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江海天与竺尚父的谈话,早已被人偷听了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凌风的同谋者——蒙永平。
蒙永平是个精明老练的奸细,他的身份够不上与各派首脑同坐一起,便在较远的地方密切注意,当他看见江、竺二人走出来的时候,已估计到他们很可能是有些秘密要到僻静之处商谈,便预先埋伏在树林中了。无巧不巧,江、竺二人谈话的地方,恰恰就在他藏身不远之处。
江海天也是一时大意,当时他四顾无人,没有进一步的细加搜索,便放心与竺尚父交谈。蒙水平躲在茅草丛中,丝毫不露声息,将他们的谈话,都听进耳中。
江、竺二人一走,蒙永平也立即从另一条路回来,赶忙通知叶凌风。两人趁着江海天在药王庙耽搁的这段时间悄悄的溜到山上,商量应付的办法。
叶凌风本来不会小擒拿手法,但蒙永平却是会的,且还不止一套而是两套。一套是风从龙所授,一套是他混人青城派之后,由他的师父韩隐樵教授他的。叶凌风十分聪明,立即抓紧时间,跟蒙永平学了这两套小擒拿手法,学得半生不熟,他又索性凭着他的一些鬼聪明,将这两套手法混合起来,加上自己的变化,就用来当作是竺尚父教他的蒙混江海天。
江海天虽然有点奇怪,觉得以竺尚父的武功造诣,他的小擒拿手法不该如此平庸,但叶凌风既然说得出这个事实,他又不能把竺尚父追回来与叶凌风对质,只好暂且相信其真。
当下江海天便向叶凌风问道:“你跟竺尚父学过一套武功,为何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叶凌风道:“要不是师父迫我显出这手功夫,我到现在也不敢和师父说的。”
江海天道:“什么缘故?”
叶凌风道,“当年我们与竺尚父同游西昆仑之后,我爹爹一再向我告诫叫我今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竺尚父的名字。我当时也很奇怪,间我爹爹什么缘故。我爹爹只说:‘各人有各人所不愿意泄漏的秘密,比如是我,我就不愿意外人知道我的身世之秘。这位竺老先生也像我一样,有他难言之隐。你一个小孩子也不必问这么多了。总之,你若泄漏了有关他的消息,对他是只有害处的。’我并不知道竺尚父的身世,但我猜想他是曾经告诉我的父亲的。当时爹爹也没想到要我拜姑父为师,所以并没特别声明准我告诉姑丈。”
叶凌风这一说,江海天倒是不能不有几分相信。要知竺尚父的身份是库车国的王子,他正在图谋复国,当然不愿意让人知道。江海天以前碰到他的管家以及他的襟弟上官泰,也都不敢说出他的姓名来历,就可以作为佐证。这次是因为江海天先救了他的性命,他又深感于江海天的肝胆照人,这才肯推心置月复的。
叶凌风又道:“师徒犹如父子,对师父当然用不着隐瞒。但我爹爹告诫在前,我以为此事无关要紧,师父既然没有问起,我也就没想到应当禀告了。请师父原谅,我并非有意欺瞒。”
江海天倒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因为竺尚父说起这件事情,我想看一看他的独门小擒拿手法,这才考考你的。”
江海天口气一软,叶凌风心里好不得意,但却装作惶恐的样子说道:“可惜徒儿自从学了这套手法之后,十年来疏于练习,差不多都已忘了。”
江海天道:“这又为何?”
叶凌风道:“我爹爹不喜欢我多学别派的武功。当时是竺老前辈自己要教我的,我爹爹只好装作高兴的样子,其实他是不大看得起竺老前辈的武功,认为他是邪派的。”
叶冲霄素来骄傲,叶凌风这么一说,又恰恰符合了他的为人。江海天心里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风侄使的这套手法甚是平庸,这都是他学未到家的缘故。”
叶凌风又道:“我爹爹说他是邪派,我也一直当他是邪派。
这次竺老前辈前来挑战,与会群雄初时人人都是不满于他,是以徒儿初时也只能把他当作敌人,不敢与他论旧了。”
这个理由,连竺尚父也曾经如此想过,而且替叶凌风向江海天辩解过的,江海天当然更没怀疑了。
江海天想了一想,忽地问道:“凌风,你今年几岁?”
蒙永平已经把江、竺二人谈话的内容,一句不漏地告诉了叶凌风。叶凌风对每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已作好弥缝的准备,当下立即说道:“徒儿今年二十四岁。但我是八月生的,所以按照实龄计算,则是二十三岁。”叶凌风的岁数,是在投亲之时就告诉了江海天的,故已不能更改,只好在虚龄实龄的计法上弥缝破绽。”
竺尚父所说的真叶凌风的年龄是二十三岁,其实与这个假叶凌风相差一岁的。但西域小国计算年龄的习惯,虚龄实龄都有人采用。江海天见叶凌风答得头头是道,重要事实他既然说得出来,对这点小节,江海天也就不怎么注重了。
江海天抬头一望,只见月亮已挂枝头,是应该回去的时候了。但江海天疑团未释,想了一想,又再问道:“竺尚父的事不必说了,我问你另外一个人,华山医隐华天风老前辈你可认识?”
叶凌风装出几分惊诧的神气,说道:“我记得去年我来拜师之时,师父似曾问过我的。”
江海天道:“是么?我记性太坏,所以再问你一次。”
叶凌风道:“华老前辈的女儿,是我来曾见过面的婶婶。我本来应当以小辈之礼去拜见他的。但我恐怕消息传回本国,我叔叔会把我我回去立我为王,这就违背爹爹当年让位之衷了。所以我虽然三过华山,却始终没有去拜候过他老人家。”
叶凌风为了拖延时间,故意说了一些闲话。但因前言后语总要相符,所以他也不得不再次承认是未曾见过华天风。
江海天道:“那么,你在拜师之前,可曾把你的身世来历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时凌风正是要师父有此一同,否则他就无法给自己“解释”了。当下,他装作想了一想的神气,说道:“只告诉过一个人。”
江海天诧道:“是谁?”
叶凌风道:“是我的结拜大哥萧志远。我本身的秘密,本来不想告诉外人的。但萧大哥可不是外人。我与他既然撮土为香,结成手足,就似乎不应再瞒他了。我想萧大哥是个至诚君子,想必也会为我守口如瓶的。不知师父认为我做得对否?”
江海天是个最重视义气的人,说道:“是萧志远么?那你告诉他倒也无妨。”
叶凌风说道:“师父听说你这次上了华山,不知可曾从华老前辈那儿,听到我萧大哥的消息?”
江海天道:“什么?萧志远不是已回小金川了吗?”
叶凌风道:“萧大哥前次与我分手之时,曾与我提过,他想到华山一行,向华老前辈讨一点药;然后再回小金川的。就不知他去了没有?”
萧志远的祖父萧青峰和华山医隐是同一辈的好友,萧青峰去向他讨药以备日后军中应用,这也在情理之中。江海天不由得又相信了儿分,心中想道:“怪道我义父对凌风的底细知得清楚,原来是萧志远和他说的。”
但虽然如此,江海天也还未能全然无疑。江海天正在用心思索,准备再找些问题问他的时候,忽地有人匆匆跑来,远远的就高声叫道:“江大侠,江大侠!”
原来是氓山派的长老路英豪,来找江海天回去开会。
江海天很是不安,说道:“其实你们不必等我的,如今却是教我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了。”
路英豪笑道:“今晚这个机密会商,大家都是唯江大侠马首是瞻。别人可以少得,就是不可以少了你。所以我也顾不得失礼,来催你了。”
江海天不愿以私害公,只好将盘问叶凌风之事搁在一边,连忙与路英豪回去。
叶凌风得钟展打通了三阳经脉之后,功力大增,与路英豪已是不相上下。江海天虽然轻功超卓,但为了礼貌,不能把路英豪太过抛在后头,只好稍稍放慢脚步,与路英豪并肩而行。叶凌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三人展开轻功,不消多久,就到了药王庙。江海天忽道:
“凌风,你不必进去了。你原来是住在什么地方的,早点回去安歇呢。”
路英豪笑道:“叶少侠是你的掌门弟子,我正想请他参加此会呢。”
江海天道;“不必了,咱们这个会说好了是各派首脑之会,不可乱了规矩。”
路英豪道:“江大侠,你也太古板了,多一个人又有何妨?
你新建门派,你的掌门弟子,也算得是一派首脑了。”
江海天道:“有我在此,就不必再要他参加。怎可以因为我的关系,让小辈乱了规矩!”
叶凌风满面通红,原来他本是想混进会场的,给师父斩钉截铁的拒绝,只好应了个“是”字,灰榴溜的走开。
江海天进入秘密会场,合派掌门人与有资格参加此会的武林名宿,都已到齐,就只等待他来,就可以开始了。
谷中莲惴惴不安,上来接他,佣眼色探间。江海天面露笑容,微一摇头,表示还找不出可疑之点。这是他们夫妻之间做惯的一种表情,谷中莲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为快慰。
她怎知道丈夫虽然找不到可疑之点,其实却也对时凌风多少有些怀疑的了。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中,不便公开和她谈论而已。
会议按照计划进行,在谈了各方今后应该如何紧密联络合作抗清的一些具体方案之后,第二部分,就谈到如何支援各路义军。
当前已有小金川,闽南和鲁西三处的义军起事,其中形势最危险的则是小金川一路。青城派掌门辛隐农受了小金川义军首领冷天禄之托,呼吁立即征召可靠的好手,火速入川。辛隐农第一个就提出叶凌风的名字。
辛隐农道:“江大侠,令徒想必已经禀告你了?”江海天道:
“禀告什么?”辛隐农道:“凌少侠已经答应了入川赴援。”江海天一皱眉头,说道:“是么?我还未知道呢!”
辛隐农以为他们师徒俩谈了这许多时候,这件事情必定早已商量过了,哪知江海天竟然还未知道,而且又似乎有不乐意的样子,辛隐农不觉大感诧异。
仲长统道:“事情是这样的,小金川的冷家叔侄和萧志远都希望令徒能够入川相助,他们托辛掌门捎来了口信。当时你还没有回来,令徒不敢自己作主。是我拍了胸膛担保你一定同意,他才敢答应的。要怪你只能怪我,可不能怪他。”
辛隐农笑道:“后来你的夫人也以师母的身份同意了的。想来你不会不准许吧?”
谷中莲隐隐感到蹊跷,她是熟知丈夫的性格的,若在平时,江海天是个“赴义恐后”的人,不必别人提出,恐怕他也要命令徒弟参加,但现在他却是这副神气,
谷中莲心里想道:“难道海哥对风侄还有怀疑?但他刚才不是已经盘问过的?既然没问出可疑之处,就该相信他才是。”
辛隐农既然提起了谷中莲刚才的说话,谷中莲理该替他证实,当下说道:“风侄虽然入门未久,武艺未成,但难得有这个机会,让他跟着大伙儿历练历练也好。”
谷中莲说话甚为得体,替丈夫找了个藉口,免得众人发生误会。江海天暗自思忖:“凌风虽然有点可疑,但想来不至于便是奸细。”他碍着仲长统的面子,只好哈哈笑道:“仲帮主言重了,我只是怕小徒本领不济,难堪重任。既然仲帮主要保他去,我岂有不许之理!”
辛隐农笑道:“江大侠客气了,你的掌门弟子,本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正要和你商量呢,谷掌门刚才说是让你的弟子跟着大伙儿,我的意思恰恰相反,是想他走在大伙儿的前面,作个头儿!”
江海天吃一惊道:“这怎么可以?”
辛隐农道:“你且别忙着推让,先听我说说。这次咱们选派入川赴援的义士,必须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才行,对不对?”
江海天道:“不错啊!如今差不多可以断定是有奸细混进来了,当然应该格外谨慎才是。”
辛隐农道:“着呀!这么说,叶少侠就是再也适当不过的了。
第一,他是大家都相信得过的;第二,他和萧志远是结义兄弟,与冷天禄的侄儿冷铁樵又是老朋友,将来和小金川的义军配合,由他领头,办起事来就方便得多。”
江海天拗不过众人,只好答允。
辛隐农道:“救兵如救火,这一支援军,明天就要出发。我的意思是贵精不贵多,请各位掌门人现在就挑选各人门下绝对可以信任的弟子,立即编成这支援军。”
武林以师父为尊,可以替弟子决定一切,无须征求本人的同意。当然这些正派的掌门人也不是胡乱决定,而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除了忠实可靠这一条件之外,还考虑到其他方面是否适宜,这才替他们的弟子报上名的。
拟好名单,已是三更时分。参加英雄大会的共有一千多人,挑选出来的这支援军只有一百人。钟展也替他的儿女钟灵、钟秀报上了名。
辛隐农很是高兴,说道:“有一百人也很够了。小金川方面缺乏的不是兵源,而是有本领的人才。老百姓都是要抗清的,小金川附近的十数州县,据我所知,暗中都已有了义军组织,咱们这些人一去,就等于散播了一百个火头,可以带领老百姓揭竿而起,从外面解小金川之围。”
江海天听得这支援军的任务如此重大,心中更是七上八落,暗自想道:“凌风大概不至于是奸细的,但现在已有了一蛛丝马迹,教我对他的来历不能全然无疑。而且他也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万一有什么差错,教我如何对得住人家?”
但时凌风的职务已经决定,江海天也不能变更,只好提出以钟灵为副。这提议获得了通过。
决定了赴川的援军人选之后,又讨论了其他一些事情,散会之时,已是将近天亮的时分了。
谷中莲本来是和女儿同住一问房的,江海无跟她回到房中,却不见江晓芙在内。
江海天道:“这孩子不知到哪里去了,要不要去找?”
谷中莲道:“在这里不会失落的,她这两夭和钟秀十分相得。
形影不离。或者她是有惫让你我相聚,自己跑到钟秀房中去了。
对啦,你盘问风侄的详情如何,现在可以说了。”
谷中莲听了他盘问叶凌风的经过之后,说道:“他解释得很合情合理,我看你是不必多疑心了。”
江海天道:“但他为什么一直等我问起他才解释?竺尚父之事他是因为有他爹爹的告诫,这还说得过去。但萧志远说是要上华山,他为何从不提及?”
谷中莲笑道:“你对弟子一向威严,极少与他们谈心。或者他觉得这是无关重要之事,你没问起,他也就无谓多说了。”
江海天叹了口气道:“凌风年少老成,一向我都是相信他的。
但现在同时揭露的几桩事情,都是与他有关的。我也就不能不有点疑心了。”
谷中蓬道:“以你的身份,是该多加小心。但竺向父这桩事情,与及你义父遗言中的可疑之处,凌风都已经解释过了。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盘问的么?我是觉得小心固然应该,但也不宜太多疑心,免得造成你们师徒的隔阂。”
江海天道:“你说得是,这两件事我也不打算再问他了。但还有一件事情,我仍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谷中莲道:“你是说的尉迟炯夫妻被害之事?”
江海天道:“不错。我觉得最可疑的还是曲沃之事,尉迟炯是在那儿落入鹰爪之手的,而凌风也恰好是在那天离开。据凌风说是他根本来见过尉迟炯之面,但究竟有没有见过,我不能便听信他一面之辞。
“如今尉迟炯还在狱中,无可对证,再盘问凌风也没有用。
我反正已决定了要到京师营救尉迟炯,但愿能够成功。”
谷中莲道:“不错,只要救得出尉迟炯,你一问他,立即便可以真相大白,那么,一切都等待你到了京师再说吧。”
江海天道:“我目前最挂心的是凌风入川之事,他当了援军的首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谷中莲笑道:“他总不至于是奸细吧?”
江海天道:“我也相信他不是,但来历未明,也难保不出岔子?”
两夫妻正在说话之间,江晓芙已经回来。一进房门,就带着非常兴奋的神气嚷道:“爹爹,妈妈,你们都在这儿,这好极了。我正要向你们请示,许不许我去?”
江海天道:“去哪里呀?这么着急?”
江晓芙喘过口气,说道:“除了小金川,我还会去哪儿?爹,我告诉你,我已经和钟秀姑姑谈过了,钟姑姑很想我和她同去,咱们两个女的,一路上也好作伴呢。爹爹,你可不能令我辜负钟姑姑的好意,准我去吧!”
江海天笑道:“你先别着急好不好?我想问你几句话。”
江晓芙道:“好,只要你准我去,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江海天道:“你喜欢不喜欢你的大师哥?”
江晓芙红了脸,带着几分着恼说道,“爹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和我赴川之行,有何关系?”
江海天纹丝不笑,一脸正经他说道:“当然是有点关系,我才问你。在父母面前,你用不着害羞,你究竟是否喜欢大师哥。
你实话实说。”
江晓芙一向敬佩信服她的父亲,知道父亲不会拿她来开玩笑,虽然地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但也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于是收起了娇嗔之态,认真答道:“不喜欢!”
江海天道:“为什么?”
江晓芙道:“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和我合不来。有时他对我过分殷勤,我甚至还有点讨厌他!”
江海天吁了口气。谷中莲则微一蹙眉。江晓芙看了母亲一眼,说道:“当然,他是我的大师兄,我也是尊敬他的。妈,我知道你有点偏心,你就是喜欢大师哥,不喜欢二师哥。”
谷中莲颇为难过,说道:“芙儿,你还在为着我赶走你二师哥的事生我的气么?”
江晓芙嘟着小嘴儿道:“那件事情明明是二师哥受了冤枉的。”
江每天道:“芙儿,不许你这样说你母亲。大师哥是你母亲的亲侄儿,她对侄儿多关心一些,那是有的。但我知道你母亲处事公平,要说她对徒弟偏心,那是绝不会有的。你二师哥受嫌被逐之事,我已知道。假设当时是我在家,我也会这样做的。
不过,你可以放心,真的不能作假,假的不能当真。你二师哥若是当真受了冤枉,我自会给他查个明白。我可以告诉你,这次大会散了之后,我就会到京师营救尉迟炯,同时,调查你二师哥的事情,他若受了冤枉,我负责替你把他找回来!”
江晓芙见父亲说得如此肯定,不党破涕为笑,说道:“爹爹,这才是好爹爹,”
谷中莲佯怒道:“妈就不好了么?”江晓芙是一向和母亲撒娇惯了的,便即扑到母亲身上,说道,“妈,我说得过份,我向你赔罪。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你也是好妈妈。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像我小时侯一样,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说对我有益,就非要我吃了不可。”
江晓芙这几句话虽然仍是充满了孩子气,但听在谷中莲的耳中,却是深受感触,觉得很有理由。
谷中莲不觉揽住了女儿,苦笑说道:“芙儿,你说得不错,我是忽略了你已经长大了,你喜欢什么人,你是有你自己的主意了,妈以后就任从你的主意,你喜欢谁就喜欢谁,这,你满意了吧?”
谷中莲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去了江晓芙心头的阴霾,江晓芙心中甜丝丝的,脸上却不由得泛起红霞,娇嗔说道:“妈,你又来啦,女儿可没有说要喜欢谁。”
江海天一声咳嗽,清清喉咙,说道:“芙儿,现在可以说到你的正事啦。”江晓芙连忙问道:“怎么样,可以让我去吧?”
江海天点了点头,说道:“起初我是有点顾虑,现在听你一说,我知道你并无私心杂念,我就放心啦。好,你明天可以跟你钟姑姑一同走了。”原来江海天起初害怕女儿是怀着男女私情,为了喜欢叶凌风才要求入川的,所以他要先问个清楚。
江晓芙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心中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想道:“爹怎么会以为我喜欢大师哥的?”她怎知道父母爱子女之心,无微不至,江海天既然觉得叶凌风尚有可疑。他当然要为女儿顾虑周详,防她上当。另一方面江海天又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他也不愿意女儿是怀着私心杂念才去参加义军。
江晓芙虽然有点“受委屈”的情绪,但这点轻微的不快比起巨大的高兴来那就不算得什么了。她所求的目的既达,欢喜得跳起来道:“妈,快帮我收拾行装。爹,你说错啦,不是明天,是今天。”原来东方已露出一片鱼肚白,按照计划,天亮之后,这支援军就要出发了。
江海天笑道:“瞧你喜欢成这个样儿。你让妈给你收拾吧,你不用动手了。你过来,我还有点要紧的事情和你说。别着急,到天光大自,最少还有半个时辰呢。”
江晓芙喜孜孜地走到父亲身边,说道:“爹爹有何吩咐?”
江海天道:“芙儿,你今年已经十八岁,爹爹是把你当作懂事的大人看待了。你仔细听我说,要好好领会我的意思。”
江晓笑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把她当作大人,于是不知不觉的也学了父亲正襟危坐的样子,一脸正经他说道:“孩儿懂得,孩几听着!”
江海天缓缓说道:“这次你大师哥率队入川,我有点放心不下。一来是怕他初出茅庐,难当重任,二来他也年纪还轻,你们这支援军,将来的艰难困苦是意料中事,万一你大师哥受不起磨练,有甚行差踏错,丢了我的脸还不要紧,败了义军之事,事情可就大了。这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凡事总要有个预防的好。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江晓芙道:“女儿明白。你要我帮忙他么?但我也不懂得怎样才能防止他行差踏错呀?”江晓芙要求入川只是凭着一股热情,她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听了父亲的话,才开始感到责任重大,心中不禁有点惴湍不安。
江海天说道:“好在钟灵当上了这支援军的副统领,他年纪大些,武功固然不错,见识也不弱。等下我会交代你的大师哥,凡事都应该先与钟灵商量。”
江晓芙如释重负,说道:“对啦,有钟叔叔辅助大师哥,同时负起监督的责任,那就没有女儿的事啦!”江晓芙因为有点讨厌叶凌风,所以,总希望尽可能不必与他接近。
江海天笑道:“不,还有你的事情。有些话我是不便当着众人交代钟灵的,而且等下送行,也不容我和他细说,所以要详细的吩咐你,让你代我告诉他们兄妹。”
江晓芙道:“哦,原来如此,这个容易。”
江海天道:“虽然不过是带几句话,但也要经过脑筋仔细想想的。你现在用心听我说吧。”
“我刚才说过,要你的大师哥凡事与钟灵商量,假如他阳奉阴违,有那桩事情是瞒着钟灵的话,你们就要特别当心,多与一些人商量,看这桩事情对大家是有害还是有利的了,如果是有害的,就应该马上制止。”
江晓芙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师哥是首领,每天必然要应付许多事情,假如钟叔叔恰好不在场呢?又比如他有意瞒着一些事情,我们又怎能知道呢?”
江海天笑了一笑,很是满意,说道:“芙儿,你也会用一点思想了,很好,很好。但你要知道我的意思,主要就是唤醒你们的注意,不能因为大师哥是自己人,就丝毫也不提防。只要记着这一点就行了。”
“有些日常的事务,钟灵自然不必样样干预。我相信你把我的话告诉钟灵,他心里也会有数的。
“至于说到怎能知道他瞒着什么事情,这就要你们多加留意了。而且,俗语有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尤其是关系众人利害的事情,那更是不能瞒得过去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假如你的大师哥做了什么错事,错得很严重的话,我准许钟灵动武,将他拿下或废掉他的武功!
不必顾虑到我的面子!”
江晓芙骇然道:“有这么严重?”
江海天说道:“我是预防为主,并非就认定了你大师哥将来会做坏事。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你只能告诉钟灵兄妹,却绝不可以和外人乱说,免得以讹传讹,影响军心。还有,你对大师哥也仍是要尊敬的,除非他当真做了坏事。我的全部意思,你都懂得了么?”
江晓芙抹了一额冷汗,说道:“女儿懂得。”其实她还是半懂不懂的。
朝阳从窗口射进来,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出发的时候。江海夭道,“好,你可以走啦。我和你妈随后就来。”
谷中莲早已替女儿抬好行装,爱伶问道:“芙儿,你一晚没睡,可感困倦,我给你拾了一包常用的药品,还有一支千年老参,最能提神补气。”江晓芙笑道:“我只觉得有一股劲没处使用似的,精神比平日还要好呢。”
谷中莲道:“好,这次说不定你要离开爹娘几年,也可能过着很苦的日子,你可要懂得自己当心身体。”江晓芙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懂得照料自己的。何况还有钟姑姑和我一起呢。”她深深感到父母的疼爱,但也害怕母亲唠叨耽误时候,于是接过背包,跳跳蹦蹦的便出去找钟秀了。
谷中莲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真像你我年轻时候一样。”听似不满,实是赞许:”
江海天道:“我这样处置,你不会怪我对你的侄儿太苛吧。”谷中莲道:“这是防患未然,我怎会怪责你呢?但愿你早点查明真相,凌风能月兑嫌疑。更愿他这次能好自为之,给师门增加光彩。”谷中莲一向对叶凌风很有好感,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叶凌风会是坏人。
江海天明白妻子的感情,不愿和她再谈论叶凌风之事,于是夫妻同去送行。
这支援军已经集中待发,各派掌门人和他们的父、师、好友都来送行。江海天找着了叶凌风和钟灵,将他们拉在一起,郑重地咐咐了叶凌风,要他遇事必须与钟灵多多商量。钟灵年纪与叶凌风相若,在武林中的辈份则高一辈,如今当了叶凌风的副手,在钟灵心里,以为江海天说的是客套话。叶凌风七窍玲珑,却隐隐感到师父对他已有猜疑之意,心中想道:“好,你叫钟灵来监视我,我倒要好好的对付他了。”
叶凌风唯唯诺诺,师父说一声他就应一声,钟灵倒觉不好意思,也说了一些客气说话。江海天和他们说了一会,钟灵父母也来寻找他们,李沁梅一手携着女儿钟秀,一手携着江晓芙,笑嘻嘻他说道:“这次你们四个人一同出发,必须要像兄弟姐妹一般相亲相爱,你们岁数都盖不多,以后不必再拘论甚么武林辈份。”钟展也吩咐儿子,要他严守纪律,与叶凌风亲密合作。钟灵父母的吩咐,恰恰抵消了江海天那番说话。江海天正想再说,辛隐农和大悲禅师等人也都来到了,辛隐农要把川中情况给叶凌风作个扼要的交代,江海夭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江海天不便再说,心里想道:“只要芙儿把我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一一告诉钟灵兄妹,钟灵自必明白我的意思。”
队伍出发以后,江海天在归途上与谷中莲说道:“钟大侠夫妻对咱们的芙儿和风侄倒似乎是很投缘。”谷中莲道:“风侄的三阳经脉就是钟大侠给他打通的。”江海天道:“怪不得我昨天试他武功的时候,觉得他的功力大为增进,原来是钟大侠送他的这份厚礼。”江海天只道钟展是爱屋及乌,并没想到其他用意。
哪知道钟展夫妇是另有一番心意。原来他们这次南来,是有心为子女物色佳偶的。叶凌风是江海天的掌门弟子,且又风度翩翩,“知书识礼”,他们早就看中了他,希望叶凌风将来变成他们的女婿。另外,他们也希望江晓芙成为他们的媳妇。不过,江晓芙年纪还小,叶凌风和钟秀则已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所以他们对促成女儿的“好事”,就显得较为心急一些。
但他们也是通达人情的父母,懂得男婚女嫁应该让双方欢喜才行,女儿与叶凌风刚刚相识,还未到论婚时机,是以未曾与江海天提及。这次他们让女儿参加义军,固然主要乃是为公,但同时也是想令女儿与叶凌风多些接近的机会。钟展夫妇的这番心意,江海天不知,他们的女儿则是知道的。钟秀为叶凌风的外表所迷惑,私心对他亦已是有了几分恋慕。
江海天布置好的局面是要女儿,与钟灵兄妹联合来防范叶凌风的,但他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些儿女隐私,以致后来又生出许多波折,这是后话。
且说这支援军出发之后,氓山的英雄大会,继续开了两天。
就结束了。江海天急着要往京师营救尉迟炯,便和妻子说道:
“我不打算回家了,请你代我向爹爹告罪。”谷中莲笑道:“爹爹难道还不知道你这副急性子吗?他只要知道你平安无事,他就会放心的。爹爹现在有了棋友,也不怕寂寞了。我回家见他一见,也准备作个远行呢。”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你又要往哪儿?”谷中莲笑道:“为你分劳呀。你义父不是要你到马萨儿国报信的吗?还有那箱医案,也应该早日交给碧姐。”
江海天恍然大悟,说道:“不错,你已有将近二十年没回娘家了。趁这个机会与家人相聚,也好还了你一桩心愿。还有风侄的事,你也可以和二哥说说。”说罢把那只装着华天风一生医案的小箱子交给了谷中莲,夫妻俩就分手了。正是:
为探真情图劫狱,风尘仆仆不辞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