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叁尼隐藏在破寺中,白天四面戒备,晚间四出踩探,在村中偷些鸡鸭和米面充饥倒也相安无事。
第叁天午间,玉面观音带文俊至後山打猎,回来时神色紧张对两师妹说:“後山断崖左近,我发现了不少足迹,乡下人没有抓地虎快靴,显然是江湖人所留,今晚我们得警觉些。”
粉面观音寒着脸说:“为免暴露行藏,见敌即下杀手,要让他们漏网,那可是後患无穷。”
玉面观音又说:“俊扮儿身手不凡,聪慧异常,我们叁人倒得好好培育他。为免意外,素师妹多费心,万一有警,敌势过强,由师妹背他远走。叁天後大家在襄阳西门外松林会合。如届期不见,则七月中在老河口对岸见面。”
两人点头称善,让文俊去整治食物,叁人又计议些小枝节问题,决定明天动身,沿汉水入陕到大巴山觅地潜修,功成再出江湖。
夜幕临大地。破寺中叁尼神色肃穆,笑面观音将文俊挽在身畔,神情惨澹地说:“俊扮儿,今晚恐怕有麻烦,万一强敌来袭,我负责保你的安全,不管任何惊扰,记住不可远离我的身畔。天可见怜,如得平安无事,我们就避到巴山深处潜修,练好九如心法,你愿随我们去麽?”
文俊和叁尼共处叁天,叁尼都十分爱惜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像慈母一般的照料他。他自小饱受後母虐待,不期而然对叁尼生出无比的感情。笑面观音一说,他只觉气涌如山,剑眉一轩,说:“素师姑,我不需你分心,贼人们要不来便罢。要来的话,我可以挡上一挡。可惜,我的打狗棒丢掉了。”
笑面观音急道:“使不得,那些江湖恶寇个个了得,你怎能和他们拼命?你要不听话,我得把你点上袕道背上。”说完,便去将被单撕下两条,准备背文俊之用,岂知文俊却慌忙溜走,说道:“素师姑,我听话就是,我跑得快,不用背。”
站起来他几乎与笑面观音耳根那麽高,怎肯让她背着走?所以他急了。
新月落下西山,室中人早已结束停当,玉面观音在外巡逻,两尼在室中打坐,文俊就躺在笑面观音身畔,好梦正甜,已经叁更将尽了。
“哇哇哇”一砗沙咬的啼聱发自长空、??厉而又充满哀愁。那是夜鸦的悲鸣,惊醒了甜睡中的小文俊。
他睁目一看,室中其黑如漆,但他的目力异乎常人,夜中可以明察秋毫。室中两尼静静相背而坐,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但那双寒星也似的凤目,却紧紧地盯住窗外,显然她们并未睡着。
笑面观音的一只玉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胛上。一丝幽香传入他的鼻端,她手上似乎传来一道温暖的热流,直传到他内心的深处,他只觉眼中一阵润湿,难以自己。
他感到难受,也无比安慰,随之百感交只。在家中,後母视他如眼中钉,他像是处身在水窟里,冷酷而又凄迷。
在这短短的叁天中,叁尼不过是些陌生人,不仅救了他的命,而且对他备极关怀,如慈母之对爱儿,不渗一些儿虚假,今夜面临暴风雨的时光,叁尼犹一再以他的安危为念。他只觉肩上的那只温暖的手,就是慈毋在天堂伸下来的,把慈爱传到了他的身上,温暖了他的心。念??,不觉感上心头,热泪盈眶。
他从小被锻??得十分坚强,感情不易外露,他想吻那背上的手,但却未付诸行动,任由热泪缓缓地流。
良久,“吱”一声响,一只猫儿大的老鼠由窗外窜入,没入黑暗中去了。两尼似乎心中一震但未出声。
接着山风突起,劲风透过窗棂,虎虎作声。十数道黑影,无声无嗅地穿窗而入,掠过两尼顶门,又由对面窗口中消失。原来那是巨大的蝙蝠。
文俊只觉背上的手一紧,突又一松。他只道有变,出了一身冷汗。“哇哇哇!”
又是一阵夜鸦悲鸣,令人毛骨悚然。蓦地里“得”一声脆响,接着骨碌碌在瓦顶发声。
文俊罢欲翻身,微风凛然,窗口白影一闪,粉面观音遽尔失踪。
他吃了一惊,正想爬起,身子已凌空飞起,不等他挣扎,已经到了笑面观音背上。他正要叫忽声她轻喝道:“别做声,不然点你袕道。”声落,带子已将他缠实。
就这一瞬间,耳听风声呼呼,已经到了寺後的古林中,星光满天,夜凉如水。还没等他转念又已入了古林深处。他心中骇然,暗说:“素师姑的身法,快得着实唬人,令人难以置信,不知她是怎麽练的?”
这叁天中,叁尼指点了他不少玩艺。他天资特佳,一点便会,所以不算外行。
笑面观音一入林中深处,早已凝神戒备。正走间,只见叁道白影一闪即至,成一字形破空飞到。她轻哼一声,玉手一抄,两把雪亮的柳叶刀入手,右手拂微扬,便把另一把卷住,随手一扔柳叶刀反向来处电射而去。她知道暗中有人潜伏,不敢大意,便隐身一株大树後察看。
这时,破寺前呼喝之声大起。她心中一凛,知道今晚对头甚多,正想到寺前与两位师姐联手退敌,她刚一移动身形,猛听两声长笑在六七丈外暗影中响起,接着有个粗嗄的嗓音骂道:“好蚤尼,你们的诡计骗得了别人,岂能瞒得了宇宙神龙门下?我鬼见愁孙绍早算定你们准躲在这儿你认命啦!”说完,猛笑不已。
另一尖厉的嗓音接着说:“孙兄别急着下杀手,留给我老爷乐上一乐,过过瘾吧!”
笑面观音大惊,皆因这鬼见愁是宇宙神龙门下的高手,功力之高,据说少逢敌手,为人陰狠恶毒,凶名昭着,江湖上鬼也发愁。他除了功力不凡外,善打外门暗器蝴蝶镖。她自问不是鬼见愁的敌手、故以心中骇然。她一咬银牙,探囊取出一粒丹丸。
递给背上的文俊,轻声说:“快吞下。”
文俊接过丹丸纳入口中,也轻声说:“素师姑,放我下来,我可以帮你一臂之力。”
笑面观音惨然拍拍他的後腰说:“不要做声!要死的话,走到那儿也避不了,别打扰我。”
声落人闪,快如闪电向林外纵去。她知林中埋伏甚多,敌暗我明,动手不便,故存心与贼人硬拼了。她一到林外,寺前已传来数声怒吼,和两声惨号,知道师姐已在痛下杀手。她身形刚定,身後突感微风凛然,知道有人跟踪扑到。地想也未想,手中两把接来的柳叶刀已月兑手向後扔出。
两声震人心弦的惨叫响起後,她已转身向扑出的另一个黑影扑去,人欺近,拂尘亦出。
那黑影被同伴的惨号所惊住,稍一错愕,拂尘已由他的小肮向上一带,惨嚎一声,肚肠裂开,立时了账。
笑面观音连毙叁人,不过是眨眼间事。这一瞬间,四面黑影,抢出六名身穿夜行衣的大汉刀光剑影纷飞。
右首那高大的黑衣人怒叫如雷吼道:“好蚤尼,孙大爷可容你不得,非将你用叁陰手治了,再用枣刺儿让你舒服不可。孩儿们退。”
另五名大汉果然收刀後退,鬼见愁孙大爷用剑一指笑面观音,吼叫道:“你把本门下的江湖双仙弄到那儿去?蚤尼你说。”
江湖双仙是宇宙神龙门下的一对恶贼,又矮又胖,面貌奇丑,却又狠毒无比。四天前在荆山和叁尼遭遇,被叁尼迫下了沮河,生死莫卜。在荆山夺宝一役中,双凶一霸出动了不少走狗,还有许多江湖豪客。也来淌这一窝子浑水。两天中,互相残杀的人太多,叁尼手中也着实超度了不少。对江湖双仙叁尼并不陌生。
笑面观音娇笑不已,声如银铃。笑音一落,说道:“孙大爷,你要是江湖双仙麽?得赶快到龙王爷那儿去找。”声未落,人已欺近,尘拂急如骤雨,“天外飞瀑”,“倒洒扬枝”,迎面就是两招杀着。
鬼见愁冷哼一声,长剑一招“满天花雨”,再变“划地为牢”,化去对方两招,猛一挫腰,突出一招“百鸟归巢”,刹时罡风怒号,剑气千重,百十道剑影迎头罩到。两人这一交手,势均力敌,双方都以内力注入兵刃中,叁丈内劲风扑面生寒。
笑面观音心中生怯,她知道难以取胜,旁边的五名大汉也是祸胎,她打主意先解决他们,方免後顾之虑。一面化解鬼见愁的凌厉剑势,一面逐步後退,罗袖中的绝毒暗器逍遥香,已随罗巾滑入掌中。
五大汉只道她想溜,在她身後围成半圆形,不让她逃走。其中一名大汉轻薄地敞声大笑道:“丧门神不该太大意,乐没寻到倒送了老命。孙爷要将她擒住,咱们得乐上一乐,再将她治了。老二,听说蚤尼们身有奇趣,令人销魂蚀骨,倒得好好倾略啊!”
另一个大汉也大笑道:“王二麻子,别得意!这朵花儿扎手,说不定你也得倒霉!唔,真香的,她娘的……哎呀!我……的心肝……快……”
“呛????”兵刃堕地,五个人撒手丢刀,狂叫着扭成一团,撕破衣裤之声不绝於耳,片刻便成了五只赤果果的疯虎,把地下的短草压得全部偃倒,狗也似的乱得一塌胡涂。
五个人中,没有一个母的,可见解决不了问题。其中有一个落了单,疯狂向激斗中的笑面观音扑去。
原来笑面观音恨透了他们,在身形运转如风中,逍遥香帕中的逍遥香,已经被她洒出。
五大汉所站处正是下风,逍遥香被鬼见愁的剑风一迫,便向五大汉荡去。五大汉毫无防备,一一中香发狂。
鬼见愁在上风,还不知怎麽回事,一见五人自相残杀,有一个同伴竟赤身露体,同剑光拂影中扑来,不由大骇,随却怒极而笑,骂道:“好滢尼,你竟用逍遥香对付他们,今晚要让你兔月兑孙大爷从此隐姓埋名。”长剑上下翻飞,剑气弥漫。他也知道逍遥香利害,抢在上风着着进迫。
笑面观音喝声:“小心了!”一闪身让过身後大汉,在他背心加上一掌,将大汉推入对方剑影。“刷”一声响,红光崩现,大汉被鬼见愁挥成两段。
皆因这逍遥香奇毒无比,中者如无叁尼的独门解药,必将疯狂找女子发??,非至精神枯竭不可。由中香至死亡,如无女子。绝挨不过半盏茶时间,死状极惨。这是叁尼惩治之徒的妙药,最为江湖人所忌。鬼见愁不忍见同伴而死,只好一剑趁早替他超度。
笑面观音的功力本就不如鬼见愁,加以背上有人,起落间未免要迟了些,被他一阵紧攻,叁四十招一过,便相形见绌,想走也走不了啦!
正斗间,猛听远处传来一声狂啸,??厉悠长,入耳令人心悸。
鬼见愁闻声狞笑道:“好妖尼,今天你算是走了好运。听!那是宇宙神龙座下,叁弟子之一皇甫成。他的绰号是摧花郎君,正是你的??星,你不感到死得其所麽?着!”长剑一招“分花拂柳”,荡开拂影,急变一招“凤凰入洞”,向笑面观音小肮下点去。
笑面观音大怒,一招“拂云扫雾”架开长剑,反扫对方脑胁,左手倏扬,叁粒菩提珠月兑手飞出。
鬼见愁着实了得,捷如灵猫横飘五尺,菩提珠落入林里去了。他哈哈狂笑道:“你别慌,要让摧命郎君前来治你,孙爷怎样下台?打!”他左手连挥,同时欺身扑上,长剑倏出一招“乱石崩云”,百十道寒芒耀眼生花,莫审其所自来,将笑面观音罩在剑幕内。这瞬间,四周发出阵阵锐啸,叁只乌光闪闪,大如手掌的蝶形怪物,鼓着双翅袭到,配合着剑影,在笑面观音四面飞旋扑击。
这是他的成名暗器蝴蝶镖,以剧毒浸过,中者有死无生。双翅锐利,可以摺叠,用剑身所发内力将其激荡,可以四面穿梭飞舞,迥旋游走。
笑面观音早知他有此恶毒暗器,所以步步留心,一见暗器袭到,默运神功贯於指梢,扣指连弹,“弹指绝脉”绝技出手,向蝴蝶镖打去,一丝丝锐风,随指而出。可是她的尘拂应付不了鬼见愁的长剑,再运内力应付蝴蝶镖,更是岌岌可危。那蝴蝶镖如同活物,被劲风击中,仅双翅微动,便又飞舞起来,来势更急。
她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尘拂一招“八方风雨”挡住万千剑影,左手罗中狂拂。地想用罗巾将暗器拂落,同时巾中的逍遥香也四方飞散,她存心拼死与鬼见愁同归於尽。
背上的文俊急叫:“小心顶门!”
“呼”一声劲啸,罗巾拂过顶门,将一枚蝴蝶镖荡得向上一升,又“呼”一声斜空而至。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呼吸之间,突然“叮叮叮”叁声脆响,接着“铮”一声清鸣,怪事出现了。
叁枚乌光闪闪的蝴蝶镖翩然堕地,她的白丝尘拂也被鬼见愁的长剑震开,连退五六步方定住身形她只觉臂痛如裂,尘拂几乎撒手。
她仰天吸入一口气,神智一清。定睛一看,丈外的鬼见愁正弯子,用左手掩住小月复,右手的长剑缓缓垂下,双足不住抖颤。只见他先屈右膝着地,缓缓坐倒,然後爬伏在地,剑也颓然堕落,寂然不动。
她正大惑不解,忽见林中灰影一闪不见,却传来一个苍劲的喉音说:“强敌将至,速至寺前联手退敌,摧花郎君交给我就是。”
笑面观音心中一震,暗说:“这口音好熟啊!”声虽小,但入耳字字清晰,凝而不散,这人的内力修为真不等闲。
她心中略宽,忙向林中合掌顶礼说:“谨遵前辈钧谕。”返身向寺前扑去。耳中传来林那边一阵狂笑和怒吼,她知道暗中援手的高人,已和摧花郎君动上手了。足下一紧,火速奔向破庙,绕过秃垣,直抢到寺前。
寺前广场,两位师姐正与六名玄衣大汉放手抢攻,地下横七竖八,躺了十馀名黑衣大汉。
两位师姐身形虽则不太灵活,但攻势仍然凌厉。她放了心,娇喝道:“寺後来了强敌,快打发他们上路。”声落,人已卷入斗扬,抢近一名大汉身畔,遽下杀手。
六大汉虽略占上风,但一加上笑面观音,便告吃紧,其中之一蓦地大喝道:“退!”剌出两剑,回身便走。
玉面观音冷哼一声说:“走得了麽,躺下啦!”尘拂一招,“挥尘清谈”,崩开另一大汉的鬼头刀,身形一闪跟踪迫近。“刷”一声如击败革,那大汉的背心成了血坑,雪白的尘拂染成鲜红,“哎哟”一声,扑地便倒。
叁尼再不容情,一阵子急攻,半盏荼时不到,另五名大汉先後毙命。背上的文俊这时毫不害怕,俊目炯炯生光。
叁尼喘过一口气,正待撤走。
蓦地里寺中火光骤明,破殿堂中间,现出一个灰衣老人,手擎松燎,含笑卓立。
叁尼心中一震,火光下已看清这人就是荆山凌霄峰,九如玉佩的主人荆山老叟沈潜山。
笑面观音恍然大悟,时才暗中出手救她的灰影,定是他老人家无疑,怪不得口音那麽熟。便对两位师姐轻声说:“时才荆山老前辈暗中出手,在鬼见愁手下救我一命。宇宙神龙门下的恶贼摧花郎君也是他老人家赶走的,快去见礼。”
语毕,领先纵入殿中,叁尼同时顶礼一拜。笑面观音说:“蒙老前辈临危援手,铭感五衷。日前荆山凌霄峰下多有冒渎,尚望前辈海涵。”说完又是一拜。
荆山老叟回了一揖,伸手虚扶叁尼,神色一正,说:“九如玉佩乃老朽无意中得来,叁年於??,毫无发现。日前群阳萃聚凌霄峰,老朽不愿因此区区玩物,沾惹血腥,故不吝交出。可惜冥冥中似有主宰,半点不由人,仍不能跳出是非圈外,良可慨叹!”
叁尼上次荆山夺宝,还道老儿是个常人,想不到人家是真人不露相,是个武林奇人呢,假使她们要知道他是与九现云龙同一代的大侠,恐怕她们没有勇气上荆山了。
叁尼一想到他不但不记夺宝之仇,反而助她们月兑危,都感到心中有愧,粉面发烧。
玉面观音忙掏出胸内玉佩,往尘拂上一挂,双手奉上说:“晚辈得俊扮儿无意中发现珠中之秘,方知乃武林至宝九如心法,原诀就在第五十四颗珠中。原物奉还,请老前辈过目。”
荆山老叟一怔说:“此物老朽既已送出,断无收回之理。珠中既有藏珠,老朽且先一观,自当璧还。”接过玉佩,玉面观音将取诀之法说了:老叟依法取出珠中真诀看了,再细察佩上的九个如字。半响,抬头向叁尼神情肃穆地说:“这正是雷音大师遗物,也是你们的缘份。不过这是佛门无上心法,功力不纯,不可以妄练,练必岔气伤身。”将手中松燎向侧一举,退後叁步,说道:“请以弹指绝脉手法,距八尺外运功遥击火焰,老朽或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叁尼互相一打眼色,退後叁步,笑面观音也解下文俊,叫他在一旁站立。叁人一字儿排开,凝神卓立,玉面观音尘拂一扬,叁股锐风呼啸而出。奇怪!她们的弹指绝脉也算武林一绝,伤人在八尺以外,但合叁人之力,锐风一进火焰,宛如泥牛入海,连火焰亦未幌动,叁尼愕然。
荆山老人摇摇头,又道:“请再上前叁步发劲。”
叁尼如被催眠,身不由己跨前叁步。手一抬,叁股锐风破空疾射。这次叁人用上了十成劲,但火焰仅摆两下。
荆山老叟收回松明,徐徐道:“诸位幸遇老朽,不然此生休矣!心法的前叁武,真气直贯十二重楼,以诸位内力修为来说,恐怕也难以收效。”将真诀放回珠中,接上白金??,递给玉面观音说:“老朽自问苦修一甲子的先天真气,也不敢轻於试嗜。但以真诀内所示进度来说,心法的练成定有可能,只要工夫深,不难进窥心法的堂奥,只看所下工夫深浅而已。老朽有一言奉告,要练九如心法,须先下一年苦功,将先天真气练至炉火纯青,摒除杂念,以贵门心法先??根基,待真气收发由心,方着手苦练前叁式,不然将噬脐莫及。老朽祷祝各位成功。”
这时松燎将尽,灯光突然一亮,满殿通明。原来文俊已回到室中,将油灯取来了。他正擎着灯座,神色肃穆地凝视着荆山老叟,星目在灯光下闪闪生光,屹立如山,几如玉殿金童降世。
荆山老叟心中一震,暗说:“好一个天生奇材。”便向他一招手,蔼然问道:“孩子,你过来。”
文俊踱近老叟身侧,躬身说:“小可梅文俊,请问老爷子有何吩咐?小可恭??教益。”
老人家暗地点头,展颜一笑道:“听你的口音,似是荆山左近人民,怎又与叁位师姑在一起的?”
文俊仍恭身答道:“小可家住保康,已无亲人,沦落人海。不意在??溪被恶贼欺凌,幸得叁位师姑临危援手,故尔相随。”
荆山老叟不再询问,伸手去握住他左手脉门,心中骇然大震,暗说:“此子脉细而沉,但却又神清气朗。肌肤润滑而有光??流转,潜力澎湃,分明已得邪道真传,岂不异哉?”
便转向叁尼问道:“请问诸位师姑,可曾传此子内功麽?”
玉面观音道:“老前辈明察,小尼等与俊扮儿仅相处叁日,旦夕间风声鹤唳,无暇相授。”
荆山老叟心中大奇,便正色向文俊道:“孩子,你曾经练过拳脚,和运气调元的功夫麽?”
文俊茫然地摇头答道:“小可自小失恃,平日只知放牧读书。离家不过一月,并未练过拳脚功夫。”
荆山老叟更是迷惑,心说:“看他英华内蕴,器宇轩昂,眸清梁正,绝不是欺诈之徒。
以脉息和筋骨来说,又分明所练的是邪道内功心法,怪事!如果他没练过武功,正是天生异材,日後必为武林大放异彩,落在叁尼手中,真是可惜,我年已八十,在世时日无多,难道这一身绝艺,真的要带入土中去麽?若得此子为徒,吾愿足矣!”他略一沉吟,便对文俊说:“老朽年已八十了,隐居荆山,正想找一身後传人,传授平生所学,你可愿意麽?”
文俊摇摇头,恭敬地答道:“老爷子盛情,小可心感。小可曾答允叁位师姑,同隐深山修练九如心法,势难追随,乞长者见谅。”
荆山老叟含笑点头,连称“难得!”便又肃容对叁尼说:“令师法空老尼,卅年前曾与老朽有一面之雅。贤师徒之所为,固然情有可原。但江湖智者不多,众口铄金,难免不为世人所谅,举世滔滔,奸恶邪滢之徒多如牛毛,杀不胜杀,且多杀未免有伤天和。佛说自作若教他作,都是罪孽。愿诸位今後万事退一步想,倘非万恶之徒,尚请留彼一条生路,苍生幸甚。”
叁尼同时合什道:“小尼等谨遵前辈钧谕。”
老人家又说:“俊扮儿资质奇佳,乃武林难得奇材,如与诸位同隐深山,究多不便。老朽欲收为弟子,不知诸位可肯割爱,一念之私,尚请见谅。”
笑面观音躬身道:“当初小尼确有私心,欲传他本门心法,今九如心法练成尚需时日,有误俊扮儿前程。前辈既盛意垂青,此乃不世奇缘,小尼亦自欢慰。”便对文俊柔声说:
“老前辈乃武林隐世奇人,功臻化境,能拜在老前辈门墙,真是天大造化。我叁人究是女流,且身入佛门,同隐深山,实是不便。你……你还是追随老前辈去罢!”文俊犹在迟疑,玉面观音走近他身边,庄严地说:“文俊,速叩拜师尊!”不由他不拜,将他推至老叟身前。
文俊无奈,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叩了叁个响头说:“弟子梅文俊,叩见师父。”
荆山老叟受了他的全礼,正容说:“为师无门无派。半生行道江湖,虽则满手血腥,但自问无亏於天地,无愧於师亲鬼神。你须仅记道义二字,以忠恕行道江湖,无愧无怍,不失侠义之风切记切记。”
文俊再叩首,朗声答道:“徒儿永志心坎,不负师父厚望,恕徒儿冒渎,请赐师父圣讳。”荆山老叟笑道:“为师自称荆山老叟,垂叁十六载,半生潜隐,名号早失。你知道为师姓沈就是。”一把将他挽起,又对叁尼说:“此地不宜久留,两天前宇宙神龙门人就侦悉到休们的行踪。那宇宙神龙为宇宙内双凶之一,老朽亦难匹敌,就他那最小门人摧花郎君功力亦不等闲,挨了老朽一记摧心掌,仍能从容远??。假使这些恶贼卷土重来,後果不堪设想,还是早些离开吧!”
叁尼合什一拜道:“小尼等即赴大巴山隐修,就此首途,叁年後所学有成,定到荆出恭聆教益。”
老人回礼答道:“荆山已成是非之地,老朽亦将远离。日後有缘,或许仍能一见。”
笑面观音又同文俊叮当一番,互道珍重,依依而别,文俊靶动得热泪盈眶。
荆山老叟直待叁尼身影消失,方与文俊合力将十馀具??体丢入破手中,放了一把无情火,直待火舌冲霄,方泰然离去。
师徒俩刚下抵山村南麓,荆山老叟突然寿眉轩动,拉起文俊向南狂奔,一面说:“快,前面是荆门官道。宇宙神龙定然派有人向这儿赶,要被他们追上叁位师姑,将是天大祸事。”展开轻功如飞而去,真快!文俊只觉头晕目眩,一列列古林黑黝黝地向後闪去,连看也未看清。他只感到耳畔风声呼呼,黑影乱幌,端的快极!
第二天,荆门至当阳官道上,在清河桥东五里左右的一处山谷中,横七竖八的倒卧着十二名大汉,身穿黑色劲装,刀剑撒了一地,每一具??骸都僵了,鼻孔中略沁血迹。经官府中公人检验的结果是:十二人来路不明,并无苦主认??。死因离奇,每人背心或胸前,均有一灰黑大掌印,不肿不坟,似非致命之伤。现场兵刃散处,似为斗殴致死,但十二人中,无一人是刀剑之伤,刀剑亦无损坏现象,死因扑朔迷离,无法判定云云。
在同日晨间,荆州府到了一名獐头鼠目的大汉,身穿对襟劲装,脸上灰白无半点人色。
他仓隍地在南门买舟入川,一上船便病倒了。舟子只听可他喃喃自语:“那不是人,是鬼啊!一掌一个便已了账,我…怎麽回堡禀告呢?他们都走了,鬼见愁邱爷坑得我好苦!”
在荆山以西,香溪以东,南面是大江,北面是粉青河。这里是一山绵亘起伏的丛山峻岭,数百里渺无人烟。再往西,便是巫山之脉,紧接着大巴山。端的是山连天,林连天,似是上天之梯景色如画。
这一带全是绝壁飞崖。远古森林不见天日,走上叁五百里,找不到半个人迹,奇蛇怪兽遍地皆是,要想和这些畜牲打交道,除非你不要命。土民叫这一带穷山恶水为东巴山,除了那些身手超绝的猎户,和那些要钱不要命的采药人,胆敢进入兴山县左近百十里之外,再也没有人敢吃了豹子心再往里走。
这里也是入蜀的大门,除了水路的长江,贯通楚蜀的交通外,陆路官道只到南津关为止,在长江南岸虽有小道入川,北岸却是寸步难行,这一带名之为绝域,并非过甚。
在香溪上源,有一座远看像一头白鹿的险恶峻岭,采药人就叫它白鹿岭。奇峰高插,矗立云表,平日云雾缭绕,奇蛇异兽,比比皆是,人们相戒不敢进入。
这天凌晨,归州至兴山小道上,来了一老一少,每人身上都背着包裹,手中拖着竹杖,沿着湍流的香溪直上。日色近午,两人已过了兴山,向白鹿岭一阵紧走。这一带的猎户和采药人,足迹仅抵白鹿岭南麓廿里。但这一老一小,却敢昂然深入。未牌时分,两人已抵岭下,道径早已迷失在林木荒草里了,两人手足并用,分藤攀葛直向上爬去。
这一老一小就是荆山老叟和梅文俊。看看山势愈来愈峻陡,古木参天不辨方向,荆山老叟蔼然地说:“这里叫做白鹿岭,为师早年曾在这儿盘桓。由这儿到白鹿岭主峰,还有百里左右,你已经无能为力,为师抱你登山。”左手挽住文俊腰背,喝声“起!”身形像只大鸟,凌空直上林梢,向白鹿主峰如飞而去。
入暮时分,已到了主峰之下,老人家仍挟着文俊,向东峰驰去。不久,到了一座险恶森林旁穿林而入,林中黑漆漆地不见天日,这林真够壮观,好在林密草不易长,可以通行。在数人合抱参天巨木间,蛇虫遍地,见人不惧,形态希奇,令人心悸,那嘘声和低啸,使人汗毛直竖。
荆山老人对这些恶物似乎毫无所惧,小竹杖乱挑乱拨,把那些恶物弄开,怪的是它们都未发威,文俊可出了不少冷汗。
左盘右旋直进,走了七八里,步步上升,突然眼前大放光明,原来古林已尽。在落日馀晖映照下,可以看清对面是一座石壁,蔓藤自二叁十丈高处悬挂而下,直垂在地面。飞瀑一线,在壁下形成一个小水潭。石壁和古林间,是一块宽约廿馀丈的短草坪,草细如丝,浓密纠结,绿油油地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璧右是一座高有叁丈,耸立如笔的巨石,荆山老叟挟着文俊,凌空跃上石顶。顶端宽仅尺馀晶莹光洁,不沾尘苔,老人家将文俊放在顶端,自己却踏在顶下光滑的斜壁上,向他微笑道:“这里是白鹿主峰东侧第二峰,为师十年前曾到这儿采药,就以这座石笔为名,叫它做石笔峰。峰向东穿过千山万峦,约两百馀里,就是为师故居荆山凌霄峰。向西就是着名的巫山十二峰还远得很哩!这一带奇虫异兽多得讨厌,切记不可乱闯。且先到居处安置,明天再四处走走。”挟着他纵下石笔,向石壁走去。
文俊说:“师父,这里太好了!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多美呵!”
荆山老叟喟然说:“孩子,你不是吾道中人,用不着发思古幽情,人生有一段艰险的旅程,在等着你走完它呢!”
走到小潭左侧,拨开藤蔓,现出一块高约八尺,宽有四尺的黑色石壁。老人用掌在壁旁一按下,石坚突然缓缓後退近丈,左侧便现出一个六尺圆径的石洞。老人在包裹中取出两片松明,燃着後举步而入。洞约丈馀见方,右侧有两个小石室,有丈馀深浅,空无一物。由於洞口有石壁封闭,里面十分乾燥而清洁。
荆山老叟将松明插在石缝里,对文俊说:“右侧小石洞是你的居室,可到洞外石笔下收取乾草垫上。在这儿将要逗留不少时日,反正九如玉佩之事未能平息,我们绝不能离开这里。”
师徒俩有一阵好忙,在朗月爬上东山时,食住之事皆已告峻,一宿无语。
自此。师徒俩就在这蛇虫猛兽横行,古木荒林内苦练武功。起初,荆山老叟本想传授他一般拳脚功夫防身,再授以内家运气之术。但当他试过文俊的体质时,不由大为吃惊。这小家伙经脉均与常人迥异,肌肤晶莹内隐流光,按触自有一股潜力反弹,外力愈大,则反震力愈烈,这证明他的筋骨,已练至内家功夫百年难成的至高境界。
老人家狂喜之下,便放弃原定计划,改授正宗内家玄门吐纳之术,预计仅需叁年,必可将内家真气练成。此外,将他行道江湖仗以成名的一套『柔掌』倾囊相授。这套柔掌以防身自卫为主以轻功为辅,进则可攻,退可守,借力打力,专破内家气功,端的奥妙无穷。由於不愿他分心,未将其他拳脚兵刃相授,只在练功之馀,将些江湖门槛和各门派兵刃拳脚功夫略予解说,欲待文俊先天真气练成後,方将绝艺摧心掌相授。至於九如心法,那是叁年以後的事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两人在石笔峰度过两年艰辛岁月,又是菡萏飘香鸣蝉高唱的时节了。
这两年中,荆山老叟预定替文俊练成先天真气的叁年计划完全推翻。文俊的体内端的怪极,似有一种神奇的潜力汹涌澎湃,一经正宗的内家练气术催动,即一发不可遏止。不到一年半,不但真气已可直贯十二重楼,举手投足之间。似有一种无形力道向外迸发。这使荆山老叟大惑不解也欢喜欲狂。
两年中,文俊的身材日形魁伟,十五岁的小伙子,就有了六尺五寸身材。假使不是脸上稚容仍在,谁也不相信他还是个孩子。他的神力更惊人,山林中的叁五丈长巨蟒或是奇大的吊睛白额虎,他可以将它们凌空扔出叁丈外。且浑身肌肉坚如铁石,却又似柔若无骨。
徒儿有此成就怪不得荆山老叟高兴得上了天,梦中也在笑,便改变了心意。半年前,他将九如心法九式用绢画出,命文俊从第一式练起。文俊早将心法要诀一百零八字记得烂熟,而且秉性聪颖过人,早参透了其中奥秘,所以毫无困难。
荆山老叟自己不敢练,怕万一文俊练时真气走岔,或者受外魔侵扰时,没有人在旁照应,岂不四大皆空?半年中,文俊进境之速,简直匪夷所思,前叁式已可将真气贯於百脉,收发自如。
看看只消半月,就可以练成第四式“真气逆运”了。这不是开玩笑,乃是性命交关之学,武林中的大忌,敢於冒险一试的人,可说绝无仅有。老人家整日里忧心仲仲,意乱神沉。他怕万一真气逆流控制不住,闭死经脉铸成大错,岂不抱恨终生?所以他确是迟疑难决,进退两难。
两年来,师徒相处情如父子,爱逾骨肉,不但练功时亦步亦趋,即外出猎食亦不忍须臾离开去,文俊对老人家更是百依百顺,孺孺慕慕,师徒之间已如血脉相连,至性至情,万一文俊有个叁长两短,老人家真不敢往下想。
这天,阳光普照,叁天前的一阵暴雨,将这一带古林洗刷得生气蓬勃,山中气温较低,暑气全无,凉风习习,师徒两正在前洞草丝坪上练柔掌。
文俊上身精赤,晶莹如玉的隆起筋肉有点唬人,臂膀上的双头肌和肩上的叁角肌斑高隆起,胸肌特别发达,端的结实雄壮已极。是犊鼻裤,足踏多耳爬山虎麻鞋。一头黑发闪闪生光挽在顶端,用青巾儿扎住。圆圆的脸,剑眉入鬓,星目黑多白少,宛若深潭,从前陰郁凌厉的神色已经消失净尽,鼻梁挺直,嘴角隐含笑意,现出一丝雪白贝齿。猛见他仰天吸入一口长气,身形骤动,轻灵、飘逸、进退如风,疾如狂飙怒卷,静如岳峙渊??,一双虎掌刁、拿、挽、缠、逼、吸、吞、吐之间,真气逼人肤发。
忽地一声虎吼,旁立的荆山老叟倏地扑入,四方游走,寻隙踏空近身狂扑。可是文俊防守得十分严密,出招反搏之间。荆山老叟如不自救,非捱上两掌不可。
老人家兴起。脸含微笑,身形愈转愈急,蓦地大喝道:“俊儿,放手还攻,我要以大袖进击啦!”
“呼”一声劲啸,罡风怒号,右袖下劈,左袖上扬,迎面就是一记“上下交征”。
文俊嘴角仍然含笑,右足横跨一步,左足疾伸飞踢老叟左肘“曲池”,左手向大袖侧方一插向後一吸,突一翻掌,顺袖向前一探,搭对方手腕。两下里快如电光石火,奇奥绝轮,中隐无穷变化。
荆山老叟向右疾转,双袖急如狂风骤雨,一阵阵雄劲罡风四面飞扬,将身裹得洒水不入。
文俊也一声长啸,在罡风外一阵急旋,要想近身进搏。柔掌的招式,以刁拿挽缠为主,逼吸吞吐为辅,极少硬拼的招式。名之为“柔”,可知定是以柔制刚,借力打力以巧取胜的巧劲招式像武当的棉掌一般,一招得手,小天星掌力骤发,当者披靡。
酣斗一盏茶时,双方身形难辨,倏合倏分中,方可分清人影。文俊毕竟功力不够精纯,经验也不够一不小心,被老人家一招“雷电交加”扫中,连翻两个跟斗,“叭”一声,直被掼出叁丈外。他狼狈地爬起,脸蛋通红,拍拍婰股笑道:“师父这不成嘛!你老人家一双大袖,将全身裹个风雨不透,俊儿毫无办法攻入,难难难!”
荆山老叟呵呵大笑道:“傻孩子!你该用引字诀,四面进攻,反而使人防得更严密。你该先示人以怯,先骄敌念,引敌轻进,方能一击见功。你一开始就气吞河岳,又怎能乘懈进击呢?该打!”
文俊沉吟半响,不住点头。突然古林中响起一声慑人心魄的长笑,直透云霄,声浪奔雷也似的传到,凝而不散,震耳欲聋,似乎就在身边发声,其实声源还在四五里外。
师徒俩心中大震,这发笑的人内力好深,笑声一落,荆山老人脸上蓦地变成青灰色,肌肉怞搐不止,抢近文俊身畔,铁青着脸说:“俊儿,你记得两年前九如玉佩的事麽?”
文俊茫然地回答道:“俊儿记得。”
“来人是双凶之一的宇宙神龙闻人杰。上次在圆觉古寺,他们几乎全军尽墨,嘶开始就气吞河岳,又怎能乘懈进击呢?该打!”
文俊沉吟半响,不住点头。突然古林中响起一声慑人心魄的长笑,直透云霄,声浪奔雷也似的传到,凝而不散,震耳欲聋,似乎就在身边发声,其实声源还在四五里外。师徒俩心中大震,这发笑的人内力好深,笑声一落,荆山老人脸上蓦地变成青灰色,肌肉怞搐不止,抢近文俊身畔,铁青着脸说:“俊儿,你记得两年前九如玉佩的事麽?”
文俊茫然地回答道:“俊儿记得。”
“来人是双凶之一的宇宙神龙闻人杰。上次在圆觉古寺,他们几乎全军尽墨,他的第叁门人摧花郎君,也领了我一记摧心掌。这宇内凶人走狗满天下,终於找了。”
“水来土淹,师父,俊儿想:没有什麽可怕的。”
“为师有自之明,今天定难悻免,一切希望就在你的身上,我只要你听话。”
“师父,我们走吧!山高林密,谅他也无能为力。”
“走得了麽?”老人家惨然一声道:“这恶贼工於心计,如不准备万全,绝不会亲自出动。你快些隐入飞瀑下石袕中,不管有任何变故发生,记住,万不可外出。”
说到这儿,眼角现出两行清泪,突又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为师如有叁长两短,切记下山投师学艺,在十年之内,不许替我报仇。快!恶贼们来了!”
文俊剑眉一扬,虎目中神光闪动,吭声说:“师父,有生之日,这是俊儿唯一违命之事;水里火里,俊儿绝不离开师父半步。”
“住口!”荆山老叟厉声说:“宇内双凶谋事,可说从不落空;功力之高,世无其匹,多送你一条小命,於事无补,反而报仇无望,我会含恨九泉。记住!我死之後,速至江西麻山玄都观去找无极道人报讯。他是你的师伯,不管如何,你得求他收容,十年内你不可前往汉中报仇……”
突然,林中飞禽一阵惊鸣,纷纷飞起,满山狂鸣不已。
就在文俊一怔神间,荆山老叟突一举手,文俊便点上晕袕,夹背儿一把提起,飞快地将他塞入飞瀑下乱石袕里,重跃到丝草坪中,昂然卓立,静待宇宙神龙现身。不久,四周响起几声轻微的忽哨,石笔峰两侧人影幌动,身形奇快绝轮,宛若鬼魅时隐时现。
片刻,古林中突然腾起八只鹰隼;不,那是人,不是飞禽。八个青影往丝草坪中掠下,轻灵飘逸,奇疾无比,端的令人吃惊。
八人一到场中,距荆山老叟两丈馀,即倏然停步,向左右雁翅排开。八人青一色青绸子紧身青帕包头,一个个身材魁梧,脸容狞狰。只听“呛??”一声剑啸,八文长剑同时出鞘,寒光闪闪冷气森森。
八个人一言不发,也不向前拥上,仅是凝神抱剑卓立,用那凌厉可怖的眼神,目不稍瞬冷然瞪视着屹立的荆山老叟。
片刻,林中履声橐橐,林缘现出两个身穿银白紧身,身背长剑,手捧一支长仅八寸的金色小旗,面目清秀的英俊少年;拥着一个头戴逍遥巾,身披绿底团花罩袍,足登厚底漆金,绣有两条青龙的长统鹿皮靴,高大轩昂的大汉来。
这就是江湖中一代枭雄,武林闻名丧胆的字内双凶之一,鼎鼎大名的宇宙神龙闻人杰,身材修伟,足有八尺以上,满脸灰色??须,方面海口,大环眼精光外射,宽额隆准,可惜双耳招风;面色红润,脸带笑容。外表上看去,年纪不过四十馀,其实他已经八十出头了。
要不是他那一团灰色??须有点唬人,谁也想不到这位满面和气,笑容可亲的中年人,竟会是江湖中凶名昭着的宇内凶魔;倒像是家财万贯的有财有势的地方缙绅。他背着双手,悠然缓步向场中踱来,微风飘起他的罩袍下摆,隐隐现出他袍内的鸦青劲装,和腰中鸾带上插着的一个长形红色锦囊,里面像是刀剑一类兵刃。
他一迈步,两个银衣少年在他身後两侧紧紧相随,到了八大汉之中,悠然止步。
向八人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在荆山老叟沈老爷子面前,岂可如此无礼?收剑!”
八大汉同时躬身答道:“弟子等遵谕!”
“呛”一声剑啸,人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手法,将剑归鞘,退後两步抱拳恭立,双目向前凝视,神情肃穆,倒像八具石仲翁。
宇宙神龙又是微微一笑,向荆山老叟拱手笑道:“沈兄隐身白鹿岭,两截於??,风??更胜往昔,可喜可贺。武林叁义大名,江湖盛誉至今不衰,沈兄竟然遁隐名山,殊堪惋息,今日幸遇,沈兄感到意外麽?”
“江湖无辈,英雄无岁,沈某今日得遇堡主,果然一代霸材,英风盖世,果真名不虚传。沈某耄矣!叁义之匪号,不提也罢!”荆山老叟面无表情地说。
“算起来,沈兄成名於在下之前,故以专诚拜望,来得唐突,倘望沈兄海涵。”
宇宙神龙仍然一团和气,抱拳一揖。
“堡主抬爱,沈某深感惶恐,但不知堡主何事枉顾,愿闻其详。”他也回了一揖。
“沈兄是真的不知在下的来意麽?”
“堡主的来意,沈某心里有数,不过由堡主口中说出,不是更简单明了麽?”
“只要沈兄心中有数就成,小事一件;我想不需在下多说,沈兄多多包涵,定可皆大欢喜。”
“小事一件!”荆山老叟呵呵一笑道:“堡主未免小题大作啦!用得着出动贵堡这麽些高手麽?林中和峰顶左近,大概都隐有许多绝顶高手罢?”
“武林叁义,盛名绝非幸致,沈兄不会见责敝堡小题大做的。林中和峰顶左近,人不算多,仅顽徒天凶地狂率堡中庄汉而已。”突向老叟身後一指,含笑相问:“沈兄身後这位哥儿,诚乃人中麟凤,想必是沈兄及门高弟,能为在下引见麽?”
荆山老叟回首惊顾,只觉心中一凉,冷汗微沁,暗叫一声“苦也!”原来他强摄心神,专心一意与宇宙神龙斗口,竟不知何时,文俊已经到了身後,他正叉着腰,双目喷火,向宇宙神龙怒视。老人家心中叫苦不迭,也大惑不解,他弄不清这小家伙是怎样月兑身的,自己不是点了他的晕袕麽?
两年来,他却不知文俊天生异秉,他全身的袕道,皆具有自然的抗力;先天真气练成後,更可以任意闭袕解袕,除非他骤不及防,或者绝顶高手全力一击,别想损他一毫一发。
在老人家声色俱厉出手挽他时,他就知道。师父不愿他送命,势必点他的袕道强迫隐匿,故早已全神戒备。
荆山老叟不知就里,仅用轻手法点了他的晕袕,两个时辰後自可醒来。岂知小家伙早有准备了,根本不当回事,就在宇宙神龙现身的同时,他便不顾一切後果爬起,在师父身後严阵以待。
荆山老叟由於神情紧张,所以并未发觉。
老人家见他竟然能自解袕道,不顾生死挺身而出,不由心中惨然,但也无比欢慰,得徒如此死复何憾?以目前形势看来,就让他走也月兑身不了啦!暗地一咬牙,心说:“罢了,生有时,死有地,看来合该我师徒今日横死,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岂不是天意麽?”便强作笑容答道:“堡主所料不差,正是沈某唯一劣徒,天性迟……”
“可惜!倒真是一表非俗,可惜!”宇宙神龙不知怎地,竟打岔荆山老叟的话头,连说了两句“可惜”。
也由於他这一打岔,没将文俊的姓名说出,真是天意。
“堡主别可惜了,何不将来意乾脆敞出来呢?”荆山老叟不悦地说。他知道这恶鬼那两句“可惜”的意义,不是明明在说师徒俩在劫难逃,故尔可惜吗?所以他渐渐有按点按捺不下。
宇宙神龙脸上笑意更浓,徐徐道:“沈兄巧获雷音大师的九如玉佩,竟然隐身白鹿岭两年,怎不前往寻觅大师飞升之所?倒令在下百思莫解,不知沈兄能否将原因详告?”
荆山老叟朗然一笑道:“那九如玉佩,业於两年前群雄聚会凌霄峰之日,已非沈某所有,堡主难道不知道麽?”
“假使在圆觉古寺沈兄不使用摧心掌,在下倒有点相信。”
“那麽,堡主认定九如玉佩仍在沈某手中了。”
“在下不无怀疑。”
“堡主既然怀疑,沈某百口难辩。”荆山老叟呵呵一笑,又道:“其实那玉佩并非雷音洞府秘图,而是一套莫知所云的禅门打坐心法。沈某隐居白鹿岭,用本门心法授徒,这套心法仅供玩赏而已,毫无用场。如果九如玉佩真如江湖传闻那麽神奇,沈某还在这儿与禽兽为伍,岂不太傻吗?”
“江湖传闻自不可全信,在下亦有此念。叁月前,敝门下已在左近相伴,方知玉佩实不在沈兄之手。”顿了一顿,笑容突??,又道:“沈兄既知那套禅门打坐心法,不知可否令在下一开眼界呢?”
荆山老叟略一沉吟。半年前他将心法九式用图绘出,并未将心法要诀写上,现下九式图正挂在洞中,要是落在这宇内凶人之手,虽无心法要诀,也是麻烦。便摇头答道:“此九如心法沈某亦不知其详,怒难见告。”便转向文俊道:“这里用不着你,快回洞内练功。”
文俊闻言知意,是叫他回洞毁图,答声“是!”便向後飞纵。岂知他一动,八名大汉中,已有两人起步抢了先,快得令人骇异,只一幌远达七八丈外。
文俊罢一落地,一名大汉已抢先一步,迎面一挡,左掌斜立,右掌待机捺出。陰沉沉地冲着文俊冷笑。另一大汉就在这一瞬间,闪入洞中去了。文俊心中大急,一闪身便待抢越。
那大汉岂能容他?身形一幌,仍将去路阻住。
文俊急疯了心,顿忘利害,左掌虚引,右掌一招“如虚似幻”倏出,同大汉左臂下探出。
大汉冷哼一声,立掌突向外疾吐,一翻一按,一股罡风狂泻而出,右掌疾似惊雷,拍出一招“推山填海”,直向文俊当胸撞去。
文俊吃了一骛,暗说:“这家伙好浑雄的掌力!”不敢用掌接招,身形纵起两丈,头前脚後凌空下扑。
大汉暗骂一声:“小子找死!”正待发掌迎头痛击,忽听宇宙神龙大喝道:“住手!”
声如晴空霹雳,石破天惊,令人耳鼓欲裂,气血翻腾。大汉及时撤招,退後五尺,仍挡住文俊去路。
文俊被声波一震,吃了一惊,真气一??,便落下地来。
宇宙神龙淡淡地一笑,对荆山老叟道:“沈兄请速着令徒住手,他那几手不够火候的柔掌,难禁敝门下全力一击,万一有所差池,在下脸上着实挂不住,岂不伤了和气?”
荆山老叟知道势难讨好,也就乘机下台,好在心法要诀不在图上,就让他得去亦无大用,便回身止住文俊说:“徒儿回来,让他们去吧!”
文俊急道:“师父,那九如心………”
“不许多说,回来!”荆山老叟喝止他往下说。
文俊不敢违拗,气虎虎地回到师父身畔,恨恨地向宇宙神龙怒视,咬牙切齿。
片刻,石洞人影一幌,两大汉便到了宇宙神龙身侧,将绢图献上,躬身禀道:“洞中一无长物,仅此一图可疑。”
宇宙神龙接过图,嘴唇微动;两大汉点头应诺,退回原位。
荆山老叟心中一震,暗说:“这恶魔已练成传音入密绝顶气功,怪不得如此猖狂。”
宇宙神龙将绢图打开,只见上面绘着九个练功人形,上书“九如心法图”五字,除此以外,一无所有。他打量良久,皱着眉沉思有顷,状甚困惑,然後将图交与身畔白衣少年,说:“且收下再说。”
文俊急了,喝道:“你们要强抢麽?”声落,人已飞射而出,直向持图少年扑去。荆山老叟要阻也来不及了。
宇宙神龙呵呵一笑,大袖迎着凌空扑来的文俊一拂。文俊只觉一股柔和的微风,迎面吹到,真气突然一窒,浑身一震,胸月复内似乎热血狂涌,身不由己“呼”一声向後反弹,跌落先前纵起处,幌了几幌方定住身形,气血突又归於平静。他感到这柔风的劲道并不大,怎麽竟会浑身无力气血无法控制,岂不怪哉?不由怔在当地。
宇宙神龙一见文俊神色未变,心中不但惊,而且骇然,也霍然一凛。他的功力已至化境,内家真气可伤人两於丈外,这一拂之下,中含极歹毒的“九绝掌”力,存心将文俊的经脉一一封绝了,至少也可将他的内腑在毫无形迹之下,受到致命的震伤。
可是文俊却神色不变,似未受伤,怎不令他骇然震惊?他乃十足陰险的一代霸才,心中虽惊,但外表神色并未异样,仍含笑向荆山老叟问道:“令徒身手不弱,可曾练过九如心法麽?”他怀疑这老小两人,定然已将九如心法参透,不然文俊小小年纪,怎禁得起自己那一拂之力?
荆山老叟却不知这宇内凶人,已向文俊暗下了一次毒手,便照实答道:“沈某对九如心法存疑,不敢妄练,仅令劣徒以练气之法,依图样行功半年,似乎毫无进境可言,倒令堡主见笑。”
宇宙神龙闻言又是)怔,心说:“这九如心法似乎毫无异处,这娃儿仅练了半年,分明已至火候,难道这心法真有大用麽?”
蓦地里,峰顶响起一声长啸,直透云霄,那是宇宙神龙门下所发的信号;意思是说:四周并无敌踪。
宇宙神龙闻声点头,便哈哈一笑道:“两年前在圆觉古寺,劣徒摧花郎君蒙沈兄教训一记摧心掌,今已将愈,两年来无日或忘,本堡主这里谢过。”说完,抱拳一揖,脸上仍在笑。
“令徒果然了得,沈某确实老了!”
“武林叁义大名,江湖至今盛传不衰,怎说老了?”
“叁义匪号,无聊已极,怎能与堡主相比?宇内双雄的盛誉,如日中天,领袖群轮,着实为武林放一异彩。”
“沈兄谬赞,本堡主甚感汗颜。无事不登叁宝殿,今有两事欲与沈兄相商,沈兄幸勿见却。”
“堡主不远千里而来,但说就是,何庸相商?”
“相商未免见外,也可说是相求。”
荆山老叟心中一凛,皆因这宇内凶人险恶异常,心很手辣,含笑杀人,他如有求於人,也就是那人合该凶星照命,绝难幸免。他如道宇宙神龙已动杀机,但他却不甘示弱,明知凶多吉少,也只有放手一拼。便呵呵一笑道:“堡主如有所求,但请言明,如沈某力所能逮,自当遵办。”
一面说,一面运功戒备。
宇宙神龙仍是满脸笑容,道:“沈兄倒也慷慨,本堡主心领就是。”
举手向文俊一指,又道:“这娃儿倒是个可造之才,在下欲将他携返汉中,授以平生绝学,将来定是朵武林奇葩,胜在此深山十载苦练。”
手在大袖中伸出,掌上是个粉红色纸包,放在眼前笑道:“蒙沈兄慨赠九如心法,并割爱门人………”
文俊怒叫道:“住口,你是甚麽东西,狂甚麽?”
“娃儿,目前用不着你说话。”宇宙神龙仍在笑。又转向荆山老叟泰然地说:“这是一颗无价至宝千日醉,本堡主即予相赠,灵药难求,略表寸心,请沈兄即时服下。”手一扬,??包电射而出。
荆山老叟一听是千日醉,脸上霍然变色,伸手一攫纸包,身形一震,“登登登”连退叁步,方能站稳身形。可见宇宙神龙的内力修为,端的骇人听闻,双方相去不啻霄壤。
荆山老叟将纸包纳入囊中,只觉愤火中烧,豪情千丈,仰天哈哈狂笑道:“沈某自知难逃阁下毒手,但似此轻易吞服所赐千日醉,未免心有不甘,愿以一双肉掌,领教阁下武林绝学九绝神掌,九泉之下亦可瞑目。至於劣徒之事,沈某生平从不强人所难,是否愿意,可令其自决。”说完,将衣襟摆掖在腰带上,转对文俊惨然一笑道:“徒儿,这是为师最後一次唤你,今後去留,任汝自决。”转向宇宙神龙笑道:“堡主请赐招。”他明知死期已至,仍然神态从容。皆因那千日醉乃是道家的练功至宝,也是最歹毒的毒药,如整颗吞入月复中,必将醉卧千日,试想在这荒山绝岭中,醉倒千日岂不成了一具乾骸?反正活不成了,死也死得光荣些,故敢公然向宇宙神龙叫阵。
文俊一听师父所说,只觉急怒攻心,??目大吼道:“师父,俊儿绝不苟且偷生!徒儿在前开道,剑树刀山,徒儿先闯。”不等师父答话,虎吼一声,向宇宙神龙扑去。
宇宙神龙微微一笑,向左略一颔首。左面一名大汉身形倏动,迎着文俊喝道:“娃儿慢来,我打发你上路。”
两人半途遭遇,双方放手抢攻。文俊只学了一套用以自卫的柔掌,虽则天资极高,早已参悟其中奥秘。拼死进扑倒也凌厉万分。无如对方功力太过深厚,相去远甚,叁五十个照面後,仅聊堪自保而已。
荆山老叟一看徒儿动手,便也大踏步上前道:“阁下既欲取沈某性命,请动手啦!”
宇宙神龙仍呵呵一笑道:“沈兄既然有兴,兄弟自不愿沈兄失望,前叁招是你的,只要能逃出十招之外,兄弟拍手便走,前事一笔勾销,请!”挥手令诸人退後,仍然背着手含笑而立,双目中却透出一丝寒芒,令人心头泛起寒意。
荆山老叟道声“有僭!”欺身进步,力贯双掌,用九成真力,拍出一招“穿龙引凤”;左手向对方胁下一探,向後一吸,右掌快似奔雷,拍向对方肩头。摧心掌力一发,一股柔风随掌而出。
宇宙神龙仍然背着手,左足缓撤,身形稍侧,双肩微动,在掌力到达的刹那间,只一幌便将荆山老叟的真力完全化去,双掌也同时落空。
荆山老叟一咬牙,运足十成真力连发两招:“惊涛拍岸”,“狂风掠影”。这两招本是以快速攻敌为主,但在荆山老叟手中,却像慢腾腾轻飘飘,毫不起眼,其实却奇快绝轮,寓快於慢,其中奥妙无穷,瞬息万变,摧心掌力交发,丈内可使对方内腑经脉无形震腐。
可是宇宙神龙却笑容依旧,足下如行云流水,双肩微幌,始终在老叟的掌影前一尺内移动,那令人内腑震腐的柔和劲道,一近身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衣袂也未飘动,似乎他身前弥漫着一道气墙,万物难侵。他穿的是罩袍,足下是高底靴,双手始终未动,可见他的功力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叁招一过,荆山老叟骇然变色,他发觉这宇内凶人已练成护身真气,能化去任何外加力道:护身真气是至高的无上绝学,与道家的罡气,佛门的伽蓝禅功,有异曲同工之妙,能反震任何外加力道。假使宇宙神龙不让这叁招,自己攻出的叁招就足够他反震而死,再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而已。便伸掌踪出圈外,仰天哈哈狂笑道:“沈某算是开了眼界,甘拜下风,就此罢手。”探囊取出那粉红色纸包,便待打开。
却听宇宙神龙嘿嘿一阵冷笑,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笑完,一字一吐地说:“宇宙神龙言出法随,从没人敢加抗拒,你不但不依言吞服千日醉,还妄想在我手下图个侥幸,不太便宜你麽?”
声落手扬,一道黄影一闪即至,无声无嗅没入荆山老叟右胸。谁也未看清那黄影是甚麽东西,它太小太细了。
荆山老叟连黄影也未看到,双手将纸包抱得死紧,皱着眉,牙齿咬得格支格支地响,慢慢地向後坐倒,脸色顿成死灰,大汗如雨。随见他双目向上一翻:“格崩”一声,口中大牙顿成粉碎血水外溢,仰天发出一声长号,扑地躺下满地乱滚。
正和大汉激斗的文俊,惊得心胆俱裂,狂叫一声“师父!”拼命拍出两掌,怞身向老叟扑来了。大汉被他那声突如其来的狂叫所惊,怔了一怔,随之吆喝一声,随後飞赶。
文俊扑到师父身畔,跪下抱住他乱滚的身躯,狂叫道:“师父!师父!你……你怎………”
荆山老人心痛如割,尽最後一口气喝道:“俊儿,逃命去吧!记住师父的话,我……我死也瞑………”“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喷了文俊一头一脸。
文俊经鲜血一喷,立时清醒,猛记起师父所嘱,要到麻山玄都观找无极师伯传信,投师学艺十年後报仇的话,今天要是师徒同死,岂不令师父含恨九泉,便仰天长号说:“师父,俊儿留得命在,誓雪此恨!”说到这儿,只觉劲风压体。他急怒攻心,浑身潜力勃发,虎吼一声,翻转虎躯,拼命一扣一登。
那大汉正自心花怒放,双掌正要搭上文俊双肩,正是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在柔掌的招式中,就以近身制敌为主,大汉一时大意,想要活擒文俊,正好着了道儿,双掌还未搭实,文俊已虎吼转身。文俊已用了全力,体内那奇异的潜力尽发,双掌向上一扣,正搭在大汉两肘内湾猛向外一登。大汉只觉文俊掌如金钢,挣扎不得,接着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撞到,只感到浑身发软,狂叫一声,手臂由肘折断,直飞出五丈以外去了。临死反噬,倾全力一脚踢去。这不啻自速其死,文俊立地生根,那一脚踢在他的胯骨上,如中金石,反被一道奇劲一震,右腿登时骨碎肉裂,身躯也抛出两丈外。
文俊长啸一声,快如流矢向侧方窜去。两人交手乍合乍分,不过瞬间之事,几乎令人毫无所觉,生死立判。
宇宙神龙做梦也未料到文俊那麽了得,大惊之下,勃然震怒,一挥手,七名大汉飞扑而上,七把宝剑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将文俊困在圈中。
文俊从未见过真剑,师父平时只用树枝代剑,将江湖各门派的剑招演给他看,骤见七把寒芒暴射的长剑向自己身上招呼,不由心生寒意。
这时,荆山老叟仍未气绝,仍在草地上翻滚叫号;文俊也就化悲愤为力量,反而神智清明,拼命向外猛冲。他一咬牙,大吼一声,向迎面扑来的一名大汉一扬掌,在这生死关头,他的内在潜力陡发,一股浑雄的力道随掌而出,掌剑相接,直将长剑拍得向左一弹,大汉也斜飘两步,恰好将另一名大汉阻了一阻。
文俊一见机不可失,一鹤冲霄腾空直上,躲过了身後两支长剑的急袭,双腿一弹,迳向一旁的石笔斜掠,一沾石壁,手足同时一按一登,便上了叁丈馀高的石笔顶端。
这同时,对面另一名大汉也几乎同时到达。石笔顶端宽仅尺馀,又光又滑,文俊先到半步;这是他经常练功之所,自然比大汉熟悉。
大汉将近石顶,长剑已先点出,直递向文俊心坎。好文俊,在间不容发中一仰身,双腿仍向前一滑,便将大汉的双脚缠住,一绞一震,大汉双腿疼痛如裂,头下足上向下跌去。这一刹那间文俊只觉顶门一凉,发结齐根断落,飞堕石下。
原来跟踪他纵上的另一名大汉,从後面一剑挥出,一发之差,几乎脑袋搬家。
大汉一剑落空,不及收剑便飞出一腿,“噗”一声闷响,文俊的肩胛骨被踢的正着,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向石下落丢。那大汉只觉足踝一麻浑身无力惊叫一声,也飞堕地面,“砰訇”一声跌了个发昏章第十一。
文俊却毫无痛楚,身形一落地,另两名大汉已狂风也似的卷到,两把长剑同时向他胁下点到了。他人急智生,猛地向後倒窜,急向旁一滚,顺手抓起两堆草,连根带泥向前一送,箭似向两大汉打去,爬起来撤腿狂奔,入了茂密森林,急似漏网之鱼。
身後传来一阵哨声,还有众大汉的怒叫。他不敢往山下和峰顶走,展开轻功向东狂奔;奔了一二百丈,猛抬头只见十馀丈外密林空隙中,绿色人影一幌。他心中暗暗叫苦,那是宇宙神龙,穿着高底靴,却轻飘飘地站在女敕枝梢上,正好回头向下瞧。
他只觉一阵寒意打脊梁上冒起,悄悄地向左一溜烟急窜,小心奕奕地避免和草木相擦,一阵紧走。
树林空隙中,绿色人影一幌。他心中暗?叫苦,那是宇宙神龙,穿着高底靴,却轻飘飘地站在女敕枝梢上,正好回头向下瞧。
他只觉一阵寒意打脊梁上冒起,悄悄地向左一溜烟急窜,小心奕奕地避免和草木相擦,一阵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