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飞燕,书生走近方桌,老实不客气,将金珠拜匣抓起,向门外一丢说:“不义之财,不能留在杜兄房中,污杜兄的清白。”
银汉孤星亲自斟上一杯茶,奉上笑道:“请坐,小兄弟,你就会多事。”
书生接过茶,说声谢谢,坐下说:“小生多事?有说乎?”
“如不是老弟在店堂叫出兄弟的名号,何至于有人找上门来?”
“哦!原来杜兄怪小生揭露身份,抱歉。”
“老弟台尊姓大名,怎知在下的匪号?”
“小生姓赵,百家姓上第一姓,名朗,草字子玉。”书生道了名,改朱为赵,名也改了,却避免回答银汉孤星的主要问题。
银汉孤星大笑说:“子玉兄,你多大了?”
“你的意思是……”
“你十五岁?抑或十四岁?”
“你小看我么叶书生笑问。
“你童音未改,侞毛未干,有名已是过份,竟然有字呢。呵呵!也许是大户人家习俗不同吧。子玉兄刚才那记缚龙手,兄弟叹为观止,咦!其快其准其狠,收发由心妙到颠毫,火候之精纯,我十载苦练亦难臻此。”
“夸奖夸奖,小弟确是练了十余年。”
“那你是四岁筑基的?”
“是的。哦!杜兄的大名,可否见告。”
“这重要么?”
“小弟是专诚攀交,你称我的名,我称你的姓,岂不显得生分?”
“这……”
“你不愿交我这位朋友。”
“你这是什么话?在下名弘,字天磊。”
“天磊兄,我很高兴。”
“我叫你朗弟,咱们兄弟相称。”
“我宁可你叫我子玉,我今年二八。”
“哦!我猜得不太错,但我不相信你有十六岁,显得太娇弱了,我十六岁时,比你高一个头。子玉弟,请问仙乡何处,到九江来有何贵干?”
“小弟家住河南开封,来游庐山。”
“真巧,咱们明天同游庐山,如何?”
“求之不得,不敢请耳,小弟先行谢过。”
“不必客气,庐山愚兄曾经来过,聊算识途老马,尽十日游,如何?”
“一言为定,但……只怕你要爽约。”
“爽约?”
“你已是身不由己。”赵子玉微笑着说。
“你的话,我不明白。”
“天磊兄,你以为金翅大鹏会轻易放过你?”
“这……晤!我忘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忘了向凌姑娘盘问金翅大鹏的图谋,他们为何要赶我离开九江?哼!我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不游庐山了?我希望你不要卷入他们的是非恩怨漩涡。”
“当然要游庐山,查也要查。哦!子玉,你知道他们的陰谋么?”
“不知道,我才懒得管他们的闲事呢。夜已深,小弟告辞,明天小弟治酒……”
“不,明天愚兄作东,午后动身,晚间可赶到天池寺投宿。天池寺的和尚势利得很,早点去他们会诸多刁难,晚上到他们便不敢把客人向外赶,以免客人被毛虎所伤,他们怕打人命官司。”
赵子王欣然告辞,银汉孤星亲送出房,站在房外突然伸手拉住赵子玉的手膀。
赵子玉一惊,本能地挣扎转身讶然叫:“你……”
他呵呵笑,放手说:“子玉,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天磊兄,你要问什么?”
“你的名是真是假?”他问。
“咦!你怎么问这些?”赵子玉颇感意外地反问。
“你书生打扮,想必曾经在学。”
“不错,曾在学四年。”
“想想看,你的名是朗,字子玉,朗与子玉,愚兄确是想不起有何关连。名与字寓意不相关连,岂不可疑?”
赵子玉爽朗地笑道:“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我又怎么啦?”
“你名弘,字天磊,弘与天磊,似乎也连不到一起,对不对?”
他呵呵笑,说:“这么说来,彼此彼此。我猜想,你的名如不是琳便是。”
“那么,你该是石,或盾,或雄与健。”赵子玉针锋相对地说。
“愚兄真名皎,源出后赵石勒言,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寓意为心地光明。”
赵子玉笑道:“天磊兄,你心细如发,真不含糊。小弟名子玉,十六岁的毛孩子,哪来的字?晚安,明天见。”说完,含笑别过。
赵子玉住在东院,东院与西院之间,隔了一座大院子,院中一带客人行走,两盏风灯在廊下发出幽暗的光芒,前进店堂间,隐隐传来人声。
经过院中段,刹然止住,举扇一挥,若无其事地将扇收拢插在后领上。
随着他折扇的挥动,在后面悄然跟随负责暗中保护的两个人,悄然后撤。
他再从容举步,冷哼一声。
墙头人影悄然暴起,势如怒鹰下搏,以雷霆万钧之威,从他的左后方上空扑飞而下,锋口锐利的双刃斧恍若天雷下劈,罡风压体。
巨斧临头,他浑如未觉。
人斧齐落,势如雷霆。
就在斧临顶门的刹那间,身形一闪,他不进反退,从斧下退了两步,“啪”一声响,给了对方一掌,拍在腰脊上如中败革。
“篷!”偷袭的人重重地摔倒,“哎”一声惊呼,奋身急滚。
但慢了一步,背心被踏住了,浑身一软,痛入心脾,失去了活动能力。
“只来了你一个人行刺?”他问。
刺客一咬牙,拼余力伸手急抓跌落在一旁的双刃斧,居然还想反抗。
尚未抓牢斧柄,手掌便被踏住了,奋力急夺,但手掌似已被钉死,压力渐增,忍不住失声狂叫:“哎……哎哟……”
他冷笑一声道:“逞强对你毫无好处,阁下,你认命啦!在下要零零碎碎地治你,你还是乖乖招了吧,招不招?”
“我……我……”
“你的掌骨即将要碎成骨屑。”
“哎……我招……我们来……来了三个人……”刺客终于受不了折磨,乖乖吐实。
“另两人呢?”
“不……不知道……”
“哼……”
屋角暗影中,突传来低叫声:“上禀公子爷,人已经擒住了。”
他点点头,向语声传来处问:“取得口供么?”
“还没拷问,要不要属下将他们送来?”
“不必了,问清后按规矩处理。”
“是,属下遵命。”
他转向刺客问:“谁叫你们来的?”
刺客哀叫道:“饶命,在下吐实,但你得放……放我一条生路,作……作为交……交换条件。”
“你将会如愿以偿。”他平静地说。
“我……我信……信任你么?”
“信不信由你。”
“这……这太冒险了。”
“恐怕你得冒我个险了。”
“在下到……到店东处再……再招,请店东作人证。”
“你不信任我,我还不信任你呢。好吧,反正另两人已被逮住,有你一个不多,缺你一个也不少,杀了你算了,你……”
“我……我招。”刺客大叫。
“我听着。”
“在下奉扭头狮子田正泽所差。”
“扭头狮子为何派你们来做刺客?”
“你……击伤了咱们四位朋友,破坏了凌姑娘收买银汉孤星的大计。”
“哦!原来如此。飞云燕是谁差来的。”
“翻云覆雨许钧,他是金翅大鹏的好友,前来协助金翅大鹏逼狗官至宁州送死。”
“扭头狮子又是准派来的?”
“是九头龙程潜。”
他哼了一声,陰森森地说:“我不过问你们的事,但你们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向在下递爪子行刺,饶你不得。”
“你……你不能食……食言……”
“噗”一声响,脑门挨了一击。
“把他丢下江去。”他向暗影中叫。
暗影中跃出一个黑衣人,说声遵命,抱起刺客的尸身,越墙走了。
他击掌三声,院门的暗影中,纵来一个黑衣人,上前抱拳欠身道:“属下听候差遣。”
“从今始,凡是跟踪或暗算银汉孤星的人,一律相杀勿论。”
“是,属下遵命。”
“你们可以安歇了,派出的人必须特别当心。”
“是,属下这就交代下去。”黑衣人恭顺地说。
次日一早,银汉孤星刚梳洗毕,店伙领了一男一女叩门求见。
他开门迎客。来客是李琪和乃妹李婷。李婷年仅十六七,眉目如画,刚健婀娜颇为出色。
李琪首先行礼,笑道:“在下李琪,借小妹李婷,不揣冒昧,特地专诚前来求见杜大侠,尚请指教。”
银汉孤星一怔,说:“你是金陵双杰的老二,久仰久仰,请进。房有内外间,李姑娘进内小坐无妨。”
“冒昧打扰,尚请海涵。”李停秀颈微红地说。
“好说好说,两位来得好,杜某昨晚碰上几位好朋友前来讨野火,正感困惑,希望弄清是怎么回事呢。”
三人在外间落坐,李琪诚恳地说:“昨晚家兄与一清仙长在此,多蒙杜大侠援手,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李婷也说:“家兄返店说杜大侠的侠驾在此落店,极感欣慰,本想请社大侠……”
银汉孤星笑道:“在下已经向令兄明白地表示,不过问江湖朋友之间的恩怨,此意在下尚无意加以改变。昨晚他们竟然不择手段加以威逼利诱,在下希望知道他们有何用意。”
房门推开了,进来了秀逸超人的赵子玉,说:“天磊兄,小弟已经查出来了,叫他们走吧,这件事少管为妙,以免耽误咱们游庐山的旅程。”
李婷凤目涌异彩,笑道:“公子,请听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你们都是些狗腿子。”赵子玉饱含敌意地说。
银汉孤星接口道:“子玉,让他们说来听听,好么?”
李婷抓住机会,将护送铁面推官至宁州就任的事一一说了。
赵子玉冷冷笑道:“这年头,做官的有几个是好东西?你们金陵双杰甘心做官府的鹰犬,没有理由拖杜大哥下水,你们快走。”
李婷柳眉一挑,大声说:“公子爷,话不是这么说,做官的也有好人,你不能一竹篙打尽一船人。咱们白道门人,敬重的是忠臣义士,节妇孝子。余大人一家,明知此行凶险,仍然存必死之念赴任,忠孝节义出于一门,公子爷与杜大爷岂能漠视?我李婷一介女流,明知必死,也慷慨以赴,义不容辞。公子爷与杜大侠堂堂七尺奇男子大丈夫,忍心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行什么侠仗什么义?”她幽幽一叹,惨然一笑道:“二哥,我们走,他们既然是铁石心肠,多求无益,反而令他们轻视我们呢。”
赵子玉正待发话,银汉孤星却抢先说:“李姑娘义正词严,由不得在下推辞。这样好了,在下先见余大人,再定行止,如何?”
赵子玉心中一急,急叫道:“天磊兄,你……”
“愚兄已决定了,贤弟请勿阻拦,请在客店等候,愚兄决定后再说。如果愚兄决定护送余大人西行赴任,贤弟如能等候,十天后愚兄返回再践庐山之约。”他也抢着说。
赵子玉沉声道:“这样好了,我陪你走一趟。”
“贤弟……”
“小弟已决定了。”
李琪兄妹大喜欲狂,赶忙离座行礼称谢。
到了浔阳驿,已是日上三竿。一清道长与李珏接到人,大喜过望。
李琪兄妹入内通报,片刻,余大人出堂相见,客套毕,诚恳地说:“刚才李二爷已将杜大爷的来意说了,下官万分惭愧,为了下官的事,李大爷昆仲历尽艰辛,复获一清仙长福庇,今又劳动诸位风尘奇土豪杰前来呵护,下官感铭五衷。”
银汉孤星深深吸入一口气说:“小民一个草莽布衣,谈不上高论,只有一事请教,以开茅塞。”
“杜大侠不知……”
“大人贬任州判,仍掌一州刑名。这次金翅大鹏不惜劳师动众全力相图,大人是否准备到任之后,将其捕拿问罪?金翅大鹏潜力极大,宁州山区乃是金翅大鹏的老巢,无丁勇可用,无官军可调,能否胜任捕拿重任?”银汉孤星沉着地问。
余大人苦笑道:“金翅大鹏的底细,下官不能凭一面之词而认定他是万恶匪类。他派人图谋下官,事实并无佐证。这件事如果下官能活着到任,必须有苦主投诉控告,而且必须查明罪证后,方能认定何人有罪。如果他确是罪有应得,下官必须动用全州可用之人,逮捕他治罪,力所不逮,下官也将全力以赴,决不退缩。目下认定他有罪,未免言之过早。”
银汉孤星满意地微笑,说:“大人有此心念,草民放心了。大人请入内歇息,草民有事与李大侠昆仲商量商量。”
韦陀李珏离座说:“大人请入内歇息,江湖间事,大人不便参与,休嫌放肆。”
“下官岂敢?诸位请小坐,下官告辞。”
送走了余大人,银汉孤星向韦陀李珏问:“李大侠,你们一共只有这四个人?”
一清道长接口笑道:“还有几位,请移玉边厢,贫道领路,杜施主可与他们见面,但请杜施主在余大人面前守秘。”
边厢的几个客房,住着四眼灵官宫曜,五绝刀徐安川与四位死囚,白二姑,黑白双煞。
白二姑单独住一间客房,行动不受拘束。
五绝刀与四位死囚,刚探监返回不久,正在房中清理购来的兵刃暗器。
所有的人皆在厅中聚会,每个人皆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这位近年来声誉鹊起的银汉孤星,更对这位自称赵子玉的小书生投以不信任的目光。
银汉孤星模清这些人,不由心中叫苦不迭,像这一群问题重重的人,怎能与金翅大鹏大群高手相拒?有事时自顾不暇,遑论其他?
除了韦陀李珏三兄妹,其他的人都有问题,一清道长是白莲余孽;四眼灵宫是黑道巨擘;白二姑是名女刺客赛红线的女儿;五绝刀是名捕头,公门中人本身就有点不可靠;四死囚更不用说,都是亡命之徒。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挑起这万斤重担。
一清道长将众人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出,等候他发表意见,但他却陷入沉思中,月复中不断权衡利害。
赵子玉离座往复走动,心中颇为不安,秀逸的脸庞神色凝重,显得心事重重。
九头鸟坐在长凳上,一脚支出凳面,用一块油石,有一下无一下地拭磨新买来的钢刀锋口,一双鬼眼不时睥睨着往复走动的赵子玉,眼神中有不屑与轻浮而且陰厉诡异的神色流露。
赵子玉仍在走动,背着手抬头沉思。
九头鸟用大拇指试试锋口,恰好赵子玉经过身前。他钢刀一拂,刀光一闪,刀啸隐隐。
刀光拂过赵子玉的眼前,赵子玉站住了,连眼皮也未眨动半下,冷冷地盯视着九头鸟。
“哈哈哈哈……”九头鸟狂笑。
可是,笑声嘎然而止,赵子玉的右靴尖,已神奇地点在他的咽喉下,靴底踏实在他的胸口上。
“你再笑给我听听?”赵子玉陰森森地问。
九头鸟在凳上僵住,强笑道:“小兄弟,何必呢?开开玩笑,别当真。”
赵子玉收回脚,冷笑道:“下次再敢放肆,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银汉孤星定下神,沉声道:“诸位最好放明白些,这位赵老弟的艺业,凭诸位的能耐,惹火了他,保证你们自讨苦吃。”
白二姑一阵浪笑,怪腔怪调地问:“真的?水葱般的小娇娇,比女孩子还女敕还美,他能上天入地么?依我看哪!沿途得需要我这位大姐姐保护他呢。小弟弟,放心啦!一切有我,这几位仁兄如敢动你一根汗毛,大姐姐我……”
赵子玉俊面通红,骂道:“不要脸!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哟!小弟弟……”
一清道长已领教过赵子玉的利害,急喝道:“白二姑,不要胡说。”
五绝刀含怒而起,陰沉沉地走向九头鸟,沉声道:“你这厮皮痒了,自由不了两天,你就……”
狂鹰手中抓了十把飞刀,正一把把插入皮护腰的鞘套,最后一把突然向前一伸,恰好点在经过面前的五绝刀的胸口,狞笑道:“徐捕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算了吧,咱们明天就得上路,马马虎虎好不好?”
五绝刀冷冷一笑说:“好,这次算了,下次你给我小心。”
说完,徐徐转身。
飞刀离体,狂鹰陰笑着收回小飞刀。
这瞬间,五绝刀倏然转身,手一挥,便扣住了狂鹰持飞刀的右手时曲要袕,一带之下,右手疾挥。
“啪啪啪!”耳光声暴响。
“乒乓!”狂鹰连人带凳倒下了,手中的飞刀也跌出八尺外。
狂鹰一咬牙,闪电似的拔取另一把飞刀。
五绝刀更快,一脚便踏住了狂鹰拔刀的左上臂,冷笑道:“竖起你的驴耳听清了,你那两手鬼画符,少在徐某面前献宝,你这条爪子,徐某替你卸下来。”
狂鹰龇牙咧嘴地陪笑道:“徐捕头,你就高抬贵脚吧,在下这条手臂,保护余大人还得派上用场呢,对不对?”
“我看你还是不用去了。”
“不!不!要去,要去,下次不敢。”
铁臂金刚向手中的刽刀吹口气,狞笑道:“徐捕头,总有一天,我要用刀替你抹抹脖子。”
五绝刀冷笑道:“你试试看?在下也想试试你的脖子,是否也号称铁脖呢。”
游魂宋慎怪笑道:“这次咱们西行,机会均等,哈哈!徐捕头,你就不怕睡不着觉?”
银汉孤星大为不耐,沉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说吧,你们到底想不想西行?金翅大鹏党羽众多,咱们人数有限,齐心协力或许可以侥幸,像你们这样,尚未动身便故态复萌,等于是白送死。这样吧,徐捕头请带他们走,我们不需要分心照顾的人同行。”
狂鹰辛良急急地说:“杜兄,请你不要火上添油。咱们四个人固然不是东西,但敢说都是条汉子,答应了的事,刀山剑海咱们向里跳绝不皱眉。”
五绝刀也说:“杜兄,放心啦!兄弟担当得起。这几个死囚确是野性难驯,但却是真正的硬汉,出生入死,少不了他们。”
银汉孤星向韦陀李珏问:“李大侠,还能找到助拳的人么?”
韦陀李珏苦笑道:“在九江,我李珏成了可怕的瘟疫,人人走避唯恐不及,哪来的助拳朋友?”
“你们准备何时启程?”
“明晨一早动身。”
一清道长接口道:“贫道认为,乘船悄然动身,也许可以避过他们的耳目呢。”
银汉孤星摇头道:“不行,乘船须驶入鄱阳湖,从建昌县走修水,这段水程太远。同时,如果他们在水上动手,那还了得?船一沉一切都完了。”
“那……那只好秘密起旱了。”
“起旱是一定的,但不必秘密。”
“那……哪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道长该知道,至宁州只有一条小径,沿途人烟稀少,请问,余大人一家老小,能逃过贼人的耳目?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在九江,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呢。”
“这……”
“明天动身,按正常行程上道。现在,我们来分配入手。”
“女眷由本姑娘负责。”白二姑自告奋勇地说,指指赵子玉又道:“由赵小弟协助我。”
“赵小弟不去。”
赵子玉大声说:“我当然要去,你以为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冒险?”
“贤弟,你……”
“我意已决。”
白二姑笑道:“对,要去,你我是一对好搭档,保证合作圆满。”
赵子玉也笑道:“不错,你我是一对,我要好好看住你,免得你……”
“你说什么?”白二姑变色问。
“说要看住你。”
“你是说……”
“防微杜渐,我不希望你勾搭杜大哥。”
白二姑神色一弛,媚笑道:“好小弟,居然吃醋啦!你多大了?我有了你作伴,岂会去找你的杜大哥?嘻嘻!”
商量了半个时辰,银汉孤星方偕同赵子玉返回长安客栈,各自准备一切。
下午,两人同入府城购置应用物品。银汉孤星买了一张彤弓,两袋箭,用布包上,以免引起贼人的注意。之外是一些爬山索,飞爪,水囊等等杂物。
次日一早,四乘山轿启程。老仆余成不乘轿,腰腿尚健,紧跟着余大人的山轿,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四乘山轿仅三乘有人,第一乘是余大人,第二乘是余夫人,第三乘是年方二八的小姐小媛姑娘。
开路的是五绝刀与四死囚,断后的是金陵双杰与乃妹李婷,加上一清道长。
白二姑与赵子玉负责看护山轿,银汉孤星与四眼灵官居间策应。这里面没有黑白双煞,昨晚两人便失了踪。
后面半里地,十余名客商背了包裹徐徐西行。
第一天便走了九十里,入暮时分进入瑞昌城,沿途平安无事,走得甚急,脚程颇快。
出瑞昌便是山区,人烟稀少。出瑞昌分道西南行,至武宁县是一百八十里两日程。
武宁至宁州有一百五十里左右,也是两日程。
西南行十余里,这一带群山并立,有红罗,亭子,白龙,白石诸山,小径在山间盘旋,行旅极为不便。
还有三天半旅程,每个人皆开始有点不安了。
小径绕过一座山峰的南麓,满山青翠,蝉声震耳,朝阳已升上三竿,但暑气全无;凉风习习,是最好的赶路时光。
路旁的歇脚亭在望,亭四周古松参天,松涛声入耳。走在前面的铁臂金刚挟着连鞘刽刀开路,扭头向后面的五绝刀锋笑道:“这一带听说有虎,你老兄小心了。”
五绝刀淡淡一笑道:“你放心好了,三五头猛虎,伤不了人。连你这位金刚在下也一无所惧,老虎又算得了什么?”
“到亭子里歇歇脚。”九头鸟说。
“亭内好像有人。”五绝刀注视着远处的凉亭说。
“当然是人,可看到大红的衣衫呢,定然是个美如天仙的大闺女。”狂鹰眯着怪眼说。
五绝刀不再注视,冷冷地说:“有两个披了袈裟的和尚,袈裟本来就是红的。”
接近至百步内,已可听到念佛的声音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
两个和尚坐在亭中,齐声一致地念佛,念一声扣一念珠,宝相庄严。看年纪在四十出头,暴眼突腮两耳招风,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和尚念佛,怎可瞪着怪眼看人?这两个和尚不但怪眼凶光闪闪着人,眼神更为令人心惊,像是两头饿狼在瞪视着猎物。
众人到了亭旁,看清了两个和尚的相貌,五绝刀脸色一变,向铁臂金刚冷笑道:“沙虎,你要宝塔寺双僧来接你,你在替你自己找麻烦。”
铁臂金刚充耳不闻,独自向亭内走去。
五绝刀冷哼一声,“铮”一声刀啸,钢刀出鞘。
九头鸟伸头虚拦,低声道:“徐捕头,你急什么?”
五十步后的山轿,正徐徐跟到。
铁臂金刚向两和尚抱拳一礼,说:“两位前来相迎,在下感激不尽。”
两和尚停止念佛,冷冷地站起,右首的和尚颇感不安地问:“沙寨主真要护送狗官赴任?”
“和尚,你已经看见了。”铁臂金刚语气凌厉地说。
“和尚不信。”和尚语气坚定地说。
“你非信不可。”
“起初,和尚听说你在浔阳驿保护狗官,贫僧认为你是不得已,但目下你已经自由了。”
“不错,在下自由了。你们是金翅大鹏派来的人?”
“不错,同时顺便接你,咱们杀了狗官,走,投奔金翅大鹏,重创基业,再建山寨。”
铁臂金刚淡淡一笑说:“多谢两位大师的好意,但在下必须将余大入平安送抵宁州,你们走吧,在下深领盛情。”
和尚大感诧异,讶然问:“沙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意思,沙某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一言九鼎,生死等闲,义字当头,当仁不让。要不是铁面推官余大人,在下也不至于答应送他赴任,天下间的官吏,都像余大人一般清廉正直铁面无私,在下也不会占山为王。”
“你……”
“你已经听清在下的话了。”
和尚脸色一沉,冷笑道:“沙寨主,你最好放明白些。”
“不明白又待如何?”
“贫僧志在必得。”
“哼!必得什么?硬要将在下接走?”
“哼!你走不走是你的事,贫僧要带走狗官一家老少,谁也阻止不了贫僧的行事。”
“如果有人阻止……”
“贫僧毙了他。”
铁臂金刚拔出刽刀,冷笑道:“那你还等什么?毙不了我沙虎,你想将人带走。”
另一名和尚笑道:“沙寨主,别傻,咱们接你回山重新招兵买马做寨主,彼此仍是好朋友……”
“哼!还想接在下去做强盗?每月多送贵寺一些香火钱?见你的大头鬼。说!你们走不走?走,咱们好来好去;不走,划下道来。想当年,在下知道你师兄弟禅功盖世,对你们十分客气,相处颇为融洽,但今天你们情虽可感,可是却陷沙某于不义,沙某只好与你们生死一决。”
铁臂金刚义正词严地说,威风八面。和尚忍无可忍,冷笑道:“人要活相当艰难,要死却容易得很。你既然想死,贫僧成全你便了,超渡你西归。”
声落手扬,一颗铁菩提子破空疾飞,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向铁臂金刚的腰部要害。
“叮!”刽刀挡飞了铁菩提子。
一声沉叱。刀光疾闪,刀风虎虎,直卷而入。
和尚两面一分,各抓起衰柱下藏在柴堆中的戒刀。
铁臂金刚虎扑右首的和尚,大吼一声,一脚将木栏下的木凳踢飞,飞向右首的和尚,自己却扭身反扑左首的僧人,捷如电闪,刽刀发如雷霆。
“铮!”和尚挥刀急架。
戒刀化虹而飞,飞出亭外方始翻腾。
人影乍合,一照面生死已决。
“哎呀!”和尚惊叫。
入影倏止,三方僵立。
铁臂金刚锋利沉重的刽刀,架在和尚的肩颈上。和尚脸色死灰,刀锋已压迫肌肤,刀口接肌处有血沁出。
右首的和尚,脸色灰败不敢扑上抢救。
小轿停在三十步外,银汉孤星候机上前,他必须等开道的人应付不了,方上前接应。
亭外的五绝刀,颇感意外地发怔。
铁臂金刚突然收了刀,吁出一口长气说:“留一分情义。你们走吧。”
和尚死里逃生,悚然而退,退出亭外说:“前途万千凶险,沙寨主,及早月兑身,后会有期。”
“好走,不送了。”铁臂金刚沉声说,转身出亭,向五绝刀冷冷地说:“可以叫后面的人前来歇脚了。”
五绝刀苦笑道:“我抱歉。”
铁臂金刚不加理会,远至十余步的松林躺下歇息。
狂鹰辛良走近,也往树下一躺,低声问:“沙兄,你真有意送到地头?”
铁臂金刚嘿嘿笑,说:“你去猜好了。少废话,向在下探口风,你打错主意了,老兄。
来两个和尚,你以为五绝刀会吃瘪?”
“你要等高手前来后……”
“你怎么话没完?歇吧!”铁臂金刚不耐地说。
歇息片刻,众人继续就道。
五绝刀仍带着四死囚开路,游魂宋慎走在前面探道,走了六七里,刚进入一座树林,一支冷箭划空而至,直射游魂宋慎的右肋,有人从林右发暗箭。
后面的狂鹰辛良看到了箭,大叫道:“小心身后……”
游魂闻声知警,向前一仆。但仍晚了一步,箭偏上了些,斜贯入游魂的右肩琵琶骨,伤势不轻。
同一瞬间,狂鹰已扑向一株大树。在树后发射暗箭的人,从另一方如飞而遁,刚跃出丈余,狂鹰的叫吼高震耳欲聋。
“接飞刀。”
“啊……”那人狂号,仍向前纵出,飞刀贯入腰脊,尽柄而没,又纵出丈余,方砰然倒地。
同一瞬间,林左跃出六名黑衣人,人现身暗器已先一步发出,六种暗器全向五绝刀的身后集中攒射。
九头鸟面向林左戒备,他也看到暗器,按理他大可自行趋避,五绝刀的死活与他无关。
但他却不假思索地将五绝刀一推,大叫道:“小心暗器!”
“先杀六扇门的鹰犬!”有人大叫。
五绝刀与九头鸟同时仆倒,跃出的六个黑衣人到了,他们已没有爬起的机会。
铁臂金刚恰在这紧要关头,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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