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鹰挟著高典静,穿房过舍,不一会儿到了天下闻名的西湖湖畔,天上一弯明月高挂,整个湖沐浴在一片金光,蝉儿叫唱,大地充满了生气。
传鹰放下高典静,贪婪地吸纳新鲜空气,一时间两人都呆呆地凝视这迷人的夜景。
还是传鹰先开口道:“我救了你一命,为什么竟全无多谢的意思?”
别人讲求施恩莫望报,传鹰却完全不管这一套。
高典静道:“如果你把我和的琴一起救出,我或者会多谢你。”
传鹰一声长笑,冲天而去,声音远远传来道:“这又有何难?”
过了片刻工夫,传鹰一跃而下,双手递上一个断裂了的古琴,该是被兵器砸毁。
高典静哂道:“还是救不了。”
传鹰失笑道:“琴虽毁人却在,只要琴心未毁,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高典静眼中闪过一点光芒,深觉这人处处与别人不同。
传鹰从怀掏出陆兰亭写给她的函件,道,“这是给你的。”语气态度,都随便之至。
高典静也不以为怪,接过一看,顺手便把信函撕个粉碎。
高典静见传鹰头也不转过来看,心中有气,起身道:“大爷,请问我可以回家吗?”
传鹰说道:“让我送你一程吧!”
高典静回复她优雅动人的风姿,淡淡道:“不用了,小女子的蜗居就是前面那座绿色房子,贵客请便吧!”
传鹰见她语气冷淡,也觉没趣,他为人潇洒之极,并不放在心上,道:“高小姐珍重!”转头便去。
高典静望著他雄伟的背影,逐渐远去,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时才醒起连他真正的高姓大名,仍是未知。
传鹰沿湖缓步而行。
在月色下,西湖的夜,格外温柔。
心中却在回想刚才为高典静回飘香楼取琴,郑崖和马临江二人伏尸房内,其他的人,则不知踪影,脑海中不由泛起一幅鲜明的图画,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郎,手上一长一短两把宝剑,迅速移动,手上化出千百道剑光。
就在那一刻,传鹰看见在里许外一所大宅屋顶,红影一闪而没,若非传鹰有惊人眼力,如何能在这样远的距离察觉。
传鹰大喜,全力向红影出现的方向追去。
刹那之间,传鹰站在刚才红影出没之处,在视力可见的范围内,杳无人迹。
传鹰推算红衣女郎出了问题,否则他们谋定而动,若一击成功,必应迅速退去,怎会还有这点闲情逸致,在此飞檐走壁,欣赏夜月。
传鹰仗恃绝世轻功,以立身处为中心点,迅速地绕圈而走,一圈比一圈扩大而去,这方法果然奏效,走到第三圈,离那中心点已有四里之遥,传鹰听到东北角传来几下金铁交鸣的声音。
传鹰心中一喜,冲天而起,像夜鹰一样,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扑去。
兵刃声从一所大庙中传出,传鹰认得是著名的关帝古庙,平时香火鼎盛,这时兵刃碰击之声倏然停止。
传鹰跃落瓦面,潜了入内,紧伏横梁之上。
那红衣女郎已给逼得背脊贴墙,左手短剑不翼而飞,只剩下右手一把长剑,高举胸前,一双美目,射出坚定的神色。
围攻她的共有四个人,都不是中原人的模样,一人持矛,两人持刀,另外那名大汉手持链子枪。
这时众人都停了手。
传鹰一看叫糟,这四人所采的位置角度,均无懈可击,传鹰心想即使换了自己落场,也不能於一时三刻内突围,这红衣女郎当然更不可和自己相比。
这时庙内还分散地站了几个人,一个人鹰鼻深目,正是卓和,他旁边站的,赫是传鹰的“老朋友”毕夜驾,他两人身後另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官捷。
传鹰顿然明白女郎是反蒙的一路,看她的装扮风姿,不是龙尊义座下高手红粉艳后祁碧芍还有谁?
卓和朗声道:“祁姑娘,我看你还是放弃负隅顽抗,我们若非不忍伤你,就算你有九条命,亦已尽数贴上,我们思汉飞皇爷,对你心仪已久,若得姑娘大驾光临,当以礼相待。”
祁碧芍贴墙俏立,深深调息,神情悲壮,并不答话,不用说是要拚死突围。
毕夜惊沉声道:“此女功力颇高,待老夫出手吧!”
卓和一听,心中不满,暗忖我座下四大金刚,名震天下,岂会错失於一女子之手,便道:“毕老师德高望重,岂敢有劳!”
刚要发出暗号命四人出手攻击,那知祁碧芍手上精芒暴现,迅速刺向那持矛的色目人。
战事再起。
这时长啸自天而降,一道人影向拚斗的五人扑去。
卓和与毕夜惊见这人扑下的声势,胜於千军万马,气势强大,暗呼不妙,连忙扑前相助,已迟了一步。
几颗头颅随著鲜血的喷溅滚落地上,那人顺道一刀向冲来的毕夜惊和卓和劈去,两人一齐出手封架,那刀如羚羊挂角,破空而来,使人根本无从捉模其角度与变化。
卓和掣出铁鉴,施出压箱底的本领,连续变化了数次,才勉强挡了这一刀,当的一声大震,传鹰的内力无边无际地涌来,卓和向後连退七步,才勉强站得住脚,全身血气浮动。
毕夜惊见是传鹰,乖巧得多,忙缩回双手,一个倒翻退出丈许开外,同时立即跃出天井,扬手下烟花冲天而起,面对这等大敌,毕夜惊焉敢掉以轻心。
其他人见卓和站立不动,毕夜惊跃出天井,自己比之这两人万万不及,岂敢轻举妄动,兼且目睹卓和座下四大金刚,适才还是厉害之极生龙活虎的好手,现在都在传鹰刀首异处,更是噤若寒蝉。
传鹰也在暗叫侥悻,这色目人居然能接住自己全力一刀,功力比之毕夜惊是只高不低,因为自己的刀法讲求气势,胜败立决於数刀之内,假设这卓和与毕夜惊舍命攻来,自己虽不致落败,要缠上自己一时三刻,应该绝无问题,现在毕夜惊不战而退,确是可以还神作福。
传鹰朗朗大笑:“各位如不反对,传某就此告辞。”
他一边说,一边把庞大的刀气,向卓和催迫过去。
卓和苦苦运功抵抗,那敢开声。
毕夜惊只求己方强援速至,要他入来“挽留”传鹰,那是休想。
这两位绝世高手毫无表示,其他各人更不敢作声。
传鹰向身後的祁碧芍一招手,两人一先一後,大步走出庙外。
甫一踏出庙门,长剑当然落地,祁碧芍向地上倒去。
传鹰一手抄起这红衣美女,她已双目紧闭,昏迷了过去。
传鹰估计她损耗过度,刚才在庙内敌人前苦苦支撑,现下心神一松,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可见这美丽的女子,内心非常坚强,否则也不能在这男性称尊的社会,取得这样的地位。
传鹰抱起祁碧芍的同时,箭矢般向前跃出,刚飞过了几个屋顶,忽然大感不安,原来以大庙为中心点,已经全给包围了起来,四方八面里许远处一排排都是光点,成千上万的火把,朝自己立身之处迫来。
能在刹那间调动这样庞大的人力,除了思汉飞还有谁?此人精於兵法,看来无论向那个方向逃,也将陷入蒙人的重围之内,兼且自己还要照顾这昏迷的红衣美女,今晚实是凶险之极。
传鹰面对如此危境,反而士气高昂,探手把祁碧芍移向身後,从怀中怞出一条长索,将祁碧芍紧紧扎缚在背上,怞出长刀,一声长啸,直向西湖奔去。
传鹰背著祁碧芍,迅速奔上横跨西湖的白堤。
这一着大出思汉飞意料之外,这时他正站在一座筑於西湖湖畔的高楼上,高楼上又搭起了一座木台,使他踞立其上指挥全局的进退。
这样的制高点在杭州市总共有六处,只要敌人在杭州任何一处地方出现,他也可以因敌人的所在而登临不同的制高点,指挥己方大军。
这等布置,确是高明。
思汉飞心下正重新对传鹰加以估计,因为换了任何人,在这等情形下,都必会试图往人口密集、屋宇相连处逃走,如果走上白堤那样一望无际的走道,蒙古人素以骑射名震天下,其冲锋陷阵之术,更是天下闻之色变,在这等平阳之地,如何能有逃生之理。
思汉飞的布置正是针对这种心理而设,假若敌人设法从屋宇密集之地逃走,情形反为更凶险。
思汉飞打出手势,高台上的火把应命依某一特定的方式挥动,使思汉飞能调兵遣将,务求取得传鹰的首级。
传鹰奔上白堤的中段。
前後也有蒙古骑兵追来。
蹄声踏在堤上,轰天动地。
传鹰抬头看了天上明月一眼,心想刚才和高典静一齐看明月的心情和现在是多么不同。
劲风扑面,漫天箭矢疾射而来,煞是好看。
传鹰暴喝一声,冲进箭雨,长刀上下封格,射来的长箭全被挑开,他闪高窜低,一忽儿已和蒙人短兵相接。
前排骑士的满天长矛,当面刺来。
传鹰长刀划了一道弧旋,七八枝长矛,连著七支断了的血手,一齐掉在地上。
传鹰跟著闪入马底,长刀从下向上攻,蒙兵虽大声呼喝,仍然不断掉下马来,数百蒙古铁骑,乱作一团,蒙兵虽然凶悍之极,但对穿插於马底的传鹰,却是有力难施。
思汉飞所处的高台上灯火缓缓移动,两队步行的蒙兵现身两端,手上持著铁斧利刀等攻坚之器,两边夹迫而来,把数百蒙古骑兵和传鹰都围在中间。同一时间白堤的两边出现了无数快艇,艇上布满蒙人,弯弓搭箭,声势惊人。
传鹰窜过了骑兵队,却不损一马,骑兵队受命不准追击,只剩下传鹰二人往蒙古步兵来处奔去。
传鹰知道好戏尚在後头,敌方高手未见一人,显然要待自己体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才出手捡便宜,幸好自巳从战神图录悟得陰阳互易之法,气脉悠长,尚有本钱一拚。
只见黑压压的蒙古步兵团,千百利斧长刀在月色下闪闪生光,以急速的步伐向自己走来,这些均为蒙军精锐,步伐一致,生出一股千军万马的气势,使人心胆俱丧。
传鹰反手轻拍祁碧芍一下,一紧手中厚背刀,亦以稳定步伐,大步向迫来的蒙军走去。
厚背刀发出强大的杀气,配合脚下坚定的步伐,竟比迫来的千军万马,气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场面悲壮之极。
就在这时,背後的人儿啊了声,缓缓扭转,动人的和传鹰的後背磨擦,这真是个要命的时刻。
同一时间第一排的蒙军挥斧劈来。
传鹰一刀横扫,寒芒暴闪,蒙人纷纷在血光飞溅中倒跌向後,传鹰每一刀也贯满真气,中刀者必难保命,刀法凶厉绝轮。
在敌人刀山斧海之内,传鹰仍以惊人的快速在移动,每一霎间都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位置,一方面使敌手无法伤害背上的祁碧芍,另一方面使面对自己的敌人永远是一小撮,不能形成围攻的死局。
但这也是最耗力的打法。
传鹰刀光寒芒到处,蒙人纷纷毙命,可是敌人的援手源源而来,看来传鹰力尽而亡,乃是迟早之事。
思汉飞临高远望,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叫卓和集中高手,在传鹰冲出白堤时加以拦截。”
战况到了最後阶段。这时快艇上的蒙兵亮起火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以防止传鹰跃入湖中遁去。
思汉飞对传鹰估计甚高,认为他可杀出重重围困,冲破这十丈距离,离开长堤,到达沿湖而建的民居,那处才是思汉飞重兵所在。
传鹰刀光纵横开合,他又改了另一种打法,缓缓向前移动,带起的刀气,任何人进入了半丈内的范围,必被他在气机的牵引下,迅速击毙,即使凶悍如蒙古人,也在传鹰不世的刀法之下,心胆俱裂。
思汉飞站在高台上,遥遥鸟瞰全个战局,背後一阵脚步声传来,赤扎力奔至身旁道:“皇爷,西湖东岸居民已完成疏散,沿湖东面整个区域均被严密封锁,今次他插翼也难飞。”
思汉飞道:“给我备马,你代本王在此主持大局,待我亲自领教他的绝艺。”
在西湖东岸一座平房的楼顶,以卓和为首密密麻麻站了三十多人,远远观看白堤上的战况,除了毕夜惊、白刃天、程载哀、崔山镜和其他几个汉人高手外,还包括蒙人和色目人的高手,阵容强大之极。
卓和道:“此子功力高绝,刀法自成一家,并不依循已知的成名刀招,每一刀都如妙手天成,似是依从某一天地至理,令人无迹可寻,与天地一体相承,不露丝毫破绽,确已得窥刀道的最高境界。”
崔山镜道:“卓兄请勿忘记,我们这有一位武林新星,足以与这传鹰抗手。”
他语气尖酸,矛头指向白刃天。
白刃天如何不知,冷哼一声,他也是武学的大行家,见到传鹰刀法,知自己和他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心高气傲,不堪激将,向卓和恭手道:“卓指挥,请让在下出战。”
卓和道:“白老师务须万分小心。”
白刃天狂怒之极,他原意是希望卓和会阻止他出战,又或会加派高手配合,那知卓和平日也不满他的狂傲,今番来个顺水推舟,他难以下台,惟有硬著头皮出战。
传鹰在蒙军的步兵团内,来回冲杀,刀势如虹,挡者披靡,就在此峙,只觉背後的红衣美女,手脚一紧,缠了上来,耳边一把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道:“谢谢!”
蚊蚋般的语声,似乎又带有无限羞涩。
传鹰全身一轻,原来当祁碧芍未醒之时,全身放软,重量下坠,背负起来极之不便,目下当她双手双足一齐缠实传鹰,传鹰自然背後一轻,转动倍增灵活,传鹰大发战威,更是将四周的蒙兵劈得血肉横飞。
忽然间,传鹰在千万兵马的厮杀声中,听到一下细微的破空声,似是某一种利器从背後刺来,但为祁碧芍身体所隔,所以不能产生感应。
传鹰听觉灵敏之极,这一下偷袭,依然不能逃过他的双耳,他从破空声的尖厉和速度,迅速分类,最後把偷袭者归纳入一级好手之列,心下已有计较。
偷袭者正是白刃天,他自知正面进攻传鹰,自己落败的成数极高,惟有利用祁碧芍这弱点,希望一石二鸟,纵使没有这般理想,若能伤得祁碧芍,再乘机退却,也不算太失面子。
白刃天这一剑迅速无声,转瞬刺至离祁碧芍身体尺许之处,刚要再发内劲,加强剑势,突然跟前一花,传鹰转换了位置,只见传鹰双目瞪著自己,寒芒一闪,厚背大刀当胸劈来。
白刃天也是了得,一收长剑,不求有功,但求保命。
传鹰长刀一闪而下,劈在白刃天长剑的护手上。
白刃天全身真气被传鹰这无坚不摧的一刀几乎震散,正要後退,颈项处一凉,全身精血急泄,变成了被割断了咽喉的尸体,被传鹰顺脚踢得倒飞出去,且把後面十来个蒙古兵撞得骨折倒地,其势才止,可见这一脚的威力。
卓和等人面色大变,绝估不到白刃天一个照面便当场毙命。
卓和连忙挥手,身後二十馀名高手,缓缓向传鹰迫去。
传鹰刀势又变,厚背刀的寒芒在火把光照耀下侞燕翔空,再跃高探足踏在一个蒙古兵头上,只听头骨爆裂一声,蒙兵七孔流血,这时他又踏上另一蒙兵头上,该蒙兵虽极力挡架躲避,但传鹰脚法精妙,踏破该蒙人的刀幕,鞋底硬是踏在他的头上,蒙兵立时身亡,传鹰借力一跃,离岸边更远。
刚才白刃天一剑刺来,祁碧芍感觉一股寒风袭体,暗叫:我命休矣,又不想惊扰传鹰,下意识把身体紧向传鹰挤去,只觉从传鹰身体输入一股真气,与自己内力融合运行,刹那间体力恢复了大半,鼻中嗅著传鹰男性的气味,浑浑沌沌,再也记不起身处险境,就在此时,传鹰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知怎的,祁碧芍在这男人虎威下,高傲顿失,心甘情愿地听他吩咐,诚恐漏了一字。
卓和见传鹰似欲逃进民房密集之处,冷笑一声,挥手命众高手四散拦截。
传鹰自知刚才博杀白刃天那一刀,耗用了极多真力,若不能於短时间内逃出,实是有死无生,敌人高手除了白刃天外,全未现身,自己现在虽然纵横不可一世,好景却是难以长存,敌人的战略实在高明。
传鹰身法极快,转眼间还有四丈便可跃上最接近湖边的一所民居,待要全力窜上,跟前精芒忽现,三支劲箭,从非常巧妙的角度射来,刚巧把自己所有前进之路封死,而且箭和箭相差的距离,看似无甚道理,但在传鹰这等高手大行家眼中,便知若避开第一箭,第二箭射至的时间,刚是旧力未消新力未发那刹那的空隙。
传鹰暗赞一声,从蒙兵的头上倒翻下去,暗忖若不能杀此射箭的好手,今晚休想生离此地。脚刚触地,一把长枪,两柄巨斧疾袭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