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二天、三天,神威宫中,安静如常。
宫中,最安静的,当数单剑飞。他照常饮食,照常各处闲踱,脸上挂满笑容,看到那些护法和武士,经常挥手或点头招呼。就为了他这种亲切的态度,他赢得宫中武士更多的尊敬。武士们人人看出,他在等待,等待布达大典,他已经等于是我们的金锦统领啦!
自从神威宫主储东宫鬼女,以及“蓝紫”两名分宫主外出,宫中高级人员就剩下西宫妖女欧阳瑶玉、“黑黄”两名分宫主、公孙护法等十二三名护法和香主,以及两名神秘怪异的黑衣老人。单剑飞直到二三天之后,方似有意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两名黑衣老人是谁?”媚媚和香香同时吐了一下舌尖,摇摇头,没有开口。单剑飞又接着谈淡问了一句:
“怎么以后就没有见到?”媚媚似觉再不答,未免太过分,因此以手遮口,悄悄说道:后山密室练什么神功去啦,关于这两人,你最好还是少问,你不看平常宫中从无一人提起吗?”
单剑飞故意争辩道:“鬼话!既然如此神秘,那么,他们哪会在讲武堂时时出现?”香香月兑口道:“还不是为了你!”单剑飞迅速回问道:“为了我?”香香一时拐不过来,只好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我们也是听欧阳娘娘说的,那天,正值他们两位封关之期,经宫主要求,请他们出席讲武会客,对你品评一下。”单剑飞故意晒笑道:“这样说来,我能活到现在,还是他们两个决定的了?”香香轻哼道:“差不多!”媚媚接口道:“金锦统领一职,也等于他们两位所赐!”单剑飞诧异道:“为什么?悬奖在前,决战在后,谁赢谁输,尚在未决定之前,我之赢得胜利,全靠自己,干吗成了他们的恩惠?”香香哼道:“你懂!你就不觉得胜负之彩注来得太迟,也太突然了一点么?”单剑飞道:“的确不错,你最好再说清楚些!”媚媚低低解释道:“当你一踏进讲武堂,两个老家伙就将你看清楚了,当时,其中一个老家伙说了句:“晤—难得!”等你答应了公孙护法的挑战,另…个才说:‘可以决定一人为金锦统领!”宫主道:“二虎招争,必有一伤,悬出金锦爵位,岂不成了变相鼓励他们趋向极端?”第一个老家伙道:“姓单的会赢!”第二个名家伙冷冷接口道:“而且不致引起伤亡!”据说,那时宫主就在两个老家伙身后,因为双方系以传音方式对答,以至无人发觉而已。”
单剑飞当时听得一身冷汗,他自以为智舅兼备,打子一场漂亮仗,不意事件演变和结果已落入别人意料之中。好可怕的两个老家伙!单剑飞犹有余悸,心想:还好两个老家伙当天就闭了关,不然的话,他这几天内心的秘密,岂不早就要给两个名家伙看穿?现在,他已无心去迟问两个老家伙的身份了,他惟一要做的,就是早早设法月兑身,否则,等宫主等一行返宫,或是两个老家伙坐关期满,那时,他恐伯就真的要变成插翅难飞了。依紫衣郑一增之设计,出宫只有一法:由两婢向欧阳妖女探出宫中通向后山的秘道,由秘道潜出,方保万无一失。可是很显然的,这一着,说起来蛮容易,要付诸实现,却难同登天。所以,四五天来,他静守,看上去他过得很平静,实则他比谁都感到烦躁,不过,他的推备工作已经做得很够了。宫中情形,他己了然于胸,那两位阴谋者,公孙护法和金姓黑衣分官主,已给他明讽暗刺得神魂不定,虽然二人私底下接触频繁,然而,二人似已放弃每夜的无谓监视。万事俱备,只是如何将两婢打发开去。最后,单剑飞告诉自己:时日无多,看来不下狠心干一场是不行的了!
首先,他叫来那名金锦剑字第十七号武士,一本正经地道:“你看来好熟,我们哪里见过?”那名金锦十七号武士垂手恭回道:“卑士自幼入宫,自选入金锦队以来,仅于三四前年随旧任统领去过两三趟襄阳,在卑士记忆里,似乎以前并没有见过钧座。”媚媚一旁打趣道:“你忘了吧?”金锦十七号惶恐地道:“是的……也许……不过卑士确实是记不起来了。”媚媚笑道:“日前你到欧阳娘娘那边去,在寝宫外面,单统领见过你一次你难道忘了么?”金锦十七号这才·听出是在拿他寻开心。他一方面因为这位媚媚是欧阳娘娘身前红人,一方面又碍着有未来的顶头上司在座,是以不但不敢发怒,且连正眼都不敢瞧一下,咳了咳,挽首无言。单剑飞回头向媚媚道:“去通知副统领一声,说十七号举止合仪,应对得当,我很满意,要暂时留他在宾馆听候差遣!”这一点,当然没有办不到的理由。
到了晚上,单剑飞问金锦十七号有无特长,金锦十七号答称只会下棋,于是,单剑飞高兴地道:“好,我们下几盘,下完棋,你再归队吧!”棋下到二更左右,单剑飞见对面两婢已经没有声音,便向对面那名金锦十七号道:“我总觉得我们无论在容貌、身材,以及声音各方面,都似乎很相近,你有没有这种感觉?”金锦十七号点点头道:“是的,卑士亦……”单剑飞淡淡说道:“让你明白了吧,这种巧合,正是本侠之所以要将你找来的原因。”口中说着,右手一把探出,金锦十七号方感不妙,气穴已给闭住。
单剑飞小心而迅速的与金锦十七号对换了衣饰,将金锦十七号抱去榻上摆成打坐姿势,然后,捻小灯蕊,悄步走出。他并不就此一走了之,反跑来两婢房外,叩门将两婢吵醒,两婢开门揉着睡眼问道:“什么事?”单剑飞以指立唇,轻轻一嘘,迅速别开脸,同时以手指了指对面房中。香香过去张望了一下,回来轻声道:”入定了?”单剑飞点点头,意思似说:是的,我走了,特地过来通知你们一声,别去打扰他。语毕,一步一步轻提浅放,佝腰而出,两婢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脸,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由于两婢睡意仍浓,竟然无一起疑。走出书院,单剑飞胆就大了。宫中地势他是熟悉的,月色很淡,他更不愁谁能于匆促间将他认出,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后宫走去,就像身负要务似的,果然,连过外宫三道警卫,见是锦衣武士,无不侧身让路。后宫警卫虽较前宫更严,然由于后宫值勤者均为金锦武士,彼此间只须以眼角瞟及对方之服饰,简直连正眼都懒得多望一下。
单剑飞顺利到达西宫妖女寝宫之外。他闪目打量了一下,觉得在禁宫中登高窜低终究是冒险举动,反不若过不了关时闪电出手来得安全;于是,他将头昴得更高,笔直自两名金锦武士中间走过去,两名金锦武士果然丝毫未加拦阻,走过后,方听身后一名金锦武士轻哼哼道:“十七号在欧阳娘娘身前愈来愈红啦!”单剑飞朝天上的乌云扮了个鬼脸,同时以眼角溜察两边环境,看清之后,单剑飞不由得又惊又喜。妖女这座寝宫,花木扶疏,几乎到处都可以藏身,放眼不见一丝灯光,静得有点可怕,单剑飞拐一个弯,连忙贴身一座凉亭之后。
现在,他希望能找出妖女卧处,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方式将妖女制报,然后挟令她指出秘道所在。
一在明处,一在暗处,妖女功力纵然超过他,他相信,在出其不备之下,还是可以得手的。单剑飞耳目并用,一路向里挨过去,最后,他来至数座小楼之间,隐身游眺,心中颇感纳罕道:“楼有三四座,均无灯火,那一座才是妖女卧室呢?”正迟疑问,忽见一条轻巧的身形,幽灵般于对面楼上护栏间一闪而没,单剑飞大感惊奇,心想:“这儿是什么所在,何来神秘夜行人?如果妖女本人,她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出入?如属不法之徒,怎么不见有什么响动”
单剑飞又注视了片刻,见仍无任何动静,便决定悄悄跟上去查察一番。单剑飞极尽灵捷之能事,轻拉缓攀,狸猫般伏去楼后阳台门窗下,身躯刚刚贴定,即听得妖女的声音低而且颤抖地埋怨道:“冤家,你,你真的不要命了么?”一个带喘的男人声音低低恳求道:“求你……瑶玉……我……实在熬不住了,自从上次在鱼台匆促相会,草草了事,这么长一段日子,我,我……”赫然竟是那位被他削去四根指头,金姓黑衣分宫主的声音。接着,有了一阵小小的挣扎和骚动,似乎一个想用强,一个有所顾忌,拼命在拨打前者的手。突然妖女低低一声尖叫道:“你咬人?”黑衣分宫主窒息般地喃喃道:“是的,我已巴不得同归于尽,你嚷吧!”但听妖女长长一叹道:“冤家……”骚动再起。
单剑飞眉峰一攒,偶尔抬头,眼光所及,忽然生出一计。他看到不远处有座钟楼,身形起处,径向钟楼凌空射去,楼中刚刚探出一颗头颅,单剑飞双足已然找着实地,一个闪扑,将值更人制住。接着,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钟槌,舍命狂敲!哨,哨,哨,哨……钟声急而且乱,时值深夜,更是扣人心弦。转眼工夫,西宫内四楼灯光通明,妖女的那一座也不例外。不过,或许是变生仓猝,外面情况不明的关系。单剑飞并未见到那名黑衣分宫主自妖女楼中窜出。单剑飞暗暗冷笑道:这样更好!他想着,不但手下未停,反而敲的更急。
远处,连前宫也亮起火把了,四面八方,各堂武士俾蝗虫般齐奔西宫这边而来,后宫金锦武士,捷足先至,眨眼便将西宫四下围住。妖女身着睡衣,蓬鬓散发,于楼台上仓皇出现,单剑飞扬声厉呼道:“贼人甚伙,均从密道进入,请欧阳娘娘快派人将密道出口堵住!”妖女欧阳瑶玉在心虚、情急、慌乱、震骇之中,竟忘了先问贼人在哪里?有多少?甚至连一名金锦武士那来的这等充沛中气也给忽略过去,当下手一挥,对面楼台上,立有四名女婢翻墙纵人中间主宫。单剑飞知道了:“秘道在主宫之中。”他仍然不慌不忙,手一指又叫道:“为首贼人,已潜入欧阳娘娘寝处,快搜!”
三四十名金锦武士,箭一般应声窜射而上,只见妖女不住跺足,却喊不出什么来,下面的金锦武士以为西宫娘娘震怒,嗖嗖之声不绝,眨眼间又扑上去十余名,同时,前宫各堂之香主、护法,及各堂武士也多赶至,单剑飞知道,再迟就来不及了,真气一提,扑向中宫。
在全宫已呈鼎沸状态中,一名金锦武土的行动,自然无人注意。那一边,人声鼎沸,天翻地覆;这一边,单剑飞三五个起落,已经悄然掩来中央寝官方面。
单剑飞存身暗处,引目四察,他见四名婢女刻正神色紧张地分守于一座假山的四角,他知道,密道的出人口,必然就在这座假山之下。现在的问题是,他将如何处理这四名婢女?
最干净利落,莫过于来个快刀斩乱麻,七星剑出手,一剑一个。可是,他能这样做吗?这时,但听西官方面有人惊呼道:“欧阳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您不但不让我们进去,怎么反要出手伤人?”欧阳娘娘说了些什么,没有听清楚,只听到那名嗓门儿特高,不知道是一名香主还是一名护法的家伙又叫道:“是的,卑职是外宫执事,可是,金锦正统领悬缺,副统领又不知去了那里,我们也是为着娘娘安全,因为奸细已潜入娘娘寝室,才想进去搜一搜,卑职是今天本宫之总巡,职责所在……”想及那对奸夫婬妇刻下之滚油处境,单剑飞不由大感快意。就在这时候,假山背后突然嗖的一声射出一条人影。
四婢有如惊弓之鸟,循声回望,一声脆叱,便待挥剑攻去,但见来人身形一落,冷冰冰的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四婢一齐发出轻啊,同时垂剑万福道:“见过萧副统领……”单剑飞见来人一身金锦武士装束,腰间左刀右剑,气派迥异常人,本就料着了几分,现在再听四婢这样称呼,知道不会错了,此人正是只闻其名,而未谋其面的金锦副头目萧一秋。那位金锦副统领倾耳怔神道:“那边出了什么事?”一婢急忙答道:“西宫警塔值班人发现大批身份不明的人物涌向西宫,其中且有数名已经进入欧阳娘娘之寝处……”金锦副统领疑惑地岔口道:“那批人系自何处入宫?”那名女婢指向假山道:“全自这条……”
副统领勃然大怒道:“胡说!本座巡行后山,始终没有离开过密道人口方圆半里之内,来人难道会隐身法不成?”四婢愕然,副统领手——挥道:“这一定是内奸滋事,带本座过去看看!”接着,五条身形联翩越墙而去。
单剑飞不意有此巧遇,暗念一声阿弥陀佛,飞身窜出。他戒备着去假山的背后一看,原来山后开着一个仪容人身的窟窿,洞口上垂覆着一绺绺的野草,如非有心人,就是在大白天,也很难看出它就是一条密道的出入口,单剑飞不敢怠慢,真气一提,探身跃入。密道人口虽然狭窄,进入地下,却甚宽阔。单剑飞挨壁急行,走了约莫三五十丈光景,前路忽阻,伸手模触,知道已抵后山出口处,挨壁上升,顶开一片木盏,纵身跳上地面。单剑飞仰望满天星斗,深深嘘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他见不远处有着几块大石头,心中一动,忙过去,抱来塞入密道中,然后方整整衣襟,向山外纵身奔出。
单剑飞一路西行,第二天,向山中樵夫一打听,知道再过去便是川陕交界的镇坪,已离丐帮总舵所在之散花峰没有多远,于是,他决定去一趟散花峰。单剑飞因为山中迷路,走了五六天,方才来到散花峰,到舵上一问,小叫化舒意不在,意外的却见着了丐帮帮主,“风云叟”赵令威。风云叟赵令威的外貌,完全出乎单剑飞的想像之外。在他猜想中,风云叟不是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叫化,也必然是个须蓬发结、一身肮脏的怪人,从风云二字着想,其人十之八九,可能还会有着一付凶神恶煞般的长相也不一定。那想老丐风云叟虽然年过七旬,看上去却只像一名四旬出头的儒者,长方脸、黑黑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五官,身穿一袭破旧的皂袍,神态沉稳,不苟言笑。见面之下,予人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双寒电般的眼神,以及腰际那根七结相连的酱色板带,单剑飞拜见后,不由得敬意潜生。
风云叟摆手命他坐下,先问了—些获传七星武学,以及结识小叫化舒意的经过,最后注目问道:“那位神威宫主你始终没有见到?”单剑飞道:“不但晚辈没有见到,就是该宫分宫主以上的人物,都还有很多人至今不知他们宫主生做何等模样呢!”风云叟沉吟着点点头,正待再问什么时,忽有一名三结知事丐近门禀报道:“有不明身份之来人,带着一只方形木盒,说要交给本帮收下,问他来自何处,盒中何物他则闭口不答,是以特来请示帮主定夺。”风云叟目光眨动,沉声道:“收下它来!”那名知事丐期期地道:“那人还说要本帮制发收条,他好回去复命。”风云叟挥手道:“开给他!”那名知事丐出去约模盏茶光景,双手捧着一只木盒,再度走进来,风云叟点点头道:“放下来,打开看看。”那名知事丐依言将方盒放落地面,运劲小心的将木盒撬开,风云叟、单剑飞,一致聚神凝目向木盒望去。
盒盖移开,知事丐首先发出——声惊呼,踉跄退出半步,瞠目愕然如呆。盒中放着的,赫然竟是一颗人头。这颗人头显然经过药物处理,容色不变,一如生前。
单剑飞神思一定,忙向那名知事丐问道:“来人走了没有?”知事丐惶然道:“走啦!”单剑飞匆匆起身道:“快追,这家伙正是神威宫派来的。”风云叟突然沉声道:“且慢!”单剑飞讶然转过脸去道:“再迟就恐怕追不上,帮主有什么吩咐?”风云叟脸寒如铁,冷冷地道:”不必追出去了,剑飞,来人仅属一名使者,纵然追及,亦不便拿他怎样,倒是你说此人来自神威宫,凭什么能够如此—口断定,这一点你且说说看!”单剑飞指着盒中人头,有点发急道:“帮主知道这颗人头是谁的吗?残害关洛分舵十四名弟子生命的,是他!在淮阳,以丐帮五结弟子之符记逼奸民妇的,也是他!他便是神威西宫妖女欧阳瑶玉的面首,黑衣分宫的金姓分宫主!”风云叟静静听完,脸色顿呈一片死灰,身躯摇晃着,几欲栽倒,单剑飞大惊道:“帮主你怎么啦?”风云叟无力地挥挥手,欲语无言,终于咬咬唇,噙着一泡热泪,转身颤巍巍的向里屋走了进去。单剑飞茫然回过头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见那名三结知事丐痴望着盒中人头,喃喃道:“帮主宠爱你,整个丐帮敬重你,自你的行踪不明,你的职位悬缺未补,便是一个最好的例证,而你,姓金的,不意竟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照这样看来,促令前任总香主走火人魔,丧失了一身功力,及事后另一位二结弟兄的无端夭折,大概也是你这个罪魁祸首的杰作了……”
单剑飞大骇道:“这位知事大哥,你,你在说些什么?”那名三结知事丐深深一叹,转过脸来,苦笑笑道:“单少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本帮尚未除名的‘五结总香主’,屠龙丐’金啸风?”武林中,彤云密布,雷声隐隐,一阵暴风雨,眼看即将来临,而且是无可避免的了。神威宫的出现,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子。首先感到震怒的是君山玉帐宫创始人,“玉帐仙子”云解语。神威宫门下四处现身,公然佩剑用剑,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如不加以惩处,“玉帐圣宫”势将无法再受武林重视,同时,”玫瑰花符”的威信也将随之一文不值厂。因此,玉帐仙子下令,由“玫瑰圣女”、“左右花相”、“十二舍钗”,全面出动,凡遇神威宫门下,‘律杀无赦。目下这位“圣女”,已非原先那位“紫衣云师师”,而代之者,即为前此那名“花令”,只不过外界一时尚无所知而已。除此而外,另有两项同样令人耸动的传闻是“四大神翁”中的“泰山太阳神翁”、“天山天池隐翁”先后出现行踪,两翁不改原来面目,已给江湖上老一辈人物认出来了。
再一件便是丐帮帮主“风云叟”,不知为了什么事,正在调集着天下各地分舵之高才能手。以上种种迹象,都在暗示着,武林中一次空前的大冲突,已渐臻一触即发之白热阶段。
在这一片阴云覆盖之下,目前,处境最危险的,当数“无才夫人”与“白衣楚卿卿”一对师徒。楚卿卿由鬼女下令释放,在楚卿卿而言,她并不明白她所以能获释的原因:正如她只知道神威宫将有事要挟,而并不十分清楚神威宫为什么要将她诱逮的原因一样。楚卿卿高高兴兴的回到车盖山,妇德教中,已十去九空,问那位留守的龙姑娘,只知道单剑飞来过又走了,而她师父,无才夫人更走在单剑飞之前,楚卿卿深感迷惑。之后,楚卿卿好不容易才将师父找着,两下一对证,才知道她的自由,原来是单剑飞的自由换来的。师徒一急,连忙赶向武当。
武当,正是楚卿卿除去黑罩,重见天日的地方。可是,神威宫在那里呢?楚卿卿只知道她是经一日夜路才到武当山下的,来自何处,她也无法指认出来,因此,师徒在武当三清道长协助下,终日搜寻于鄂西那片绵延千里的乱山中,却不知单剑飞刻下业已月兑出神威宫……
离开散花峰,单剑飞来到长安。
刻下的单剑飞,心情正处在极端的矛盾之中。神威宫所在,日前只他—人最清楚,他,要不要将它透露给君山方面呢?假如那样做,正合兵家借刀杀人,引虎相争之计。然而,他能那样做吗?在地利上,在人力上,如果由玉帐宫向神威宫发动攻击,玉帐圣宫,显居不利地位,他对玉帐仙子并无好感,但叫左右花相及十二金钗那批无辜的少女奔赴一场血劫,也实在有所不忍,尤其——尤其他尚未弄清楚传闻中的圣女,是否就是恢复自由的云师师。另外,最使单剑飞不能释于怀的,便是那天鬼女只说了一半的那句“像你这个老鬼师父又怎么样?哼哼,他今天,还不是还不是——“还不是”怎样呢?不论这句还不是下面该接的是句什么话,可以断定的,他师父,今天一定还活在人世。理由是:鬼女接着的那句“他死了”,说得实在太勉强了。师父一定仍然活着,这是个令人激动的证实,可是,底下的问题是,师父如活着,他老人家在哪里呢?还有,假如云师师尚未恢复自由……
在长安,单剑飞思念着师父七星老人,思念着玫瑰圣女云师师,同一时候,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另一位多情的少女,却在思念着单剑飞。她,便是关外那位四川唐门惟一的后裔,“迷魂倩女”唐心仪。单剑飞离开关外,是在仲夏,而现在,夏天过去,秋天已来了,关外风沙,也随之愈刮愈大……漫天风沙中突然出现心上人英俊的身影,因为心上人在离去时并未约定何时再来关外,她期待,也可以说是幻想着,幻想着何日才能冲出这片风沙,奔向关内,奔向天涯,奔向海角,奔向心上人的身边……不幸的,迷魂倩女唐心仪,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焦思苦待中,想获得的,没有得到,结果,一场血灾已在暗中悄然掩近。丐帮七老在中毒之后,该帮总舵那位盂香主曾经这样说过:“用毒解毒,自以四川唐家最为出色,不过,四川唐家自从三十年前,遭了‘鬼女’阴美华之母‘瑶台罗刹’那场惨杀之后,是否尚有后人留下,实在颇成问题……”事实上,唐氏一门,当时的确也只留下两个活口,一位唐老夫人,一位年幼无知的唐公子。之后,老夫人携公子辗转潜赴关外,十余年后,公子成家,生下现在这位唐心仪姑娘。但由于老夫人未传那位唐公子武功,一对儿媳于行动戏耍之际,竟双双为猛虎所伤,失血过多,以致不治而亡。“瑶台罗刹”之夫,当年系不慎失手丧于唐老先生之淬毒暗器,瑶台罗刹不怨其夫之习艺未精竟率众血洗唐家满门,唐老夫人以劫后之身,万念俱灰,本拟息下怨怨相报之心,就此定居关外,所以未教唐公子武功,现因独子身亡,痛定思痛,觉得生死有命,尽逃避也不是事,于是一面暗中召集以往之门生故旧,一方面又将绝学再传之孙女唐心仪,以期待东山再起良机。
那天,那名黄衣分宫主曾向唐心仪恫吓:“原来你们一家子躲来天山?嘿嘿,那可好,今后有你们这一家瞧的也就是了!”糟就糟在迷魂倩女之后并未将这段话报告唐老夫人,以致大祸已日近临头,隐居关外秘谷的这—家尚是浑然无所觉……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饭后,唐老夫人坐在庭院中,轻轻抚摩着孙女手背,怜惜地问道:“丫头,这几天来,你老是茶不想,饭不思,到底什么地方不舒服,怎么不跟女乃女乃讲明?”心仪姑娘只是垂首不语,老夫人默然片刻,最后轻轻一叹道:“其实,就是你口头不说,女乃女乃也知道。”心仪姑娘抬起脸,欲语还休,终又伏去低低唤了一声:“女乃女乃……”唐老夫人缓缓掉过头去向一名女婢交代道:“去请胡总管和郝总管!”女婢出去不久,领来高大的胡总管,以及那位矮矮胖胖的郝总管,两位总管人院,并肩垂手而立,静待老夫人吩咐。
唐老夫人望了孙女一眼,沉思有顷,终于抬起脸来向两名总管庄容盲道:“老胡、老郝,你们两个自小追随先夫,可说是唐家的老人,也可说是心仪这孩子的叔祖辈……”胡郝两总管一致惶然躬身道:“主母言重,奴才们不敢当。”唐老夫人改了颜,接下去轻叹道:
“四川唐家,有名的只是擅于用毒和解毒,唐家的人,心地并不毒,别的不说,就像你们这两条血性汉子,如唐家有亏待你们的地方,你们也不会呆到今天了,但是,扛湖上,一提四川唐家,唉唉……”郝总管不安地道:“奴才等本是老主人身边一介僮仆,蒙老主人不弃,除授以一身武功,并赐传唐家秘学,恩厚如天,杀身不足以言报,主母如今这样说话,莫非奴才等近日有甚差错,如有,尚乞主母明训……”唐老夫人连连摇头,笑道:“老郝,你误会了。”说着,手向四下一比,又接道:“你们这就去收拾一下,老人以及纵关外这一带雇用的,一律予以遣散,今夜收拾好,明天我们便可以上路了。”胡总管眼中发亮,兴奋地道:“主母意思,是不是返回川中故居?”唐老夫人点点头道:“是的,—个人上了年纪,常常会想到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老身这把骨头,实在不愿就在此埋骨关外石片风沙之中。”
唐心仪喊得一声“女乃女乃”,已激动得跪寺去,紧抱着祖母双膝,失声呜咽起来。
就在这时候,前面屋顶突然有人冷冷发话道:“回葬故土?哼,今生大概没有希望了!”话发声中,四条黑色身形,魅影般当空飞落,胡、郝两总管一声惊啊,双肩一挫,便待迎向来人扑去。唐老夫人身子一挺,左臂护住心仪姑娘,右手寿拐一抡,沉喝道:“且慢!”胡郝两总管连忙煞住身形,为首那名黑衣蒙面人嘿嘿冷笑道:“迟早难逃一死,何必多费周章?”唐老夫人一反素常之龙钟老态,双目中现出了遁人寒光,缓缓对来人道:“这位朋友说得不错,唐家只剩得一老妇、一孤女,不但逃无可逃,实际上也已经是不值得一逃的了。”语音一沉,静静接下去道:“不过,阁下口音甚生,年事也似乎知之有限得很,老身离开中原武林,已将近半个甲子之久,实在想不出,四川唐家有谁曾在什么地方开罪过像阁下这等年轻朋友们,所以,朋友,你们这次来,很显然的,是受了他人差遣;既然朋友们对此行满具信心,朋友们何不大大方方的扯下面罩,按江湖规矩,先对老身祖孙明白晓谕一番,然后再行动手?”黄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请将不如激将,佩服,佩服,到底姜是老的辣!”说着,反手一把拉去脸上那层黑纱,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孔,唐老夫人注视之下,眉峰微蹙,似乎仍然看不出来人是何来路。发话的这名黑衣人似是四人之首,当下一挥手,喝道:“统统以本来面目见过唐老夫人!”其余三人,奉命唯谨,发号施令者随着面纱除去,豪然介绍道:“蔡分宫主、林护法、姬护法!”
介绍完毕,反指自己鼻尖,傲然一笑道:“区区在下,公孙长虹,在目前的神威宫中,亦属护法之一,不过,将来从这儿回去之后,就要辞护法而接金锦统领之职了。”唐老夫人喃喃道:“神威宫……”公孙长虹阴阴地道:“前此‘武林四美’中的‘鬼女’阴美华,便是敝宫的东官娘娘,这样说,对在下诸人此行之任务,老夫人大概明白吧?”一听“鬼女阴美华”几个宇,唐老夫人神色倏然大变,回身以手中拐杖将爱孙唐心仪姑娘逼开几步,又朝胡、郝两总管缓缓扫了一眼,然后颤巍巍的,向公孙长虹一步步注视着走了过去。公孙长虹后退一步,锵然一声脆响,长剑已经人手。唐老夫人脚下不停,沉声道:“公孙大侠不必客气了!”公孙长虹道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脚下一滑,拧身左旋,剑划半弧,斜斜点出。唐老夫人拐杖一挑,便向来剑格去。剑拐相触,进出金星火花,双方试过敌手功力,招式展开,两条身形顿时卷入一片剑光拐影之中。胡、郝两总管大喝一声,双双扑出,立由林、姬两名护法接住,那名蔡姓黄衣分宫主走回迷魂倩女唐心仪姑娘,嘿嘿奸笑道:“剩下本座,只好陪陪姑娘了!”但听唐老夫人厉喝道:“仪丫头快逃!”庸心仪手无寸铁,秋波滚闪处,突向西厢房顶纵身窜去,蔡姓分宫主嘿嘿一笑道:“跑?嫌迟啦!”足下一点,如箭射出,剑挟寒芒,径奔心仪后心。四川唐家成名全在用毒解毒方面,如论其他方面之武功,实不足与各派抗衡,这位蔡姓分宫主,幼受那位神秘的神威宫主苦心教,不但一般武功不逊当今一流高手,且于暗中习成“天地隐翁”之“大罗印”,连“白衣七儒”都占不了上风,唐心仪姑娘白然更不是这厮的敌手了。
胡、郝两总管瞥及小女主人身处危境,同时撒开对手,暴叱一声,双双向蔡姓黄衣分宫主背后扑去。蔡姓分官主虽有刺中心仪姑娘的机会,然因身后劲敌已至,不愿落个与敌皆亡,是以半空中一个转折,借长剑横挥之力,斜斜落去八尺之外。
经此一来,立即产生了一个必然的悲剧。有如大风刮起千层巨浪一般,蔡姓分宫主追取唐心仪姑娘,胡郝两总管追取蔡姓分宫主,而林姬两护法,则又跟在胡郝两总管之后,结果,唐心仪姑娘安然进入西厢房,胡郝两总管虽然及时救了他们的小主人,然而在奋不顾身的情形之下,他们自己却投有逃月兑厄运,林姬两名护法长剑所至,胡郝两总管,一个断腰,一个穿心,鲜血泉喷处,同时了却两条忠心耿耿的生命。唐老夫人睹此惨状,五内俱裂,手中拐杖一滞,也险些被公孙长虹长剑所伤。不过,令唐老夫人差堪告慰的是,孙女心仪姑娘还算听话,在目前,她只要唐家还能留得一线命脉,也就死亦瞑目了。然而,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唐心仪姑娘进去西厢房,根本不是为了月兑身,她进去只是为了西厢中放着她的宝剑和暗器、革囊,当老夫人心情一定,正待一意舍命与敌相拼之际,西厢房中人影一闪,唐心仪姑娘已然手执宝剑,再度扑入斗场。唐老夫人跺足—叹道:“要命的小冤家……”唐心仪挺剑纵出,忽然不见了胡郝两位总管,刚刚咦得一声,脚下突然踢着一件软绵绵的物体,低头一看,不禁骇然发出一声尖叫。
蔡姓分宫主一声不响悄然掩去心仪姑娘身后,这时阴笑着一伸手,便向心仪姑娘背后秉风大穴并指戳去。唐老夫人,目光一转,急急格开一拐,同时促声惶呼道:“丫头,背后……”唐心仪姑娘自小经老祖母刻意传授,一身武功虽然无惊人之处,但因先天秉赋过人,兰心意质,亦非一般泛泛武林人物可比,这时听到老祖母出声相誊,纤腰一拧,侧内尺许,看电不看一眼,反手便向身后打出一蓬银雾。蔡姓分宫主一声惊啊,闪避不及,一把淬毒梅花针扫数射中面门!现在,四川唐家的淬毒暗器,在三十年之后,第一次又于武林中显出它令人谈虎色变的威力了。那位蔡姓分宫主心术不正,乐极生悲,他在中针后,已知事情有点不妙,掩面急退,连右手长剑都弃而不顾,只觉满脸麻痒难禁,以袖力拭之下,一只衣袖立为血肉所化的黄色脓水浸透,睁眼四望,眼前已是昏黑一片—-瞎了!黄脓下淌,淌到什么地方烂到什么地方,没有丝毫痛苦,只依稀感觉到肉蚀骨现,一阵夜风吹来,凉意阵阵钻入骨髓……这种恐怖会使人发疯的……终于,蔡姓分宫主一声厉呼,一头撞去墙壁,脑浆进溅,当场呜呼。公孙长虹心头一寒,退后数步仰脸大呼道:“统统下来,围而杀之!”呼声过处,四处屋顶,突如飞蝗般扑下二十余条身形。怪不得公孙长虹会于先前显得那么样的满不在乎,怪不得自战火点燃后前院始终不见一名家丁奔入救援,原来全谷早巳在死神掌握之中,神威宫这次来的,并不只是第一次现身的四名高级头目,刀剑纵横,星月尤光,唐老夫人一身是血,拐招零乱,步履踉跄,迷魂倩女唐心仪姑娘,宝剑早已月兑手,这时全凭着一袋暗器四下迎拒,但是,暗器毕竟是有限的,打出一把少——把,打出—样少一样,而日在心急意乱之下,准头欠佳,伤敌极微,这时,一袋暗器已渐告罄。
在半个时辰之前,天山脚下那片无垠荒漠中,突于蒙蒙月色下出现两条灰色身形,身形指向的,正是秘谷这一边,两条身形由小而大,由远而近,有如春燕点水般飞掠而来,并肩起落,速度快极。看情形,二人似乎正在较量着彼此的轻身功夫;然而,一路下来,二人始终同起同落,根本无法分出谁先谁后。最后,出脚快到了,于六七丈之外,二人蓦地同时发出一声长啸,身形起处,箭一般双双一扑而前。身形着地,两条身躯宛如风中摆柳,上身一阵摇晃,双足却不移动分亳,紧接着,二人同时扭头望去对方的脚跟,两双脚跟,水线平齐,依然高下难分。一人大喝道:“不行!”另一接口喝道:“是的,分不出高下宁可重来过!”身躯一旋,四臂齐伸,同时互相抄起对方手腕,四腕互持,瞑目凝神,似正分别查察对方真气运行状况。
片刻之后,先前发话那入突然哈哈大笑道:“这下还有可说的没有?”另外那人缓缓启目笑道:“是的,我的情况似乎差些。不过,我身上这只葫芦尚有斤半酒,你那只葫芦还有老酒几许?”先前那人怔了怔,语为之塞,这边这人话一完,已自腰间将葫芦解下,旋开盖子,仰起脖子咕碌咕碌的大喝而特喝起来。先前那人突然一声大喝道:“我想起来子,酒是我出的钱!”—个虎扑,伸手一抄,已将葫芦抢了过去,咕噜咕噜,长鲸吸水,一口气吸得点滴不剩.掷还空葫芦,二人相对哈哈大笑。抢酒喝的,是个带发行者,这边—人则是一个须发如载的弓背驼子,两个不是别人,正是“百尘和尚”和“胡驼子”前此七星剑桑云汉座下,名赫一时的白丁双将!
白、丁二人笑了一阵,胡驼子四下望了望问道:“这刻离你住处还有多远?”百尘和尚笑道:“远得很!”。胡驼子勃然大怒道:“你开什么玩笑?”百尘和尚笑道:“谁在开玩笑?你仁兄想不想喝酒,你先说!”胡驼子瞪眼吼道:“焉有不想之理?全是废话!”百尘和尚笑道:“那么,你想想看,值此深更半夜,如果去了我处,那个哑巴你知道,见了酒就头痛,我将拿什么待客?”胡驼于感然道:“难道站在这里就有酒喝不成?”百尘和尚向谷中深处一指,笑道:“最多再走里把路!”胡驼子咽着口水叫道:“那就快走啊!”百尘和尚笑了笑,转身前导,胡驼子跟在后面,不住催快。百尘和尚脚下快是稍为快了点,但仍快得有限,胡驼子有点冒火,百尘和尚适时回过头来笑道:“老白,别这么猴急好不好,现在要去的并不是咱老丁的别墅,人家是有身份的,可不像咱这般吊儿郎当,尤其当家的又是两位妇道人家,话说在前头,就是到了,也得先忍住点……”胡驼子好像忽然想了起来似的,脚下一顿道:“对了,来时你只说这儿隐居了一户人家,要让我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刚才你诿称必须守密,如今快到地头,你怎么还不说出来?”百尘和尚低低说了一个字:
“唐——”
胡驼子双目一亮,正待要说什么时,百尘和尚摇摇头道:“不早了,快点走吧。”二人继续前行,不一会,箭栅在望,百尘和尚探手人怀道:”等我发个信号……”胡驼子凝神之下,突然惊呼道:“不好,快!”一语未竟,双臂振处,突如鹰隼般射空而出。百尘和尚怔得一怔,马上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牙一咬,双目怒睁,紧接着纵身跟上。先前,胡驼子所听到的,正是唐老夫人一声厉呼——死亡前最后的一声厉呼!等到胡驼子第一个赶至,唐老夫人早已力竭撒拐,僵绝在一片血泊之中。那位公孙护法虽然凭一身精绝之剑招赢了这一杖,但是,他为这一杖所付出的代价可也不轻,除左肩中了一拐,一条在臂已无法灵活运用外,右手小指,亦于无意中被迷魂倩女唐心仪姑娘打一支淬毒梅花针,这位公孙长虹狠就狠在这里,这时,他掩着伤肩,退去一边,只感到右手小指略为有点麻木,竟连看也不看一眼,剑往地下一插,横掌一挥,自行将一根小指削断。继那名黄衣分宫主撞壁自尽之后,林、姬两护法中的林姓护法也已中毒身亡,此刻,惟一未受伤的姬姓护法,正向四下里远远围定的众武士挥手喝道:丫头暗器已完,去拿她下来!”
姬姓护法的话没有错,唐心仪姑娘一袋暗器的确已经空空如也,娇躯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呼吸喘促,真力也似乎早巳耗尽,值此千钧一发,岌岌可危的刹那,白将胡驼子,恰好适时赶至。胡驼子大吼着—扑而下,人如疯虎,双掌运转有若飞蓬,狂风呼呼,当者披靡。
众武土连人影都未看清,霎眼之间,已给劈翻七八名,那位姬姓护法尚不识相,长剑一挺,便待攻上,胡驼子一声断喝,那管你什么剑或刀,单掌一扬,和身当头扑来,这种恶狠状的打法,姬姓护法似乎尚是第—次见到。长剑去势略缓,胡驼子已全身欺近。结果,胡驼子左胁下被划了一剑,姬姓护法却给劈得脑袋歪去一边。再接着,生力军又到,丁将百尘和尚之狠猛辛辣,几与白将胡驼子同出一模,左右开弓,一起手便报销了四名武士。人立暗处的公孙长虹一看大势不对,长啸一声,纵身上屋,余下的三五名武士听了啸声,一个个忙得如丧家之犬、黼网之鱼,纷纷腾身追随。
白丁二人为了抢救唐心仪姑娘,无暇追赶,胡驼子上前正想问个清楚,百尘和尚一个箭步,出手便点了唐心仪姑娘昏睡穴。胡驼于讶然道:“老丁,你这是做什么?”百尘和尚嘘出一口气道:“她投有受伤,只是元气耗损过度而已,如果让她看了这种惨状,她一定受不了,由她静睡几个时辰电好。”胡驼子点头不语,百尘和尚望望老夫人尸身,再望望胡郝两总管的,不禁黯然垂泪道:“总算托天之幸。我们两个如不是玩笑比赛一阵轻功,恐怕连唐家最后一丝血脉也留不下来了。”胡驼子恨恨道:“哼,亏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刚才,你要是在入谷时,脚下稍微再快一点,说不定连唐老夫人……”百尘和尚轻轻一叹道:“夫复何言……”胡驼于一想及自己也曾停下来问话,并不全无干系,语音一顿,便未再说下去,这时,顿了顿改口道:“现在怎样办?”百尘和尚道:“你山去四下转转,如果贼人已然宁部退走,你就在高处担任守望,唐姑娘我去屋内加以调理,等天亮后,再作区处。”
三个时辰之后,天亮了,唐心仪姑娘也因时辰已足而自行苏醒过来。不过,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唐心仪于醒转后,态度竟然出奇的冷静:她等“丁将”介绍“白将”完毕,仅淡淡的说道:“请两位伯伯放心,侄女儿不会看不开的,侄女儿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侄女儿要亲运祖母灵骨,返葬川中故居。第二,请两位伯伯帮忙打听神威宫所在,侄女儿一定要亲刃那名公孙贼子。”双将见她能够节哀顺变,不禁相与大慰,胡驼子连忙抢着答应道:
“好,好,都依你!”百尘和尚也道:“只等这儿料理完毕,立即上路,为了行路方便,希望贤侄女最好改易男装。”
匆匆过了三天,一辆白幔素车,开始横涉沙漠,缓缓驶向关内。车内是具素木棺材,车后紧紧跟着三匹坐骑,一名臂别白绒的黑衣公子,两名肤色紫中带黑的中年家人,黑衣公子看上去不满双十,双眉微锁,脸色憔悴,但人品之俊,却属举世罕见,两名中年家人一名身躯伟岸、相貌威武有神,一名中等身材,双目神光如电。这三骑,正是易装后的“迷魂倩女”唐心仪,以及回复了本来面目的“胡驼子”和“百尘和尚”,“白将”白遵义、“丁将”丁立明。风尘仆仆,一路上三人均是甚少说话,只丁将丁立明时仰天轻喟着:“一二十年来未以真面目出现,今天江湖上,能一眼认出咱们是谁的,恐怕已经是少而又少了广白将白遵义仅答过一句:“是不甘寂寞?抑或自悲英名已逝?要不要找个机会为你丁大侠表扬表扬?”丁将只苦笑,亦未还口。路行月余,抵达长安近郊。由丁将护住灵车,白将自己往城中兜上一圈,一方面买点东西,一方面想打听打听近一二个月来武林中是否有什么新的消息。
武林中,日有奇闻异事,而最近一个月以来,最大最轰动的一件,则是泰山太阳神翁已与玉帐圣官方面发生正面冲突。太阳神翁曾向君山方面指名索讨一名叫申象玉的花奴,君山方面的答复是:该名花奴已经失踪不见,碍难应命。太阳神翁在江湖上查访甚久,始终不得要领,最后,太阳神翁认为,纵然申象玉失踪是实,君山方面也有义务帮着找出来,所以,又向玉帐仙子,提出通牒,限期三个月一定要人。
三月之期,将于重九那天届满。而现在是八月下旬,离重九之期已不足半月之数。就为了这个消息,丁将丁立明白长安西门进,单剑飞自长安东门出,一步之差,两人失之交臂。
单剑飞困顿长安,彷徨无策,莫知所从,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如今,消息传来,他无法伸手,只好匆匆向君山方面赶去。黄衣申象玉去了哪里,只有单剑飞和丐帮少数几人明白。申象玉,至今依然囚禁在丐帮散花峰总舵。这件秘密,外间很少有人知道,在目前,单剑飞也不希望被人知道。因为申象玉一人却关系着玉帐圣宫和神威宫两方面,如果消息漏出,对丐帮将是一个莫大的麻烦。同时,最重要的一点,是今天的申象玉虽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单剑飞却依然要保护着他生命的安全,因为,他从太阳神翁口中得知,申象玉已是他们申氏门中仅有的一支,他一死,中氏便要断绝香火。现在,太阳神翁既为这事要跟君山方面冲突,单剑飞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武林中颇不乏好事之徒,消息—出,赶往君山看热闹者大有人在。重阳,—天—天近了,而岳阳城中,武林人物也愈到愈涌。
在武林中,四大神翁以及七星剑和玉帐仙子这等人物,已渐渐成为近乎神话般的角色,如有目睹机会,有谁还肯放过?因此,这一次的重阳之会,其声势之浩大,真如“乾坤日夜浮”的洞庭湖水一样,大有“气蒸云梦,波撼岳阳”之盛。早在三天之前,一名头戴草笠、看不清面目的老人,在离湖水不远的一块空地上,锄草、打桩围绳,人们都以为这名老人系君山方面派出;被围起来的这块空地.可即将用来做为三天后的会场。因而,到厂重阳那天,所有的武林人物均往空地上赶去。但是,空地四周除了稀稀疏疏钉着几十根本桩,木桩与木桩之间,象征性的连着一根草绳之外,其它一无所有,那名工作了三天的老人,这时也不知去向。距离午时尚有一刻,空地四周,已经围满上千武林人物。
武林人所参与的场合,就有这么一点好处,每个人均能克持自守。别看木桩上只是围着那么一根捻指可断的草绳,没有一个人妄越绳圈一步。大家近绳而立,一圈又一圈,并在西南角上留着一道出入口。午时到了,所有的视线交投着,四扫着.忽然,人丛中有人轻噫了一声,紧接着,所有的目光立即向不远的湖水上望去。湖岸上,这时正站着一名身材高大,身穿月白短袍的老人,迎着湖上吹过来的风,长髯与衣角一齐拂动。
“啊啊,太阳神翁……”“这就是?”“就是他!”“那么,他为什么……”是的,人们觉得很奇怪,种翁为什么要而湖眺立?大有振衣涉湖之势?难道他们之间事先并未约好今日相会之地点么?太阳神翁稍稍脚踌了片刻,终于转身向空地这边走过来。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但是,大家虽然在轻挤着,却始终没有人发出喊叫。太阳神翁自人口处走进空地,举目四顾,不禁又是一阵惑然,因为占地足有十丈方圆的草坪上,什么也没有。神翁仰脸望了望天色脸上渐渐浮起一层怒意,他缓缓走去另一边,缓缓坐落,盘坐合目,全然无睹于周遭的人群。不一会,湖岸上出现一顶素幔凉轿,由四名女婢抬着,平稳地走来这一边,轿后,八名劲装少女,披着同色披风,花朵,则各不同。素轿入场,掀帘步下一名肤色纯白的女子,脸覆白纱,头戴金步摇,亭亭如玉,步步生姿,面目虽不可及,然自那双莹透的眼神,以及那身雪白的装束上,却散发出无比的华贵气质、圣洁、庄严,以及一种无从言喻的美……四下寂然无声,玉帐仙子款步走至太阳神翁迎面七八步处站定。八名劲装少女相隔二三步,一宇排立身后。
玉帐仙子微微欠身道:“云解语来迟一步,有劳申前辈久候了!”太阳神翁长身而起,轻轻哼了一声道:“云姑娘气派愈来愈大啦!”玉帐仙子淡淡说道:“申前辈以此相责,似乎未免稍嫌过分,要知道云解语事先并不清楚申前辈将在此地相候……”太阳神翁愕然睁目道:“你……你说什么?”接着,以手四下指了指道:“这……这难道不是你派人围起来的么?”玉帐仙子也是微微—愣道:“有这等事?”八名劲装少女止不住‘致转过娇躯,分别盼着一双双妙目,在山周人群中不停地搜索。但是,每—一张面孔都有着相同的讶异,似乎谁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怎么闲得无聊?吃自己的饭却去做别人的事?有目的吗?如有,其目的何在呢?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太阳神翁目光微一环扫,沉声道:
“是那位有此雅兴,都无关重要,我们心感身受就是了,现在,只请云姑娘回复一声,我那劣孙究竟在哪里?”玉帐仙子冷冷答道:“不知道!”
太阳神翁脸色一寒道:“二十多年前,我们四个老儿无言退出扛湖,一方面固然是敬佩云姑娘一身武功,其实也无非是为了实践当年对令师的一句诺言:‘有生之年,当对步摇传人,花符信物,敬揖退避’!这是我们四个老儿当年没出息,自己赌输的,没有话说。不过,云姑娘并不是不知道申象玉跟老朽之关系,既利用其天生劣性引诱罗致于前,事后又置老朽之情商于不顾,所谓礼尚往来,敬人者方获人敬,云姑娘这般漠视于老朽,是否感觉过分了些?”玉帐仙子静静地道:“申前辈言重了!云解语如非敬重您老,试想想,云解语会在今天这种场合出现?前辈第一次向君山方面要人,云解语就已经说得很明白,假如人在,不会不交出来,不在只好大家找找看。如今,申前辈自己也四处找过了,您既然找不着,叫云解语又到何处去找?”
太阳神翁沉声道:“投身玉帐圣宫之后的花奴花隶们,可以想见的,应无擅自外出之自由。申象玉当日离宫,必系奉有圣宫之命,指派之任务,也应该有个完成期限。事后,如久久不见归返,即应立即加以查究。试问,姑娘当时派人查究过没有?”玉帐仙子毫不思索的答道:“没有!”太阳神翁脸色一寒道:“那么,他去了哪里,只有君山方面清楚,老朽不向玉帐圣宫要人,还找谁去要?”玉帐仙子冷冷地道:“本宫事后不加查究之原因有二:第一,该次派出者,非他一人,同行者均已返宫,任务也已如限完成。第二,这是最主要的一点,本宫对令孙,根本就不重视。所以他的去留,本宫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冷冷一笑,缓缓接下去道:“是的,他去了哪里,只有本宫清楚,如果申前辈想追穷的只是这一点,那么,云解语现在可以告诉您,当时派他去的地方是襄阳,他失踪也在襄阳,他是自动投考入宫的,本宫没有交人出来的义务。”玉帐仙子说着,转身挥手道:“用轿!”
太阳神翁向前跨出一步,低喝道:“且慢!”玉帐仙子寒眸闪光,转身去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太阳神翁寒着脸孔道:“令师‘金凤罗刹’,于三十多年前,曾凭一招金凤花雨,将老朽,以及天山杨老儿、巫山聂老儿、南海秦老儿等四人折服,数十年来,老朽未尝一日稍忘,二十年前,姑娘一出手,老朽四人便知姑娘已获令师真传,且有青出于蓝之势……老朽今天,虽可说已成半身人士之人,但自忖对那招金凤花雨已薄具心得,老朽这次找来君山,已违当年对令师许下之诺言,违背诺言者,理当受惩,现在,就请云姑娘代令师执罚吧!”玉帐仙子不稍一瞬道:“前辈有意邀战?”太阳神翁沉声道:“一句话常有几种解释,姑娘如作如是想,老朽也无法反对。”玉帐仙子嘿嘿一笑道:“前辈言之成理,当着这么多武林朋友面前,云解语如想辞谢,看来也似乎是多此一举了!”人声一静,空气顿时呈现一片紧张。玉帐仙子的素腕一扬,八名少女同时向后退出了五步。太阳神翁缓缓地吸气,缓缓地叶出,脸色突然回复,平静,长髯无风自动,双目奕奕如电,神态之安详、庄严,令人肃敬之感油然而生。玉帐仙子衣袖一抖,乎掌托出三朵紫玉玫瑰……
就在这时候,静得落针可闻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重重的哀叹之声,叹声入耳,每个人心头都好似被什么钝器陡地敲了一下般的震荡不已。凡是武人,没有一个不明白,这声哀叹,正是有人以无上玄功所发出。玉帐仙子向后退出一步,太阳神翁也显得甚为意外地转脸向身左人丛中望去。人们正不知这声哀叹来自何处,现在,不由得一个个循着太阳神翁的目光扭过头去。一阵自言自语,接着传送出来:“老叫化子三天三夜工夫,围成这座场子,原想赶下个月大集之日拢个小摊子,捞它几文酒钱,不意却先给别人利用来做了打架场所,没人付租金,甚至连谢谢也没有听得一声,唉唉,这年头……”
说话之间,自人丛中挤出一名瘦小的破衣老汉,一顶大草笠,头脸一起遮住,但见他抬腿比了比,似乎嫌绳了太高跨不过,于是头一埋,改自绳子下面钻入场内,玉帐仙子秋波微漾一闪,唇角攒出冷笑道:“聂老,久违了!”瘦小老汉仿佛吃一惊,霍然仰起脸来,带着几分高兴的神气嚷道:“谁在打招呼?嘻嘻,聂老,舒服,舒服,老汉一生,就是戴不得高帽子,看情形,几文租金又收不成啦……”只见此老,山羊胡、水泡眼,黄板牙、嘻嘻笑着,一脸不正经,眼快的已经认出,来的,正是四大神翁中另外一位,巫山七杀翁聂平之。
太阳神翁眉峰微皱,正待说什么时,玉帐仙子已然又冷笑注目道:“很好,另外,位来了没有;”七杀翁扮了个怪脸,却不答话,身子一转,朝太阳神翁嘻嘻一笑道:“:四大神翁’,你是榜首,武林朋友们,也一向对你最表敬重,事实上,却数你老儿最胡涂,你老儿想想看,如果真的跟云姑娘翻了脸,你老儿会是我们云姑娘的对手吗?你呀,白活了这么大岁敷,你自己念孙护短不打紧,一旦坏了咱们‘四大’之名,你良心上说过得去吗?”接着,连连挥手道:“站开去,站开去,你要几个申象玉,等下我交你几个申象玉就是!”太阳神翁不住眨眼,似乎不敢相信对方最后这两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七杀翁说完,已经转过身去。太阳神翁一时不得主意,只好向旁边退出几步。转过身来的七杀翁,又向玉帐仙子眯起水泡眼嘻笑道:“云姑娘乃何等身份之人,怎么也跟文老儿一般见识,别理他!噢!啊!
好漂亮——后面那些女娃儿都是云姑娘带出来的吗?”玉帐仙子素知此老脾气,当之虽不见怪,但为了尊严关系,也投有理睬他。七杀翁说着,已朝八女走去,走近八女后,双手一背,仰脸侧目,缓缓在八女面前踱过去,口中喷喷道:“都不错,又美,又甜,老汉一直想收几个干女儿娱娱晚景,嘻,看来今天可偿夙愿了……”忽然下巴一甩道:“走,娃儿们,到外面去,他们要打,让他们去打,你们干爹,就是这毛病,外号‘人之患’,一向‘好为人师’,见面礼送不起,当场传两手,却无问题,不是我这干爹吹牛……”四周围的武林人物,无不为之忍俊不禁。八名少女当然不会听他的。不过,八女也早知此老一向诙谐、放葫,连主母都能宽容,她们自然更加不会在意。七杀翁连声催促,八女只是不动.七杀翁急了,转向玉帐仙子叫道:“我的好姑娘,你讲句话呀,难道我老儿会说了不算?还是我老儿一身玩艺不值一文?”玉帐仙子目光转了转,竟然颔首向八女吩咐道:“好,你们出去向聂老拜领两串吧!”
既然主母如此交代,八女自然不敢违命,七杀翁一脸得色,意态昂扬地将八女自出入口领去场外。如此一来,四下武林人物之注意力,立即随之转移,其中有一大半人不再看场内,跟着转身望去七杀翁那边,想看七杀翁是不是真的要传八女武功,如何个传法,因为人人知道,像七杀翁这样的人,畜出如律,即使出诸玩笑口吻,一有许诺,也必会一一兑现的。七杀翁将八女远远引去五六丈开外,众人不便跟过去,只是遥遥注目。但见七杀翁令八女排成一排……然后又背起手,面对八女开始讲说起来。由于距离远,声音低,七杀翁又是背向着这一边,他究竟在说些什么,谁也无法听得。只不过从八女一面听,一面露出讶异之色看来,七杀翁这番讲述,其精辟之处,当不难想见。因为,八名是玉帐仙子贴身武婢,各人成就,应不逊一般高手,如果七杀翁传授的只是普通武功,八女一定不会感到惊奇的。不多一会,七杀翁手一挥,八女忽然个个托起一朵紫玉玫瑰,七杀翁再一挥手,为首那名少女立即以一种美妙的步法,向前踏出三步,七杀翁点点头,第二名以次,人人跟着照做。八女每人前进三步之后,七杀翁又是一挥手,八女身形展开,一个接一个向前窜纵而起,绕场起落,愈来愈快,众人明白了:“在教轻功身法!”全场的人,只有一人愈看愈迷惑,这人便是八女的主人,“玉帐仙子”云解语。是的,八女姿势美妙,动作轻灵,足令在场大多数人自愧弗如—然在玉帐仙子,她奇怪的是八女此刻所用之身法步法,纯出她一手所授,换句话说,八女只是在操演本身固有之武学,里面一点新获得的东西也没有,她想,这些丫头难道一个个都疯了不成?这时,八女似乎因为各人功候深浅不同的关系,两三圈转下来,有的超前,有的落后,最快的和最慢的二个,首尾遥接,已在无形中跑成一个间隔差不多相等的大圈子,蓦听七杀翁一声大喝道:“着!”驰奔中的八女,同时手一扬,朝人丛中一齐打出手中那朵紫玉玫瑰。一阵唉啃传出,显然已有八人受伤,众人相顾愕然,眼看一场大混乱,行将暴发,七杀翁忽又春雷似的喝道:”不许动!此举非无故伤人可比,大家看看清楚,就会明白了!”八女飞快地从人丛中将八名受伤者分别拖出,八名受伤者,女着普通,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七杀翁又喝道:“扳开他们的右手!”八女立即照做,自八人手中同时取出一个椭圆形的黑色物体。人们正在猜想:那是什么东西?七杀翁再喝道:打出去!”八女各自运劲,同时将那个黑色物体向身后无人之处掷出,轰然—阵震天大响,着地处立有浓烟冒起,浓烟散去,现出八个大坑,众人哗然大噪:“火药!”“火药!”“烈性火药……”
七杀翁捉高声浪道:“这八人是来自神威宫,这些火药,原准备用来对付君山女主人以及泰山申老儿的,申老儿早就有点活得不耐烦,君山女主人也欠缺敬老尊贤之道,所以,今天如仅有他们两位在场,我老人家说不定会不顾而去,但是,这种火药药性太烈,一旦发出爆开,围观的朋友难免不被波及,我老人家今生绝后是绝定了,却颇想修修来世,所以,咳咳,岳阳楼酒菜不错,重阳佳节,理应登高,要请客的可以快去准备席位啦!”
众人于惊魂甫定之余,至此又不禁为之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已有不少人抢着向岳阳楼方面飞奔而去。七杀翁向这边走来,朝玉帐仙子和太阳神翁嘻笑道:“一顿白吃,吃定了,不知是你们应该感谢老汉,还是老汉应该感谢你们,怎么样,两位火气消丁点没有?”玉帐仙子眼神中露出感激之色,注目道:“聂老什么时候发觉这批魔徒的?”七杀翁笑道:“发觉是早发觉了,不过一直想不出有效制止的方式而已。他们八个,分立八处,因为怕伤着自己,所以准备在你们动手后,趁人不注意,悄悄退出,火药出手,掉头就跑。老汉若是嚷嚷出来,他们必会不顾一切,提前丢掷,所以才临时灵机一动,想到要麻烦八位小姑娘,想不到这些小姑娘,一个个玲珑透澈,眼快、手准,老汉要真有这么八个干女儿就好了。”
玉帐仙子微微一笑道:“真的么?聂老若是反悔怎么说?”太阳神翁皱眉道:“聂老儿因为早有发现,固然能知道他们谁是谁,但是,人这么多,八位姑娘又怎能从这么多人中去将他们分辨出来的呢?”七杀翁笑着手一指道:“看到这些家伙肩后的带结没有?”原来八名魔徒所携之兵刃虽然各不相同,然而,扎束的带结却结在肩后同一部位上,同时,那带结不但大得出奇,开式也与普通带结迥然有别,太阳神翁点点头,五帐仙子接着:“可否趁此盘问一下,那府神威宫究竟在那里?以及那位主持的魔头究竟是何许人?”七杀翁斜瞟了地下八名魔徒一眼,淡淡答道:“不必了……”
原来八名魔徒眼睛虽然睁开着,跟珠却早已停止活动,这时,八张脸孔正渐渐泛起可怕的青黑色,一个个显然均于事先口含毒囊,此刻已经咬破吞人月复中了。太阳神翁怔丁怔,皱眉道:“聂老儿适才说……”七杀翁哈哈一笑道:“放心,聂平之在别人面前还可以摆摆威风,碰上你老儿,不怕丢人,依旧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交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宝贝侄孙,你老儿答应吗?”玉帐仙子道:“聂老真的要上岳阳楼?移驾君山敝宫由云解语招待如何?”七杀翁大摇其头道:“酒菜也许是贵宫的更好,但情趣却大有不同,有诚意,暂记一笔,下次有机会,老汉一定叨扰就是了!”说着,四下挥手,叫道:“大家过去呀!”
众人笑叫着,开始向岳阳楼进发,七杀翁转过身来,表面上托手作让路状,口中却在低低说道:“好戏还在后头,此刻剪除的,不过是八个毛爪子而已!”玉帐仙子与太阳神翁是何等人物,闻言虽然又惊又怒,神色却丝毫不动,于是,三位武林中的特号人物,开始谈谈说说,若无其事地也随在众人后面,朝着岳阳楼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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