单掌开碑,力道可想而知,那人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砰一声飞开去,叭哒响处,掉在两丈之外,另外那人也叫了一声,敢情被那少年一刀砍在肩上,登时血光崩现。
可是他肩上刀伤不重,手中之剑已回攻出来,娄兴一侧眼,只见那柄剑从那少年肋下穿出,不觉吃一惊,那大汉掣剑回身便逃,少年大喝一声,奋力把单刀扔出去,娄兴见他无恙,赶忙纵身追赶,一刀一人,疾如流星追扑过去,那汉子听到单刀风声,往斜一闪,娄兴可就追到了,掌上运十成力量,倏然撞击出去,那大汉惨叫一声,直扑向丈许之外,尸横地上。
娄兴猛一回身,道:“孩子你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眼射异光,道:“啊,你的掌力好厉害。”言下尽是羡慕之意。
娄兴又问了一句,少年才答道:“我姓顾,名聪,秦州双义中的顾钧便是我父亲,那是我母亲。”他指指地上那死去的女人,眉头略皱,长长叹口气。
娄兴愣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少年,却听他道:“都是母亲不让我练武,故此有这个下场。”
娄兴暗中又是一愣,想道:“这孩子怎的天性如此凉薄?”但目下他所关心的,仅在于秦州双凶中的大凶左青会不会亲自来此?对于左青的武功,他并不十分畏惧,但秦州双凶之能够称霸一方,乃因独门暗器透骨银针歹毒无轮所致。娄兴自问的确惹不起这等毒药暗器,故此急忙问道:“左青会不会来此?你不是说凶手乃是他所指派的吗?”
顾聪道:“是的,这三个入娘贼都是大伯父的心月复,但我可不知大伯父会不会来此。”
娄兴想一下,深觉情形不妙,如今已无选择余地,便沉声道:“那么咱们赶紧走。”
两人匆匆跳出庄园围墙,娄兴命顾聪同乘一马,抖经往东而走,原来他已决定兜个大圈才返川西,希望可以甩掉左青的追踪,在路上他才知道那秦州双凶之所以火拼,敢情是左青新近纳了一妾,年轻貌美。可是左青却长得甚丑,年纪又大,那顾钧虽然年事也差不了多少,但姿容清秀,不知怎样竟姘上了。左青发现了此事,心中恨到极点,却反而不露声色,暗中摆布圈套,原来秦州双凶乃以二凶顾钧本领较强,左青则工于心计。那天薄暮时正好发动陰谋,大概左青亲自主持杀害顾钧之事,这时仅派三名得力心月复来诛灭顾钧妻儿,以免留下后患。关于顾钧姘上左青爱妾,这桩事,那顾聪居然知道并曾经告诉母亲,可是这样顾妻年老色衰,哪里收拢得住顾钧已经放逸了的心猿意马,终于发生此祸。
左青大概极怕留下后患,因此拼力追蹑,居然跟到川西,娄兴带着顾聪逃人青城山中,不料在乱山中迷了路,闯了三天,反而走了回头路,就在山谷间碰上左青。
娄兴想得十分明白,情知除非想法子把那左青杀死,自己终难安宁,何况秦州双凶向非好人,能杀了他也算为江湖除害。这时一碰面,话也不多说一句,上来便用重手法,猛攻硬劈,十招之内,把个左育打得只有招架之功,直追出四五丈之远。
顾聪在乱山中走了三天,又饥渴又疲累,这时忽然从树丛中跳出来,大声呐喊助威。左青凶心陡盛,飘身疾退,再退了三四丈远,局势较稳,他的成名暗器透骨银针也模出来,单掌开碑娄兴早注意他这一着,此时倍加小心。可是一来不免生出束手缚脚之感,左青蹈隙寻瑕,蓦然发出银针,娄兴疾然闪开,只见左青已踏将进来,一掌当胸打到,这一扫又狠又快,娄兴料不到敌人心计之工如此,居然把那歹毒暗器作为辅助手段,目的其实在乎这一掌,当下避无可避,猛然尽集全身功力,运气凝聚前胸,硬换敌人的一掌,下面已一腿踹出。
人影倏分,娄兴护身真气被左青一掌震散,胸骨尽碎。左青厉啸一声,小月复处被娄兴一脚端个正着,腾腾退了丈把远,摹然纵身疾扑顾聪。
顾聪急忙奔逃,刚刚逃到类兴身边,已被左青追到,一掌劈下,当时背心剧痛,眼前一黑,便晕倒地上。
青城山上元现道侣在发现他们两人之后,后来又在里许外发现左青尸体。
那娄兴临死时又说出当他们奔逃之时,路经离襄阳不及百里的南津地方,偶然在一处小岗后面的水潭边憩息,那时天气炎热,他们解衣下潭入浴,娄兴忽然发现潭底有副马鞍,弄上岸边细看,竟然发觉鞍后暗藏机关,里面便放着这支断肠镖。顾聪虽没有看见此镖,但娄兴却告诉过他,并且述说藏镖盒上那些珍珠的好处。
青城派掌门通定真人临死时,慨然叹道:“听说此宝所至之处,必有奇祸,我虽不肯相信,但到底应了这征兆,以后你不可取此宝观看,就放在观主静室门上的匾后,用咱们青城上元观神灵威力,永远镇压住它的邪恶凶咎,使之不会遗祸人间。那顾聪天性凉薄,你须好好训诲,使他变为有用之才。”老观主把后话交代过,便溘尔长逝,永归道山。
自此以后,灵修老道长谨遵师训,一直不敢擅动那支断肠镖。晃眼过了十二年,这天灵修老道长忽然忙碌起来,因为过几日便是本观每年一度参拜大典。
每年每逢大典之日,不但所有青城弟子都回现参拜聚首,而且还有许多其他道观的道友也来谒贺,是以早在一旬之前,已开始收拾全观,只因观主静室门上的匾后,放有那支天下重宝的断肠镖,是以每年都由现主自行洗抹那块牌匾,从不假手他人。
灵修老道长在观中巡视一番,又走出现外,只见上元现前面那块大草坪,拾摄得极为修整,几头白鹤悠然自得地憩立游行,一派灵山仙境宁谧的光景。可是灵修老道长却忽然如有所悟,想道:“怪不得这几天我老是心绪不宁,似是凶兆,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春回大地……”其实此时刚过了清明节,已是暮春时节了。但他转眼间又失笑想道:“我自幼修习上乘玄功,于金丹大道亦颇窥门径,心神岂能受时序节令所扰?”
自觉想得有点无稽,抚髯微笑一下、回身进观。
道僮已将洗抹用具及清水等摆在静室门外,此时照例全现任何人都需回避,老观主灵修道长抬头一望,忽然愣住。
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何数日来心绪不宁之故,原来当他记起要洗抹那块牌匾之时,不觉联想起那支断肠镖。十二年悠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仍未知道那支名震宇内的断肠镖是个什么样子?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饶他灵修老道长修养功深,也不禁心中留下痕迹。这一着相,即受魔侵,竟然不时冥想那支断肠镖的形状。
灵修老道长愣了老大一下,突然决定把那支断肠缥拿下来解开包裹看看,以便和心中所揣测的形状印证一下,在他认为既不生觊觎之心,自己是修道的人,看看有何妨碍?于是在牌匾后取下一个小包裹,拿到静室里。
那块青布经过十二年之久,已经显见褪了颜色,解开来时,只见一个长方形的锦盒,盒上镶着一圈珍珠,圆润洁白。当中一颗特大的珠子,虽然大白天,仍然隐隐现出一圈光晕,这便是凡间稀世之宝夜明珠,旁边那一圈珍珠,则对武林人极具诱惑,可以用来配制灵药。
灵修老道长鉴赏了好一会儿,这才揭开盒盖,但见盒内白绫为底,托着一支细小的金镖,形式拙朴而古雅,和如今武林用的钢镖并不尽同。
金镖一边有个铃印,乃是“淮南”两个篆字,另一边则刻有两排小字,分为六句,字作八分体,奇古堪赏。灵修老道长细细一看,忽然呆住不动,良久才吁口气,轻轻念出末一句“时人应不识”五个字。
他一边把这支稀世奇宝依旧包好,一边想道:“怪不得此物所至之处,祸咎随之。敢情不但盒上的明珠尽是稀世奇珠,盒中的金镖更是已泄漏了天机,谁要是能参透缥上刻着的六句秘诀,立刻功参造化,有神鬼莫测之能。我练的乃是玄门正宗功夫,故此虽然不能立时参悟,但却明白乃是内家无上妙诀,假以时日,我定能将之参透明悟,那时候虽集天下高手,尚不足以挡我之一击。”
想得兴奋,热血把头都冲昏了,便没有发觉廊角人影一闪而隐。他把宝物放回原处之后,便敲云板命人把洗抹之物拿走,然后跌坐静室之中,坠入冥想沉思之中。
这一坐三昼夜不言不动,观中道侣也不以为奇,这时观中甚是热闹,不但青城派上元观的弟子都聚齐了,还有些别的有名道观派来的得道全真。
顾聪已回山数日之久,他在七年前已离开青城,除了头两年也在这时候回来过之外,直到如今隔了五年才回山,据说是远游关外,并已成家立业。众道侣本也深信不疑,可是后来觉得他不像过去那样坦纯可爱,说话也显出油腔油调,特别是眉宇间不时流露出奸狡邪诈的神色,于是大都自然地和地疏远。
老观主三昼夜静坐,顾聪到后来便显得烦躁不安,就在最后的一个晚上,万籁俱寂,老大一座上元观悄无人语,而且一片黑暗,顾聪蹑足一直走到观主静室门外,但见室中悬挂着那盏油灯黑黯欲灭,这是因为老观主静坐,便没有人敢来打扰,连灯火也不敢管。
顾聪装着有事在门口停步,故作从容地张望,但见老观主两道已呈灰白的慈眉,紧紧皱在一起,似乎身体里甚是痛苦,迥非平日打坐入定时那种舒泰样子,不禁大大惊讶起来。
“董师叔明天必定会上山来。”他想道:“那时候我在关外所做所为,定然瞒不过像他这样的大行家,绝不似师父师兄他们那么容易骗过,因此分必在今晚把那断肠镖偷走,到了关外找个地方埋头炼药。有一天药炼成功,即使被这些人找到踪迹,我也不必畏惧。那天晚上我分明窥见师父把什么东西放在匾后,可能就是那支断肠镖,然而师父武功比我强胜百倍,要是现在飞身上去察看,他虽在入定中,仍然会被他发觉,故此不能贸然下手,以免功亏一费,可是我今晚又非离山远走不可……”
他那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却一直没有离开灵修老道长的脸上。
越看越觉得师父神色不对,猛可一横心,跨入室内。灵修老道长眼皮也不抬一下,顾聪面露狞笑,挨近去倏然骈指疾戳向灵修老道长的灵墟袕上。
这灵墟袕属十二正经中手阳明大肠经,伤者立死无救,灵修老道长敢情因三昼夜来苦思那断肠镖上面刻着的内家至上秘诀,已是精殚智竭,故此面色非常难看,他原也知道有人走进静室,但岂能想到祸生肘腋,居然会发生灭祖弑师的逆事。
就在指风已及灵墟袕之时,灵修老道双目倏张,须眉尽竖,神威凛凛。顾聪心中一惊,指上力量未能完全发出,返身便逃,耳际兀自听到灵修老道长冷冷哼一声,知道师父未死,骇得魂飞魄散,急如丧家之犬,超跃出观,一溜烟逃下山去。
灵修老道长确实全身已瘫痪,尤其是刚才勉强逞最后一点余力冷哼一声,吓走叛徒,此时却连举手敲云板唤人进来也办不到,只好闭目待死。
翌晨追风剑董毅已到上元观,那时观中已一片混乱,董毅听了观中弟子报告恶耗之后,匆匆走到大师兄病榻之前,大师兄面色蜡黄,气息奄奄,不由得目眦尽裂,血泪夺眶而出。
灵修老道长以数十年精修之功,勉强提住那口弱如游丝之气,等候董毅。这时摒退众人,告以断肠镖之事,归咎于自己违背师尊遗训,擅自妄动该宝,故而遭此奇祸,倒也不能全怪顾聪。因为顾聪若非得知断肠镖的藏处,决不会因无法下手偷取而生此毒念,当下吩咐董毅尽速将该宝送回原处。只因灵修老道长个人考虑过,记得当年沈鉴并没有被杀的消息,只是失踪而已,故此推想出可能是被修罗扇秦宣真禁锢在什么地方,而沈鉴乃是铁挣铮的汉子,多年来宁忍百般折磨苦楚,依然守口不露,故此直至如今,秦宣真仍不得而知该镖下落,如今一方面追捕叛徒,处以家法,一方面先将该宝放回原处,然后再去找秦宣真,追查沈鉴下落,必要时以该宝交换回沈鉴一命。
追风剑董毅唯唯受命,灵修老道长溘尔永逝,董毅不禁虎目洒泪,想到那断肠镖两度出现,本观也就迭遭奇祸,不禁也觉得十分奇怪。
这青城派上元观主大位,当然由大弟子玄光真人接掌。追风剑董毅唯恐叛徒走远,便匆匆带了玄均道人和傅伟下山。
董毅在江湖上颇有面子,眼线四放,起初听说顾聪在江陵,便率两人赴江陵。但忽又谣闻顾聪已经北上千里之远,另一消息说顾聪依然藏匿在江陵,董毅立即遣玄均和傅伟北上,不但追查叛徒下落,顺便也访查一下七星庄的虚实。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一桩事,便是着玄均相机把断肠镖放回离襄阳不及百里的南津地方的一个山岗后小潭之内。
今日下午,他觉得玄均道人久不归来,心中忽然不安,便四出找寻。终于远远瞧见玄均道人正和那万恶叛徒顾聪在泸水岸边作殊死之斗,剑气冲霄,蛟龙也为之惊蛰。
那顾聪虽然功力不及玄均道人深厚,但他除了谙熟青城大罗十八剑之外,更不时使出杂招,都是精妙凌厉无匹的到招,剑式一出,便生风雷之声。
追风剑董毅一生练刻,为天下有数的名剑客,匆匆一瞥间,已知那是长白山崩天剑法中的奇着,暗自忖道:“无怪看来两人已曾久战,敢情那小子学了长白剑术,自身又深谙本门剑法,故此纵然功力未及玄均,也能打个不分轩轾。”心中一面想,脚下可就加劲疾奔过去。
玄均道人面对这边,一见董毅远远奔来,精神陡长,登时剑光翻腾四射,把顾聪逼得转了两个圈子,玄均道人振吭大叫道:“师叔快来,别让这小子溜跑。”
顾聪一听之下,三魂七魄飞了大半,情知今日必死。当下恶念陡生,奋力硬攻数剑,把玄均逼退数步。玄均道人以为他想跑,不觉连连冷笑,却不和他力拼,陡听顾聪厉啸一声,剑掌齐飞。可是玄均剑走轻灵,早已刺入他左肩,登时血光冒溅。
追风剑董毅旁观者清,远远大喝一声“玄均小心!”只见顾聪腿上又中了一剑,而且长到月兑手,但已拦腰将玄均抱住,用力一推,玄均缩肘猛凿,顾聪却一头撞在他胸口,玄均手肘一侧,只凿在顾聪右肩上。
董毅猛然一顿脚,以手遮目,不敢去看两人齐齐滚下滔滔急流的河水中的惨状。他明知顾聪拼死一头撞在玄均胸口,力道非同小可,玄均定必胸骨拆断,心脉震绝。这一掉落急流疾泻的河水中,焉能活命。至于那顾聪,万死不足以蔽其辜,就怕他不死而已。不过按理推度,他已身负数伤,即使谙水性,也难逃此厄。
滚滚流逝的河水上,已消失了夕阳的余霞残晖,董毅但觉世事都如春梦,死生恩怨都不过如此而已,不免动了出世之念。
他知道玄均已将断肠镖放回原处,也许他曾经违命偷偷拆看那不祥的稀世重宝,故此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现在除了董毅自己,再没有人知道断肠缥的下落,故此他可以安心去找修罗扇秦宣真索问沈鉴下落,当然他会想到那顾聪可能泄漏断肠镖已在青城之事,但他深信顾聪没有机会这样做。
夜色中这位董大侠挟剑含悲,回到襄阳,准备设法和爱徒傅伟恢复联络,以便一同北上七星在。
同样的晚上,江陵城中的一间客栈中,傅伟和张明霞共坐一室之中,他们只因投店太迟,仅剩下一个房间,而且还是木板的墙壁,但他们两人都没有嫌这房间简陋,反而在心底泛起喜悦之情。
张明霞坐在床沿,埋首寻思傅伟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暗自念叨道:“我又何尝不作如是想呢?但他说的什么和我在一块就觉得很快乐,这句话后面还有别的含义吗?我不会自作多情吧?”想到这里,却无端红了脸,悄悄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溜地,却见他盘膝坐在床内,靠着板墙,这时怔怔地凝听着邻房的谈话。
“喂!”她轻轻叫一声:“你在听什么?”傅伟讪讪一笑,没有做声。这可惹起这位姑娘的好奇心,略一凝神静听,邻房的说话声便清晰地传入耳中。
“……你别净说我喝多了酒,这有什么怕的,老子说的又没有得罪他们……”此人说话时舌头已有点儿卷着,分明是酒喝多了,偏又不肯承认。
张明霞本不知他话中的他们是谁,及至听到另外一人嘘了一声,道:“你真是……人家还未睡哩!”她这才知道那带着酒意的人,说的竟是她和傅伟,不免秀眉一皱。
“……人家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郎才女貌,难道我的话有假……”他又重复了一遍,却把个张明霞听得芳心恐惧,登时双颊飞红,水汪汪的眼睛一转,只见傅伟又在出神,痴痴沉思。
她暗自忖道:“这些日子来,我总没有把他的样子细细端详过,只觉得他十分端厚,但如今看来,却真个英俊不凡。”
傅伟轻轻叹口气,她不知不觉伸出玉手,搭在他膝头上,轻声问道:“你叹什么气呀?”
他惘然摇摇头,却忽然微笑道:“我们不是说过今宵秉烛畅谈吗?那么一些扫兴的话,不准说出来,你说这样使得?”
张明霞心中也升起别离的哀愁,那对水汪汪的眼睛中,流露出郁怨之色,傅伟看得呆了,不觉又叹口气,重复勾起那段中断了的悲思。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要放弃这尘世,去皈依三宝或是沙门……”他黯然自思:
“目下我和她因为不能长相厮守之故,于是悲郁无欢,想得深一点,人生到头来还不是各归各路,永恒是什么呢?”
愣了一阵,不觉微喟道:“明知那是痛苦而仍然摆月兑不了,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张明霞鼻子一酸,想道:“若果我不是已立毒誓,你就不会痛苦了。”于是她歉疚地把脸庞埋在他肩臂上。
这种无言的温柔,胜却千言万语,傅伟双臂一圈,把她抱在怀中,刹那的温存偎拥,已足供这位年轻人一生忆念。
“我想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论是在江湖奔波,孤舟夜雨之际,抑是在那寂寂山居,一炉清香伴我孤坐之时,我也有些值得怀念的旧事。”
想着,神情更觉黯然。
他们听着更鼓催走这本已短促的时光,此时此地,世上最无情的相信便是时光了。
黎明时分,两人起来漱洗完毕,草草吃了早点,便策骑出城,这襄棘大道来往人甚多,虽是大清早,却也颇不寂寞。他们这一对年轻人,男的年轻雄壮,骑在较高的马上,气宇不凡。女的长得明眸皓齿,美艳照人,骑在浑身雪白的骏驴上,益显得风姿绝世,使得路上的行人,都惊赞地瞧着这对青年男女。
约模走了十多里路,张明霞离开大道,穿林而人。傅伟不暇寻思,驱马跟随,穿出这片林子,只见一条小溪,流过一片草地,四下鸟鸣之声,不绝于耳。
她轻灵地飘下草地,在溪畔摘了一朵野花,插在鬓边,傅伟跳下马后,也依样葫芦地摘了一朵,但却没有插处,只好苦笑一下,扔在溪中,那朵小花在清澈的溪水中,载浮载沉地顺流而逝。
四下景物清幽恬静,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张明霞缓缓走到他身边,偎在他胸前,轻轻道:“你在这里等候着,我要先走了。”
傅伟但觉她太狠心了,强振精神,平静地道:“很好,等你去远了,我再上路,也许我返回江陵。”
她幽幽叹息一声,把鬓上那朵小花摘下,插在他襟前,然后像普通那些荏弱的姑娘般,慢慢地走到白驴边。
傅伟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鼻中发香渐淡,他的心也一直下沉,蹄声响处,他的心便深深埋葬在泥土之中。
过了许久许久,他走到一株大树边,伸指写道:“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料到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字划深陷树身中,一方面足见傅伟指上的功夫,一方面也可以推知这次离别,在他是如何悲哀,世上许多事情常出乎情理之外,特别是情之一字,更是难以用常理规范。
不过像他们的爱情,毋宁及早挥慧剑斩断为妙,因为在那年头,最是尊师重道。她既然在师父主持下,对着祖师像发过跳下万丈悬崖的重誓,倘若真的和傅伟痴缠难舍,到那时如不履行此誓,便等于欺师灭祖,天地不容。因此她纵使一往情深,也不能像别的人般表露出来,而她自己又知道若容傅伟再同行一程,便可能要双双跳崖以解月兑痛苦。
头也不回地走了,非是她心肠冷硬,毫不留恋,向是因为她怕自己无法控制情感,假如她回头看他的话。她自己深深知道一件事,便是在往后的岁月中,心灵将永远得不到平静。
不论是在花朝月夕,抑是风雨如晦的日子,她会深深地想念他,因而沉溺在悲愁之湖中。
傅伟在大树前呆了一阵,正是“旧恨春江流不尽,新恨云山千叠”,他苦笑一下,徐徐转身,那匹马悠闲地咀着女敕草,他感慨地想道:“我宁愿变为这匹马,虽要供人驱策,但却少了情感上的折磨。”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骤然停止了,他没有注意到,兀自伤感寻思。
眨眼间三个人鱼贯穿林而至。第一个手持厚重的八卦牌,正是修罗扇秦宣真手下高手野马程展。第二是矮子,一对双刀插在左右肩头上,脚下特别轻灵。第三个便是瘟太岁穆铭,手持丧门剑。
三人一见傅伟,全都闷声不响,一直奔扑过来。野马程展手中八卦牌挟着猛烈风声悠悠砸到。剑光乍闪,那瘟太岁穆铭出手更快,已绕到后面,丧门剑疾地刺出。傅伟怒吼一声,锵地青钢剑出匣,已自一招“麻姑搔背”,青气倏起,先把背后的丧门剑硬硬撩开。
他的动作快极,掣剑出招根本在同一时间内完成。这时对面那铁牌已迎头砍下。傅伟右手剑诀一引,两指极巧妙地搭在铁牌边缘上,那面铁牌呀地斜斜荡开,傅伟右手剑其快如风,刷刷刷三道青光分头袭击三人。
那矮子喝声彩,双刀疾封,另外两人也各自封架这凌厉的一剑。傅伟诮声一笑,满腔悲愁怨愤,全都发泄在这三人身上,青钢剑光芒四射,施展出大罗十八剑,十招末到,直把那三人逼得走马灯般团团疾转。
但那三人俱是黑道中的高手,阅历丰富,明知对方一股锐气,势难持久,于是各采守势,严密封拦。再拆了十招,瘟太岁穆铭哼一声,腿上已着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但他不惟不退,反而变得更勇猛了,那矮子大喝一声,忽地和身倒在地上,双刀舞出满地光华,专攻傅伟下盘。
傅伟一见此人使出如此精妙的地堂刀法,立知此人乃是黑道上大大有名的地网星焦文举。名声功力都和野马程展在伯仲之间,可是他的地堂刀法却令人更难抵御。
傅伟雄心陡起,想道:“以这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我能在他们合击之下,二十招内反伤其一,本足以傲视江湖。但如能凭借师门绝艺,相机为民除害,岂不更妙。”
当下决定重心在于地网星焦文举,大罗十八剑源源使出,不但无懈可击,反而地把上风滚云翻的地网星焦文举打得只有招架之功。
野马程展这时面露喜色,手中八卦牌显然已没有早先那般凌厉。又是十招过处,地网星焦文举浑身出开,堪堪不支。瘟太岁穆铭打个招呼,野马程展立刻全力扑击,那面八卦卦牌沉重无比,威力颇大,加上另外两人也奋勇进攻,顿时使得博伟气势大挫。
剧战中,地网星焦文举失声一叫,肩头已着一剑,野马程展咬牙运牌,猛攻过去,傅伟贪功上当,这时运剑如风,忙忙抵挡,脚下双刀滚滚而至,使得他无法不用硬拼招数,猛然一剑撩开敌牌,只震得手腕微麻。可是程展的八卦牌一派进手招数,追得他把重心移指程展那面八卦牌上。
看看十余招过去,野马程展卖个破绽,不理敌人利剑,一牌横扫出去。傅伟冷不防一惊,在掣剑闪身时,后面和脚下三般兵器齐齐攻到,傅伟一看不得了,人家敢情先想法稳住自己,待得战到分际,再也不怕自己夺路而进时,这才全力抢攻,可惜到他发现之际,为时已晚。
傅伟一式“柳花飞”,洒出剑光万点,分袭三人。谁知三人齐齐避开要害,猛扑进来,只见血光四溅,那三人全都各中一剑,但傅伟却被野马程展一牌扫在腿弯之间。当时若非运气硬挡,怕不骨头碎裂,饶是这样,也自瘀黑了一大片,身形摔在草地上,半边腿已痛得麻木了。
那三人厉声而笑,这一仗赢得可够惨的,全都血迹斑斑,且喜皆是无甚妨碍的皮肉之伤,当下暂不理会傅伟,齐齐包扎伤处。
傅伟长叹一声,长剑归鞘,闭目待死,瘟太岁穆铭把他抱起来,忽然那厢有人尖叫一声,傅伟身躯一震,睁眼瞧看。
但见林边站着一个姑娘,秀丽无轮,正是前生冤孽,今世冤家张明霞,她叫道:“傅哥哥你怎样了?”
“哥哥”把傅伟叫得魂销骨蚀,虽然她的问话并不完全,但他却正是一点灵犀,已明白她乃是问受伤严重与否?当下昂头道:“只是硬伤不打紧,就是不便行动而已。”
瘟太岁穆铭领教过张明霞精妙毒辣的剑法,这时忙忙把傅伟摔在地上,拔剑准备迎敌。
三人立时采取包围之势。
傅伟一见这情景,明知这三个度头又想施故技,暗急张明霞的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恐怕也会为敌人所困,不觉疾呼道:“霞妹妹小心提防,这些具贼就识得以多为胜。”
两句话把那三个黑道成名人物挖苦得又羞又气。
张明霞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哦了一声,倏然中止疾扑过来的身形,左手探囊掏模些什么东西。
瘟太岁穆铭怒骂一声,忽然回身一剑刺向傅伟咽喉,傅伟下半身不能动弹,明知躲得了第一剑,也避不掉第二剑,只好把眼睛一闭。
张明霞吓得尖叫一声,冷汗都沁出来了,但见瘟太岁穆铭蓦然回头,狂笑道:“小妞儿别慌,可是谁的嘴里再不干不净,大爷可就不再留情。”
傅伟心中好恨,却真个不敢轻举妄动了。
张明霞仗刻冲过来,左手已伸出囊外,却握着拳头,好像手心藏着什么东西。
白光乍现,宛如经天长虹,直射当中的野马程展。旁边的地网星焦文举见她来势凌厉之极,确是剑术名手,唯恐有失,一垫步跃过来,举刀拦腰疾砍。张明霞人在空中,倏然改攻焦文举,剑风锐烈之甚。地网星焦文举身躯一矮,双刀已奔敌足。
张明霞一提真气,身形升起两尺,剑光威势不减,忽又改袭野马程展。但就在程展铁牌一举之际,忽地斜飘下地,长剑下撩,极陰毒地再攻焦文举一招。
瞬息之间已向两人各攻了两相,甚是出神入化,傅伟差点要喝起彩来。
瘟太岁穆铭一跃丈半,持剑猛扑过去,那焦文举和程展两人同时也怒叱连声,兵刃齐齐击砍出去。张明霞往旁边一撤身,那三人不敢紧迫,赶快分作三路包围。
她从他们的眼儿中,知道他们所以忌惮至此之故,乃是因为她左手探囊之故,一直握拳不放,不知内中有什么蹊跷,是以戒惧万分。若是体积微小的暗器,诸如梅花针之类,可真教人防不胜防。当下左拳微举,作势欲掷,果然穆铭和和焦文举两人立刻为之势子稍挫,不敢即打。野马程展大喝一声,运牌护身,直欺近来。
张明霞见他的八卦牌乃是专克各种暗器的兵刃,便滴溜溜一转,舍此攻彼,一道白光起处,疾卷穆铭。
瘟太岁穆铭急忙闪开,张明霞不理身后追击而至的铁牌,蓦然斜飞右侧,长剑直取焦文举,霎时竟变成游斗之局。
若果张明霞戴上皮手套,他们当会更为惊惧,如今既是赤手捏拳,那么拳中之物,定然不是喂毒暗器。
瘟太岁穆铭怒气勃勃地用江湖唇典说了几句话,焦文举叫声对,忽然一改严密戒备的态度,出手猛攻。
敌方三人共是四件兵器,宛如暴风疾雨地攻到。张明霞忽然使出峨嵋剑法中一式救命无上妙着,称为“妙解连环”,剑光划出几个白圈,不知怎地便从三人围攻中走出来,这时她离傅伟不过是一丈六七尺之远,但她并没有冲到他身畔,却骤然转身,长到虚虚一挥,幻出千百点白光,同时间左手向后一扬,一缕粉红色的轻烟,激射向傅伟。
那三人眼光都被她剑气所乱,竟没有瞧见她诡秘的动作。这时唯恐她乘机抢走傅伟,齐齐怒喝连声,紧扑而至,眨眼间又打在一处,战况剧烈之极。
地网星焦文举使出地堂刀法,宛如在张明霞脚下铺了一层刀网,把她牵掣得全身从此拘束。
可是张明霞却毫不畏惧,力战不已,显然可见乃是缠战之意。
瘟太岁穆铭大喝道:“这小妞儿恐怕会有古怪。”
野马程展应声道:“是啊,但她使的是什么狡猾?”
原来这时张明霞左手已捏剑诀,拳头早就松开,他们早先用江湖唇典说的几句话,便是说她手中暗器无毒,不妨拼命冒险进攻,那时焦文举同意了。可是现在又不见她有暗器,岂不可疑。
野马程展用唇典说了几句,三人忽然全力进攻,待到张明霞紧缩剑圈护身时,他们齐齐跃开。野马程展和地网星焦文举并肩挡住前面,瘟太岁穆铭却持剑疾扑傅伟。
张明霞立刻玉面失色,挥剑猛冲,刷刷一连两剑开路,焦程两人拼命拦阻,虽没让她冲过,程展却被敌刻划破小臂,穆铭大喝道:“小妞儿别动,否则我就是一剑。”
她一见那柄丧门剑搁在傅伟脖子上,果然失声住手止步。
瘟太岁穆铭冷笑一声,手腕微动,那柄丧门剑的剑尖差一点便刺破傅伟喉咙上的表皮,他厉声叫道:“听着,我问你的话,可得从实回答,若有一字虚言,大爷立刻在他咽喉上刺个透明大洞。”
张明霞叫道:“你问!”
他道:“你们为什么要分道而走,他想潜回江陵是何用意”’张明霞不觉呆住,后一句话根本不是事实,毋庸考虑。但前面一句,却问得她心中波涛冲激,心伤神乱,一时答不出来。
穆铭怒道:“你以为大爷不敢杀他?”猛的剑尖一送。
张明霞惊得尖叫一声,发急一剑月兑手扔出,白虹暴射过去,风声锐烈,野马程展情急挥牌疾抡,但只差一点才扫得着那口长剑,只见剑光疾射而去,却因程展抡牌一扫,牌风极强,居然歪了方向。
穆铭一剑刺下,猛觉刺空,登时记起敌人仅是下半身被程展一牌扫断腿骨(他们以为他腿骨已经断折),是以不能逃走而束手被擒,但上半身依然能够活动,故此避开这一剑,但见傅伟一侧身之后,双手欲起,立刻一剑疾划出去。
傅伟大喝一声,忽地上身一倒,双腿交互踹出。穆铭做梦也想不到敌人双脚能够出招,被他一脚踹在迎面胫骨上,立刻踹折,傅伟在他惨叫声中,倏然一跃而起,伸手扣着那道白光。
张明霞欢呼一声,大声问道:“你已经好了?”
原来她刚才背地扬手掷出之物,乃是名驰天下的伤科圣药冰骨桃花,只因她一方面用剑光掩护,故此瞒住这三个黑道上著名人物。傅伟直到那道极细的红线到了面前,这才灵机一动,张口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