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邻座有人厉声怪叫,人影向棚外飞射而走:“散魄魔笑!这家伙好恶毒,要把在场的人一网打尽。点翠公子你这王八蛋狗养的,咱们后会有期。”
这人的咒骂声,是从侧方的树林里传来的,远在五六十步外,居然在这瞬间逃出那么远,可知这人的窜走轻功极为高明。
有些人四散而走,远离散魄魔笑的威力圈。
点翠公子的两个随从,与及包括绝剑敖广在内的两位朋友,仅神色有点紧张而已,默默地行功用心法防范魔笑,敛神内聚的火候十分深厚。
品花公子是最从容的一个,四侍女迅速地在身后排成一列,各伸一手互按背心,神色肃穆聚力抗拒魔笑,无形中已暴露了她们的聚力特技。
棚口那桌的英俊书生,似乎是个聋子,对撼脑震心的散魄魔笑无动于衷,若无其事地照样喝茶。
逍遥公子却是表现最差的一个,他脸色泛青,脸额冒看冷汗,双手抱接住耳根,脸上有强忍痛苦的表情,作深长的呼吸吐纳,全力抗拒魔笑。
绿衣美妇媚笑依旧,艳丽依旧。
先前那么多茶客,目下留在茶座的人,不足四分之一,一个个正心定神,郑重其事地行功抗拒魔笑。
魔笑声终于徐徐消失,点翠公子的道行似乎不够深厚,仅能支持片刻,无以为继,暴露所学是一大失策。
“你的散魄魔笑火候有限得很。”绿衣美妇说话了:“还得痛下苦功。点翠公子,你再笑笑给我看?”
点翠公子盯了逍遥公子一眼,看清了逍遥公子难友的神情,感到心中大快,傲然哼了一声。
“在下如果再笑,这位滥竽充数,也敢滥称三公子之一的家伙,必定在江湖除名啦!”点翠公子指指逍遥公子陰笑:“幸好在下没将他看成劲敌,小小的惩罚已经够他受的了。”
“真的呀?”绿衣美妇明媚动人的水汪汪明眸中,突然涌起浓浓的、冷森森的杀机:
“本来我想好好宰割你的,现在已经无此必要了,你根本就浪得虚名,宰割你这种没入沛的货色,那是八流人物的事。”
话说得锋利,不留余地,先前的绝世风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陰森冷傲,眩目的艳丽也换上了冰霜般凛例,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假使点翠公子够聪明,一定了解她所说的宰割无此必要并非言出由衷,眉梢眼角的杀机便已说明一切:她正要逼对方走上被宰割的绝路,自己制造毁灭自己的理由。
点翠公子受不了啦!出道几年,闯出响亮的名号,一向在女人面前吃得开兜得转,春风得意予取予求,那曾受过女人的轻视和侮辱?
即使是美如天仙的绝人,也不能侮辱他,居然讥剌他是没入沛的货色,他怎受得了?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日后他还用叫字号称英雄?
“小女人!”他愤怒地拍桌而起,像发威的猛兽:“你胆敢如此无礼地侮辱本公子,你必须受到惩罚……”
“你打算如何惩罚我?”绿装美妇在火上添油,让他的火烧得更旺。
“你就会知道的,小女人,别以为你抵受得了本公子的散魄魔笑,便自命不凡抬高自己的身价。也许你真有些值得骄傲的武功,必须全部掏出来全身保命了。小女人,亮名号。”
“等你击溃本姑娘的一些值得骄傲武功,就可以知道本姑娘的名号了。”
“本公子正有这种打算。”点翠公子愚蠢地向女郎接近:“且先让你开开眼界,接招!”“闻人兄小心……”品花公子急叫,领着四位侍女,倒飞出棚,身形骤动时出声示警。
这瞬间,双方已各展所学,以神功绝技作生死一搏,行雷霆一击。
点翠公子的一双手,十指箕张八方抓舞,每一个指头都成了致命的武器,身形左旋右抄急如闪电。
说是乱抓舞,不如说是渔翁抓鱼。
罡风乍起,劲气涌发如潮,首先接触的茶桌,突然在爪功所及时崩坍、爆飞、四分五裂。
绿影像滑溜的泥鳅,灵活地在渔翁的双爪下滑窜。
“轰隆……”又倒坍了两张茶桌。
“叭挞……”几张长凳飞起、掼散。
整座茶棚像被狂风所摧撼,棚柱摇摇,桌凳茶具向八方飞抛,片刻间,茶棚像遭了兵灾,没有一件器物是完整的。
好霸道厉害的爪功,八尺内足以虚空抓石成粉。
人都逃避出棚外去了,在棚内无处存身。
可是,闪烁不定的淡淡绿影,在爪影的笼罩下飘忽如魅,抓不着扣不牢,闪动时所发的劲流,不但不减弱爪功的威猛劲道,反而加强爪功的声势,这种加强的声势更令人觉得绿影更为快速,更为妙曼。
最后一声气流迸爆声传出,人影终于陡然静止。
棚内,已没有任何器物存留,家具杂物全被震毁抓裂,飞散出棚外散布狼藉。
“本姑娘小看了你。”绿裳美妇沉声说:“你的摄魂爪绝技,已有了八成火候。现在,本姑娘要回敬你摄魂十八爪的九招杀着。”
她一双纤手伸出袖口,亮出爪功的功架,蓦地身动爪发,赫然是点翠公子的摄魂爪招式,但所发的抓空劲流,却此点翠公子所发的狂猛一倍以上。
劲气强烈一倍,棚柱摇摇。
“啪噗!”异响传出。
人影狂乱地旋舞,罡风一阵阵啸吼。
嗤一声裂帛响,人影疾泻出棚,是点翠公子。
一声娇叱,追随在后的绿影双爪齐出。
这瞬间,两随从一闪即至,一左一右四掌合聚,沉叱声震耳欲聋。
衣衫凌乱的点翠公子,从绵密如网的爪影中斜撞而出,右肩衣裂肌伤,全身蜷缩至最小限,险之又险地月兑出爪网。
响起一阵气流迸爆的怪声,绿影也从另一方向逸出茶棚。
两随从各发了七掌之多,不但及时助主人月兑身,威猛绝轮力可摧山裂石、可发震耳怪响的掌力,便将绿棠美妇的爪功震散,聚力夹攻威力惊人。
绿裳美妇远掠出三丈外,稳下马步脸色泛现苍白。
两随从似乎也没完全占得上风,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喘息声清晰可闻,双手也不受控制地擅动,怪眼中也出现疲倦的神情。
“好啊!”绿装美妇恨声叫:“原来天雷双怪,自贬身价做了一个小辈的家奴随从,真够光彩的,你们十年前天雷神掌威震关中的赫赫雄风,如今安在?好,我给你没完没了,回头见。”
她不得不见机撤走,点翠公子的两个朋友,一个手按七星刀靶,绝剑敖广也准备拔剑,跃然欲动,随时都可能加入对付她。而且,点翠公子仅受到些少皮肉擦伤,正打算蓄势反扑。
不远处,品花公子偕同四侍女,皆用奇异的目光向她审视,显然要从她的武功招路与及面貌身段中,找出她的根底来。
那位俊美的书生,站得远远地轻摇摺扇,神色泰然坐山观虎斗,很可能一时兴起加入帮助某一方。
逍遥公子与其他早已退出棚外的几个茶客,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对刚方的惊人恶斗感到惊讶万分。
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娇美女人,竟然逼得点翠公子主仆三人同时出手,委实令人震惊,江湖上怎么平空出现这么一位武功骇人的年轻女人?这女人是何来路?
她撤走的速度仍然惊人,但见绿影连续闪动,去势有如星跳丸掷。
点翠公子想发令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谁知道这美丽女人的底细?”品花公子突然向逍遥公子这一面的几个人大声问:
“有谁曾经在某些地方,见过这位武功惊世的女人?闻人兄的摄魂爪是武林一绝,而这美丽的女人一看就了解其中的精萃,现学现卖威力更惊人,应该有人听说过她的来龙去脉的,她是谁?”
在场的人,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黑道邪道中有其地位,见过大风大浪的成名高手。
可是,没有人回答,可知这些人都不知道绿裳美妇的来历。
逍遥公子陷入沉思中,他正在整理思路,希望能从在场的牛鬼蛇神中,找出有关小孤失踪的蛛丝马迹来。
没有人找他,表示这些人与小孤失踪的事无关。
他的目光,落在那位俊美的书生身上。这书生年岁甚轻,神态冷傲从容,对所有的变故无动于中。
他冷眼旁观,感觉出书生对绿裳美妇的惊世武功毫不在意,对绿裳美妇荡人心魄的艳丽视若无睹,彷佛对任何惊世的事都视同等闲,这份漠视一切的冷静工夫实在令人佩服。
“我找错了方向。”他向自己说。
他正打算离开,有人已经围住了他。
左面,是品花公子与四侍女。右前方,是脸色仍未完全恢复常态的点翠公子、两随从、绝剑敖广和那位佩七星刀的人,是点翠公子的朋友。
其他的十余位茶客,已看出气氛不对,纷纷向侧移,离开是非场。事不关己不劳心,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管闲事的侠义之辈,而是黑道和邪道、一切为自己打算的聪明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自私自利人物,何况他们有自知之明,惹不起江湖三公子,避远些大吉大利。
“你一定知道一些消息,阁下。”品花公子傲然地向他说:“你在江湖上神气了三四年,走过许多地方,看过不少人物,不要说你不知道那位姑娘的一切。”
“在下确是不知道。”他神色一冷:“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所有的人,都颇感惊讶。
点翠公子也感到意外,在这种情势下,识趣的人都应该低声下气才对。刚才的散魄魔笑,最感狼狈难堪的人就是他,怎么这时反而强硬起来了?
“哼!你如果不说,后果你该明白。”品花公子咄咄逼人。
“你何不明白告诉在下什么后果?”
“江湖三公子的逍遥公子,将在江湖除名。”品花公子更神气了。
“哦!原来你想把在下除去,今后只好称江湖两公子了,主意是不错。”他淡淡一笑:“其实,我乔冠华取销逍遥公子的名号,仍然会有其他的人出来取代在下的位置,仍会有江湖三公子出现,你总不能禁止其他的人也称逍遥公子。”
“至少,逍遥公子不是你乔冠华。”点翠公子在一旁火上添油:“老实说,以你的人才和武功,委实沾辱了江湖三公子的声誉,你实在不配与咱们并列平坐,让其他配的人取代,或许能替咱们三公子增些光彩。”
“我明白了,你们之中有人,想取代我逍遥公子。”他恍然,目光落在点翠公子的两位朋友身上:“是那一位?不会是金陵三豪士之一的绝剑敖老兄吧?金陵三豪士的名头,似乎并不比江湖三公子低呢?”
“金陵三豪士成名。你阁下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苦练武功扎根基呢!”绝剑的讽刺口吻托大得很。
“我这位好朋友怪刀刘泉,一表人才,财雄势大,他还真有意取代阁下的地位呢!”
点翠公子在帮腔。
“论风流潇洒,刘兄的确比你的品流高三两分,拳剑内功更比你强多了,称公子才真正名实相符。”绝剑也为朋友吹嘘。
“谁要称公子,大可找一批狐群狗党把他捧出来;连英雄豪杰也是捧出来的。”他毫不激动,但话却锋利得伤人:“根本就用不着在我逍遥公子身上打主意费心机。不过,刘老兄已经有了绰号,人才武功都比在下高三两品,实在不需降尊纾贵捡拾在下逍遥的名号,你老兄何不自称神刀公子?比怪刀响亮多了。”
“住口!”怪刀刘泉勃然变色怒叱:“该死的东西!你讽刺我吗?”
“老兄,岂敢岂敢,我在捧你呀!你老兄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小心中风哪!”
“我要你收回你的话。”怪刀愤怒地向他逼近,声色俱厉。
点翠公子举手一挥,两个仆从天雷双怪点头意会,两面欺近,脸上有不怀好意的狞笑。
“你老兄简直开玩笑。”他徐徐戒备着后退,口气虽然不弱,但脸上有明显的怯意:
“话说出口,那能收得回去?这……”
“你非收回去不可。”怪刀的嗓门更大了。
“可是……”
“不要再退了,此路不通!”身后传来品花公子的得意语音,这位公子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似乎早已估科他必定心怯后退准备逃走。
十比一,白痴也知道他必定心怯退走。
“你……你们这……这算什么?”他不敢不止步,语气有强烈的恐惧。
“哈哈!替你从江湖除名。”品花公子毫不脸红地说,脸上有掩不住的得意,也有陰狠的杀气涌现。
“你……你们倚多为胜,是这样替高手名人除名的?”他沉声说。
“只要你不逃,就不会有人倚多为胜。”点翠公子大声说:“你必须和刘兄面对面解决,还他公道。”
“你们这种阵仗,太不公平。”他大声抗议。
“天下间无所谓公平。”
“这……”
“你认命吧!挺起胸膛鼓起勇气来,不要沾辱了江湖三公子的名号,毕竟你也曾在江湖神气了一段时日,混出让人羡妒的名气,为名利而拚命,值得的。”
“你们太过份了!太过份了。”他摇头苦笑着说。
没有人发现他眼中的愤怒和杀机,所看到的仅有他流露在外表的恐惧。
“阁下,不要怨天尤人了。”怪刀直逼至伸手可及的距离内,面面相对,暗中神功默运,随时皆可能出手用绝学行雷霆一击,包括迅速拔刀杀人。
一阵怪笑入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真是太过份了。”俊美的书生朗声说:“你们这些成名人物,没有丝毫成名人物的风度和气概,更没有丝毫武林人的胆气豪情,居然摆出弱肉强食,倚多为胜的阵仗,可耻!奇怪,你们是怎样混得名号的?是自取的吧?”
野茅坑里扔石头,激起公‘粪’(愤)。
一声怒叫,绝剑狂野地到了书生面前,身形未定,已经狂妄地一耳光怞出。
接触太快,看清变化的人不多。
“劈啪劈啪!”耳光声清脆震耳。
“叭哒!”人体倒地声随即传出。
绝剑侧摔出丈外,跌了个手脚朝天,满口流血,双目难睁。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我不杀你。”书生的左手摺扇向地下的绝剑一指,神定气闲,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挨耳光的绝剑像是自己失足摔倒的,与书生无关。
“哎……唷……我……我的眼睛……”绝剑一面挣扎想爬起,一面拔剑,叫声含糊不清,有如狼嗥般难听刺耳,而且爬不起来,剑也无法拔出,手抖得太厉害了。
“你已经成了瞎子。”俊美书生说:“绝剑从现在起,正式从江湖除名,你的剑除了用来自绝之外,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绝剑怪刀,在江湖名号响亮,两人结伴横行天下,一刀一剑相得益彰,刀剑合璧罕逢敌手,所以两人的交情极为深厚,比亲兄弟还要投契。
绝剑被废,怪刀岂肯善了?一声厉叫,首先拔刀出鞘,向俊美书生冲去。
身形一动,却又陡然顿止。
逍遥公子的左手,不知何时已扣住了怪刀的右手脉门,五指像大铁钳,脉门的肌肉已经变了形。
“当!”七星刀月兑手掉落。
“哎……”怪刀骇然惊叫,左手二龙争珠,急袭逍遥公子的双目自救。
逍遥公子右手的摺扇一拂,啪一声击中怪刀的左手脉门,二龙争珠狠招瓦解。
摺扇点在怪刀的咽喉下,徐徐发动前顶。
“你也狂够了。”逍遥公子冷冷地说,左手扣住对方的右手脉门往怀里拖,扇却顶住对方的咽喉向前送,怪刀怎吃得消?
“不……不要……”怪刀大骇,崩溃似的狂叫,头拚命向后仰,咽喉快要顶破啦!
“绝剑怪刀,同时从江湖除名。”逍遥公子冷酷地说:“我也不杀你,废你……”
“放了他!”点翠公子变色厉叫,色厉内荏:“偷袭算那门子英雄?冲在下来。”
“你是英雄吗?”逍遥公子嘲弄地问。
“我点翠公子一直就是英雄。”
“真的呀?你连脸都不红呢!刚才你所表现的举动,那有半点英雄气概?对付那位美艳绝轮的姑娘,你是三打一,这算是英雄?英雄末免太不值钱了你丢尽了天下英雄的颜面,不要脸。”
“你将为这些话后悔八辈子……”点翠公子羞怒地吼叫,伸手拔剑。
怪刀的身躯,突然向点翠公子背撞而去。
点翠公子来不及拔剑,本能地伸手急扶怪刀。
天雷双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看出了危机,不约而同左右齐上。
“呔!”两人重施故技,四掌齐出抢救主人,掌发雷声起,狂猛的破空掌劲山涌而出。
慢了一刹那,逍遥公子已先一刹那近身,随在怪刀的身后接近了点翠公子,天雷掌力落空。
铁拳从怪刀的右肋下穿越,半分不差狠捣在点翠公子的右月复上,如击败革,砰然震耳。
“哎呀……”点翠公子惊叫,这一拳来得太突然,力道有如千斤巨锤猛撞,沉重得可怕。点翠公子倒冲丈外,几乎摔了个四仰八叉。
“呃……”点翠公子受不了啦,半躺在地想呕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这一拳够重,假使点翠公子的护体内功火候稍差半分,很可能气散功消,肋骨要断好几根。
怪刀更惨,倒翻跌出丈外,喉骨受到重创,变成了哑子,只能像漏气的喇叭猛喘气,挣扎难起。
第二次怒吼,第二次天雷掌施威。
人影似流光,逍遥公子已先一刹那侧逸出两丈外去了,第二次天雷掌落空。
品花公子的四侍女,及时一拥而上,但见裙袂飞扬,香风扑鼻,四支长剑指向逍遥公子,剑山压到。
“少陪!”逍遥公子大声说,左手有意无意地一抖,身形倒飞而起。
“砰!”有人倒了,是在最右首出剑的侍女。
刹那间,四侍女全倒了。四支剑向前抛出,四人四剑摔跌连续发生,先后仅秒忽之差。
地面,滚落四枚铁莲子。
四侍女皆被击中右肩井袕,右半身发麻失去控制,倒了就动不了啦!
逍遥公子远在三丈外止步,冷冷一笑徐徐向后退走。
“咦!你们……”品花公子大骇,抢出狂叫。
“她们死不了。”逍遥公子说。
“你把她们……”
“制了右肩井,阁下不难疏解。”
“你……”
“在下从不自命英雄,你们也不配称英雄,所以在下使用暗器应付群殴,理直气壮。”
“我饶不了你……”品花公子咬牙切齿替侍女解袕。
“下次你最好离开在下远一点,不然你品花公子将在江湖上除名。记住,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
不等天雷双怪扑上第三次发掌,逍遥公子已倒纵三丈外,在远处从容退走。
俊美的书生,也先一步退出四五丈外远离险境。
点翠公子顾不了自己的狼狈形状,爬起发疯似的拔剑飞扑而上。
天雷双怪要快些,抢前丈余狂冲而上。
“愚蠢!”侧方不远处的俊美书生摇头叫。
逍遥公子一步步后退,并没打算逃走,虎目中涌现猛兽猎食时的残忍光芒,口角噙着一丝冷笑。
天雷双怪到了,又狂又急又迅疾,同声沉叱,四只巨掌乘凶猛的冲势连环劈出,震耳的雷声乍起,千钧掌劲以逍遥公子为中心骤然汇聚。
眨眼间,突变令人目眩。
逍遥公子的身影不退反进,快得有如电光一闪,对方的掌劲刚发,他已切入贴身了。
天雷双怪疾冲的身形突然加快,似乎加快了一倍,脚下不但失闪,而且离地。
人体离地,便失去力源,有天大的本事也旋展不开,只能凭本身的重力加以发挥,活动大受限制。
人毕竟不是鸟,既不能飞,更没有翅膀向空间借刀,成了被投出的石块,仅能随离开的力道向前飞抛。
天雷双怪离地而起,飞腾滚翻远出三四丈外,想中途控制身法却力不从心。
“砰蓬!”沉重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像从天空掉落了两块磨盘大石,地面亦为之震动,声势惊人。
“哎……唷……”双怪痛苦地狂叫、声吟,骨头似乎已被摔散,挣扎难起。
后到的点翠公子骇然刹住马步,惊得血液都快要凝结了,脑门一清,像被巨锤敲醒了。
天雷双怪的天雷神掌,可伤人于丈外,假使击实,骨肉皆腐裂崩散。不论声望、武功、内力修为,皆此点翠公子高得多,江湖朋友畏之如虎,那些名门大派的高手名宿,皆不敢轻易得罪这两个怪人。
点翠公子的声威建立,可说绝大部份靠这两个伪装仆从的凶悍怪人建立的,倚之为长城,赖之为护身符。
可是,一照面双怪便灰头土脸,长城倒了,护身符失去功能啦!
逍遥公子不退了,拍拍双手表示办完了事,该轻松一下啦!扭头瞥了身后三四丈,在地下挣扎声吟的双怪一眼,方泰然自若取回插在腰带上的摺扇。
“好像现在是一比一了。”逍遥公子冷冷一笑:“同类相残,江湖三公子互相仇视是必然的现象。阁下,你不是要替贵友捧场,把我逍遥公子除名吗?现在,你可以宰我了,机会不可错过。”
“你……你你……”点翠公子慌乱地向后退。
“你可以重施你的散魄魔笑呀?刚才我的魂魄,真的几乎被你笑散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后劲,你错过一次机会,可不要再错过第二次哪!”
一个心虚的人,常会做出反常的事来。
“江兄,挡……挡住他!挡……”点翠公子慌乱地向不远处替侍女解袕的品花公子求救,居然昏了头,叫品花公子挡住逍遥公子,自己却急急加快后退。
两人算是第一次相识,此之前彼此闻名而已,不仅无法建立交情,而且暗中相忌,事急居然要求对方阻挡强敌,未免荒谬绝轮,一时的利害结合,也将因利害而分手。
品花公子果然冒火了,领着四侍女侧移。
“你不要退过来。”品花公子怒叫:“你威震武林的摄魂爪呢?出手呀!”
“江兄,咱们联……联手……”
“在下不会替你挡灾。”品花公子断然拒绝。
点翠公子扭头一看,品花公子与四侍女,已经加快脚步,向小径急急走了。
再回头一看,逍遥公子正脚下加快接近。
点翠公子这次采取了最正确的行动,丢下同伴拔腿就跑,像受惊的免,快极。
月兑免的速度极为惊人,点翠公子似乎比月兑免更快些。
俊美书生摇摇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该把他们除名。”俊美书生向逍遥公子说:“江湖一公子,不比三公子响亮些?”
“我并不笨。”逍遥公子笑笑:“除去他们,将有比他们更高明的人,取代他们的地位,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得付出更多的精力,保护我既有的地位声威,得不偿失,我为何要平白放弃三公子之首的名位?留下他们反而可以增加我的身价,何乐而不为?”
“你倒是工于心计呢!”
“好说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军工于心计,才能活得如意。兄台人如芝兰玉树,才真的配称公子,只是,废绝剑的手段,未免狠了些。”
“狠?留他的狗命,已经……”
“你杀了他,反而显得仁慈些。”逍遥公子苦笑:“像他这种有身份地位的高手,瞎了双目比杀了他更为痛苦,今后他……”
“你也废了怪刀。”
“哑巴不算是废人。哦!失礼,请教兄台高名上姓。”
“你在转什么念头?”俊美书生显然不想亮名号。
“我想求证一件事。”
“说说看。”
“兄台一定认识刚才那位绿裳姑娘。”
“凭猜测?估计?”
“两者都有。”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不认识,那就与兄台无关。”
“认识就有关?”
“对。”逍遥公子肯定地说,向小径举步。
“有关什么?”俊美书生跟上问。
“城内张家大院,曾经潜藏着一些威震江湖的老一辈高手名宿。但昨晚,张家大院已人去院空。”
“听说过。”
“其中有位令人闻名色变的老魔,行尸钱遂。”
“天下三尸,不留孑余。”
“行尸钱遂有一位师妹,年轻时叫鄱阳凌波仙子孟珊,廿年前变成了炼魂孟婆。炼魂孟婆年轻时美艳超尘,上了年纪所收的几位传人,都是千娇百媚的姑娘,武功同样出类拔萃。”
“行尸炼的是僵尸功,不宜女弟子修炼。炼魂孟婆的内家绝学称太陰真气,也称自华洗髓功,确是炼气术中颇为玄奥的宗支。看来,与兄台无关了。”逍遥公子颇感失望。
“怎见得?”俊美书生问。
“兄台提到这些人时,口气欠缺尊敬,所以……”
“哦!你以为我与他们有关?”
“是的。”
“为何?”
“因为你是一位姑娘。”
“这……你以为……”
“我以为你和那位绿裳姑娘,是同门师姐妹,炼魂孟婆的门人。”
“有关系吗?”
“我丢失了一位小侍女。昨晚,行尸曾经光临在下落脚的客栈,惊走了二君一王的爪牙,他走后不久,我的侍女小孤便失了踪,所以……”
“我姓朱,名黛。那位绿裳姑娘叫许菡,我是她的师叔,她是我师姐炼魂孟婆的三弟子之一。”
逍遥公子吃了一惊,炼魂孟婆已经是年届花甲的老太婆,怎会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师妹?难怪绝剑栽得那么惨,论辈份,绝剑矮了一大截。这位朱黛姑娘,该也算是行尸的师妹,行尸和炼魂孟婆,都是功臻化境的魔道可怕前辈,朱黛的性格和武功修为,自然不会差多少,绝剑栽得不冤。
“我师姐昨晚确是擒住一位小姑娘。”朱黛继续说:“至于是不是你的侍女小孤,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没和她们住在一起。”
“可否请姑娘带在下去见令师姐?”逍遥公子大喜过望,想不到并没白跑一趟三宫庙。
“这……我得先替你安排,看师姐是否肯接见你。”
“在下先谢谢姑娘的盛情。”
“这样吧!我去安排,不管师姐肯不肯,我都会到客店给你回音。”
“谢谢,在下专候佳音。”
“我先走一步,回头见。”朱黛善意地嫣然一笑,脚下一紧,清澈的明眸涌现绵绵的异彩,深深凝注他一眼,欣然走了。
从北关进城,敏感的人,已经可以嗅出紧张的气味,捕房的公爷们大概取销了一切杂务假期,集中调度人手,在城内城外布下了警戒网。
这些吃公门饭的朋友十分精明干练,已经发觉情势控制不住,赶来浑水模鱼的人愈来愈多,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真需要严加提防,以免变成不可收拾的大灾祸。
进了北关,距北门还有半条街,身后便跟来一个面目陰沉的中年人,紧跟两步与他走了个并排。
“乔公子,知道在下找你的意思吗?”中年人的语音直薄耳膜,其实声音并不大。
“不知道。”逍遥公子沉着的神态,表示出心中毫不激动:“我这入不习惯猜谜。”
“你要知道吗?”
“随便。”
“想知道你那位侍女的下落,对我你要客气一点。”中年人大为不满,对他那无所谓的态度有点冒火。
“我已经对你够客气了,如果不客气,你已经死了。”他冷冷地说。
“你还想唬人?”中年人要冒火了。
“不是想,而是有此实力。”
“你有人质在我手中……”
“人质?你老兄是不是搞错了?”
“你……”
“天下间稍有一点地位,甚至不需有地位,只需有一点点钱,就可以买侍女。买侍女是合法的,衙门里的官媒,就做这种合法的买卖。天下间没有一百万侍女,最少也有十万,这些可怜虫注定了一辈子翻不了身。少了一个侍女,我可以再买两个,甚至二十个。老兄,你有什么人质?你简直昏了头,我不马上宰你,已经算是瞧得起你了,你还敢在我面前充人样,你算老几?”
“阁下……”
逍遥公子左手一伸,快得像是电光一闪,奇准地扣住了中年人的右手曲池袕,中年人的右半身立即失去控制,毫无解月兑自救的机会。
“现在,你也是本公子的人质。”逍遥公子陰森森狞笑:“本公子认为,你这家伙的狗命,在你的主子眼中不值半文钱,你的主子不会用我那侍女的命,换你这家伙身上的一毫一发,所以你死走了。”
“哎……在……在大街上你……你敢行凶?你……”中年人惊恐地叫,希望有行人或公人出面干涉。
“敢打赌吗?”逍遥公子的陰笑更可怕了。
“打赌?你……”
“赌没有人救你,没有人认为本公子行凶。”逍遥公子挽了对方便走:“你马上就会变成白痴,没有尸体留下来惊动官府,没有碎骨残肉让街坊收拾。人们对待一个白痴,付出的同情有限得很,也许会把你用铁链子锁起来,免得你发起疯来伤害无辜的人。”
“放我一马……”中年人崩溃了。
“可以,但你必须招出我那侍女的下落。”
“我……我是从……从搜魂妖神的爪牙口中,知道你丢失了一位侍女,所……所以……”
“所以要利用这消息来勒索?”
“是……是的。”
“搜魂妖神李尚先也来了?奇怪,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丢失了一个侍女?”逍遥公子大感意外:“这件事,只有两个外人知道。唔!有古怪。”两个外人,一个是要求他合作的夏姑娘,一个是行尸和炼魂孟婆的师妹朱黛。
也许,不久前在三官庙,在旁看热闹的几个人,曾经听到他与朱黛谈及丢失侍女的事,但决不至于传播得如此快速。
也许,夏姑娘替他打听,走漏了风声。
“你替谁跑腿?”他接看盘问。
“威……威灵王……”
“是他?他还不死心?”
“他……他正在追查你……你那侍女的下……下落,希望能先一步把……把侍女控……控作人……人质。”
“原来如此,你滚吧!”他恍然,放了中年人。
心中平空增加了三分忧虑,小孤的事,恐怕将愈来愈复杂。
假使小孤真的落在炼魂孟婆手中,或许还有转机,要是落在二君一王的手中,他栽定了。“我得赶快打听。”他向自己说。可是,他必须返回客店,等候朱黛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朱黛便入店找他。
朱黛仍是俊美书生打扮,神情不再冷傲,明眸泛涌着异彩,假使换穿女装,决不比她的明艳动人师侄许菡差,甚至更妩媚三两分。
“朱姑娘,看你春风满面,定有好消息见告。”接到人,逍遥公子大喜过望:“请客院客室奉茶。”
小客厅已经整理得恢复旧观,由小捣蛋小羽奉茶。朱黛暗中留意小羽的举动,心中在转别的念头。
小羽的轻松顽皮神情,的确不像一个小奴仆。
“公子爷请用茶。”小羽对为小孤而来的人毫无好感,对这位女扮男装的朱黛,毫无理由地产生敌意,茶盘向前一递,手上用了劲。
“谢谢。”朱黛安坐如泰山,纤手拈住了盘中小小的茶杯,俊美的面庞有友善的微笑。
茶盘传出吱吱怪声,小羽脸上的顽皮笑容消失了。
“小羽,不可无礼。”坐在主座上的逍遥公子微笑着喝阻:“朱姑娘所练的太陰真气,可引化任何外力。你如果再逞强,将连人带盘飞出厅外灰头土脸。”
小羽脸一红,乖乖退下,背转身伸伸舌头做鬼脸,似乎仍然有点不服气,不死心。
“乔兄,你这位书童小小年纪,内功的根基深厚得令人难信,是练武的奇才。”朱黛脸色微变:“如能保持这种进境,他的成就将石破天惊,要不了几年,必定可以成为这一代的拔尖人物。”
“小孩子嘛!不要夸奖他。”逍遥公子笑笑:“不过,他肯下苦功是事实,也肯虚心吸取江湖经验,日后的成就,谁敢逆料?江湖上能人辈出,武功绝学千奇百怪。以我来说,闯荡四载,虽则小有名气,但真要碰上身怀绝学的高手,我这点点所学难登大雅之堂。以昨晚来说,令师兄一现身,二君一王的爪牙闻声远遁胆落而走,而他们却认为吃定我了,最后我仍然丢失了一位侍女。朱姑娘,令师姐不会为难小孤吧?”
“家师姐的确擒获一位小姑娘,至于是不是乔兄的侍女小孤,我还不清楚。”朱黛柳眉深锁:“不瞒你说,我还没见到家师姐。”
“哦!姑娘不是从令师姐处来的?”逍遥公子脸上有明显的失望表情。
“她迁往柳条沟大辛庄去了,我正要前往找她,顺道来知会一声。如果乔兄没有别的事,何不一同前往?”朱黛满怀希冀:“十几里路,你在这里枯等,反而更为心焦,何况你可以向家师姐当面谈,有我从中斡旋,家师姐或许肯将小孤让你带走呢。”
“大辛庄?那不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霸王庄吗?”逍遥公子脸色微变:“霸王辛大风,邪道高手中的高手,名人中的名人,他肯让我这种小有名气的晚辈,踏入他霸王庄作客?”
“有我陪同前往,他不肯也得肯。”朱黛显得有十分把握:“再说,你已经把与他同辈,名气相差不远的二君一王,整弄得灰头土脸,你的身价已非昔比。武林无岁,江湖无辈;在你面前,他没有理由摆前辈名人的架子,何况你找的不是他。”
“公子爷,霸王庄有如虎袕龙潭,去不得。”小羽急急地说:“那老邪魔霸王辛大风不是个守道义的人,来客不管有理无理,进了他的霸王庄,如不乖乖听他的,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既然你们有所顾忌,不去也好。”朱黛有点失望:“我一个人去好了,乔兄回在店中等候消息,我将尽快回来报佳音,也许将小孤带回来呢。”
“我跟你去。”逍遥公子断然说:“诚如朱姑娘所说,我找令师姐而不是找他,即使他傲慢地摆前辈名人的威风,我也不介意。”
“其实,霸王辛并不是真正不讲理的人,乔兄与他无仇无怨,就算慕名往拜,他还能怎样?”“朱姑娘,那就走吧!以免夜长梦多,早些解决心里也踏实些。”“小孤对你,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为她冒险?”朱黛突然提出疑问:“她只是一个侍女。”
“不是重要份量的问题,而是道义问题。”逍遥公子正色说:“侍女也是人,我这主人有责任保护她。世间做任何事都有危险,只问冒的险值不值得。救援小孤,是我的责任,值得的。”
“哦!这……你是一个可敬的好主人。”朱黛欣然说:“难怪有甘锋那种神秘高手愿意追随你。”
“一点也不错。”小羽傲然地说:“公子爷是天下间最好的主人,天下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