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倩莲由静室步出风雨里的庭院空地上低垂着头由风行烈身旁行过,像看不到风行烈那样子。
风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怜意,追在她背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陪着她淋雨。
比倩莲停了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风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后。
比倩莲轻轻道:“行烈:我的心很乱。”
风行烈道:“你使了这么多手段,也达不到目的吗?”
比倩莲摇头道:“不:夫人答应了。”
风行烈很想问她谷凝清究竟答厅了什么事,不过他为人心高傲,纵然冲动,也强忍不问,留待谷倩莲自发地告诉他。只是奇道:“目的已达到,那你为何还要心茫意乱呢?”
比倩莲背着他垂头道:“行烈:若你有了个各方面都比倩莲更胜的红颜知己,是否以后不会理我了。”
风行烈为之愕然,不知应怎样回答她,亦知无论如何回答也有点不妥。
比情莲叹道:“谷倩莲呵:人人都说你最懂得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个看来听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自缚呢?”
雨水打在两人头上身上.浑身全湿透了,衣衫也在滴着雨水。
比倩莲凄然一笑道:“知道吗:自第一次在刁小贼那间客栈遇到你,那时我还不知你是谁,心中便时常想着你,想着你那满蕴着伤心往事的眼神,和纵使在落泊时仍没有离开你的傲气。你知道吗?你是否对倩莲内心的感受一无所觉呢?”
风行烈给勾起了往事,叹了一口气,反觉得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种折磨自己的块感。
他想起当日离开那山中灵寺,玄静尼看他时那令人心颤的眼神,那天大两也是淅淅地下着。只是少了眼前的电光和雷响,是白昼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云。
他应该怎样做呢?
他很想再见冰云,但也最怕见到她;他很想和谷情莲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绝这垂手可得的瑰宝。
比倩莲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行烈:告诉谷倩莲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不会再看上第二个男人?”
风行烈伸出双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缓缓将她扳转过来。
比情莲仰起俏脸,眼内一片凄苦和无奈。
真难为她有这么多解不开的心事。
风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道:“我一直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我,直至你拚死带着我逃出卜敌的魔爪时,我才体会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比倩莲茫然摇头.又点了点头,垂头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只要由这刻开始,我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便足够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的事我也不管。噢:
行烈。”小鸟依人般投进他宽敞的怀抱里。
风行烈心中感动,拥着她火热的身体,湿透的衣服使他们全无隔阂地贴在一起,使他有锺和这美女血肉相联的感觉。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东西。又像依然是一无所有,那种痛苦、矛盾和痛恨自己的感觉,使他差点仰天悲啸起来。
比倩莲将螓首埋在他宽肩里,喃喃道-.“回双修府吧:我真的没有骗你,现在倩莲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双修府去。”
雷暴终于缓缓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无限柔情,下飘飞的雨丝。
陈令方以老练的手法,应付了那些前来致候的地方官员后,回到泊在原处的官船,和浪翻云左诗关上舱门在正舱内对酌。
这时离天亮还有少许时间。
正舱内静悄悄的,份外有种孤寂寥落的感觉。
左诗担心了整夜.兼之舟车劳倾,喝了两杯酒后,不胜酒力,挨着椅背睡了过去。
这时朝霞推门进来,捧来另一昙仙香飘,嫣羞垂着头,盈盈步至桌前,轻轻道:
“老爷: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陈令方有点不耐烦地道:“我们有要事商谈,放下酒昙去休息吧:记得关上门!”
浪翻云皱起眉头,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请为我和陈兄斟满酒杯!”朝霞呆了一呆。
陈令方有点尴尬地道:“斟酒吧!”朝霞战战兢兢,欲捏开昙塞,忙乱下却怎也办不到。
浪翻云温和一笑,伸手过去,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昙拔去木塞。
朝霞连耳根也羞红了,颤着身为两人斟酒后,放下酒昙,接回塞子,才出门去了。
陈方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叹道:“浪兄或会怪我对这小妾并不太好,唉:我当初为她续身纳而为妾,真是对她欢喜得直似发狂,但不足十月,我便掉官归家,这三年来,其它妻妾对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无宁日,这是否贪花之错呢?”
浪翻云不想再听这种家庭纠纷,改变话题道:“陈老今后有何打算?”
陈令方茫然的眼睛闪过愧色,摇头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热切了,有时甚至会不择手段,今晚的事就像当头棒喝,唤醒我长作的官梦,现在只想找个借口,推掉钦命,回乡过些安乐日子,以后长醉温柔之乡,快快乐乐渡过馀生算了。”
浪翻云见他意气消沉,淡淡道:“陈老打的是如意算盘,但求官离难,辞官也非容易,兼且舱底的囚室里还有八名恶贼.事情仍是没完没了。”
陈令力道:“老夫为官多年,朝庭内很多人还是我的门生,手段也有上一点,这八人绝对留他们不得,杀了他们后。我会放出声气,说他们为我暗中请来的高手所杀,以后只字不提此事,楞严怕也会放我一马吧!”浪翻云道:“你终于肯定背后的指使者是楞严。”
陈令方沉声道:“化名杨政这三名新护院,是西宁的沙千里特别推介给老夫的,所以老夫全无戒心……”
浪翻云一愕道:“这样看来,以胡惟庸楞严等为首的一党,已与西宁领导的系统联成一气,携手打击鬼王虚若无等开国功臣……说不定……说不定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难弄了。”
陈令方色变道:“若老夫遭人暗杀,皇上便可命楞严捏造假证据,然后向鬼王手下的人大开杀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对付鬼王,这招确是狠毒之极。”
浪翻云默思半晌,沉声道:“我对朱元璋一向无甚好感,不过看在他治国还不错的份上……”
陈令方哂道:“久乱求治,自古已然。况且大劫后人口剧减,土地对民生需求自是应付裕馀,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只是不敢说出来吧了!”浪翻云点头表示同意,道:
“一动不如一静,这天子之位,还是不要动他才是上算。”接着动容道:“恕我直言,陈老现在正陷于进进两难的绝地,若以一般手法处理,实有死无生,陈老可敢放胆一搏,或能置诸死地而后生。”
陈令方精神一振道:“谨洗耳恭听!”浪翻云道:“首先陈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惊哧为借口,将她们送往安全地点,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陈令方最关心的乃独子念尧,闻言喜道:“有浪兄此语,我可放心了!”旋又皱眉道:“但若老夫一个家人也不带上京,岂不给敌人以借口,说我心怀叵测吗?”
浪翻云道:“你可带一二爱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护院家丁,便可应付过去,凭我浪翻云的覆雨剑。要护送几个人逃走。那会是什么问题?”
陈令方放下最难放下的心头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问题,道:“上京后我们又可出什么事来?”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还未了解京师的微妙形势,不过以现在各据山头的局面来说,其中必有弱点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严,此消彼长,朱元璋权宠的力量将会大大削弱,说不定陈兄还会官运亨通,为天下百姓干点好事出来。”
陈令方拍桌道:“置诸死地而后生,就让我和浪兄干一番大事出来,但浪兄的身份……”
浪翻云笑道:“我会收起我的覆雨剑,扮作你的清客谋臣,江湖上见过我的人并不多.更莫论躲在京师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潜藏。谁可识破我的身份,又有谁想得到我竟会和陈公混在一块儿?”
陈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谁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护……”
浪翻云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陈老放胆传出消息,说八鬼被你请来的高手所擒,现正押往京师途中。最好楞严使人来救人或杀人灭口,这个游戏更有趣了。”
陈令方皱眉道:“但那高手应是谁人?二浪翻云故作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见到他吗?就是我帮的范豹,陈老做了这么多年官,说假话的本领不会太差吧!”陈令方老脸一红,待要答话。“笃笃笃!”离门声响。
进来是陈令方的管家,施礼后道:“老爷:兰致远大人的座舟到了!”长江之畔。
秦梦瑶恬静如常,来到码头旁的大街上。
岸旁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们已忙碌地开始工作,赶路的商旅亦趁早到来,希望能在入黑前到达下游的九江府。
比往日不同的是码头处多了戏十名官差。不住怞查惹起他们疑心的人。
使人感到刚发生了一些事故。.秦梦瑶并不急于找船乘坐.,走水路或陆路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见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楼,要了一间临江的厢房,点了-碟荠菜、一碗清粥。
酒楼的伙计见她美若天仙,气质高雅,招呼得特别恭敬亲切.更主动要为她安排客船。
码头处不时传来挑夫有韵律的半歌半叫的声音,使她感受着民间充满汗水和努力的生活和节奏。
秦梦瑶轻松起来,斜倚在窗门,平静地看着江旁的活动。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条跳板,十多辆滕车,负着一袋袋的米杂物,列成队伍,等待着挑夫们搬运上船,送往别地,以赚取包大的收益。
秦梦瑶大感兴趣,细意观赏。
和这里比起来,慈航静庵是一个与尘世全无半点关系的静地,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每一棵菜都是齐内的人亲手从田里种出来,舍两餐温饱外,再无他求。
但这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渴望和憧憬,由养妻活儿、买屋买地、丰裕生活、金玉满堂,以致功名利、权位财势。
就是这些想求,支持着每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挣扎向上。
“笃!”秦梦瑶头也不回道:“方兄请进!”门开门关,方夜羽讶然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梦瑶小姐总能令在下惊异莫名,怎可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来访?”
秦梦瑶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公子请坐!”方夜羽在秦梦瑶对面坐下,这时那热心的伙计走了进来,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盅,又问需否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气婉拒,顺手赏了伙计一两重的一碇银子,这幸运的伙计小心地关上房门,欢天喜地走了。
厢房内静默下来。
秦梦瑶轻叹道:“这伙计现在对你感激不尽,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奴,不知他会怎样想呢?”
方夜羽也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指责的是。但小姐曾否想过你们自汉朝武帝以来,每值国力增张时,便对我们这些在塞外与世无争的游牧民族,大肆讨伐,汉兵的残暴,从未停止载在我们以血泪写成的史册上,到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却派我们不是,梦瑶小姐认为这是否公平?”
秦芬瑶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热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自有史书以来,人类的历史从离不开斗争和仇杀,但人世间除了仇恨外,还有伟大的情躁和爱心,方兄看看门外和窗外这些人,仍坚持在两者间只选取仇恨而不是爱心吗?”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于无奈,蒙汉之间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绝不会放过我们,只待他稳定了内都。将会派出大军,来把我们尽杀绝,奸滢所有妇女。今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风雨,说要恢复大元统治只是个遥远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内部的不安,使朱元璋无暇外顾.在下便达到目的。方夜羽为族人尽点心力,梦瑶小姐仍能指责我不是吗?”
秦梦心中一叹,每人也有其个人的立场和理由,一个人的好事,会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坏事:听了方夜羽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礼会到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对人世间的斗争全无兴趣。人世就是那样,谁是对?谁是错?
方夜羽沉声道:“我们长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车而居,生活之难苦,绝非水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象。我们东来侵华,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明白为何汉人要来侵迫我们,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最好的土地已给你们占据了,为何还要向我们这此一无所有的人开刀呢?”
秦梦瑶轻轻道:“现在整个江湖已给方兄索着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满意了?”
方夜羽摇头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师尊的影响,早看破了人世权位的追逐,只是场至死方休的角力。梦瑶小姐知否在下多么希望能在你脸前谦卑地跪下来,痛哭流悌,恳求小姐舍弃仙道,下嫁方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背负在我身上的重担子,却使我只能在梦里偷偷地这样想,梦瑶小姐说方夜羽会感到满足吗?”
秦梦瑶想不到对方如此向她坦然示爱,看着眼前这兼具文才武略的轩昂男子,心中也不无怜惜之意,幽幽一叹道:“方兄不要使梦瑶为难了!”方夜羽眼中爆起亮光,秦梦瑶如此一说,表明她芳心中并非全无他的位置,心头一阵激动,说不出话来。
秦梦瑶别过脸去,看往窗外,那艘粮船刚解索离岸,往下游开去,平静地道:“方兄攻打双修府在即,到来找梦瑶不会只是为了说说心事吧!”方夜羽感到她的语气回复了平常的冷漠隔离.知道不宜在感情上再逼迫她,收起情怀道:“在下今次来见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处?”秦梦瑶平静地道:“你有四密尊者和红日法王来对付梦瑶,还要担心什么呢?”
方夜羽正容道:“梦瑶小姐请勿错怪在下。方某宁愿一败涂地,也不会专门找人来对付梦瑶小姐,今番前来,只希望梦瑶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于尘世间的争逐之外。唉:纵使没有了我们.江湖上的纷争又会有片刻静止吗?梦瑶小姐何苦要让这些闪跃于生死瞬间的俗事扰了仙心?”
秦梦瑶心中一颤,知道方夜羽这几句话正说在她的心坎里,由离开慈航静齐始,这尘世之行只是一个历练的过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卷进了这漩涡里,她还能月兑身出来吗?
不由想起了韩柏,这人也是一个使她感到难以月兑身的“魔障”秦梦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过一个人,梦可以在十天内不踏入鄱阳湖半步。”
方夜羽愕然道:“你是否要我放过韩柏?”
秦梦摇头道:“不!”方夜羽大奇道:“梦瑶小姐请说出那是何人?”
秦梦瑶淡淡道:“怒蛟帮的戚长征。”
方夜羽脸色一变,知道和秦梦瑶的谈判终于破裂,而秦梦瑶亦看穿了他们今次进攻只修府,主要的目标却是怒蛟帮,所以崭露头角的戚长征亦成了第一个要除去的对象,若让戚长征和上官鹰翟两时会合在一起,这三人联手之势,将使怒蛟帮倍杂对付。
秦梦瑶提出了这个他不能答应的要求,挑明了她不会坐视不理。
方夜羽长身而起。抱拳施礼,叹道:“梦瑶小姐确使在下为难之极。”
再叹一声,往房门走去。
看着方夜羽肩宽腰窄的背影,秦梦瑶暗叹一声,方夜羽终拒绝了她要求他退出中原的建议,因为不杀戚长征,等若不向怒蛟帮开战,试问方夜羽的霸业如何展开?
方夜羽推开房门,忽又回过头来。低声道:“梦瑶姑娘是否爱上了韩柏?”
秦梦瑶神不及防,呆了一呆,才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答案。”
方夜羽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情懑难平的味道,才往外走了,同时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