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神智逐渐恢复。
“当当当……”钟声入耳,他一惊而醒。
当他看清处境时、不由大骇。
他躺在斗室中的麦秸上,身上只有亵衣裤,所有的衣物一空,连靴子也不见了,光着脚丫子狼狈已极。
有门,有小窗。他拉开门一看,怔住了。
这是一排鸿先似的房间,有人与他一般,惶乱地在走廊上乱跑。
右首不远奔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是傻大汉恨地无环,抓住一根门柱,莽牛般冲来,想叫道:“狗娘养的,谁这样缺德摆布大爷?打他娘的个落花流水,拆了这龟窝。”
另一端,是光着身子的断魂刀,也站在房门口叫:“王八蛋龟孙子,滚两个人来说明白。”
每一间房有一个人,总数有二十二人之多。有些为了颜面攸关,不敢出来走动,只在房内破口大骂。
有人开始拆门毁壁,其声隆然。
他拦住了恨地无环,叫道:“不要闹了,咱们都着了道儿,出去看看。”
从廊端的大门奔出,他倒怞了一口凉气。
这是双峰夹峙的山脚,前面是蜿蜒东行的谷道,谷中浓林参天,乱石错落。西端,是直上六七丈的峻峭山嘴,上面一字排开三十余名面带黑巾,掩了口鼻的男女,居高临下不住怪笑。刀剑如林,像是列阵。
南总管未带蒙面巾,坐在一张大环椅上。
廊屋的下端,也有一栋廊屋,门内有女人的身影隐约可见,大概也穿的是亵衣,见不得人不敢外出。
恨地无环一声怪叫,吼道:“狗娘养的!原来是你王八蛋捣鬼。”
咒骂中,向峭壁上急冲。
上面一声长笑,滚下了五六块磨盘大的巨石,以雷霆万钧之威向下砸。
恨地无环扭头便跑,仍不住咒骂不休。
钟声再响,南总管仰天狂笑,大声说:“在下代表本堡堡主,向诸位致意。一承蒙诸位不远千里光临敝堡。感激不尽。”
恨地无环怒吼道:“狗娘养的,你要说就快说吧!”
“哈哈,恨地无环,你不是已荣任本堡的教头,得了本堡一次奉上的三年敬师金两千四百两么?”
“银子呢?大爷连裤子都给你们剥走了。”
“哈哈!你请稍安毋躁。”
杜弘哼了一声,也高叫道:“南总管,你是什么意思?”
“哈哈!银汉孤星,你不是已经报了叶郎中之仇么?心愿已偿,你还发什么牢蚤?”
杜弘迷迷糊糊,对刚才报仇的事,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但又未能完全忘怀,是耶非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南总管离座而起,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俯视着下面的人,久久方说:“诸位皆是本堡的佳宾,也是天下武林道中的高手健者,诸位已经心里明白,不必在下多加解释。”
“你到底有何用意?开门见山,一针见血,不必卖弄口舌之能。”有人怒叫。
南总管轻咳了两声说:“好,在下长话短说。敝堡主有一位世仇大敌,其人不但艺业高强,修为已臻超凡入圣境界,敝堡主不是那人的敌手,报仇无望。但仇不能不报,敝堡主必须全力以赴,因此将诸位请来,要诸位相助一臂之力。”
“你不是在作梦么?”有人大叫。
南总管哈哈旺笑,笑完说:“即使诸位一同前往相助,也无济于事,当今之世,不可能有人能以大批人手向那人叫阵报复。”
“那你为何将咱们骗来?”
“当然有用意。”
“说!”
“敞堡主只需要一个艺业了得,机警精明,最能干,最骠悍,最残忍,最不畏死,敢斗敢拼的人,前往相机行刺,或可有成功之望。当然,诸位都是当代江湖上名气不小,已有所成就的人,但敝堡主只需要一个人,这人必须是顶尖儿高手。”
“你比咱们这些人不是高明些么?”有人问。
“你们错了,论真才实学,在下甘拜下风。”
“贵堡主呢?”
“敝堡主论机智才华,皆超人一等,但武功艺业,仍难登大雅之堂。现在,咱们言归正传。诸位共有四十二位当今武林中俊佼出众的男女高手,有些已在本堡长住三月以上,有些三天前方莅临敝堡。这期间,敝堡主对诸位的艺业修为,大都已经模清。敝堡主先后花了三年光陰,耗费无数金银与心血,首期即向两百名武林高手加以调查,最后方决定汰弱择强,四取一邀请五十位光临敝堡作客,可惜迄今仅来四十二名,另八人未能赶来参予。诸位之中,计男二十一女二十一,共是四十二名。诸位向后看,两侧的山峰并不峻陡,攀登不难,以诸位的身手来说,越峰而走轻而易举。但请留心看看,峰腰附近有一条以白石灰撒成的白线。”
众人转首左右顾,果然发觉山腰以上树木疏落,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白线。
南总管干咳了一声继续道:“白线以上,是陷阱密布的撒毒区,嗅入一颗粉末便足以致命,沾上一颗也难逃一死,更不用说其他的陷阱了。因此诸位千万不可轻试,以免枉送性命。山谷向东延,全长六里。这是说,这条山谷宽约两里地,长有六里,其中古木参天,乱石错落,其间建了不少陷阱,豢养了不少毒虫,任何地方皆可致人于死。东端建了一座木门,门上有六个字,刻的是断魂谷生死门。这座门,只许一个人出去,开启的时刻是五天后午正,只开启片刻工夫。这是说,诸位要在谷中耽五天正,最后只有一个人可以出去。这位幸存的人,就是唯一生还的人。高手中的高手。”
众人大哗,有些脸色大变。
南总管嘿嘿笑道:“门外,共有三种奖品,给予这位高手中的高手。一是无数珍珠宝贝,二是美女与壮男,三是三部至高无上的拳经剑谱与行功心决。这位幸运的得主,必须在本堡逗留一年,是本堡上宾,他必须将拳经剑诀与行功心诀中的绝学练成,便可替敝堡主前往行刺报仇了。”
“有了拳经、剑决与行功心诀,贵堡主何不自己练功?”有人大声问。
“敝堡主没有修练的天份。”
“你呢?”
“在下也无此福份。”
“哼!骗人。”
南总管桀桀笑,又道:“这五天中,你们必须争取唯一的生存机会而全力以赴,多一个人竞争,便少一份机会。同时,短短的六里断魂谷,没有一滴水,没有一口食物,你们必须支持五天之久,熬不过去便只有死路一条。诸位抬头看看日色,目下大明嘉靖十五年七月十五日午正,看你们之中,谁能活到七月二十日午时正。现在,开始封闭谷底,五天后,在下于谷口生死之门,迎候那位幸运的高手中的高手。你们前来敝堡,每个人都抱有希望与心愿而来,而每个人皆已达成所抱的愿望,应该心满意足了。诸位所睡的麦秸下,设有一个坑,里面藏了你们的衣裤与兵刃暗器,以及一个可供半日所需的食物包与水葫芦,至于另两日的饮食,得靠你们自己了。在下只能说到此处,不再饶舌,五日后见。”
一声钟鸣,崖上的人向后撤,附近立即及雾弥漫,人已消失不见。
有一名中年人不信邪,立即像猿猴般向上攀升,刚踏上岩顶,突然一声惨号,向下滚坠。
一中年人走近一看:“中毒身死。可怕。”
确是中毒而死的,七孔流出紫黑色的血液,肌肉泛青,眼珠呈现散光,除了滚下时的擦伤外,没有任何伤痕,行家一看便知死因。
众人不约而同奔入屋中,寻找自己的房间。
杜弘回到房中,掀开麦秸难,果然发觉一块木板,掀开木板,衣物呈现眼下。
所带的兵刃暗器,半件不少。剑、飞刀、制钱,全部在内。
食物包内,只有两只硬饼,食量大的人,一餐也不够。水葫芦中,也只有两碗水左右。
他心中叫苦,忖道:“这计好毒。即使是为了食物或一口水,彼此之间也可能互相残杀,谁又不希望自己是硕果仅存踏入出口生死门的人?我们的处境危险得很。”
“啊……”屋的一端传来了惨叫声。
他悚然而惊,暗忖道:“立即就开始自相残杀了,人真是最愚蠢,最贪生怕死的东西。”
门倏然被推开了,他机警地闪到壁角,喝道:“朋友,不要进来。”
“啊……”不远处惨号声又起。
没有人进来,他击毁了小窗格,探首向外观看,有不少人向东狂奔,他看到了恨地无环的背影。
他飘身外出,忖道:“这些人真愚蠢,期限尚早,即使奔至谷口,也不可能出门,急更没有用。”
当然,他也有向东走的,这是求生的本能,谁又不想活命?理智告诉他,决不可随人丛一窝蜂往东走,但求生的欲念却令他挪动双腿向东移。
一般说来,有本领的人,自尊心也特别强烈,大多数都具有领袖欲,与不受别人束缚的自主意念。这些人聚在一起,从不考虑如何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只想到各自为政,各怀私念,人人想做领袖,也不希望受人指挥,甚至互相猜疑,因此人再多,仍然是一盘散沙,一群乌合之众,焉得不败?
杜弘总算够冷静,赶上前奔的人群,大叫道:“诸位请留步,咱们沉住气,先坐下来谈谈,以便群策群力商量月兑困的办法,不可各白为政。”
后面奔来一个猫头环眼的大汉,冷笑道:“你自己坐下来谈谈吧,老兄。”说完,飞步超越,向东走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必须找到一个声望甚高的人出来主持大局,不然毫无希望。”
“啊……”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厉号,像是女人的叫声。
“不知恨海幽魂是否也来了。女流之辈大概活的希望微乎其微。”他想。
他又想到云梦双娇,那一双杀人不眨眼的邪道姐妹花,如果姐妹俩能联手共渡难关,很可能占上风呢。
“我必须先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联手。”他想。
但联手的事,在此地恐怕行不通,如果一切无望,那么,只有一个人侥幸,谁甘心牺牲自己让别人出去?谁肯出头登高一呼做首领?做首领的人是不能出去的,必须先有入地狱的襟怀,抱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大公无私抱负,这种人太少了,在这一群良莠不齐包括了三山五岳朋友的人中,谁也不愿做傻瓜挺身而出而自讨没趣。
想来想去无法可施,顾忌太多一事无成,他一咬牙,自言自语道:“算了,各自为计听天由命吧。”
他的目光,落在左面的山腰上,忖道:“我得另找出路,上去试试。”
不久,他接近了白线。那是一条绵长的两三尺宽石灰洒成的线,外面看不出有何异处,矮树、荆棘、野草、藤萝,如此而已。
他想试试,却又心中懔懔。
下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警觉地向草丛中一伏。
不久,一名中年老道与一名中年僧人急步而至。老道取出一瓶丹丸,倒出四颗,将玉瓶递给和尚,吸入一口长气,神色懔然地说:“贫道先试,如果避毒有效,大师便可依样葫芦出困。如果贫道不幸,大师便不必冒险了。”
和尚长叹一声,苦笑道:“道友的避毒丹,不知能避何种毒物?”
“可避山岚瘴气以及凝血闭气等奇毒。”
“道友,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总不能坐以待毙,对不对?”
“想想看,他们花了三年工夫,物色要找的人,详加调查四中选一,再巧布陷讲引人前来送死,必定早已知道你的底细,模清道友所用的药物,如无把握,岂肯让你这位毒道人留下避毒丹?”
“也许他们估计错误,也可能是虚声恫吓。贫道不信他们有这许多毒药,来撒布在方圆十二里偌大的地段内,如果用人挑,最少也需要一百担毒药,那是不可能的,提炼毒药岂是容易的?”
“他们物色对象,便花了三年工夫,……”
“贫道必须冒险。”毒道人坚决地说,取下水葫芦,探手怀中取出食物包,一并递给和尚道:“十年前,大师救贫道于锋刃下,此恩此德,无生就无缘图报了。贫道先走一步,大师珍重。”
老道捏破一颗丹丸,抹上口鼻与双手,又吞下了两颗,留一颗含在口内,拾了一段四尺长的木棍,猛一吸气,急走十余步,从白线前起步飞跃,远出两丈五六,上体一沉,木棍点地再次凌空而起,又远出丈外,方单足落地,再前跳丈余。三起落间,已远出五六丈外,轻功之佳,委实骇人听闻,足不沾地轻如鸿毛,已修练至化境了。
毒道人还想向上奔出危险区,突然身形一晃,但听“卟”一声吐出口中的丹丸,扭头狂叫道:“大师不,……不可再,……再试……”
“砰!”人已摔倒在地。
和尚大惊,叫道:“道友,你不像是中毒。”
叫声中,拔戒刀砍下两段树枝,制成两段高跷。解下腰带捆在脚上,再弄一根木棍防险,不顾一切的向外走去,一步一顿,虎目留意四周的动静,小心翼翼踏出界外。距毒道人的尸体尚有八尺左右,突然大叫一声,砰然倒地,在地面反向下滚。
伏在草中旁观的杜弘,只看得心中发冷。
他退回谷底,附近已鬼影俱无。
一个时辰之后,他到了谷中段,只有一条小径,他不得不小心地沿路上的足迹向前走。
右首一株大树下,躺着一具尸体,是个中年女人,脑袋已被树上落下的一根横枝所砸烂。她的水葫芦已经不见了,可能食物包也被人拾走啦!
“小径大概没有陷阶,路外便危险万分,我得小心了。”他想。
前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往回走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彩衣少女,脸色不正常。
他折下一根树枝,向路左探索,远离小径三丈左右,幸而未发现陷讲。他在树下一坐,目迎奔来的少女,等对方接近至三四丈内,方叫道:“姑娘,前面怎样了?”
少女长叹一声,恐惧地说:“距门尚有十丈外,便死了五个人,未能越雷池一步,这次大家栽定在此。你为何不走?”
“我走不动了。”他愁眉苦脸地说。
“受伤了?”
“不,这里受了伤。”他指着心口道。
“那,……你贵姓?”
“姓杜。”
“我姓冯,名娟。”
“哦!是彩燕冯姑娘?久仰久仰。”
彩燕冯娟不住向来处眺望,脸上的恐惧神色不但并未消失,反而更浓了些,信口答道:
“杜爷,不必打趣了,目下你有何打算?”
“打算?坐以待毙。”
彩燕叹息一声,匆匆地说:“我该走了,你最好也躲一躲。”
“哦!为甚么?姑娘似乎甚是不安……”
“有人要追来了。”
“谁?”
“他们有六个人,已经结成一伙,要消灭其他的人,以增加他们出险的机会。”
“甚么人?”
“钻天鹞子王琛,飞熊罗北极,天狼梁纪……”
“飞禽走兽结了伙,难怪。”
“还有魔僧了了,一枝梅许三姑,和大名鼎鼎的天罡手席秋岚。”
杜弘冷冷一笑说:“鼠窃、强盗、土匪、滢僧、女刺客、凶手亡命,一窝蛇鼠,全啦!”
“我要走了,他们快到啦!”
“姑娘小心了。”
“你真走不动了?”
“我也不想走了。”
“那,……反正,……反正,……”
“姑娘有话要说?”
“反正你……你已无法支持,你……你的水和食物,是否可……可以送给我?”彩燕讪讪地说。
杜弘心中暗恼,但脸上不动表情,冷冷地说:“不行,在下有一天便活一天。”
彩燕脸色一沉,冷冷地问:“你给不给?”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说:“冯姑娘,你不加入他们那一伙,未免太遗憾了,你比他们似乎更要狠些。”
彩燕恼羞成怒,伸手拔剑道:“你不要怨我,我也是不得已……”
杜弘伸脚一勾,彩燕骤不及防,仰面便倒。他虎扑而上,一手扣住彩燕拔剑的右手,一手叉住对方的咽喉,冷笑道:“你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居然也想用别人的尸骨,来保你的命。哼!你也不要怨我。”
他本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但最后心中一软,松了手,站在一旁说:“你走吧,下次不要接近我。”
彩燕冯娟挣扎着站起,狼狈而遁。
远远地,一个和尚、一个女人、三位中年骤悍大汉和一位年轻人,六人急急向此走来。
“是那六个狐群来了。”他自语,向下一伏,小心地隐形。
六个人经过他藏身的地方,不知有人躲在路旁。他看到和尚与一个中年人,腰带上多带了一个水葫芦。
“他们已杀了两个人。”他想。
“啊……”东面远远地传来了惨号声。
“又一个人完了。”他悚然地想。
他并不急于出险,因为他发觉一些石缝与矮草荆棘附近,生长着一些可以充饥的植物,他自信支持十天半月,也饿不死他。
他以一根六尺长的树枝探道,先后发现不少陷阱,也发现了两座蛇坑,以及三处放有毒蝎的乱石山坡。
终于,他到了谷口。只消一看谷口的形势,便知出困无望。两面的山脚在此合围,白线就在此地衔接,中间建了一座木牌坊,下面设了一座门。距门约十余丈,地面与草叶上,隐约可看到一些灰蓝色的尘埃。草隙中,看不见一个活的虫蚁。再过六七丈,挖了一道三丈深的水沟,里面是浮着六具人兽死尸,臭气呕人的污浊臭水。
有两人曾经飞越大沟,但却死在矮草坪上。在灰蓝色尘埃上,尸体已发青,是一男一女。水沟上,漂浮着两根大枯木,这两位男女,定是利用枯木渡过彼岸的,却不幸死在布满奇毒的门内草坪。
他只好另打主意。目光落在木牌坊顶端的一根木柱上,上面吊了一个革囊,革囊上写了两个字:解药。
如果飞越十丈短草坪而未曾倒下,来得及取下解药,便是那一位幸运的生还者了。问题是,如何能飞渡而不倒呢?
他放弃了从木门逃出的念头,开始向南面的峰头去探索,缓慢地,小心地,沿白线西行,距白线约六七丈左右,逐步探进。
这一天过得好漫长,总算天黑了。
第二天,更是漫长,不时传出叱喝声与号叫声,互相残杀的惨剧不断在上演。
第三天,所有的人皆水米俱尽了。
他第一次出现在小径中,劈面便撞上傻大汉恨地无环,踉踉跄跄从东向西走。
后面,四个男女相距六七丈,也踉跄地跟来。
恨地无环的大眼中红丝密布,嘴唇因缺水而龟裂,手握一根木棍,跌跌撞撞而来。
他到了路中,劈面拦住叫:“恨地无环,你怎么了?”
恨地无环像头受伤的猛兽,一声厉叫,一棍劈来。
他疾退两步,叫道:“恨地无环,定下神,我是老王,你曾经找我带过路,咱们是朋友。”
恨地无环急拔鬼头刀,一声厉叫,连人带刀的向他冲来。
他不得不奋起自卫,向侧一闪,“卟”一声给了恨地无环一记耳光,伸脚一拨,恨地无环“砰”一声跌倒了。
四个男女到了,领先的中年人叫:“杀!又少了一个。”
他将恨地无环拖至一旁,苦笑道:“你大概饿昏了,人大肚大,可怜竟然两天不进水米……”
“你也算一个。”中年人叫,一剑劈来。
他向侧一闪,喝道:“不许动手,……”
“杀!”第二个到达的少妇厉叫,身剑合一飞扑而上,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剑上居然可发剑气。
他再向侧闪,扭身出腿飞扫,“卟”一声扫在少妇的腰婰交界处。
少妇一扑落空,被扫得加快向前冲,冲出两丈外,突然传出一声弦响,寒星一闪,被伏弩恰好射入小月复。
“砰!”少妇倒了,发出一声可怕的濒死哀号。
三名中年人大骇,拔腿便跑。
杜弘摇头苦笑说:“目下大家都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了,可叹。”
他扶起了恨地无环,拍打着对方的脸颊,叫道:“恨地无环,醒醒!醒醒!”
久久,恨地无环张开了无神的双目,虚月兑地叫:“我……我受不了,杀……杀了我,给……给我一刀……”
“你先定下神,不可乱叫浪费精力。”
“我……我渴,渴死了……”
他取下水葫芦,倒出一些绿色的汁液滴入恨地无环口中,恨地无环双手一抓,便抓住了上空的水葫芦,一口吸住葫芦口,咕噜噜猛吸。
他不忍心夺回,不住低叫道:“不能喝多了,喝多了肚子受不了的……”
蓦地,右侧三丈外人影乍现,是一个年约半百的高瘦汉子,鹰目炯炯。腰带上,共挂了四个水葫芦。发出一阵枭啼似的怪笑,徐徐走近说:“你阁下竟有菩萨心肠救人,岂不可怪?水葫芦给我,这次放过你。”
他徐徐站起,冷冷一笑道:“你共夺了三个水葫芦,必定杀了三个人。”
“嘿嘿!何止三个?在下已丢了二个水葫芦了。”
“哦!你定然艺业惊人,很了不起。”
“不是在下吹牛,除了我勾魂使者巫山云之外,谁也休想通过生死之门。”
“哦!你就是横行大江南北的独行大盗勾魂使者姓巫的,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喂!你为何不杀那浑小子?”
“他是在下的朋友。”
“桀桀桀……”勾魂使者仰天狂笑,笑定后说:“老天!生死关头,朋友不值半文钱,你竟……”
“在下不是这种人。”
“哦!失敬失敬,你的名号是……”
“银汉孤星杜弘。”
“咦!久仰久仰,你很年轻哪!喂!你葫芦中的水快被那浑小子喝光了。”
他低头一看,蹲下夺回水葫芦,叫道:“恨地无环,到一旁躺一躺……”
话未定,劲风压体,人影一闪即至,剑虹入目。
他突然贴地急退,危极险极地逃月兑一剑之厄,挺身火速拔剑,勾魂使者第二剑也就到了。
“铮铮铮!”他速封三剑,将对方凶猛绝轮的三招一一化解,双脚未离原地,最后一剑将勾魂使者震飘八尺外,冷笑道:“勾魂使者,在下不饶你了。”
勾魂使者脸色大变,大喝一声再次冲进,剑出“飞星逐月”,猛攻他的中宫,剑尖直指上盘要害。
“铮铮!”他两剑便拆解了对方凶狠快速的一招,已将对方震出丈外,冷冷一笑说道:
“在下不杀你,把四个水葫芦留下。”
勾魂使者知道自己相差太远,碰上可怕的对手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策,突然拔腿西逃。
他飞跃而上,喝道:“你走得了?留下!”
勾魂使者临危拼命,跑不了只好拼过,大喝一声,大旋身贴地反击,剑使刀招,来一记“回风扫落叶”,要砍断他的双脚。
一剑落空,杜弘飞越项门而过,“嗤”一声轻响,勾魂使者的右肩裂了一条缝,右耳分家,这飞越当中下拂的一剑,神乎其神妙到颠毫。
“哎!”勾魂使者惊叫,前窜丈余。
“咚”一声响,左肩挨了一掌,勾魂使者向前一仆,猛地翻身一剑上挥,阻止他追袭。
“铮!”他架开了勾魂使者的剑,一脚踏住了对方的右肩创口。
“啊……”勾魂使者狂叫,浑身一软,再也起不来了。
他挑落勾魂使者的剑,剑尖指向对方的咽喉,作势下刺,冷笑道:“阁下,你走完了生命的路程。”
“饶……我!”勾魂使者声嘶力竭地叫。
“为何要饶你?你曾经饶过人么?”
“我……”
“你怕报应?”
“水……水葫芦给,给你。”
“杀你这种人,污我之剑。”
“饶命!”
他没收了四个水葫芦,跳至一旁喝道:“快滚!下次不要碰上我。”
勾魂使者爬起便跑,如同漏网之鱼。
恨地无环已经清醒,坐在一旁苦笑道:“你放了这个人,他会去杀别人的。”
他将两个水葫芦递给恨地无环,也苦笑道:“我与他无冤无仇,怎能杀他?大家都在生死关头,他的举动情有可原。”
“你为何救我?”
“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
“刚才你给我喝的好像不是水……”
“禁声!”
东面,六个结伙的狐鼠在二三十丈外出现,六个人都有点委颁,脸上已失去光彩,大概饿得差不多了。
他向恨地无环低声道:“你伏在草中装死,我引走他们。这六个狗男女已经结成一伙,以一敌六我没把握,必须引走他们你小心了。”
他悄然窜回路中,等对方接近至六七丈外,方长身而起向西走,脚下踉跄。
魔僧了了走在最前面,喜悦地叫:“前面有个活的小辈,快宰了他充饥。贫僧委实饿得受不了。阿弥陀佛!有救了。”
六个人脚下放快,杜弘心中暗骂滢僧该死,居然要杀人来充饥,贼秃已失去人性了,可恶!
远出界外,后面滢惜已追近至三丈内,狂笑声震耳,渐渐迫近至身后了。
他冷笑一声,突向右一窜,两三起落窜入一处山坡下的乱石堆中。一闪不见。
魔僧身后是那个身形庞大的飞熊罗北极,向右侧抄出叫道:“向左跑了!”
“我向左抄,他跑不了。”魔僧兴奋地叫。
第三个追到的一枝梅许三姑,急叫道:“要小心埋伏。”
右侧的乱石丛中,突传出飞熊的狂叫声:“天哪!我……我完了,天蝎……啊……”
“啪”一声,跃上一座石头的飞熊,突然的摔落石下,不住翻滚,发出令人心悸的狂号,山林为之响应,声势惊人。
魔僧了了如见鬼魅般回头狂奔,尖叫道:“赤练蛇!赤练蛇,……”
一枝梅许三姑比任何人都退得快,退出小径,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发抖。
五个人不再理会仍在狂叫救命的飞熊,匆匆逃走。
杜弘从另一端绕出,事先他已经发现这一带的蛇窟蝎窝,只杀了一个飞熊,他颇感失望。
他沿山根往回走,走了百十步外,前面一株树后,突传来颇为耳熟但中气已虚的叱喝声:“不许走近,除非你想死。”
他闪在树后,问道:“是恨海幽魂么?在下杜弘。”
“你想除去我么?”
“不!听话声,我知道你需要帮助。”
“哼!狼子野心。”
“仲孙姑娘……”
“走远些!”
他不再发话,悄然掩进。
“砰”一声响,树后的人倒了。
他一跃而上,地下的恨海幽魂本能地翻转,一剑循声挥出。
“卡”剑砍在树上。
他拍落了剑,按住恨海幽魂叫道:“仲孙姑娘,你需要帮助。”
恨海幽魂戴了面具,看不出表情,但那双毫光已呈朦胧的大眼睛,可看出她已到了油尽灯枯境界,砍出的一剑毫无力道,不问可知她快完了。
恨海幽魂竭力挣扎,但力道已失,毫无用处。
他拂开恨海幽魂披散在脸上的长发,摘下面具,不由一怔,心说:“好美的姑娘,她为何要用面具掩住绝代娇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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