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由后门奔出后院,越墙而去,腾地左方寒气大盛,凛冽的刀气破空袭来。他不用拿眼去看,亦知道来的是水月大宗那把熟悉的水月刀,大吃一惊,暗忖若让这死倭鬼截上自己,再加上蓝玉,恐怕自己连一点渣滓都留不下来,一声大喝,鹰刀挥出。
水月大宗迅若鬼魅般来到他前左侧的上空,眼看要给韩柏挡了水月刀,忽然移前了少许,韩柏登时一刀劈空。
韩柏才觉不妙,水月刀倏地出现正前方,迎面标刺而至。
他骇然下鹰刀回收,刀柄猛撞在水月刀锋处。
“挡”的一声暴响,就在刀柄撞上水月刀锋时,水月刀生出一股吸啜之力,同时往回拉去。
韩柏本想藉势横移,那想到对方的水月刀法精妙至此,竟被带得向掠至前方的水月大宗投怀迭抱。
水月大宗面容平静,两眼寒光紧罩着韩柏,水月刀生出变化,倏地月兑了与刀柄的纠缠,同时身子下坠,闪电般横砍韩柏腰侧,凶辣绝轮。
韩柏被他的怪异力道弄得气血翻腾,千钧一发下猛吸一口真气,鹰刀侧劈在水月刀上。
“蓬!”的一声气劲交击,韩柏整个人往上抛飞,身不由主地翻滚腾升上五丈的高空,再落下来时,水月大宗已足踏实地,恭候他的大驾。
韩柏叫了声吾命休矣,正要拚死力搏,一道剑芒由一颗大树后向水月大宗激射而至。
水月大宗首次露出惊异之色,倏地横移,与赶来的蓝玉等人会合在一起。盈散花却不在他们之内。
剑芒消去,现出淡雅如仙的秦梦瑶。
韩柏落到她仙体之侧,大喜道:“梦瑶!你怎如为夫在此有难?”
秦梦瑶还剑鞘内,俏脸平静无波地看着正对她虎视眈眈的水月大宗、蓝玉诸人,轻轻应道:“若连与自己心心相连的夫婿的危难亦感应不到,那还有资格配称言静庵的弟子。”按着向水月大宗微微一笑道:“梦瑶何幸,请水月大宗不吝赐教!”
风声响起,一道人影忽地来到韩柏身旁,同时仰头大叫道:“在这里了!”
当然是韩柏的好拍档范良极,并显在呼召救兵。
蓝玉等心中大恨,知道已错过了杀死韩柏的机会,想不到以如此阵势,仍让此子逃过大难。
蹄声由远而近,虚夜月、庄青霜和碧天雁由小路穿林过来,到了这绿草如茵的旷地处,大喜下马,加入了韩柏的阵营里,两女兴奋地偷看着秦梦瑶,只恨剩下非是亲近的好时刻。
秦梦瑶含笑向两女和碧天雁打过招呼后,美目深注在正瞪视着她的水月大宗身上,大感兴趣地道:“大宗为何没有动手之意?”
水月大宗默默注视着秦梦瑶,冷酷的面容严肃镇定,点头道:“本宗不想动手,因为梦瑶小姐并非本宗这次西渡来此的目标。”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仙子般清丽绝俗的玉容泛着一种内蕴的圣洁光辉,看得水月大宗和蓝玉等全为之一呆。
蓝玉干咳一声道:“梦瑶小姐若无他事,我等便要先行告退了。”
秦梦瑶的身分非同小可。以蓝玉的骄狂,仍不敢对地无礼,更兼她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风采和魅力,尽避是敌人,亦起不了对她冒渎之心。
韩柏看着秦梦瑶和心爱的月儿、霜儿,浑身都酥痒起来,便若拥有了全世界般自豪和得意。
庄青霜和虚夜月见到这位飘逸若神仙的姊姊,把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和蓝玉压得乖乖的动弹不得,连退走都要出言请求,亦感与有荣焉。
当范良极和碧天雁也以为秦梦瑶会乘势收手时,这仙子轻轻一叹道:“既然来了,那有这么容易说走便走,水月刀法名震东瀛,梦瑶怎可错过领教高明的机会?”
水月大宗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冷哼道:“好!那就让本宗看看慈航静斋的传人有何本领?”
举步趋前,同时“锵”的一声拔出了水月刀,遥指着秦梦瑶,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秦梦瑶示意己方五人往后退去,微笑道:“我这就出手啦!”话声未完,飞翼剑已来到手里,一阵森寒的剑气,往水月大宗潮涌过去。
场内一时气动奔流,使人颤栗的寒气激汤翻滚。
水月大宗摆出了不同的架式,抗御着秦梦瑶无坚不摧的剑气,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慎重。
秦梦瑶的飞翼剑亦不住地画着小圆圈,催发剑气。
两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遥,可是其中的凶险,却绝不会逊于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气势稍弱,另一方在气机牵引下生出感应,便会立即发动至死方休的猛攻。
谁都想不到看似和平淡逸的秦梦瑶,一上场便是如此处处逼人的气势。
韩柏等都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因为水月大宗实在太厉害了,仙体初愈的秦梦瑶是否能胜得过他呢?
蓝玉等人虽知秦梦瑶剑术必然高匹明之极,但却欺她实战经验和火候远及不上水月大宗,所以均心底笃定,对水月大宗充满了信心。
但局内的水月大宗却全是另一番感受。
只从秦梦瑶拔剑离鞘的动作,那种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气概,便一直紧攫着他的心神,使他生出无隙可寻的感觉。尽避昨晚面对鬼王时,他亦没有剩下的震撼。
秦梦瑶立时生出感应,悠然一笑,剑光暴涨,有若一道电芒般往水月大宗激射过去。
场中双方均感愕然,想不到会由秦梦瑶发动主攻。
而更使人觉得玄妙的是,尽避秦梦瑶剑势如疾雷激电,偏使人生出至静至极的怪异感觉,似乎天地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水月大宗知道对方正以无上道法,隐隐制着自己心灵,一声狂喝,连起坚凝的意志,水月刀化为一圈强芒,护着前方。
“铮”的一响,飞翼剑刺中光圈的外沿处。
刀光散去。
纵使在这种生死相搏的时刻,秦梦瑶仍是那副飘逸如仙,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超然于世情之外的宁恬样儿,香带着一丝拈花微笑的娇态。忽又“锵锵……”
连击五剑,每剑均由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剌出,仿如鸟迹鱼落,全无斧凿之痕。
水月大宗亦进入止水不波的刀道至境,水月刀在空气中神迹似地忽现忽隐,每一次出现,均把秦梦瑶奇怪无比的飞翼剑挡着,发出清脆之极的交击声,还似游刃有馀的样子。
秦梦瑶忽然收剑后退,来到虚夜月和庄青霜中间,回剑鞘内道:“领教了!”
水月大宗呆在当场,茫然地瞧着秦梦瑶,却没有追击。
这时谁都知道秦梦瑶至少占了点上风,否则那能说退就退,而凶狠若水月大宗,也不敢追击。
所有人的日光全集中到水月大宗身上,看他作何打算,是否要讨回颜面。
水月大宗还刀鞘内,仰天大笑道:“剑心通明,确是非同凡响。”拔身而起,转瞬远去。
蓝玉大感尴尬,再干咳一声,正要说话,“锵”的一声,秦梦瑶剑再出鞘,遥指蓝玉,催出剑气。
蓝玉与她相距足有四丈,可是森寒的先天剑气却是迫体而来,忙运聚功力,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气对抗,失声道:“梦瑶小姐竟要和蓝某动手吗?”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秦梦瑶如此厉害,均露出崇拜悦服的神色。
韩柏、范良极和碧天雁亦都对秦梦瑶忽守忽攻的战术感到惊异。
战甲、兰翠贞、常野望等更紧张起来,纷纷拔出兵刀,摆开架式。
敌方只是一个秦梦瑶,便已教他们不敢轻忽,何况还有韩柏、范良极、碧夭雁和虚夜月、庄青霜这些厉害人物。
秦梦瑶洞察一切的目光凝视蓝玉,淡淡笑道:“大将军既要杀死梦瑶的夫君,我这作小妻子的,怎能不先发制人,否则谁知你何时又再施出不要脸子的诡谋?”
蓝玉方面的人听到秦梦瑶亲口承认嫁给了韩柏,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可是看到韩相立时挺胸昂首,神采飞扬的得意气概,又如此言不假。
蓝玉身为当代一高手,虽对秦梦瑶非常忌惮,仍不露丝毫惧色,抛开手中铁棍,从手下处接过另一长矛,双手一振,矛头晃动,发出嗤嗤之声,喝道:“你们退下,收起武器!”
战甲等愕了一愕,依言退后。
范良极取出旱烟管,吞云吐雾地向韩柏笑道:“这大将军不是有种,而是怕群战对他们更是不利。”
虚夜月鼓掌道:“秦姐姐快宰了他,看他是否有种得不会逃命!”
蓝玉那敢动气,一语不发,对抗着秦梦瑶正寻隙而入的惊人剑气。
秦梦瑶温婉一笑。爱怜地瞥了雀跃鼓舞的虚夜月一眼,微微向前倾侧剑气立时大幅加强,阵阵涌扑过去,使人感到主动权绝对地躁纵在她手里。
事实上自她忽然拔剑挑战蓝玉,在实际上和心理上,已领了先机压得蓝玉完全处于被动之势,深合剑道之旨。
韩柏等均往后移退,使她更能放手施为。
一时成了对峙之局。
秦梦瑶由出现至今,一直保持着她那意态闲逸的模样,对什么人或物均只是淡淡扫瞥,教人全不能由她的神色察觉出任何意思,使敌人更感到她轻描淡写的深不可测。
蓝玉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假若如此对峙下去,最后耐不住的定是自己,而非是这达到剑心通明的绝剑侠,迟早如此,不若趁自己斗志尚强时,及早出手,才是士算。遂一声暴喝,手中长矛化出千万道矛影,还末攻出时,却光华大盛,秦梦瑶的飞翼剑夹着无坚不摧的先天剑气,以无可比拟的高速,先弯往外侧,才循着一道无形而暗合天地之理的线条,破空而至。
蓝玉知道由于对方躁着主动之势,所以自己稍有进攻的动作,这仙子立即生出感应,自然而然发动攻势,纯粹出于高手对仗的气机交感,比刻意出招更要凌厉惊人。不过这时亦别无选择,施出浑身解数,把大天罡气提至十足,一矛攻去,亦是有往无回的格局,生出无比惨烈之气,就若战场上千军万马,冲锋杀。
“锵!”
剑矛交击。
秦梦瑶像化成了一道轻烟,倏忽间到了蓝玉左侧,白衣飘拂,有若天仙妙舞,一连向蓝玉攻出了九剑。
蓝玉绝不想和秦梦瑶近身搏斗,事实上他选取了长矛,就是希望以长制短,那知秦梦瑶初发的那一剑,实有洞穿乾坤之威,他虽挡了对方剑势之形,却被对方先天剑气透矛攻入,为了化解剑气,不由自主地行动上滞了眨眼的工夫,已给对方欺到近身处。
骇然下蓝玉横移开去,两手移到长矛正中处,分以矛头矛尾抵挡这飘然若仙的美女狂风扫落叶般的剑势。
双方的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深切体会到为何秦梦瑶能破去禁例,成为两大圣地首位公然踏足尘世的传人。
人影乍合倏分。
秦梦瑶收剑退回虚夜月和庄青霜处时,蓝玉仍步履不稳的退了三步,才喘息立定,脸上再无半丝血色。
按着手中长矛一轻,头尾同时与矛身分离,掉在地上,发出一响一沉的两下声音。
战甲等潮水般涌出,把蓝玉团团护着,全体亮出兵器。
蓝玉再一个跟舱,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才恢复了点人色,两眼射出深刻的仇恨,瞪着秦梦路道:“好剑法!蓝某人领教了!”
韩柏哈哈一笑,踏前几步,来到敌阵之前,得意洋洋地道:“试过我小梦瑶这高手的厉害,现在可又轮到我这低手出马了。”
战甲等均脸色发自,优胜劣败,不用动手已可知道了。
范良极和碧夭雁均是老谋深算的人,怎肯放过这除掉蓝玉的机会,来到韩柏左右两侧处,隐成合围之势,蓄劲以待。
蓝玉挺直身子,像完全回复了正常般冷眼看着韩柏,沉声道:“想收拾我蓝某人,还没有这般容易!”撮发出尖啸。
风声由盈散花站立的房子处传来,百多名劲服大汉,绕屋而至,迅那间挤满了蓝玉后方的空间,人人太阳袕高高鼓起,眼神狠定,显然是随蓝玉东征西讨的好手。
韩相与范、碧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后,哈哈一笑道:“这么多人,不打了!”
大模大样地走回秦梦瑶之旁,凑到她小耳畔道:“还是回家上床睡觉才是上算!”
范良极和碧夭雁亦知机地退了回来,刚好见到秦梦瑶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走吧!”林荫道上,一片雪白。虚夜月和庄青霜兴高采烈地一左一右缠着秦梦瑶,开怀谈笑,走在最前方。碧天雁一人牵着三匹骏马,落在最后方处。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走在中间,正商议着盈散花的问题。
范良极脸色凝重道:“情况看来非常不妙,盈散花既已和燕王上过床,显然奸计得逞,但那究竟是什么奸计,我们却一无所知,不若索性找燕王直间,她不仁你不义,纵使燕王向她报复,她也怪不得你。”
韩柏想起盈散花,便恨得牙痒痒地,又是伤心不已,叹了一口气,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范良极正要怒责,前方的秦梦瑶停了下来,扭过仙躯,闲静地道:“大哥和韩郎均忘记了一项至关紧要的事,就是为何盈散花明明是黄花闺女,却要借秀色的身体,弄得自己声名狼藉,以及秀色为何要如此帮助盈散花?”
各人随着秦梦瑶停下脚步,形成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小圈子。
韩柏和范良极先摆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按着一个搔头、一个抓腮,其实都想不出这与对付燕王的陰谋有何关系。
看到他们的模样,虚夜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皱着可爱的小鼻子,依恋地挽着秦梦瑶的玉膀撒娇道:“秦姐姐快点醒他们吧!月儿也想知道盈妖女的事哩!”
众人眼光全集中到秦梦瑶处。
韩柏看着自己这三位美绝人世的娇妻亲热地并排而立,那种幸福和满足的感觉真非任何笔墨可形容其万一,魔种被刺激得往上攀升,脑际灵光一现,叫道:“我明白了,散花是要人误以为她不是黄花闺女。”
秦梦瑶赞许地道:“这话很有道理,而且她还有一套功法,可使别人看不穿她尚未破身,甚至在似已与她欢好过后,仍然不知道。只是这点,已可知她也如秀色般,身具女心法,还是第一流媚心之道的高手,比秀色还要高明,否则那有对付燕主的资格?”
碧夭雁色变道:“那燕王岂非已着了道儿?但据如燕王至今仍是安好无恙。”
范良极心思敏捷,得秦梦瑶提醒,冷哼道:“盈妖女的陰谋,必是要藉处女元陰才可施展,想不到以燕王的精明,仍逃不过这美人计,那可能亦是燕王的唯一破绽。”
虚夜月听到美人计,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韩郎看你以后对美女还敢不检点一些。”
韩柏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若我们弄不清楚盈散花究竟在燕王身上下了什么手脚,可能会一败涂地,连败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秦梦瑶向倚着她的虚夜月道:“这事最好由你爹出马,看看可否探出燕王的问题。
好了!我还要回莫愁湖打坐入定,在赴八派的元老会议前争取多点静修的时间。”
韩柏不好意思起来,知道秦梦瑶为了自己,中断了静修的功课,赶来援救,所以虽想缠她,却只能在心内想想,不敢说出并付诸行动。
虚夜月露出失望之色时,庄青霜在另一边挽紧秦梦瑶,欣然道:“我们和韩郎一起为秦姐姐护法。”
秦梦瑶笑道:“韩郎还有很多事做哩!怎可浪费时间为我把守门口。”按着向韩柏甜甜一笑道:“梦瑶有一个直觉,这毒计针对的必是朱元璋,否则除去了燕王,徒然帮了朱元璋一个大忙。韩郎和大哥可分别向陈贵妃和盈散花入手调查,看看会否是一条连环的美人计?”
虚夜月埋怨道:“秦姐姐还要韩郎去惹这些歹毒女人吗?”
秦梦瑶失笑道:“月儿乖一点,这牵涉到万民的福祉,牺牲点仍是值得的。”
范良极瞪着韩柏道:“这小子怎会有什么牺牲可言,只嫌占不够便宜吧!”
庄青霜娇痴地道:“牺牲的是我们嘛!”
碧天雁看了看天色,浓厚的云逐渐掩盖了晴空,催促道:“大雪快来了,我们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