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经天心中一动,想道:“龙老三连日奔波,而今金瓶已安然无事,放到大昭寺了,他还有什么心事,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冰川天女与唐经天将身子一缩,隐伏在屋檐凹槽之处,只见门帘揭处,一个瘦长的汉子走了进来,乃是龙灵矫的师弟颜洛,亦即是曾经施展空空妙手,偷过幽萍的冰魄寒光剑的那个人。
龙灵矫嘘了口气,道:“师弟还没睡么?”颜洛道:“这半月来我真替师兄担心,如今可松口气了。”龙灵矫苦笑道:“披上袈裟事更多,金瓶到后,咱们的大事正在开始呢!”颜洛道:“依我看来,咱们还是暂时避开的好。”龙灵矫道:“你害怕了?”颜洛道:“不是害怕。但这几日来,我总似感到一种预兆,似乎咱们的行藏已被人瞧破。”龙灵矫道:“福大帅也没半点疑心,你不必胡思乱想。”颜洛默默不语,似是欲说还休。
龙灵矫道:“咱们十几年来,屈身幕府,为的什么?眼看目前已打下了一点根基,尤其这次经过我的策划,安然接到金瓶,福大帅更要倚靠咱们,就算有什么风浪,也可安然渡过,你怕什么?”颜洛道:“但愿如此。”
停了一停,龙灵矫续道:“我叫你与各个土司打交道,进行得可好么?”颜洛道:“还好。”龙灵矫道:“幕府之中有我,这次咱们要放手干它一场。”颜洛道:“大帅府中明日一早便要举行团拜,庆贺新年,并慰劳今次有功的将士,师兄,你还是早点睡吧。”龙灵矫道:“你呢?”颜洛道:“明日之会,师兄你是要角,我这些闲角,迟一点登场也行,我还要去巡视一遍。”龙灵矫笑道:“太过于小心了,难道还有谁敢混进这儿不成?”颜洛也笑道:“师兄这么快就忘了月前之事了?”龙灵矫道:“世上能有几位冰川天女?何况冰川天女也不是存心与咱们为敌。”颜洛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的好。”与师兄道了一声安歇,便自退出门去。
唐经天听了他俩兄弟这场谈话,更是疑团满月复,不知龙灵矫打的是什么主意,要干的是什么事情?忽听得龙灵矫在房中吟道:“揭地掀天为事业,翻江倒海作文章。哈哈,这金本巴瓶一到,该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唐经夭不禁骇然,心道:“这龙老三口气好大,莫非他想造反不成,只是在此时此地,岂宜造反?”
唐经天正在心里琢磨,对他的身份尚未分明,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来与他相见,忽听得院子外边一声尖叫,那是颜洛的叫声,似乎是受到人暗中的袭击,龙灵矫在房中一跃而起,正想掀帘跳出,那尖叫之声尚未停止,只听得一阵怪笑,紧接而来,笑声初起时,似在几问屋外,倏忽便到了面前,端的是声到人到,快速无比!
以冰川天女和唐经天这样的武功,也不由得心中一栗,须知颜洛与龙灵矫乃是师兄弟,颜洛功夫虽然逊于师兄,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人物,来人竟然能在瞬息之间将他击倒,这份身手,端的惊人,而且听他笑声未停,身形已现,这份轻功竟也与冰川天女在伯仲之间。
唐经天掌心扣了两支天山神芒,冰川天女也拈出两枚冰魄神弹。唐经天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冰川天女暂时隐忍,只见那黑影一溜烟似的直闯进来,正遇着龙灵矫掀帘而出,骤听得挣挣数声,银光四射,那黑影倏地停住,怪声笑道:“好一个“八臂哪咤招宝’的绝技呀!你的师父是四川唐老二么?”淡月疏星之下,稳约看到那黑影是个瘦长的汉子,面颊深隐,双睛如火,头发似一蓬乱草,狰狞怕人。
唐经天好生诧异,这怪客发的乃是一种歹毒的暗器三棱透骨钉,专打人身穴道,这尚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龙灵矫接暗器的手法,他一招之间,便将六枚透骨钉全都收去,这正是四川暗器名家唐家的手法。唐经天听父亲说过,唐家上一辈有一个人名叫唐金峰,排行第二,人称二郎神唐老二,当年以一张弹弓称霸江湖,这怪客所指的“四川唐老二”当是唐金峰无疑,但论起年龄,唐金峰若然还在,亦当在八十开外,难道龙灵矫竟是他的弟子?而这位怪客竞是他的平辈?
只见龙灵矫拢袖一揖,恭谨答道:“正是家师。敢问老前辈此来,有何指教?”那怪客又发出怪笑道:“你在漠外十年,竟也不知道我是谁么?”倏地将手掌举起,在龙灵矫面前一晃,那手掌鲜红如血,好像剥开了皮一样,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分外鲜明,唐经天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得龙灵矫在下面已叫出声来:“原来是血神子前辈来到,请恕晚辈无知,有失远近。”
这血神子是隐居在康藏边境之间的一个老魔头,所练的功夫怪异之极,要将四肢的皮肤剥去,用一种毒草熬汁洗炼,故此手足都是鲜红如血,触人即死。当年江湖上的黑道白道,全都怕他几分,大家称他为“血神子”,真实的姓名反而不传。唐经天的父亲唐晓澜出道之时,他已在西北一带横行,后来忽然消声匿迹,据传说是受了当年天山七剑之一、女侠武琼瑶的惩戒,详细情形,却是无人知道。唐晓澜归隐天山十余年,天山六剑相继逝世,连最后的两个女侠易兰珠和武琼瑶也都死了,血神子才偶一露面。唐经天曾听父亲道及,说是血神子曾约过他到巴颜喀拉山的南高峰比武,他不愿与外派妖邪争胜,置之不理,血神子遭到拒绝,也没有去找他,想不到此人却在今夜出现。
只听得血神子又怪笑道:“你既知道我是谁,就该乖乖的听我吩咐,你在西藏十多年,干了什么事情,一一从实招来……龙灵矫道:“我十多年来在福大帅帐下作幕,所做的事情,福大帅全部知道,老前辈若然信我不过,可以去问福大帅。”血神子冷笑道:“你拿福康安吓我吗?你瞒得过福康安,可瞒不过九重天子,你更名改姓,就以为没人知道了吗?”
龙灵矫吃了一惊,却仍是镇静问道:“我不明白老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好端端的又未曾犯罪,为何要更名改姓尸唐金峰已死了十多年,血神于只查到龙灵矫是他的弟子,却还未查到龙灵矫的来历,见龙灵矫矢口不认,拿他无法,心中火起,不理大内总管所传的要他谨慎从事的御旨,立即嘿嘿冷笑道:“你推得倒好干净,好吧,你立即跟我走,有罪无罪,自然有人给你判定。,,龙灵矫道:“能不能跟你走,这可得问过福大帅。”血神子怒道:“你拿福康安作护符吗,福康安也未必护得了你,你听不听我的吩咐?”龙灵矫道:“晚辈并非敢抗你老之命,只是职守在身,不敢擅离。”血神子道:“你这芝麻绿豆的官儿,随时可以革掉,你神气什么?”龙灵矫道:“就是革掉,也得有正式的文书,或者是福大帅的手令。大清律例,一切大小官员,非经上峰差遣,不得擅离职守。正因为我是个小官儿,更不敢以身试法。血神子大怒道:“你左一句福大帅,右一句福大帅,尽和我打官腔,哼,你当我血神子是什么人?我不理你什么大帅,什么律例,你今晚若不跟我走,可是自己找苦来受。”龙灵矫道:“我宁愿受老前辈责罚,也不敢冒犯皇法。”血神子突然冷笑道:“皇法,我就是皇法!,,倏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龙灵矫搂头一抓。
龙灵矫早有防备,长袖一挥,向血神子手掌一卷,立即避开,这一手是“流云飞袖”的绝招,暗藏内力,俊巧非常,只听得血神子冷笑道:“好呀,就凭唐老二传你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居然敢与我动手动脚了?”手掌一翻,从双袖翻卷之中腾了出来,龙灵矫身法已快,他的身法更快,竟如闪电般的一闪即到,在相距丈许之处出掌,招数刚展,掌锋便拍到龙灵矫胸前,龙灵矫腾挪闪避,不敢叫他的掌锋沾上,好容易闪避了六七招,唐经天和冰川天女已听得他微微气喘。
冰川天女好生诧异,看龙灵矫的功夫,虽然远不及血神子,但最少亦要挡他三五十招,龙灵矫的掌法绵密之极,虽处下风,未露败象,不知何以便会气喘如牛,实是莫名其妙,冰川天女看了一阵,不禁微微的“噫”了一声。
血神子“嘿”的一声冷笑,喝道:“原来你还约有能人在此埋伏,好呀,都下来吧!”口中说话,手底却是毫不放松,掌风人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龙灵矫的马蹄袖竟被他提去一截,“流云飞袖”的招数登时破了,龙灵矫大吃一惊,连连后退。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娇笑,冰川天女与唐经天已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龙灵矫喜出望外,呆在当场。
血神子也怔了一怔,冰川天女明艳照人,羞花闭月,血神子揉揉眼睛,几乎不相信世问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姑娘,冰川天女双指一弹,叱道:“看什么,先打瞎你的狗眼!”血神子正在呆看,忽见两点寒光电射而至,冷气沁入眼帘,血神子也真了得,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他霍的一个“凤点头”,左手一抄,就粑两枚冰魄神弹接在手中,“咦”的一声,冰水从他指缝滴下,他挥掌一洒,左掌一起,相距丈许,掌锋却倏地便拍到冰川天女胸前。
冰川天女何等功力,她所发的冰魄神弹即算唐经天与龙灵瞬等辈也不敢硬接,而今血神子接了居然无事,还能迅速出招,水川天女也不禁吃了一惊,忽见眼前红影闪动,血神子通红如血的手掌已拍到跟前,出招如电,掌势飘忽,这也还罢了,、最骇人的是,他掌挟劲风,热呼呼的,竟似鼓风炉中喷出的一般热风。冰川天女顿感呼吸不畅,急忙使一个“风刮落花”的身法,连闪三招,骂道:“好个妖僧!且叫你也见识我的宝剑!”血神子连发三掌,连她的衣裳也沾不着,好生诧异,只见冰川天女一个翻身,冰魄寒光剑已拔在手中,剑锋一指,一道寒光,挟着刺骨的寒气。登时射到血神子的面门!
血神子吓了一跳,双掌齐出,热风冷气,互相抵消,倏然之间,斗了十余二十招,各自无事,血神于自从三十年前被武琼瑶打败之后,今番初逢劲敌,精神陡振,哈哈怪笑道:“妙极了,妙极了,我正热得难受,难为你玉手挥凉,给我解热!”冰川天女大怒,一柄冰魄寒光剑使得凌厉无前,她的剑法以武林罕见的达摩剑法为基础,掺以西欧及阿拉伯的剑术,奇诡无比,奥妙莫名,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血神子被她一阵强攻,不敢再行说笑,暗自玄功默运,将掌力热风逐渐加强,两只腿好像钉牢在地上一般,任冰川天女的剑势有如惊涛骇浪:,连番猛卷、他竟不移动半步。又战了一刻,血神子缓了口气,叫道:“好!你能接到我五十招以上,后辈之中算你第一了。你是何人?”师父是谁?”冰川天女冷冷一笑,道:“看你修到今日,亦非容易,快快滚开,休得多事!”说话针锋相对,半点不让。
血神子喝道:“小妞儿不知好坏,祖师父有意饶你性命,你却敢与我顶撞!”掌法一变,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突然转守为攻。冰川天女感到他掌力越来越为沉重,虽然还能应付,额头却已微微沁出香汗。
在冰川天女与血神子恶斗之时,唐经天却将龙灵矫拉过一边,悄悄问道:“龙三先生,你端的是何等样人?”龙灵矫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相信我吗?你将那块汉玉交与你的父亲,他自然会知道我的来历。”唐经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并非要向你查根问底,清宫对你甚为注意,派来缉拿你的高手不止血神子一人,你若真是在西藏有所图谋,犯了‘大罪’,那么趁现在的时机,赶快逃跑,还来得及!血神子这干人有我们替你阻挡。”
龙灵矫眼珠转了几下,似是心中正在委决不下,忽然紧握唐经天的手,道:“唐兄弟,多谢你啦,我不能走,你们不必管我。”唐经天见他言辞闪烁,态度模糊,好生疑惑,对龙灵矫实是捉模不透,若说他是侠义中人,西北群豪却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若说他是死心塌地扶助福康安,他却暗中派师弟去联络西藏的各个土司;若说他是受外邦指使,想在西藏搅起叛乱,他却又极力保护金本巴瓶;若说他是胸怀大志,想把西藏作为抗清的基地,则时地均不适宜,唐经天百思不解,对龙灵矫的底细模不清楚,对他究竟应采取何种态度,一时之间,也就难以决断。
唐经天正想再设法套问,忽见冰川天女与血神子互相追逐,你劈一掌,我刺一剑,兔起鸽落,电掣风驰,那庭院不过三丈见方,两个人穿梭来往,掌风剑影,此去彼来,就像数十百人在战场上恶斗一般,看得人眼花缀乱。
冰川天女剑法虽然精妙,但血神子挟数十年功力,加上所练的世间独一无二的歹毒的邪恶外功,久斗之下,冰川天女竟渐渐落在下风,虽是互相追逐,但以唐经天这样的大行家,已看得出冰川天女的剑法渐渐被血神子迫得舒展不开。
龙灵矫道:“这老魔头的血神掌触人立死,碰它不得,你们俩人不必犯险,赶快走吧,我自有法子应付他。”唐经天目注斗场,只见冰川天女一只秋水盈盈的眼睛,也正望着自己,眼光中含有怪责的神色。他知道冰川天女的脾气,若然不能占胜,绝不肯走开。当下对龙灵矫微微一笑,说道:“且待我们替你把血神子打发之后,我再走吧。”不理龙灵矫同不同意,倏地纵身便跃入斗场,
血神子正杀得性起,一掌紧似一掌,要强抢冰川天女手中的宝剑,忽见一道乌金光华,电射而来,血神子把手一招,欲待硬接,忽觉那暗器挟风,劲力奇大,估量自己的功力、若然硬接,只恐要被它穿透掌心!
血神子武功确是高强之极,就在这神芒射到的俄顷之间,忽地双指一弹,弹在冰川天女的剑上,那柄冰魄寒光剑骤然一荡,只听得“挣”的一声,天山神芒从两人的空隙之间穿过,余势未衰,射到往上,整枝神芒,没入石柱之中。
血神子这招实是使得险到极点,须知冰川天女的剑法也是快若飘风,血神子出指一弹,若有毫厘之差,手指就要被剑锋削去,那时阴寒之气攻入血管,多好的内功也难抵御。但给他一弹掸个正着,冰川天女的剑势反而为他所用,劲力更增,恰恰替他碰飞了唐经天的天山神芒。血神子露了这手功夫,唐经天固然吃惊,血神子更是吃惊不小。他以为冰川夭女在后辈之中已是独一无二,哪料唐经天年纪轻轻,看他发暗器的内家劲力,犹在冰川天女之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自己潜修了几十年,连两个后生小子也不能取胜。
双方动作都是快如闪电,唐经夭神芒一发不中,游龙剑立刻出鞘,游龙剑是当年天山派始祖晦明禅师采五金之精所炼的镇山之宝,剑质之佳,尚在冰魄寒光剑之上,略一挥动,便见光芒四射,果然矫若游龙;血神子反手一掌,没有打着敌人,反而几乎给游龙剑尾的锋芒扫着,急忙一个转身,用掌力迫开冰川天女的剑。唐经天的剑如影随形,跟踪又到,血神子猛地双掌齐出,一股热风,呼呼作响,唐经天如身陷洪炉之中,迫得退后几步。血神子脚踏五行八卦方位,不住的绕场疾走。
唐经天这才明白龙灵矫何以在十招之内,就给血神子迫得气喘如牛的道理,原来是他掌心所发的热力在作怪。天山派的内功乃武学正宗,唐经天火候虽然稍欠,但却是家传心法,急忙凝神静气,运剑防御,果然好了一些。双剑联攻,威力倍增。血神子若然以一敌一,原可稍占上风,而今以一敌二,那就只有退守的份儿了。
双方越战越紧,冰川天女不怕热力,步步进迫,看看就要把血神子迫到墙边,无路可退,忽听得外面两声怪啸,又有两个人窜进来,正是在丹达山上偷听自己弹琴的那对夫妇——云灵子与桑青娘。血神子精神一振,哈哈大笑,但这两人却并不上前帮忙,飞入庭院,却突然一齐停住。
血神子道:“你们若是怕事,就不必来。”云灵子道:“大哥,和你动手之人乃是唐晓澜唐大侠的儿子。”血神子面色一变,忽而又哈哈笑道:“你们怕他我须不怕他。在你们是一派名宿,几十岁的人却给唐晓澜的名头吓倒!好啦,你们不敢招惹天山派的人,且待我单独应付他。”言下之意,实是暗示云灵子与桑青娘去绊住冰川天女。
云灵子夫妇给血神子说得甚是尴尬,听了他的暗示,正合心意,干笑两声,掩饰窘态,说道:“我们不是怕他,不过不愿与后辈一般见识。”血神子怒道:“对目中无人的后辈,咱们也得管教管教,好,我今日就先把唐晓澜的儿子捉了。把他送上天山,先问他一个教子不严之罪。”
云灵子夫妇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愿再说,立刻抽出兵器,合攻冰川天女,把她与唐经天分隔开来。这一下形势立变,血神子反守为攻,着着进迫唐经天。
唐经天“嘿”的一声冷笑,剑法也是骤然一变,但见剑光霍霍,有如水银泻地,紫电盘空,全身都藏在游龙剑的光幢之内。这是天山剑法最精微奥妙的大须弥剑式,剑势展开,有如铜墙铁壁,即使遇到功力比自己高的人,亦难攻入。大须弥剑式也并不是只守不攻,而是随着敌人的攻势转移的。只要对方稍一疏神,便可突围而出,立施杀手。
血神子一掌紧过一掌,连攻了二三十招,唐经天仍是兀立如山。但血神子每发一掌,都带着一股热浪侵来,肉掌虽然不能攻进剑墙,热浪却是无孔不入。唐经天虽能运用内功抵御;“到底不如冰魄寒光剑的天然寒气之妙,故此冰川天女独战血神子之时,可以抵敌至一百余招之后始见下风,而唐经天挡了三十多招,却已渐感难以应付。
冰川夭女独战云灵子夫妇,也是感到处在下风,但却不如唐经天之甚,在一百招之内,双方都是有守有攻,桑青娘憎恨冰川天女的美貌,出手特别狠辣,那条合金的腰带诡招百出,连用缠、打、围、推、沾、扫、拖、卷八法,有如灵蛇游动,遇隙即钻。云灵于使的判官双笔,更是专点人身三十六道大穴,加以腕力沉雄,双笔使开,既可当作点穴的兵器,又可当作五行剑运用,攻势绵绵不断。冰川天女以一敌二,渐渐感到难以化解。
唐经天全力守御;过了五十多招,双眼赤红,汗出如浆,热得越发难受了,他偷眼一瞥,见龙灵矫仍是倚门观战,既不逃走,亦不助拳,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唐经天心中不禁发恼,又见冰川天女亦已渐渐落在下风,更为焦躁,高手相斗,最忌心神不安,唐经天这一焦躁,剑法立刻被血神子的掌力打得散乱,微露空门。
陡听得血神子大喝一声,乘着空隙,一掌劈进,忽见剑光一散,有如浪花飞溅,千点万点,直洒下来,血神子眼神一花,但见四面八方人影晃动,竟辨不清唐经天身形所在地真正方向。血神子吃了一惊,不敢强攻,急忙回掌自保,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得呜呜两声怪啸,唐经天已是腾出手来,连发两枝天山神芒,分射云灵子夫妇。云灵子夫妇识得厉害,双双跃开,唐经天身法何等侠捷,趁着这三个人各自散开之际,已与冰川天女会合。
原来唐经天这一招也是冒险非常,这一招乃是天山剑法中追风剑式的“电射星驰”,是一连十几个虚着构成的剑式,只是剑尖颤动,并未真个出招,但因动作太快,所以在敌人看来,就似乎处处都是有剑锋刺到。这一招的用处,其实只能迷惑敌人的眼目,不能真正伤人。若被对方识破,仍按原式进攻,不为所惑,则自己反要受伤。唐经天从攻守兼备的大须弥剑式,忽然改为强攻的追风剑式,原是无可奈何之着,但血神子不识天山剑法的奥妙,果然被他骗过。到醒觉时,唐经天已与冰川天女并肩而立,联剑同防了。
血神子气得哇哇大叫,扑上前去,云灵子夫妇也是一退复进,仍然准备合攻冰川天女。唐经天斜刺杀出,一剑横封,将云灵子夫妇挡了一挡,那一边血神于身形方起,冰川天女的六枚冰魄神弹早已向他打来。血神子双掌翻起热风,六枚冰魄神弹全都在血神子的头顶裂开,寒光冷气,四面弥漫,倏的就似构成一片灰色的光网,将血神于全身包没,冰魄神弹所包的乃是亘古寒冰所发的奇寒之气,六枚齐发,厉害之极,正是血神子的克星,血神子掌心所发的热力,抵挡不住,不由得也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虽然以血神子的功力尚不至受阴寒之气所伤,但一冷一热,呼吸亦感不舒,胸口竟然作闷。
这一来形势又是一变,唐经大与冰川天女双剑相联,合战血神子与云灵子夫妇三人,因有冰魄寒光剑挡得住血神子掌风所发的热浪,首先不受威胁,而血神子适才被冰魄神弹所袭,功力又不免稍受影响,此消彼长,唐经天与冰川天女以二敌三,虽然还是抢不到上风,但已打成平手。
正在混战之际,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角门开处,一批军官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顶戴花翎,身穿黄马褂,竟然是个有功勋的二品文官,后面跟着七八个武官,龙灵矫的师弟颜洛也在其中,走路摇摇晃晃,面色灰白,但仍然支持得住。
走在前面这个大官乃是驻藏大臣官署中专管刑名的皋司(即等于大法官),名叫宗洛,本身又是满清的宗室,后面的那些军官则是龙灵矫的同僚,原来颜洛中了血神子一掌,虽然受伤不小,但知道事情险急,强自运气支持,急急乘马赶到官署,将他们都请了来。
宗洛一副大官的架子,喝道:“你们这几个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胡闹?”唐经天微微一笑,与冰川天女收了宝剑,退了出来,朗声笑道:“我们是什么人,跟你来的官儿们都知道。”那些军官们齐声答道:“他们就是日前在丹达山口保护金瓶的那两位义士。宗洛看了冰川天女一眼,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换了口气说道:“好,那你们是有功之人,退下待赏。”咳了一声,眼光射到血神子面上,厉声斥道:“你们这几个凶徒胆子可不小哇!竟然夜入官家,持械行凶,你们目中还有皇法吗?”
血神于嘿嘿冷笑道:“皇法?老子就是奉了你们皇帝老儿之命来的!,,宗洛怒道:“你就是钦差大臣,也不能如此无礼。”众军官都动了怒,道:“内府派来的人哪会如此撒野?”
血神子怒不可遏,将大内总管所给的委令,掷给宗洛,上面的铃记分明,果然是内廷新聘的“供奉”,这事早在龙灵矫意料之中,宗洛却是颇出意外,怔了一怔,放软口气道:“那你们到此意欲何为?,,血神子指着龙灵矫道:“这人形迹可疑,混在西藏十多年你们都不知道。要劳动当今天子请老子出山,你们还有说的?”
龙灵矫冷冷说道:“禀大人,这三人都是武林败类,以前与龙某结有私仇,而今他们混入内廷,公报私仇,假传圣旨,你问他们,是不是有钦旨指明要捉拿龙某?”清宫之中,对龙灵矫的身份不过有所怀疑,尚未查明,所以大内总管只不过是口头传下皇帝的密令,叫他查探明白,正式的逮捕文书自然是拿不出来。
血神子怔了一怔,道:“皇帝请我们捉一个芝麻绿豆的官儿,要什么文书?”宗洛是官场老手,这时也颇感踌躇,若然血神子所说是真,自己包庇钦犯,罪名非小;但若然果是假圣旨,则自己任令龙灵矫被他们捉去,福大帅必然动怒。龙灵矫虽不过仅仅是个四品幕僚,但谁都知道他是福康安倚为左右手,最最宠信的人。宗洛踌躇难决,心中想道:“福大帅是近支宗室,又是皇上最宠信的人,不如由他处决。”官场之中“推”“拖”二字乃是做官的秘诀,主意一定,便即说道:“你们各执一辞,我也难于决断,不过西藏之事,皇上早有明令,交福大帅全权处理。你们前来捕人,依理当事先通知大帅。好吧,你们明天一早,都随我见福大帅去,现在谁也不许动手。”正是:
惊悉神龙图大事,又观天女斗妖邪。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