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虹青坐在马车内,踌躇满志。
一想到可以见到干罗,她便全身火热,阵阵兴奋。干罗这号称无敌的黑道高手,对女人有一种惊人的吸引力,连她这个假冒的女儿也不例外。
一个时辰前她刚再踏上怒蛟岛,手下报告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人在观远楼商谈的消息。
她不惊反喜,连忙回府梳洗,把自己打扮好,才驱车前往怒蛟殿见她的丈夫上官鹰。
在任何一刻保持最美丽的形象,是她媚惑男人的一种手段。
马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近卫在车前分两列排开。
这种排场,上官鹰最为欣赏。他认为大帮会应有大帮会的气派,排场是必需的。单是这项,讲求实际效率的凌战天等旧人便看不顺眼。
新的一代试图争取新的形象和地位;另一方面,旧人坚持旧有的传统和规律,矛盾丛生,自是必然的。
干虹青轻摆柳腰,走出马车,顿时车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干虹青深明对付男人的诀窍,她虽然拥有一副美丽修长、玲珑浮凸的胴体,却绝不会随意卖弄风蚤,反之她每一个动作都含蓄优雅,面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凛然不可侵犯、玉洁冰清的神情。
这样反而使热中于征服女人的男人,更为颠倒。
愈难到手的东西,愈是宝贵。
所以当她稍假辞色,他们莫不色授魂与。
只有那硬汉浪翻云是例外。
尽管以凌战天为首的一干旧人,和她是站在完全敌对的立场,但从他们眼睛在她身上巡弋的神态看来,也可知道他们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有兴趣和野心的。
独有浪翻云例外。
他真是对她丝毫不感兴趣。
这不是说他对她视若无赌,而是当他望着她时,便若看见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那种眼光令人心悸。
浪翻云身材高大,面貌粗犷。
皮肤粗黑不用说,双眼细长而常常带上一种病态的黄色,使人不欲久看。
可是在干虹青这成熟而对男人经验丰富的女人眼中,浪翻云另带有一种神秘奇异的吸引力。他的确有异乎常人的卓特风□。
况且浪翻云虽然外貌粗犷豪雄,但头发和指掌都比一般人来得纤细。干虹青知道这外貌吓人的豪汉,绝不如表象的钢铁模样,而是一个温柔多情的细心男子。
否则他也不会因妻子的病逝而陷入这样的境地。
无论如何,一般人都追求表面的美,所以粗犷的浪翻云有幸遇到一个极懂欣赏自己的妻子,种情至深,以致不能自拔。
想到这里,干虹青步进了怒蛟殿的大堂。
刚好一个人迎了上来,原来是怒蛟帮第二任帮主上官鹰手下的第一号谋臣和大将--翟雨时。
翟雨时面上泛起尊敬的神情道:“夫人回来了,帮主正在议事厅批阅卷宗。”干虹青露出一个微笑。梨涡乍现,秀色可餐。
她佯做娇嗔道:“这人也真是,只要工作便什么也不顾,每天都这么晚。”她的语气亲切,但她却知道这令翟雨时更不敢接触她那会说话的眼睛。
暗赞一声,这翟雨时对上官鹰的忠心无庸置疑。
翟雨时是上官鹰提拔的新人中之表表者,帮内资历虽低,却位高权重。翟雨时感恩知遇,对上官鹰自然是忠心耿耿。于是成了上官鹰这新帮主的重要班底。
干虹青心想,如果鹊巢鸠占,夺过怒蛟帮的偌大基业,第一个要除去的人,自然是名动江湖,被誉为当今最可怕剑手的“覆雨剑”浪翻云。第二个要除去的人,不是凌战天,而是翟雨时。
翟雨时一向反对干罗的支持,不过名义上干罗是上官鹰的“岳父”,疏难□亲,无可奈何罢了。这人精明厉害,又忠心一片,是心月复之患。幸好她深知干罗的瞒天手段,尤胜毒蛇的城府,所以并不担心。
这时翟雨时的声音传入耳际道:“夫人若没有吩咐,属下先告退了。”干虹青一抬手,阻止翟雨时离开:“今日入黑时分,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人密谈的事,你知不知道?”
翟雨时面容不改,淡淡应道:“两人分属至交,明天凌战天外调他方,叙在一起说说离情别话,平常事吧。”干虹青暗骂一声。翟雨时所代表的新派势力,和凌战天所代表的旧派势力,对立的情况,于今尤烈,斗争无日无之。所以今晚浪、凌两人的聚首,若给凌战天把中立超然的浪翻云争取过去,翟雨时即使有上官鹰撑腰,仍难避免全盘覆没、落败身死的局面。所以干虹青不信翟雨时不比她紧张浪、凌两人见面之事。
翟雨时这刻偏要装作若无其事,不问可知是待干虹青笨人出手。
干虹青心内冷笑,谁是笨人,可要到最后方知。一边应道:“翟先生所言有理,如此我不阻先生休息了。”翟雨时哦的一声,显然料不道这一向仇视凌战天等旧人的帮主夫人如此反应,颇有一点失望。遂告罪一声,自行离去。
干虹青心中好笑,往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大门关闭,门前站了两名身穿蓝衣的侍卫,他们胸前绣有一条张牙舞爪、似蛟似龙的怪兽,正是怒蛟帮的标志。
两名近卫一见帮主夫人驾到,连忙躬身施礼。
干虹青影响力大,他们怎敢掉以轻心。
干虹青阻止了两人通传后,推门便入。
议事厅中放了一张长十二尺阔五尺的大木台,四边墙壁都是书架书柜,放满卷宗文件,是怒蛟帮所有人事、交收、买卖、契约的档案。
一个容貌俊伟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台前工作,他台前分左右放了两堆有如小山般高的文件,看来已完成了大量批阅,但剩下的,还是不少。
听到有人推门入来,男子不悦的抬起头来,显然不喜欢有人不经请示贸然闯入,打断他的专注。
干虹青迎着他的眼光,露出个体贴温柔的笑容。
年轻男子一见是干虹青,眼光一亮,不悦神色一扫而空。
干虹青走到他身后,贴着椅背望向他台上的文件。干罗曾吩咐她要尽量了解怒蛟帮各方面的财军布置和躁作程序,所以她从不放过这些机会。
一面看,一对纤纤玉手放在年轻男子疲倦的双肩上,缓缓按摩。
她的技巧甚高。
年轻男子停止了工作,闭上双目,面露松弛舒适的神情。
干虹青以近似耳语的轻柔声音道:“鹰,为什么每日都工作到这么晚,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语带嗔怨。
干虹青娇美动听的声音传入耳内,使上官鹰心内充满柔情。他的头刚好枕在干虹青那柔软而带有弹性的高耸胸脯上,想起她昨夜那火热的身体,一切是那样实在,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流遍全身。
干虹青不待他答话,续道:“我很为你担心,这样夜以继日苦苦工作,全为了本帮全体的利益,那些人不知感恩图报,还暗中图谋不轨,真是岂有此理。”她说到最后有点咬牙切齿,像是为上官鹰忿忿不平。其实这便是她高明的地方,每一件事都丝毫不牵涉到本身的爱憎,每一件事都是彷如从大局出发,为上官鹰处处设想。正是一个帮主夫人恰如其分的态度。
上官鹰露出一丝笑容,若无其事地到:“刚才雨时来通知我,浪翻云和凌战天在观远楼上,谈了一段时间。我已经告诉了他不用担心。”干虹青心中冷笑。这翟雨时刚才装作对浪、凌两人相见的事,毫不介怀,其实恰恰相反。在这件事上她和翟雨时目标相同,当然不会蠢得和他抬□,扯他后腿。
干虹青轻叹道:“你这人心胸太阔,过于为人着想,所以事事都不计较,可是人心险诈,昨日忠于你的人,今天未必如是,你不要总是令我担心啊。”娇妻体贴入怀,上官鹰感激万分,道:“虹青你真傻,难道连我的性格为人也不知吗?昨天向凌战天发出要他外调的命令,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造反,一是遵命外调。若是前者,一切都会在秘密下进行,像这样公然找上浪翻云,只代表两人还未建立起默契协定,不足成事。不用杯弓蛇影了。”干虹青娇哼一声,高耸的婰部被上官鹰反手打了一记。
干虹青嗔道:“帮主大人,小心有失体统。”上官鹰笑道:“帮主大人见到帮主夫人,还要什么体统。”跟着轮到他一声呼叫,干虹青的玉手按住他背上袕道,非常舒适。
上官鹰面容一整道:“帮内大小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我,什么风吹草动,我是第一个知道。”干虹青道:“我也知道你这帮主有通天法眼,精明厉害。听说这次浪、凌两人相见时,周围满布凌战天方面的人,禁止我方的人接近,这就有点太过不放你在眼内了。”上官鹰怒哼一声道:“凌战天打由我少时开始,从没有看得起我,怎会把我放在眼内,现今公然在帮内建立另一个势力,与我对抗,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眼光灼灼,露出狠辣的神色。在他心中,浪、凌两人,一个看不起他,一个毫不理他,使他非常不满。
到此干虹青大为满意,她触起上官鹰对凌战天的仇恨,大大有利于她针对凌战天而定下的毒计。
她见好就收,不再说及这方面的问题,转而道:“爹还有三日便来了,爹最疼爱我,尽管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到时将我们干家绝学倾囊向你传授,你身兼上官和干两家之长,再多个凌战天,也不碍事了。”上官鹰面上露出向往神色道:“虹青,你这样为我,我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凌战天外调后便不碍事,因为帮规所限,他心肝宝贝的妻儿,一定要留在怒蛟岛,这等于人质在手,他是有翼难飞。浪翻云两年前无可否认是绝世奇才,但两年后的今天,只是一个手颤脚抖的醉猫吧。唯一担心的,只有赤尊信那凶魔,此人博通天下武术、精擅各类兵器,即使奇兵异刃,到了他手上,便像是苦练多年的成名兵器那样运用自如。兼之手下七大煞神,凶名卓著,实在不好对付。故能与你父亲在黑道上平起平坐,对他我们绝对不能疏忽。”干红青心下同意上官鹰的说法。浪翻云这样壮志消沉,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武技减弱,不在话下。不过馀威犹在,但亦如那日落西山的太阳,馀时无多。可是她的义父干罗却绝不是这样想。三个月前她装作回干罗山城请干罗出手助阵时,干罗曾训示各人说:在被誉为黑榜十大高手里,只有三个人他放在心上。
第一个就是尊信门门主赤尊信,这人扬名江湖三十年,所向无敌,败在他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被誉为古往今来最能博通天下武技的天才。
当时有人问干罗,为什么无论怎样形式的武器--刀、枪、剑、戟、斧……以至长鞭软索、飞轮旋陀,到了他手上,运用起来都纯熟自如,便如苦练了多年一样?这个与赤尊信并列黑榜十大高手的干罗正容答道:“这好比是写画大师和技匠的分别,技匠只工一艺,但大师意到笔到,天下景物,千变万化,无一不可入画,只要一经他的妙手,佳作豁然有若天成。赤尊信亦复如是,他在武学上,贯通天下武技的精华,把握了事物的‘物理’,任何兵器到了他手中,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难怪他三十年来,虽然仇家满天下,仍能屹立不倒。”众人听了干罗的分析,无不叹服。
干罗续道:“第二个不可轻视的高手便是‘左手刀’封寒,有很多人以为他曾败于‘覆雨剑’浪翻云剑下,应该在十大高手中除名。其实是大错特错。首先,他和浪翻云是十大高手中唯一有机会互相较量的一对,这等高手对垒的经验,最是宝贵难得。
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已不是纯靠苦练而能进步,更重要的是思想和精神上的突破,能和程度相近的人作生死较量,便提供了舍此之外,再无他法的办法,对于使他们更上一层楼,有绝大的推动性和裨益,这是不可不知。其次,封寒这个人眼力高明,否则也不可能在浪翻云施展最凌厉的杀着前,怞身退走,成为至今以来,唯一可在覆雨剑下全身而退的人。”当时有人问到,封、浪两人决战时,干罗本人并不在场,如何可以知道封寒是在浪翻云施展杀着前退走,而不是在施展中或施展后退走?干虹青还记得干罗当日傲然道:“天地间自有其不可更改的物性和数理,阳极陰生,陰极阳生,每逢至凌厉的杀着展出前,必有最松懈的一丝空隙,这是在覆雨剑下唯一逃月兑的机会,当然,能察觉出这丝空隙的人,天下只有寥寥数人,所以我说尽管封寒名义上是败了,只是他选择了退走罢了。当然这显示出他在浪翻云的强大攻势下,失去了争胜的信心。这些年来他以浪翻云为目标,潜心刀道,当他卷土重来时,必然大有看头。”干虹青插嘴道:
“我知道第三个人是浪翻云,但是他近年悲痛亡妻,无心武事,功夫必然倒退,反之封寒矢志雪耻,精进励行,当时两人差距已然不大,现今一退一进,胜负之数,不问可知。”
干罗大摇其头,答道:“虹青你这样说是大错特错,浪翻云的武学已经达到由剑入道的境界,人在剑在,就是因为他能极于情,所以能极于剑,这*志辰纾微妙难宣*对付浪翻云,有两个途径,一是借封寒的刀;一是施以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非到不得已,我也不想正面和他对敌。”当时对干罗品评浪翻云的话,干虹青颇不以为然,但是她一向信服干罗,知他见解精辟超卓,所以依然照他吩咐去做。
一切都安排妥贴。
上官鹰的说话声继续传入耳内,把干虹青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只听上官鹰说道:
“其实不应该劳动他老人家,这样万水千山地到来。”干虹青连忙大发骄嗔,道:“你再要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你是他的女婿,他怎能不亲自前来。”上官鹰慌忙赔罪,这样体贴入微的妻子,往那里找。
干虹青暗暗窃笑,有时连她对自己的真正身分都有真伪难辨的感觉,她的演出实在太投入、太精采了。
这一切都为了干罗。
想起他便要到来,全身兴奋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