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岚推着云秋心走去,权衡长叹一声,道:“鄙人今日智穷力竭,薛姑娘亦当有此感!”
他居然把薛飞光与自己相提并论,可见得他已深悉薛飞光才智过人。
朴日升恢复平日的深沉大度,平静地道:“这等事不是军师的职责,权军师不必放在心上。”
裴淳突然大声道:“杨姑娘,请等一等!”
他为人老实,因此才一开口,人人都晓得他竟是想出搭救云秋心的方法。
没有一个人不是大吃一惊,内中以权军师和薛飞光最为震骇,其次就是朴日升。
这三人一向都自负才智过人,尤其是薛、权两人深知裴淳为人肠直脏肚直,虽非愚笨之辈,却也不是富有急智之士,怎的今日突然想出没有人想得到的计策?
朴日升不甚震惊,是因为他自知太过关心云秋心的安危,所以智珠不若平日活泼。
杨岚停住脚步,泛起满面怀疑之色,道:“好!我就等一等,瞧你怎生救得她?”
裴淳还未开口,薛飞光已道:“裴大哥,座上有一位擅长大手印奇功的古奇大喇嘛,连他也不敢贸然出手呢!”
裴淳摇摇头,正待开口,权衡接声道:“若然裴兄想用言词改变杨姑娘心意,定是梦想无疑。”
他又摇摇头,薛飞光接口道:“须知杨姑娘平生任性行事,决不是财宝或其他物事能买得动她的。”
裴淳道:“不是……不是……”
权衡立刻道:“古往今来,唯有情之一字,能使人做出乖谬之事,杨姑娘满腔妒恨之下,连自己生死也不放在心上,裴淳纵是想用情感打消她的做法,实如缘木求鱼。”
这两人一刹那间,猜出了数种方法,可是裴淳仍然摇头,这就更加使人惊诧讶骇不已!
要知权、薛二人作这等猜测,都怀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裴淳想出的救人之法,若是在他们猜测之中,则根本行不通,动辄还会害死云秋心,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说个不停。
薛飞光一见他又摇头,便赶紧接着说道:“纵然是你那边高手尽聚大门之外,得到你通知之后,出手拦截,其实你认为杨姑娘会因这些高手们必须顾惜云姐姐的性命而不敢杀她,可是她却另有妙法安然离去,那就是她大可胁迫朴国舅等送她上马,若是有人拦截,朴国舅他们只好出手了。”
这一步棋比以前说的又高深得多,众人都注意地望着裴淳,却见他仍然摇头,薛飞光话如连珠般进出来,道:“或者是有些高手纵然出手,杨姑娘决不会怀疑与你有关,所以只要这一边拖延时间,那一边尽可能走远些才拦截,那时杨姑娘因想不到这些高手与你或朴国舅有关,故此不会向云姐姐下毒手,此计本来十分高明,但你却漏了一宗最要紧的……”
她故意稍稍停顿,全厅之人都想此计实是稳妥不过,怎的又有漏洞?
裴淳怔了一怔,道:“漏了什么?”
薛飞光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杨姑娘乃是任性之人,因此没有估计到她会故意杀害云姑娘,使得朴国舅伤心之下,反而迁怒于你。这么一来,不须等到英雄宴上,只在今日,你们两人就得有一个到陰曹报到!”
这等设想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不是事态严重,定然有人喝采叫好。
但还有更奇怪之事在出现,原来裴淳听完了这番话之后,居然仍旧摇头不迭。他正要说话,众人方想这一回终于要揭破谜底啦,念头尚未转完,权军师大声道:“且慢,鄙人尚有一说。”
杨岚听出味道,笑道:“说吧!”她这一笑,把紧张气氛驱散不少。
权衡道:“适才薛姑娘说话之际,鄙人本想传令底下之人,设法在宝马身上弄手脚,若是发出此令,杨姑娘在十里之内,定必被宝马掀落地上,咱们这边高手齐出,紧紧跟蹑,当她坠马之时,必有抢救的机会。”
杨岚身上不禁沁出冷汗,忖道:“他若发出此令,必能成功无疑!”
别的人也都暗想此计果然极妙,千稳万妥,但他为何不发出命令?
朴日升沉声道:“军师此计天下无双,因何迟疑不决?”
权衡道:“鄙人再加推详之时,发现了两个无法克服的困难,所以不敢冒险。”
杨岚忍不住道:“哪两种困难?”
权衡道:“其一须得归咎在国舅爷身上。”
众人无不大感茫然,左思右想,都找不出此事与朴国舅有何关连?这真是越说越玄,连裴淳也听得张大嘴巴。
权衡接着道:“怪只怪国舅爷平日御下宽厚,因此,国舅爷从京中带来的老马夫,这一趟极可能阳奉陰违,向宝马弄手脚之时,不在十里之内生效。”
众人多半迷惑不解,固然那老马夫阳奉陰违,确是由于朴日升御下宽厚之故,但那老马夫为何会阳奉陰违?这简直没有道理可言。
权衡鼠眼中闪出得意的光芒,解释道:“本府之内只有那老马夫会弄这等手脚,然而他却是极爱马的,那胭脂宝马乃是天下罕见的名驹,他若不是深知国舅爷非他达成任务不可的话,决计下不了这等毒手。诸位也晓得眼下没有机会向老马夫解释详情,因此,只要他这么做,胭脂宝马超过十里之外才发生变故的话,咱们派出的高手没有一个赶得及,岂不是反而害了云姑娘的性命?”
杨岚咬牙切齿地道:“哼!我的宝马被害的话,自然杀死云秋心以泄恨。”
权衡道:“第二个困难是那胭脂宝马甚是通灵,万一它能在事先向主人告警,查出破绽,也是死路一条。”
经过他分析之后,此计果然万不可行,众人又都望住裴淳,瞧他怎么说?
云秋心突然轻叹一声,道:“杨姑娘,你还是放开我的好。”
众人听得这话,不禁又是一怔,想道:“杨岚岂肯如此轻易便放了你?”
杨岚狠狠地道:“你跪下叩头也不行。”
云秋心缓缓道:“杨姑娘你也不想一想,裴淳是何等老实忠厚之人?他如若不是真有办法,怎能这般镇定?再说他也不会想得那么多和那么深。他的法子一定甚是简单易做,一举就可成功,你何不趁他还未做出以前,先跟朴国舅讲和,大家和和气气,岂不更好?”
朴日升、薛飞光两人听了这话,晓得她一定猜对了,但觉云秋心才是真正了解裴淳的人,因此都泛起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
裴淳接口道:“对啊,你快跟朴国舅讲妥,他是个守信的人,你大可放心。”
杨岚默然地瞧瞧他,又瞧瞧朴日升,面色变化不定,谁也测不透她怎么想法。
札特大喇嘛洪声道:“洒家今日当真是福缘不浅,得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直到如今才松一口气。”
他虽没有直接说出,其实也是表示他深信裴淳真有解救之法。
古奇喇嘛道:“若是钦昌师兄在此,想必测度得出裴施主的手段。”
弦外之音也表示他相信了。朴日升朗声说道:“杨姑娘若是放开云姑娘,本人决不追究!”
他心中也不能不相信裴淳有这等本事,因此说出这话,好教杨岚感到自己对她还不错,谁知杨岚想道:“哼!你仍然怕裴淳万一救不了云秋心,所以骗我放手,我偏偏干到底,大不了死在此地……”这么一想,登时杀机盈胸,冷冷摇头拒绝。
裴淳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杨岚喝道:“你有本事就快使出来,我可没有这许多耐心等候!”
裴淳仍然没有行动,杨岚嗔道:“你敢是虚声恫吓我的,其实毫无法子?”
他摇头道:“在下觉得两位姑娘不论哪一位受伤都不好,所以心下甚是为难。”
薛飞光心想:“我这位师兄为人虽是忠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多情种子。”,当下道:
“这事何难之有,裴大哥你先跟朴国舅讲好就行啦!”
裴淳大喜道:“是啊!朴国舅怎么说?”
朴日升道:“只要裴兄救得云姑娘月兑险,本爵己心满意足,决不追究杨姑娘所作所为。”
杨岚心中大感宽慰,但面上却装出更为恼恨之色,道:“哪一个怕你追究?”
裴淳一言不发,大步向杨、云二女走去。
杨岚喝道:“站住,不然我就发针啦!”
裴淳宛如没有听见,眨眼已走到她们身边,一伸手抓住铁琵琶。
杨岚面色惨白,尖声喝道:“我与你拼啦!”玉指一按,琵琶月复中弹簧声微微一响,云秋心哎的一声,显然已中了蝎尾毒针。
裴淳运聚内力夺过铁琵琶,另一只手拉开云秋心,朴日升这边的高手们无不又惊又怒,人人都想这等笨法子谁不会做?眼下云秋心已难活命,须得先拿下裴淳抵偿。因此都不约而同地离座起身。
杨岚见裴淳不曾向她出手,反而惊讶得呆了。薛飞光陡然跃到裴淳身边,伸手取过铁琵琶,抛还给杨岚,大声道:“杨姐姐,咱们三人联手拒敌,冲出此地!”
朴日升怒喝一声,宛如雷霆迅击,震得众人耳鼓嗡嗡鸣痛。这一喝之中,流露出他心中之忿怒和功力之深厚。
薛飞光不禁面色一变,低声道:“大哥快走!”
但裴淳却没有理她,低头查看云秋心的情形。
朴日升接着说道:“好大胆的裴淳,竟敢用这等下流手段,害死云姑娘,本爵今日若是让你们逃出此地,从今后再不踏入中原!”
他一向儒雅温恂,风度潇洒,但这刻怒极发威,气势猛厉无比。杨岚、薛飞光两人都震慑胆寒,不知不觉退到裴淳后面。
裴淳一拍云秋心“命门袕”,云秋心突然娇躯一震,缓缓睁开眼睛,她首先瞧见了裴淳,顿时泛起了笑容,轻轻道:“我还没有死么?”
裴淳道:“姑娘绝死不得……”
博勒跃到他们身边,道:“孩子,你觉得怎样了?”
云秋心道:“背后左腰处疼得很!”
裴淳把云秋心交给博勒,道:“只有云姑娘受得住这一针……”
朴日升一直目瞪口呆,这时才猛可惊醒,道:“她竟然没事?唉,真急死我啦!”
迅快上前瞧看云秋心的伤势,微笑道:“我在慌乱之下,竟忘了云姑娘不怕任何毒物,又没想起她不懂武功,故此毒针虽是射入袕道之内,但对非身怀内功之士,并不致命,以致白白提心吊胆了许久,裴兄不肯把此秘说出,竟是怕杨姑娘改以内家重手法震死云姑娘,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
薛飞光接口道:“我大哥虽是救了云姑娘的性命,但朴国舅你却更增加杀他的决心,这世上真是好人难做!大哥,咱们走吧,等明日绿野英雄宴上,再跟他们打交道!”
权衡陰声道:“好聪明的小姑娘,但纵虎归山,必为后患,鄙人自当力劝国舅爷下令立即杀死裴淳,决不让你们离开本府。”
朴日升徐徐道:“本爵非是不知养痈贻患的道理,权军师此计极高,但裴淳此来乃是应本爵之约,他已履约,本爵焉能失信,你们请吧!”
权衡目送裴、薛、杨三人离开,一面道:“国舅爷今日不下手除去此人,明日午时的绿野英雄宴上,不知要费多少气力才杀得死他。”言下大有遗憾之意。
裴淳等三人出得朴府,杨岚跃上胭脂宝马,一言不发,疾驰而去,裴淳也不放在心上,薛飞光欢欢喜喜地拉住他的手,一路向穷家帮总坛走去。
不久,便见到淳于靖,穷家帮五老却十分忙碌,不知准备些什么?裴淳把此行经过详细说出,轮到薛飞光开口,三言两语,先就揭穿了那一日权衡布置的诡计。她接着道:“帮主这一边情形如何,我不必多问,但也晓得双方实力悬殊,必为朴日升所败。”
裴淳惊道:“为什么?”
薛飞光道:“道理很浅显,朴日升方面若不是有必胜的把握,怎会随随便便就泄露出各种机密?例如他说出星宿海高手刘如意,陰山派告天子等人投在他麾下,再就是杀死帮主和大哥的意向先行泄露,可见得对方有恃无恐,稳躁必胜之券。”
淳于靖双眉这时才深深锁起,道:“薛姑娘料事如神,我也不须隐瞒,敝帮这次面临覆亡劫难,却请不到武林朋友助阵,像崆峒李不净道长,少林病僧这等忠义正直之士,竟也断然拒绝了敞帮邀请。”
薛飞光深深叹一口气,道:“原来朴日升早已准备妥当,设法使这些高手们不敢拔刀相助,怪不得有恃无恐,把大哥放回。咱们这一边只有帮主五老和大哥堪以出手决战,帮主手下人数虽多,但朴日升可以调遣的武士亦不少,因此,不论单打独斗抑是率众群殴也无法取胜。”
裴淳道:“帮主大哥若然允许的话,普奇兄等五位可以约得到,这是他们亲口应承过小弟的。”
淳于靖忖想片刻,道:“普奇是蒙古高手,纵然他们是真心帮助贤弟,拔刀相助,但愚兄须得考虑到帮中弟子们的感想,他们会想到为兄竟然借重蒙古人的力量,会不会是得元廷另一派人的支持?”
裴淳惶恐道:“对不起,小弟太鲁莽啦,果然不便请他们帮忙。”
薛飞光大眼睛一转,已有计较,接口道:“裴大哥果然有欠考虑,这话用不着再提啦!
大哥你陪我到街上逛逛可好?反正明日之事已成定局,是生是死不必多想。”
淳于靖笑道:“姑娘好豪迈的胸怀!贤弟去吧,别让她瞧轻了咱们男儿。”
裴、薛两人走到大街上,走了一会,同上酒楼进食。裴淳是个实心眼之人,不但不提英雄宴之事,连脑中也不想这事。
他们兴致盎然地喝了几杯酒,薛飞光压低声音道:“朴日升权势极大,竟能够在全国一中书省和十一个行中书省之外,为他特别设置一个中秘省,虽然没有疆土,但岁制及钱粮一如别的行省,由全圉十二省分摊钱粮供应这个中秘省。所以朴日升手下人数逾万,都是身怀技能之士,一可以当百。朴日升自任丞相,手下奇才异能之士,与任平章,左右丞,参知政事,郎中,员外郎,都事等职。在元廷来说,朴日升这个中秘省专门用来监视各行省,并且防备武林高手潜入京畿行刺皇帝等机密要务……”
裴淳瞠目道:“原来他有偌大权势和力量。”
薛飞光道:“元廷得到此人拱卫,稳若泰山,可是咱们也不是无机可乘,试看万夫长普奇他们暗中与他作对,便可知道元廷皇帝争权倾轧的混乱情形。正因此故,我才醒悟赵师伯当日为何不杀死南奸商公直之故……”
裴淳笑道:“我也猜出师父想利用他的专长对付元廷,本待告诉你,哪知你也猜出来了,不过……”他笑容突然消失,接道,“不过眼下商大哥己被辛黑姑制服,连李不净道长、病僧都须听她命令,故此淳于大哥无法邀请他们助阵。我瞧师父的心思只怕落空了。”
薛飞光道:“原来如此,他们之事暂且不提,先说明日的英雄宴,咱们纵然丧生在这一宴之上,好歹也得替朴日升留下祸根。”
裴淳道:“这祸根怎生留法?”
薛飞光道:“咱们把普奇他们约了去,将来就是朴日升寝食难安的祸根了。”
裴淳瞠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飞光道:“普奇不但是蒙古人,而且他是拥护另一股势力之人,目前虽是斗不过朴日升,但将来说不定会得势,甚至普奇拥护的人会做皇帝,那时朴日升便不能在中原存身了!”
裴淳大喜道:“此计甚妙,可是淳于大哥说过不要普奇兄他们帮忙……”
薛飞光道:“此事何难之有,但却不免略略委屈他们诸位。”
他们离开酒楼之后,晚上才回到穷家帮总坛。翌日上午,裴、薛二人先行外出,约定午时,在莫愁湖畔英雄宴上见面。
穷家帮上上下下都显出紧张沉重的神情,谁都知道今日的英雄宴乃是本帮创立以来第一大劫,是不是冰消瓦解,宴后便见分晓。
快到午时之际,淳于靖在五老簇拥之下出发赴宴,早在他们出发以前,便有百余弟子分散出发。
这一日天气晴朗,艳阳普照。莫愁湖上游人不少,小舟游舫荡漾在绿波间,不时随风飘送来箫、笙、弦、管和悦耳的歌声。
淳于靖等人沿湖而行,不时在树木隐秘之处瞥见衣角,心知乃是朴日升布置的岗哨,却不放在心上,仍然从容地与五老指点湖光景色。
不久,走到一条幽径前面,从这条幽径穿过树林,就是那一片宽广平坦的草地。他们脚步一停,只见四方树丛,八面的草堆之中,跳出无数人影,都是鹑衣百结极是褴褛的乞丐,其中一个满面胡子、背负八袋的高大乞丐上来行礼,道:“弟子易通理等七十三名依谕在此恭候,全部到齐。”
淳于靖点点头道:“很好,你们跟随在后!”易通理迅即退下。
他们穿过树林之时,人数虽多,却没有什么声息。片刻间,踏上那片宽阔平坦的草坪,只见坪上已摆得有桌椅,东首并排设有两席,南北两方各有二十席,西首却是一座小丘,没有设席,小丘后面放置炉火鼎锅,厨司及侍者共有四十余人之多。
穷家帮等人到达之时,朴日升亲自迎接,让到东首的两席上。淳于靖放眼一瞥,这两席左边一桌,已有不少人,最惹眼的是披红衣的两个密宗高手。此外,飞天夜叉博勒、步崧、马延、彭逸等人是见过的,还有四五个人却从未见过,但在衣着相貌上却猜测得出一是军师权衡,一是蒙古勇士阔鲁,一是陰山派剑客告天子。还有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者,恐怕就是星宿海高手刘如意了。
在北面的二十席都坐得有人,虽然有些只有五六个人便据坐一席,可是合计仍然有百人以上。这些客人个个劲装疾服,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蒙古人及色目人,身上都不见带得有兵器。
朴日升把淳于靖及五老让到右边的空席上,自己也在这一席上相陪。易通理等七十三人,则另有人让到南面的二十席上就座。
单以此刻声势而言,穷家帮已经远远不及对方,但眨眼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八十多个乞丐,把南面的二十席几乎坐满。
朴日升态度儒雅温文,一面说些客套话,一面谈论武林前贤的逸闻轶事,气氛倒是相当的和平。看看快到午时,裴淳和薛飞光还未到达,五老他们固然早就疑虑不安,连淳于靖这刻也不禁心头忐忑。
朴日升谈话中透露说,曾经发帖与几位武林名家,但大都称病辞谢赴宴。这本是意料中之事,因此淳于靖等人毫不讶异。
谈了一阵,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当今武林形势上面,淳于靖道:“朴兄以一代奇才,插足中原,目下权倾天下,威震武林,人生至此,已足以踌躇满志了。”
朴日升淡淡一笑,道:“不瞒帮主说,兄弟生性恬淡,这等权位虚名,一向不曾放在眼内。”
孙三苦忍不住冷冷一笑,道:“朴国舅种种作为,都不似真有恬淡之心,譬如今日之宴,嘿,嘿……”
朴日升道:“孙长老有话但说不妨,何须咽住?”
孙三苦面色一变,激动地道:“好,我说,反正这等局面维持不了多久,终必兵戎相见!”
淳于靖心想这话不错,横竖都要动手,早一点揭开假面具还痛快些,因此并不开口阻止。
孙三苦道:“今日之宴,难道朴国舅能安着什么好心不成?敝帮精英如今已尽集此地,朴国舅只要有本事全部杀死,穷家帮从此烟消瓦解,永无重振之机!”
朴日升神色自若,道:“兄弟设此英雄宴果真大有用意……”
他的话声一顿,目光落在急步而来的一名侍者面上,问道:“什么事?”
那侍者道:“午时已届,是否开席上菜?还望爵爷示下!”
朴日升道:“再等一会,或者还有客人要来。”
侍者领命退下。朴日升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钱二愁道:“你说此宴大有用意!”
朴日升笑道:“不错,诸位只管拭目以视,便知用意何在了!”
李四恨皱皱眉头,道:“朴国舅这话说了等如没说。”
朴日升正要答话,但目光略一闪动,瞥见信号,便道:“裴淳和薛姑娘来啦,还带了五个神秘帮手!”
片刻间,裴、薛二人果然出现,身后跟看五个人,都是黑布蒙面,身上罩着一件黑袍。
他们都没有带兵器,使人感到十分诡异。
他们穿过当中的草地,走到东首两席之前。裴淳向淳于靖及五老见过礼,便道:“小弟要陪几位不愿露面的朋友另坐一处,望大哥见谅。”
淳于靖当即晓得那五人必是普奇他们,心想分开坐也是办法,便道:“贤弟不是本帮之人,不受愚兄约束,尽管请便,愚兄岂有见怪之理。”
朴日升一挥手,便有数名侍者在旁边另设一席,他跟裴淳客套几句后,便到另一席上跟权衡等人低声说话。
薛飞光笑容依旧,显得很开心好玩的样子,对裴淳大声道:“咱们总算及时赶到,只要酒足饭饱,便有热闹好瞧啦!”
裴淳道:“什么热闹?”
薛飞光道:“朴国舅岂肯请穷家帮白吃一顿?连本带利一算,定须取回百余姓命作抵!”
金笛书生彭逸朗声道:“薛姑娘怎可信口乱说?请问这话有何根据?”
薛飞光嗔道:“谁跟你说话!”
彭逸一怔,道:“姑娘这么说法,在下只好闭嘴!”
穷家帮众丐,许多都不禁笑出声来,薛飞光顽皮地向彭逸眨眼睛,彭逸苦笑一下,果真不再说话。
朴日升回到淳于靖那一席上,道:“诸位不必把女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兄弟哪能这般小气,区区数十筵席,就要取回百余姓命抵偿!”
薛飞光道:“这可是你自家要惹起舌战,与我无关,现在我可要请问一声,你凭什么大宴穷家帮之人?”
朴日升道:“就算我没有道理宴请他们,却也不一定要取百余姓命作抵,是也不是?”
薛飞光大声道:“不是!”
朴日升道:“姑娘是坚认兄弟有此存心,兄弟倒想跟姑娘赌上一赌!”
裴淳低声道:“师妹不可跟他打赌,我早已吃过打赌的苦头!”
薛飞光也低声答道:“大哥放心,他斗不过我!”口中大声应道:“怎生赌法?”
朴日升缓缓瞥视全场一眼,只见双方的人都瞪大双眼,显然大感兴趣,当下说道:“兄弟如若侵犯穷家帮的朋友们,便算我输了,倘使我没有这样做,他们都安然回去,一个不少,便算你输,你赌不赌?”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朴日升的手下们也都十分震骇,他们无不以为今日乃准备歼灭穷家帮而设此宴,因此对穷家帮之人十分敌视。
薛飞光虽是聪明绝世,却也料想不到对方有此一说,登时愣住,过了一会,才恢复常态,暗念朴日升这话太以离奇,若说他当真没有歼灭穷家帮的打算,则设此英雄宴的动机何在?
若是为了要赌赢我,不惜放过穷家帮之人,那么他可以在我身上获得什么好处?
她实在想不通,所以不敢立刻回答。朴日升笑吟吟道:“姑娘不必急于回答,等席终之时才给兄弟一个答复也还不迟。”
他抬头望望天色,双眉轻皱一下,打个手势,那数十侍者立刻端菜上席。这时轮到淳于靖大感为难,原来他须得立刻传令下去,这酒菜是进食或不进食。
南边二十席的乞丐全都端坐不动。
淳于靖毅然道:“弟兄们不必客气,放量叨扰朴兄一顿。”
易通理道:“帮主有谕,众弟子放怀进食!”
众丐闻言齐齐举筷,好比风卷残云,每一道菜上来都立刻扫光。
东首的三席皆是极有身份的武林高手,吃相便较斯文。然而觥筹交错,飞觞辄尽,仍然比常人豪放得多。
朴日升举杯道:“淳于帮主魄力过人,胆大包天,本人极为佩服,敬你一杯。”
淳于靖一饮而干,道:“朴兄才华绝世,领导群轮,实是百年罕见的豪杰之士,淳于靖钦佩得紧,还敬你一杯!”
朴日升干杯之后,微微笑道:“帮主虽是胆气过人,但这次应约而来,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却又未免近乎轻举妄动了!”
他们的对话全场皆闻,这时穷家帮众丐都停止进食,静待帮主的回答。人人都知道形势紧张,战衅可能一触即发。
淳于靖朗声一笑,道:“鄙人如若不敢赴宴,敝帮还有什么面目在江湖立足?古人说宁可玉碎,不作瓦全,正是此意。”
众丐之中有不少人喝采叫好,裴淳大声接道:“帮主大哥豪情激越,真是一代之雄的气概!”
朴日升瞪他一眼,裴淳斗然挺身站起,又道:“朴兄敢是觉得小弟这话很不入耳?”
这种口气正是挑战之意,朴日升自然不能忍下,应道:“不错,这话很不中听!”
裴淳道:“小弟已经说了出口,话出如风,恕我无法收回,朴兄该怎么办?”
他居然步步紧迫,存心挑战,大出全场之人意外。连朴日升也暗暗发愣,迅速寻思他为何变得如此强硬凶横?
另一席上一个人站起身,发出冷森森的笑声,接着道:“无知竖子,你成名才有几日,居然如此狂傲,老朽今日非出手教训你这狂徒不可!”
此人面貌陰沉,装束怪异,乃是陰山派剑手告天子。
裴淳淡淡道:“很好!”
告天子打宽袍内模出一把软剑,迎风一抖,登时挺硬,口中说道:“老朽此剑非是凡品,但不知你有没有资格尝尝滋味?”
说时,举步走到裴淳面前,软剑递出,让他观看。
人们听不懂这告天子的话,正在诧异之时,只见软剑一颤,剑尖幻化为三点寒光,分别偷袭裴淳咽喉及左右肩井袕。
众丐不觉大声哗叫喝骂,嘈声中忽见一道白光从软剑下面疾然飞起,挑中软剑,“叮”
的一声,把软剑震开。众人定睛瞧时,原来这道白光,是一个身材中等的蒙面黑衫客发出的刀招,竟在间不容发之际,破解了告天子的偷袭暗算。
这蒙面黑衫客一刀得手,便即收刀端坐,若无其事。告天子眼中闪出惊讶的光芒,退开数步,道:“这位兄台好高明的刀法,可有意思下场比划比划?”
众丐中有人怒骂道:“不要脸,竟敢当众使出暗算人的下流招数。”
告天子陰笑一声,道:“敝派剑法一向以诡奇莫测著称,裴淳若是过不了这一关,岂有资格与老朽动手!”
他虽是作此解释,但群丐中仍然忿怒地骂他下流。
告天子恬然不理,继续道:“这位兄台的刀法甚是奇异,刀上劲道也与一般家派有别,老朽甚愿兄台下场放对,俾可得窥全貌。”
那蒙面黑衫客乃是闵淳,他为人深沉多智,闻言理也不理,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须知这闵淳的刀法来自东瀛,中土无人见过,自是教告天子古怪。
薛飞光格格笑道:“人家认为你不是敌手,所以不屑置答,你这人真是不知趣得很!”
告天子被她如此奚落,不禁怒形于色,蓦地抖腕伸臂,一剑刺出,这一招出手极是陰滑迅快,事前毫无朕兆,这正是陰山派剑法的要旨。
薛飞光左边的一个蒙面黑衫客倏地劈出一刀,直取告天子喉胸要害。这一刀砍得正是时候,若是慢了一线,告天子便得以刺伤薛飞光之后才闪开。目下却不得不收剑疾退,但见刀风吹拂起他的宽袍,可知刀势甚是劲烈。
这个蒙面黑衫客一刀解围,立时坐下,就像闵淳一般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众人只瞥见他身材高大,刀法威猛,此外别无其他印象。
告天子两次出手无功,不禁老羞成怒,恶狠狠地道:“诸位为何情愿做缩头乌龟?若是见不得人,干脆躲在家里抱孩子……”
薛飞光格格娇笑,指向北面人群,道:“老头子你可是骂他们么?”
人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朴日升手下杂坐的二十席之中,竟有一席只有三人,这三人身披白袍,头面上用白布蒙住,装束与裴淳这一席上黑衫客一般,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告天子向那边瞥视一眼,微露惊讶之色,道:“老朽自然不是说那三位。”
薛飞光想道:“他一来露出惊讶之色,二来说话怕得罪那三人,由此可知他实在不晓得这三人出现此地,这三人既是朴日升那一边的,但朴日升别的手下都不知道底细,当真十分诡异奇怪,这三人是谁呢?”
朴日升大声道:“那三位朋友多年来不与世人应酬接晤,所以今日虽是应本人之邀参与此宴,仍然不肯破例与别人见面!裴淳兄席上五位黑衣朋友莫非也是如此么?”
裴淳点点头道:“不错!”
他起身向那三个白衣人遥遥拱手,又道:“三位黑狱游魂大哥,怎的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话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觉一怔,只因谁都没有听过“黑狱游魂”的名号,况且又是三人之多,更是奇怪。
那三个白衣人都不作声,淳于靖暗中向易胡子易通理点头,易胡子用手肘碰一下旁边的人,那乞丐立即跳起身,却是个七袋好手,姓徐名无恒。
这徐无恒大踏步奔过草地,停在黑狱游魂他们面前,高声道:“小丐向来擅长捉鬼拿妖,你们趁早取下蒙面白布,如若不然,我请天雷来劈你们……”他说得极是认真,生像当真要捉拿鬼怪。连朴日升也被蒙住,不曾想到这是淳于靖的手法。
全场目光都注视着黑狱游魂那边之时,马加和阮兴二人悄悄起身,各出长刀,分两路指住告天子。这两人的刀法也都是中土未曾见过的,手势奇特。
告天子心中大惊,暗忖道:“这两人也都是使刀高手,目下双双来犯,定有诡谋毒计。”
这么一想,脚下不由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几步就退回席边,马、阮二人便收刀返座,原来只是逼他回去之意。
札特大喇嘛等人虽然瞧见告天子被人迫回,却都诈作不知,决意瞧看黑狱游魂他们是谁?
那三名白衣人纹风不动,其中一个双肩瘦窄的人,头部微微仰起,自然流露出一种气派。
徐无恒哪里会不知道这三个游魂必有惊人的绝艺,否则朴日升怎会邀约他们,不过他自家也有一套功夫,当下庄而重之地捏诀念咒,煞有介事,生似当真要请天雷下降。众人只听他清晰地大喝一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接着伸手指住天空,道,“瞧,雷公驾云来啦!”
众人纵然丝毫不信,也不得不仰头瞥视一眼,但见碧空万里,艳阳普照之下,果然有一朵白云在半空中。
天空中有一朵半朵白云本是常事,不足为奇。但经过这徐无恒古古怪怪地做作一番,便仿佛有点不同。
大多数人都是一瞥之下便收回目光,注视着徐无恒。那三个黑狱游魂也是这样。只见徐无恒满面惊恐之容,望着席面。
相距得近的人都向席上望去,但见席上出现四五条颜色斑烂夺目的毒蛇,正昂目吐信,形状可怖。
徐元恒大喝道:“这是天地间最毒之物,行动疾如闪电,谁要是动一动,登时被他们咬死,这是哪一位高人带来的毒物!”
全场寂然,但觉这些变故发生得太快,一时无法清理凌乱的念头。
徐无恒又大喝道:“既然毒蛇的主人不答腔,那是存心考较兄弟的本事啦!”
喝声中缓缓伸出双手,五指箕张,向席上毒蛇抓去。
他双手似是有点特别,才一迫近,那几条彩色斑烂的毒蛇都发出嘶嘶的喷气声。
徐无恒双手一收,忽见他左右两边的白衣人头上白布倏然掀落,露出面目。徐无恒迅即退到裴淳那一席的旁边,面上微微露出笑容。
直到此时,全场之人才晓得徐无恒弄了无数手脚,用意只不过要掀开黑狱游魂们的蒙面白布。此举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刻人人注视着那两个白衣人,但见他们满头乱发,披垂及肩,满面胡须,都和雪一样白,凌乱得把面庞完全遮掩住。
不过他们的眼睛神光极足,面上皮肤又红又白,显然一来内功深厚,二来许多年不见天风光线,所以保持娇女敕。
这两长发老人面上毫无表情,缓缓弯腰取起白布,重复蒙住头面,然后,站起身躯,四道目光一齐落在徐无恒身上。
这四道寒冷锋利如刀剑的目光,把徐无恒直瞧得浑身不舒服,不但是他本人,连其他的人也感觉得出,这两个白衣人业已立定杀死徐无恒的决心,谁也不能使他们改变心意。
裴淳挺身而起,大声道:“两位游魂大哥,敢是打算出手!”
他们一言不发,各自取出兵器,一个是根铜箫,长约两尺四寸。另一个拿着短刀,长约两尺,刀把有条细链,系在腕上。
但见他们一步一步过来,举手投足之际,具有一种沉潜威猛之气,裴淳举步迎上去,才走了两步,飒飒风声打他两侧掠过,原来两个黑衫客分别奔过。他们各持长刀,身法神速,眨眼间已阻住对方去路。
那两个长发白衣老人脚步一顿,目光转投在这两名黑衫客身上。嗤的冷笑一声,大有讥诮之意。那两名黑衫客一是完颜楚,一是阮兴,都是脾气暴躁的勇夫,听得对方冷笑,似是瞧不起他们,登时气往上撞,不约而同地挥刀攻去。
两道刀光暴长中,那两名长发老人,倏然分向左右滑开,分别避过对方这一刀的攻势。
明眼人一瞧便知,这两个白衣人的用意是特地离远一些,免得完颜楚、阮兴他们施展出联手招数。
这等用心固是一代高手的气派,但完颜楚、阮兴二人那罕见凌厉的刀法,又使得全场之人为之一怔,心中都想裴淳在何处找得这许多个刀术高手相助?
完颜楚跟踪扑上,身躯离地三尺左右,双腿微微屈曲,手中长刀迎头猛斫。这姿式身法,宛如驱策着健马奔驰砍敌,气势极是凶猛!
众丐不由大声喝采叫好,但见那白衣人身形斜飘,避开对方刀势正面凶锋,手中铜箫疾地横扫,出手似是没有什么劲力,但铜箫扫在长刀之上,却发出响亮的声音,硬是把长刀震歪一侧。
只此一触之下,已可窥测得出白衣人功力比黑衫的完颜楚深厚得多。但群豪关心的还是这两对拼斗中的高手到底是什么人?出身何门何派?
阮兴这一对也拼了一招,各自闪开,双方都感到对方的手法、招数,甚是古怪罕见。阮兴胸中之气尚在,低哼一声,挥刀又上。他使出交趾秘传刀法,那柄长刀直指对方胸口要害,灵活凶猛地刺劈,眨眼之间,劈刺了七八刀之多,手法迅快惊人。
那白衣人仗着深厚的内力,从短刀上透出劲道,紧紧封住门户。阮兴的长刀只要碰上短刀,便被粘得势道一滞,始终无法迫使对方后退。
那完颜楚这刻也是一派进击的招数,只见他身形忽左忽右,每一刀攻出之时,身形总是离地三尺,气势懔悍凶猛,那白衣人手中铜箫的招数也甚是诡奇,忽刚忽柔,连续封拆了许多招,却没有一种手法是相同的。
此时群豪不论哪一方之人,都议论纷纷,暗下猜测这两对神秘人物的家派来历。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裴兄真是神通广大,竟约来几位不属中土流派的高手!”
淳于靖不甘示弱,接口道:“阁下能够把中土大门派的高手约来助阵,足见德望昭隆,面子甚大!”
朴日升淡淡一笑,道:“帮主可瞧得出我这两位朋友的家派来历?”
淳于靖暗暗一怔,心想:“这一回合已经输定啦,裴贤弟的朋友们功力不及对方深厚,无法迫出对方绝艺,怎瞧得出家数来历?”
正在转念为难之时,薛飞光在邻座大声道:“淳于帮主若是亲自出手试招,自然瞧得出他们是什么家派。”
朴日升无话可驳,微笑道:“姑娘聪明得很,果然当得起权军师的赞语。”
就这几句话工夫,完颜楚、阮兴二人屡攻不下,气势已弱。那两个白衣人展开反击手法,形势顿时大见凶险激烈。闵淳暗暗踢了马加一脚,齐齐纵出,闵淳帮助完颜楚,马加去帮阮兴。
这两人一加入战圈,形势顿改。原来一则这两人的刀法中土从来未见,二则他们的功力比完颜楚、阮兴二人更强,加起来便只有高于对方,那两个白衣人既不能凭功力取胜,一时之间又测不透他们的刀法路数,是以被他们迫得连连后退,呈现败象。
步崧、马延等六七人都站了起身,权军师见朴日升毫无表示,当下轻咳一声,道:“这一回两位黑狱朋友恐怕被迫出本门绝艺了,诸位何不忍耐一会?”
他这么一说,便没有人奔出助阵。
薛飞光大感奇怪,心想这两个黑狱游魂既然如此神秘,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隐衷。然则朴国舅为何不传令手下出助,而任得他们泄漏隐秘?这中间必定大有古怪,万万不可中计上当。
那两个白衣人仍然以各种不同的手法抵挡,可是实在抵挡不住对方两人联手之威,眨眼之间,身上白袍毁破数处,血迹染在白衣之上,红白分明,更为惹眼。
那个不曾出手的白衣人倏然站起身,普奇也霍然地站起来,薛飞光一把扯住他的黑衣,道:“等一等,让我想想看!”
裴淳道:“想什么?”
薛飞光道:“你们最好设法把他们叫住,先别迫出对方底细。”
普奇恍然哦了一声,一纵身奔出草地,对面那个白衣人睹状迅快扑出拦截。普奇疾绕开去,刚刚奔到马加、阮兴这边,那白衣人已经斜斜截到。此人赤手空拳,不用兵器,呼呼两拳攻出,拳力如山,威重难当,普奇长刀疾划,只破去大半劲道,迫得左掌迅拍,才把另一小半拳力坻住,心中大感惊凛,忖道:“此人功力比那两个还要高强深厚,我跟他放对单打,恐怕难当他双拳之威!”
此时许多人都瞧出第三个白衣人的拳法,似是少林寺的“降龙伏虎拳”,不过很少人见识过这一路神拳,所以无法肯定,就连朴日升、淳于靖和裴淳也只是狐疑而已。
普奇长刀凶猛连攻数招,暂时缓住局势,此时蓦地触动灵机,左手一探,抓住阮兴手臂。
对方刚刚一拳劈出,睹状大感意外,斗地煞住拳势。此举正中普奇下怀,右手长刀疾然一挑,竟是架住马加的刀势。
这一来那个使短刀的白衣人的危局顿时消解,那边厢的闵淳极是精干,一眼瞥见普奇如此这般,顿时知道他的用意,长刀蓦地砍在完颜楚的刀上,呛的一声,两人攻势自行消解。
全场群豪都惊愕不解,朴日升却皱一下眉头,手中酒杯内的美酒陡然冒起数寸,原来他心中忿怒之下,内力从掌心透出,竟把杯中之酒冲起。
普奇长刀一招,闵淳等四人迅即退到他身侧,排成一列。那个空手的白衣人向他抱一抱拳,回头望住同伴们。那两个白衣人先向他摇摇头,继即凝视着裴淳身边站着的徐无恒。他虽是没有言语,可是人人都可以从这些动作之中,测知他们仍然不肯放过徐无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