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私两途下工夫,过往的江湖朋友,都对威麟堡这种恶劣作为深痛恶绝,认为做得太过份了,这简直比强盗还要卑劣,所以绿林朋友也讽刺地扬言,欢迎浊世威麟加入绿林道称王道霸,做一个真正有种的英雄。
第二步,便是声称向威麟堡讨公道,限三天之内,威麟堡的人到孟州客栈理论。
一天,两天……
逍遥公子并不在店中枯候,他仍然逍逍遥遥地,带了小孤小羽两个人,在镇郊的名胜区游览,在河岸寻幽探胜,由甘锋夫妇在店中坐镇,与过境的江湖朋友周旋。
渡口的下游里余,有一处平坡,岸高三丈余,泥壁峭立,水蚀严重,形成犬牙交错的陡壁,上面有草木,纵目南望,辽涧的大河浊流滚滚。壁下有两里长的河滩,泥地龟裂生长了些野草,可知久旱不两,河面水位缩小了许多。下游的夹滩,几乎与北岸连在一起了。
三人坐在坡顶的大树下观赏河景,河上帆影片片,天空水鸟飞翔,渡口的码头人马拥挤,人声隐约可闻。
虽则是久旱期间,黄河依然显得波澜壮阔,气魄浑雄。
在这里看风景,心胸为之广阔,把世俗的不如意事,与及睚小怨,皆抛到脑后去了。
可是,就有煞风景的事发生。
踏草声清晰,五个人影接近至十步内了。
五个人两男三女,原来由两男走在前面,止步之后,三女反而超前而立,两男退在一旁,像要作壁上观。
逍遥公子三人浑如未觉,面向河有谈有笑,对在身后十步危险距离列阵的五男女,没有丝毫戒备的举动。
“吴小妹,该相信我的消息不假吧?”夏姑娘的嗓音十分悦耳:“白日当头,相信你我所看到的,决不是从地狱溜出来的鬼魂。”
“奇怪,威麟堡的人,怎么不顾身份乱放谣言?”另一个女性嗓音也动听:“他们明明指天誓日,说震毁了逍遥公子的五脏六腑……”
“要不要上前去模模看呀?”天香玉女的娇滴滴嗓音固然动听悦耳,但粗俗得令人不忍卒听了,一个大姑娘要模一个大男人的胸月复,的确不够淑女,倒有八分像鸨婆的口吻。
逍遥公子向小孤小羽做鬼脸。其实一回下孟镇,便已知道威麟堡已经公然宣称,击毁了逍遥公子的五脏六腑,虽然被随从救走时还没断气,但决难拖过一时三刻,大罗天仙也救不了内脏已毁的人。
难怪威麟堡胆敢冒大不韪,逼店家取走了车马行李,原来以为他死定了,死人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分辨是非的,没收死人的东西理所当然,依法有据。
“夏大姐,你怎么能肯定他没死?”那个女人问。
“很简单,威麟堡的人,说得不合情理。”夏姑娘颇为自负地说。
“怎么不合情理?”
“他们说,由八表天曹带了几个人,合力一击就把他震飞了。”
“八表天曹是很了不起的。”
“他比浊世威麟更厉害?”
“那倒不是。”
“浊世威麟一群人围攻二君一王,也劳而无功。而二君一王一群人围攻他,片刻间便一一横八尺。你说,八表天曹有多厉害?”
“唔!有道理,威麟堡这一招,委实拙劣得很。可是,夏大姐田大姐,既然珍宝已经被范堡主取走,你坚持要来找他……”
“我再一次郑重告诉你,威麟堡没有搜获任何珍宝,消息绝对可靠。他一定在途中埋藏起来了,找他要,错不了。”夏姑娘斩钉截铁地说:“我追踪他们到卫辉府,弄到两个内堡爪牙问出正确的口供,所以才邀你回来碰运气,运气不错吧?”
“如果你身边没有天地双煞两位前辈保镖,我和夏姐还不想邀你呢。”天香玉女说:
“老实说,凭我们三个女流,想找他要珍宝,至少也像是以卵击石,只有两位前辈可以抵挡他一下,再加上我们三个,勉强可以一拚。夏姐,你说是不是?”
旁立的天地双煞,脸都快气黑了,但依然沉得住气,仅用凶狠无比的凌厉目光,死瞪了逍遥公子的背影一眼,天香玉女的激将法还真管用。
唠叨了老半天,对方不理不睬,置若罔闻,不但没转头回顾,连坐态也丝毫没变,逍遥公子三个人,不住用手向河心往来不绝的帆影指指点点,谈笑自若,真可以把自命不凡的人气死。
天地双煞宇文乾宇文坤,是宇内十煞中排名在中上的两个名杀手,四十来岁的双胞胎兄弟,已经在江湖称雄了将近三十年。这是说,这两个杀手在十岁左右,就开始为祸江湖了。
得不到预期的反应,常会令人大光其火的。
逍遥公子就希望对方大光其火,火冒得愈大愈好。
果其不然,天煞宇文乾左手一扬,一道电芒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向逍遥公子的背心,下毒手了。
一声轻响,逍遥公子恰好转身,坐在草地上原姿不变,一旋之下便转过身来,摺扇挡住了电芒,电芒擦扇骨缝而过,蓦尔失踪。
按理,暗器应该贯入逍遥公子的胸口了,暗器擦过扇骨的声音清晰可闻,扇怎挡得住尖锐的杀人利器?何况是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
“哼!倒!”天煞宇文乾狞笑着低喝。
逍遥公子不但没应声倒下,反而整衣而起。
小孤小羽也跳起来,左右一分。
“爷,可一不可再。”小孤奉上一把狭锋刀:“但她们是再三下毒手,务必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他接过刀,将扇插入腰带,拔刀出鞘,将鞘递还给小孤。刀出鞘,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虎目中神光电射,不怒而成。
三个女人,陰魔、天香玉女、和一个明艳照人,美得令人心动的年轻女郎。
天煞宇文乾愣了一愣,但并不惊讶。
“摄魂攒心钉。”逍遥公子刀垂身侧,左手抛弄着一枚灰色的六寸有螺旋纹的怪钉,头重尾轻,尾部且嵌有增加旋转力的定向尾翼三小片,精巧无轮:“无情花,你很不识趣,一而再暗算偷袭我不计较,现在你找来武林朋友最不耻的天地双煞偷袭,我不能饶你。”
“把阎知县的珍宝分我一半,我不再找你。”年轻女郎横蛮地说:“我从京都跟踪那赃官整整一个月,那些珍宝是我的。”
“另一半大概要给夏姑娘和田姑娘了。”逍遥公子脸上恢复笑意。
“我们并不贪,你瞧着办好了。”陰魔夏秋姬毫不脸红地说:“在真定五福客栈,如果你答应和我联手,何至于闹出如许风波?也不至于与天下第一堡结仇,你确是不明时势不识好歹。”
“你们说的都是废话,应该向范堡主说。”他轻松地说:“以一个美丽的黑道女人来说,你的确是多才多艺的尤物,扮什么像什么,在没表示你的意图之前,我真把你看成淑女。而无情花扮一个老太婆,就显得拙劣了,我一眼就看出她的本来面目,所以她扮刺客一点也不称职。现在,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你答应均分了?”无情花兴奋地问。
“我再说一遍,我没见过阎知县的珍宝。我给你们的机会是:跳下河滩逃命。”
他向崖下一指,三丈余高的崖岸跳下去轻而易举,除非没练过轻功,即使摔下去,最多只能摔断腿而已,死不了。
“小王八!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天煞宇文乾陰森森地问。
“你不是玩摄魂攒心钉的人吗?”
“既然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逍遥公子白混了几年吗?我猜,你是老大天煞宇文乾。”
“不错……”
“唔!错了。”逍遥公子摇摇头:“你一点也不像煞,没有吸魂吞魄的煞气,倒像个提大茶壶的。也许十几年以后,你可以去做一个称职的皮条客,带着这几个徐娘半老的过气美女,每晚往酒楼旅店……”
一声厉吼,天煞双手齐扬,两枚摄魂攒心钉破空而飞,双手箕张飞扑而上,激怒得快要疯了。
任何人都会认为两枚摄魂攒心钉是致命的主攻,一个凶残名杀手的暗器,以一手的全劲发射单一的一枚,可知必定无可克当百发百中。
如果注意力放在躲避暗器上,那就上当了,暗器固然可怕,但真正致命的主攻却不是暗器。
扑来的速度,比暗器仅稍慢一刹那,箕张的双手十指如钢钩,控制了八尺的空间,是龙爪功而非鹰爪功。
膺爪功运劲的方向是直前而下,控制的空间仅有龙爪功的三分之一,威力也小得多。
不论龙爪或鹰爪,普通的刀剑决难抵挡,一触即折。
逍遥公子不理会暗器,也不管抓来的龙爪,在这电火流光似的刹那间,人向下挫、前伏。
他的刀已不在手中,身形乍动时向前抛出,尖轻靶重,刀自然顺势翻腾,刀尖下沉急旋,刀靶便向前翻出,翻腾半匝,天煞便恰好扑近,刀靶也恰好出现在天煞的胸前方。
电芒再次迸爆,天煞不得不抓迎面翻来的刀靶,同时真正致命的兵刃,从右袖内飞射而出,右手也同时抓住了刀靶。
右袖内飞出的兵刃,是一枚尺长的特制练子枪,枪比传统的练子枪短小一半,练子是九合金丝细链,可远攻一丈八尺内的目标,速度骇人听闻,很难看清形影。
兜心一枪,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闪避。
可是,逍遥公子已先一刹那月兑出威力圈,人下伏、着地、滚翻。
摄魂攒心钉落空,龙爪功落空,练子枪也间不容发地掠背而过落空了。
双方都快,一上一下对向而过。
逍遥公子前滚翻一匝,比他抛出的刀多翻了半匝,就在背部着地双足蜷缩滚转的刹那间,他掌心暗藏着那枚接来的摄魂攒心钉,向上电射而出。
没有人能看到他发射暗器,更看不见暗器,钉毫无阻滞地击破天煞的护体神功,从小月复贯入直透腰背,被脊骨卡住了。
逍遥公子一跃而起,沉静地向后退。
天煞一扑落空,手中仍抓牢接来的狭锋刀,鹰隼似的向下伸腿着地。
小孤小羽左右一分,让出空隙。
“呃……”天煞踉枪站稳了,手中刀月兑手坠地。
小孤伸腿一挑,刀飞翻而起,被对面的小羽一把抓住,顺手向前一抛。
逍遥公子像是背后长了眼,抬手在肩上方抓住了刀靶,不再后退,刀向前徐降。
地无宇文坤刚抢出,刀尖也恰好降至出手部位。
“冲上来!”逍遥公子冷冷地叱喝。
“啊……”身后的天煞狂嚎,向前一栽。
小羽走近,拉断了练子枪的臂扣环,略一察看。
“好陰毒的兵刃。”小羽有点悚然,将练子枪抛给小孤:“除了公子爷,恐怕任何人也躲不开这陰毒一击,这家伙真不愧称煞。”
地煞骇然止步,脸色惊恐。
“你……你真……真会妖术……”地煞声调大变:“把……把家兄……”
“他死在自己的摄魂攒心钉下。”逍遥公子说:“在下见识过更歹毒的暗器,也会发不少种独门机巧暗器,但很少使用暗器,用则得心应手很少落空。你,有什么牛黄马宝,掏出来好了。你最好叫那三个女人联手,四此一或许有一拚的希望,一个人上,你死定了。”
三个女人不能不上,三把剑从两侧逼进、合围。
“独食不肥。”无情花叫:“乔公子,分我们一份,冤家变亲家……”
“哈哈!你这鬼女人号称无情,居然说起变亲家来了。”逍遥公子大笑:“为了几个钱,你就变得有情起来,未免倒尽胃口……”
已由不得他胡说八道了,四个人突然发起雷霆似的狂攻,地煞的练子枪首先吐出袖口,远攻打头阵有如匹练横空,可刺可缠可击,练子不怕刀砍剑劈,真不易封架。
三支剑三面乍合,配合练子枪从三面聚合。
练子枪不怕刀砍剑劈,但碰上内力超人的高手,就不易控制劲道了,缺点暴露无遗。
刀光一闪,铮一声奇准地拍中迎面射来的枪身,枪身竟然没有震开,反而像被刀吸住了。
发枪的劲道中断,收不回来,也无法斜飞。
地煞心中一急,左手的摄魂攒心钉立即发出,同时全力收枪。
三支剑还没近身,变化太快了。
“去你的!”逍遥公子沉叱,刀一振一沉。
接着风吼雷鸣,刀光有如狂澜既倒,凛冽的刀气澈骨裂肌,眩目的刀光有似千百银虹徒然迸爆。
“铮铮……铮……”金铁交鸣似连珠炮爆炸。
一照面,剑阵瓦解。
三支剑向三方激射,剑一沾刀光便向外震飞,连人带剑飞震而起。
同一瞬间,回头反走的练子枪不受控制,像是电光一闪,没入地煞宇文坤的右肋,枪尖斜贯至心坎,劲道骇人听闻。
“砰!”无情花摔倒在三丈外,被无穷大的劲道震飞,控制不住身形,脚一沾地便滑倒了。陰魔也好不了多少,婰部着地再来一记后滚翻,狼狈极了。天香玉女是最幸运的一个,斜震出两丈外,脚下大乱,但退了丈余便用千斤坠稳住了马步。
“噢……”地煞叫号,扭身摔倒。
“这次决不饶你。”逍遥公子怪腔怪调地叫,刀向天香玉女一指。
天香玉女不等他冲上,飞掠而走。
逍遥公子仅追出五六步,怪叫一声站住了。
陰魔与无情花连滚带爬,如飞而遁。
“我发誓,我要用尽一切手段,把你送进鬼门关。”无情花在卅步外转身凄厉地尖叫:“为了阎知县的珍宝,我花了许多心血,却被你黑吃黑弄走,我决不甘休,我要千方百计杀死你,才消心头之恨,你等着好了。”
“我也是。”天香玉女也跟着表示态度:“除非你逍遥公子从此找处龟窝躲起来,我会在天底下人间世任何地方等你,用所有的手段将你化骨扬灰。”
“三个人中,我将是你最难应付的一个。”陰魔咬牙切齿说:“我会说动一千个奇人异士来对付你,你将寝食难安,早晚我会送你下地狱,我说话算数。”
逍遥公子心中一懔,手中刀突然传出虎啸龙吟。
刚想追出,却又呼出一口长气,摇摇头。
“你们最好早一点找地方躲起来。”他大声说:“我逍遥公子决不容许你们再图谋我,当我找到你们之后,幸运决不会再降临你们的头上了。”
三女不等他说完,转身如飞而遁。
小径通向四里外的下孟镇,平时就很少有人行走,路两侧草高与人齐,树丛不规律地散布其间。
三女奔向下孟镇,远出里外脚下一缓。
“我明天过河。”无情花恨恨地说:“洛阳方面,我可以找到几位比天地双煞更高明的朋友,我要设法说动他们,在对岸等他。”
“他恐怕不过河。”陰魔说:“他既然扬言找威麟堡讨公道,很可能真的回头北上,与威麟堡的人了断,怎能在河对岸等他?把人带过来吧!吴小妹。”
“哼!他凭什么敢找威麟堡讨公道?可不要被他的虚张声势所骗,你等着瞧,他一定会逃过河去的,两位何不一起过河?”无情花肯定地说:“他扬言等候三天,明知威麟堡的人根本无法赶来,这是他死要面子给自己留退路的老把戏,明天期限一到,他一定会加快逃过河去的,决不会等范堡主带人赶到宰他。”
“我仍然认为他不会真的怕威麟堡。”陰魔说:“别忘了,威麟堡范堡主那些人,在天鹰的庄子里被他吓走的,李大妖神与二君一王的死,把范堡主镇住了。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在他后面跟踪,沿途放出消息,请朋友来助拳……”
话未完,前面的树丛下枝叶簌簌而动,踱出一僧一道,迎面拦住了。
“呵呵!无量寿佛!”老道陰笑着说:“女施主要找人助拳,的确易如反掌。”
来意不善,三女心生警兆,但并不惊恐。
“咦!你们是……”陰魔警觉地手按上了剑靶。
“贫僧是跳不出红尘外的人。”和尚眯着怪眼,语含玄机:“那位道友说得不错,女施主丽质天生,一身媚骨,找人助拳易如反掌,连贫僧苦修多年,也一见便心猿意马,六贼再生。愿为女施主赴汤蹈火,死而无怨。”
“贼秃!你胡说些什么?”陰魔更警觉了,知道有点不妙。
“我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天香玉女态度一变,嫣然一笑,缓步上前。
“呵呵!香风扑鼻,令人神迷意乱。”老道举手拍拍自己的脑门,举步前迎:“贫道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也感到心旌摇摇不克自持。呵呵!女施主的迷离天香的确非常可怕,假使贫道事先不知女施主的身份,这时恐怕已魂归离恨天了。”
已经揭破身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是冲我们而来的?”天香玉女的天香无功,知道对方来意不善了。
“应该算是。”老道将拂尘插在背领上,手按上了剑靶,显然知道碰上劲敌,不能仰仗拂尘。
“老道,你认识本姑娘?”
“本来不认识,但镇上有人认识。女施主一问逍遥公子的去向,就有人知道了,所以贫道跟来看看究竟。逍遥公子在各处游玩,从不瞒人,因此你们一找便着,贫道也一等就着。”
“等我们有何贵干?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等你们了却一段恩怨。”老道只回答重要的问题。
“本姑娘不认识你们。”
“呵呵!是否认识无关宏旨,有些恩怨与是否认识无关。比方说,诸位去找人助拳,助拳的人可能没听过逍遥公子这号人物,对不对?”
“唔!你们是逍遥公子的人。”天香玉女恍然。
“女施主错了,贫道方外人,不认识逍遥公子,逍遥公子也不认识贫道。”
“说出你的来意,老道。”
“好,免得你死不瞑目。”
“什么?”
“贫道不是大丈夫,但依然恩怨分明。前些日子,欠了逍遥公子一条命的恩情,因此闻风赶来,俟机图报。贫道有自知之明,逍遥公子的对头,全是些功臻化境的可怕高手,要贫道出面与这些人拚命,贫道的确缺乏拚命的勇气,因此在一旁伺伏,候机打落水狗。”
“你们,就是第一批落水狗。”和尚接口:“要让你们活着离开,让你们月兑下罗裙勾引一些无耻败类来撒野,逍遥公子将永无宁日,贫僧必须替逍遥公子分忧,你们不死,灾难不止。”
“果然是逍遥公子的另一批暗中活动爪牙。”无情花拔剑上前:“和尚,亮名号。”
和尚手中挟了一柄埋的方便铲,真像一个走方僧,哈哈大笑迎上。
“你们太年轻,大概没听说过我不了僧。”和尚方便铲一伸,怪眼精光乍现:“贫僧超度你。”
“原来是你这早年的凶僧。”
无情花口气强硬,其实心中暗惊:“你怎么会是逍遥公子的爪牙?你已经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江湖传说你已经下拔舌地狱去了……”
“哈哈!贫僧从来就不想下地狱,只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没想到佛没修成,几乎成了冤鬼,所以贫僧看开了,屠刀不放也罢!打!”
方便铲是长家伙,双手一抡八步风生,劲风怒号力道惊人,三两记挑劈,把无情花逼得八方闪避,剑一触铲便被震出偏门,递不出招式。
另一方面,老道的剑配合快速神奥的身法,展开狂风暴雨似的抢攻,把天香玉女逼得险象横生,全凭虚招八方游走,几乎冲不出老道剑网的威力圈。
陰魔是最聪明机警的人,不但不挥剑加入,反而悄悄地向后移。
她们都是年轻一代的高手,在同辈的优秀子弟中,她们可算佼佼出群,已闯出名号成就超人的名人,但比起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依然差了一大截。当然,大多数的老一辈人物,真才实学比她们差得多,有些过去的风云人物成了她们成名的踏脚石牺牲品,在她们的剑前倒下去,世上新人换旧人。
她心中明白,她的姘头李大妖神,真才实学并不比不了僧高明,名头也没有不了僧响亮,看一僧一道浑雄凌厉的攻势,便知道自己如果贸然加入,简直是自己的老命开玩笑,玩不得,正好乘机溜之大吉。
退了七八步,她似有所觉,猛地拔剑大旋身,完成攻击准备。
一双中年男女,并肩抱肘而立,冷然向她注视不言不动,两双怪眼冷电四射,相距不足两丈。
“唔!相当机警。”中年男人说话了:“武功的根基必定打得够扎实,江湖上的年轻高手似乎一个比一个强,难怪老一辈的人一个接一个凋零了。小女人,能杀掉我,你的威望将增加一倍,进招吧!”
“你们是……”
“我,无情剑。”
陰魔吃了一惊,猛地斜窜两丈,穿草而走。
“咦!你走得了?”无情剑一怔,没料到陰魔突然撤走,飞跃而起,晚了一步。
草高与人齐,陰魔窜走的身法,真比老鼠还要灵活,但听草声簌簌不见人影,左盘右折逐渐去远。
无情剑夫妇的轻功出类拔萃,但在草中窜走却没有陰魔灵活,又不能跃起超越,因为跃起之后就不能半途折向,事实上跃起并不比窜走快,所费的精力却浪费一倍以上,追人是不能用轻功提纵术的,跃进五六次就精疲力尽,白费精力。
夫妇俩不甘心,循声狂追。
身后,传来一声暴响,接着传来无情花的一声惨叫。
那一声暴响,是不了僧的绝技大天雷掌全力一击的气流及体迸爆声。
一个穿了黑劲装,外罩淡灰色披风,胁下挂了包里的少女,正沿小径匆匆南行,黑包头系得低低地,外面更加了用树枝编成的遮阳环,枝叶掩住了五官,在前面只能从枝叶的空隙中,隐约看到脸部的概略轮廓。
听到急促的奔跑声,女郎警觉地站住了,一掀披风,露出插在腰带上的剑,冷然相候。
百步外,陰魔掠走如飞,冉冉而至。
女郎本来已移至路侧,让出路以避免碰撞,突然看清了陰魔的像貌,哼了一声,重新回到路中,丢掉包里,摘下遮阳帽圈信手一丢。
陰魔已到了廿步外,脚下一慢,扭头回望。
百步外,无情剑夫妇狂追不舍。
在真定时,妖、魔、鬼怪被情势所逼,不得不联手合作以增强实力,鬼、怪曾经将被黑衫客兄妹戏弄的经过说了,自然而然地,四人同仇敌忾,把黑衫客兄妹列为利害冲突的仇敌。
陰魔以夏姑娘的身份接近逍遥公子,住在同一家客店,所以知道逍遥公子拒绝黑衫客兄妹合作的要求,双方难免有介蒂。迄今为止,她仍然不知道黑衫客的目标是颜耿文知县。
前有仇敌,后有追兵。更糟的是,这一带已接近下孟镇,附近全是荒废了的田野,久旱之后,田野中只生长及膝的野草荆棘,无所遁形。
两害相权取其轻;黑衫客兄妹与逍遥公子闹翻,是敌非友,应该可以争取的。
她在豪赌,用生命作赌注,赌黑衫客不知道她和李大妖神,与鬼、怪曾经结成同盟;赌黑衫客兄妹也是为逍遥公子的珍宝而来的;赌黑衫客兄妹不知道她是陰魔。
“张小妹。”她一面走近,一面试探着叫:“你是为逍遥公子而来的?”
黑衣小姑娘,正是黑衫客的妹妹张蕙芳。
“不错。”张蕙芳沉静地答。
“他就在前面的河边。”
“是吗?”
“你助我,我也帮助你对付他。”
“真的呀?”张蕙芳眼神一动,手离开了剑靶,表示无意拔剑。
女人工于心计,确非虚语。
“一言为定。”她急步接近,手也离开了剑靶。
“怎么助你?”张蕙芳平静地问。
“看,那两个男女。”陰魔扭头用手一指:“是逍遥公子的爪牙,先杀掉他们,我们再去找逍遥公子。”
“哦!他们的名号是……”
“不知道,剑术很可怕。”
“你陰魔也不弱呀!”
“咦!你知道……”
“你先死!”张蕙芳沉叱,声出剑发,奇快绝轮,剑出鞘似乎才看到手动,看到剑光已是剑到人到,笑指天南排空直入,招术平常,但速度如电耀霆击,平常的招术也成了致命的绝招。
人防虎虎亦防人,陰魔警觉地飞退丈外,间不容发地从剑尖前退出,半途剑已出鞘。
一代邪魔九灵萧的女儿,百劫邪神的得意门人,岂同凡响?鬼、怪两人也禁不起小姑娘一击,陰魔怎能逃出她的剑下?
剑如经天长虹,如影附形跟到,剑气砭骨,这一招流星赶月妙到颠毫。
“铮!”陰魔也高明,居然百忙中封住一剑。
可是,第二剑已排空直入。
“嗯……”陰魔疾退八尺,踉舱稳下马步。
张蕙芳喀一声收剑入鞘,转身回到原处,泰然自若地拾起包里,再捡遮阳树帽拾在手上,回身缓步向陰魔走去,脸上木无表情。
无情剑夫妇,站在不远处发怔。
陰魔脸色死灰,摇摇欲倒,右胸鲜血染衣,大量的鲜血从创口向外涌。
“补我……一……剑……”陰魔嗄声叫,鲜血立即从口中涌出。
“在真定我就想杀你。”张蕙芳站在丈外冷冷地说:“可惜没有机会。”
“你……”
“你就要死了。”
“呃……”陰魔终于倒了,猛烈地怞搐。
张蕙芳将遮阳树帽往陰魔身上一丢,举步向无情剑夫妇走去。
“请带我去见乔公子。”她抱拳行礼说。
“你的剑术神奥诡奇,师承何人?”无情剑答非所问。
“家师百劫邪神。”
“哦!难怪,失敬失敬,你找逍遥公子……”
“我携有乔二公子的手书,要面呈乔公子。”
“你循小径往前走,两里地就到了,他就在河边赏风景,请自行前往。”
“两位……”
“不瞒你说,我们与他非亲非故。”
“可是……”
“我们欠他一份情,在暗中替他摇旗呐喊,他还不知道我们呢。小姑娘见了乔公子,请不要提起我们好不好?我们不希望有玷他的声誉。”
“请教两位……”
“不必问名号,再见。”
“再见。”小姑娘困惑地行礼相送。无情剑夫妇越野而走,消失在荒野的东面尽头。
河对岸的孟津渡口,叫永安村,原来叫旧县镇。从前,这里有一条大提,叫永安堤,五丈高丈宽,沿河长七十里,一度把县城移来。后来一场大水,河堤全毁,县城搬走了,镇也没有了。假使没有渡口,这座小村大概也不会存在了。
村有六七十户人家,不但有茶坊食店,而且有客栈,收容赶不上渡船的旅客,因此户数不多,占地可是相当广,渡口的停车驻马场,就足有三二十亩宽广,三艘大型渡船专载车马,来回一趟将近要两个时辰,一天只开三班,赶不上渡的只好落店等候。
两条街,南街是店铺林立的商业区,东端几乎全是兼客店的食店,规模都不大,街口就是巡检司衙门,也是税站,也是旅客路引盖关防的地方,是最嘈杂、最乱、最令人受不了的地方,在这里办不好手续,麻烦大了。
六合潜龙带着扮成小书生的司空碧玉,施施然进入孟津酒肆的店堂。“喂!怎么你还在这里?”司空碧玉笑吟吟地向窗下那桌的食客打招呼,口吻一点也不斯文。
食客是英俊魁伟的金笔秀士,那一袭青儒衫还真像个读书人。
“裴前辈好。”金笔秀士离座先向六合潜龙行礼,盯着司空姑娘笑笑:“司空老弟好,怎么看你也没有头巾味,你到底是不是碧玉兰花呀?不想称花了?”
“这不是方便些吗?跟着师父跑,这样方便多多。”
“方便逃跑。”六合潜龙摇头:“大姑娘跑了,可就不得了。”
“师父……”姑娘撒起娇来。
好在店堂还没有食客,店伙也在门外招呼旅客,小男生扮女生撒娇不伤大雅。
“请坐下来谈。”金笔秀士肃容就座:“先沏壶茶,距午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稍后晚辈作东,请贤师徒小酌,如何?”
“吃你一席也是应该的。”司空碧玉笑笑说:“看样子,你好像住在镇上呢,怎么不见龙前辈?”
“他老人家手面广,打听消息去了,等会儿可能会来。我们是碰巧一起住在镇上,好几天了。你们是……”
“早上第一班渡船过来的,落脚在前面的悦来栈。”六合潜龙说:“怎么,你和黑道的鬼手龙结伙?”
“咦!怎么不动身?一个时辰就可以到县城……”
“我们要在此地看看风色。”司空碧玉笑笑。
“逍遥公子?”金笔秀士问。
“是的,你……”
“不错,我和鬼手龙前辈希望在这里,替他尽一分力,晚辈欠他一份情。他还在对面,不错吧?”
“不错,在对面。”司空碧玉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他那个人固执得很,不想与你我这些所谓侠义门人子弟缠夹不清,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面孔,讨厌死了。”
“也难怪他。”金笔秀士说:“每个人对是非的看法,多少有些出入;每个人行事,都以为自己是对的。他对侠义门人的作风有成见,所以认为我向严秉廉那酷吏报复不对,对我也就不假以辞色,其实他对我并无恶意和成见,所以找只好离开他远一点,在河这一面为他尽力。”
“你打算怎样替他尽力?”司空碧玉显得有点兴奋。
“在这里拦阻威麟堡的朋友,尽量阻止他们渡河声援浊世威麟。”
“我们也是。”姑娘欣然说:“你有计划?”
“有,我有几个朋友,就散布在这附近。司空姑娘,欢迎你们参加。”
“且慢。”六合潜龙说:“别乱来,你用何名义阻止那些人?”
“这有何难?”金笔秀士笑笑:“咱们根本不提逍遥公子。鬼手龙在暗,打烂仗是黑道人的本行。”
“乱打乱杀?”
“裴前辈,挑起是非来是十分简单的事,找个人向他们瞟一眼,说两句风凉话,走路碰上一肩,保证可以引起大风暴。这些黑道英雄们,那一个不是自命不凡,睚必报,一言不合就三刀六眼搏命的?”
“唔!倒是相当不错的办法。”六合潜龙笑了:“你这小子真该和逍遥公子走在一起,保证可以把江湖闹个天翻地覆,烈火焚天,要不得。”
“那可不一定哦!师父。”司空碧玉持相反意见:“逍遥公子可不是喜欢烈火焚天的人。那天他被范梅影欺凌,一直就不计较,仅偷偷跟在后面看热闹,救了我就逃得远远的。要是我,哼……”
“你,你就造反。”六合潜龙笑骂:“你就会不自量力到处闯祸,你那像个大闺女?”
店门人影匆匆闯入,是手握着两尺长竹筋鞭的鬼手龙长安。
“当头太岁王广来了,五个人,浊世威麟的知交,赶快准备。”鬼手龙长安匆匆说:
“咦!裴老哥也来了?你们是……”
“来帮你们呀,如何?”六合潜龙说。
“无任欢迎。哈哈!多一条龙,咱们把永安村变成最热闹的狩猎场。不过,你最好不要和我走在一起。”
“我来打头阵。”司空姑娘兴奋地跳起来:“惹事生非,我是专家。”
“不要提逍遥公子。”金笔秀士说。
“我半个字也不提。”司空姑娘声落,已奔出店门。
街那端,五个雄纠纠气昂昂,佩了刀剑带了马包,牵了坐骑的汉子,正打算往码头走。
姑娘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匹坐骑的后蹄上。
只要在坐骑的后腿踢上一脚,就可以引发一场风暴了。
牵着最后那匹坐骑的人,是个粗眉大眼一脸蠢像的大汉,没留意身后有人接近坐骑。
姑娘会惹事,当然希望惹得理直气壮,猛地伸手抓住了马尾一拉,健马本能地向前冲,四蹄大乱。
“咦!这畜牲会踢人呢!”她大叫。
大汉本能地扭头回顾,一面伸手安抚乱动的健马。
噗一声响,姑娘一脚踢在健马的左后蹄上。
健马受惊,负痛向前再蹦。
“小狗蛋!你干什么?”大汉急急拉住健马的络头,愤怒地大骂。
“你这匹马踢我。”姑娘理直气壮:“你骂人?该死的!你这猪一样的混蛋……”
大汉无名火发,放了络头。
“噗!”姑娘又踢了马一脚。
“揍死你这小狗书生……”大汉怒吼,双手箕张凶狠地冲上,猛虎扑羊双爪猛搭姑娘的肩颈。
姑娘身材矮,向下挫马步就更矮了,扭身来一记快速的霸王肘,贴身一撞力道可怕,撞在大汉的左肋下如击败革,反手又是一拳,正中大汉的胸口。
前面的四个人止步回顾,恰好看到大汉被打得掩肋急退,狼狈万分。
街上有行人,立即引起惊叫声和嘘声,门神似的一个大汉,与一个小书生相打,引起公愤不足为奇。
“什么?欺负人?”是金笔秀士的叫喊。
“砰!”大汉被姑娘一脚扫倒了。
“打啊……”六合潜龙的嗓门大得很,但却不现身,躲在蚤动的人丛中风拨火。
两具女摆放在路中,脸上的肌肉扭曲泛紫看不出本来美丽的轮廓了。死人当然难看,即使这死人是西子王嫱。
张蕙芳站在尸体旁发怔,她已无法辨认尸体的面貌,看现场,是死后被人拖来搁放在路上的,以便让人发现。
江湖朋友如果不需毁灭迹,或者无暇掩埋,通常会将尸体放置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让尸体的同伴书尸。或者由地方上的人报官掩埋她本来认识无情花,也认识天香玉女,但现在她已无法分辨了。
“谁杀了这两个女人?”她自言自语。
她想起被她杀死的陰魔夏秋姬,有点憬悟。死了的人已不足为害,也没有追究的必要。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突然拔剑出鞘扔掉包里。
右方草声簌簌,踱出两个巨人。她心中一懔,但并不害怕。
为首的巨人真像庙里的鬼王,腰间缠着的铁链乌光闪亮,令人看了心中发毛,这种链子怞打在身上,每一块骨头都会被怞碎怞裂。
另一巨人的大板刀,好像比刽刀还要沉重。
“我认识你,你曾经在真定图谋严知县。”腰缠铁链的巨人厉声说:“该死!”
“我也认识你,你是五丁力士朱五丁。”她镇定地说:“知县严秉廉的保镖。那一位是你的同伴,狂彪曹禄。本姑娘所要找的人,是应山知县颜耿文。”
“我不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本姑娘在真定开始搏杀之前,根本没听说过严秉廉其人,那有闲工夫去图谋他?”
“你撒谎!小女人。”五丁力士向前逼进:“太爷找到了严知县,他还有一口气,说出他的惨痛经历才死的。你兄妹掳走他,而由行尸那些人下毒手,扮清官问案,活活逼死了他。太爷的人死光了,严知县也死了,恨比天高,我发誓要找到你们一个个杀掉。
可让我碰上你了,天理昭彰,报应临头。”
“留活口。”狂彪的老鸭嗓子刺耳已极:“朱兄,先让兄弟我快活快活再说,这小妖精美得令人心跳,兄弟觉得火来了,我来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