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速之客就是五公主骆来卿,话虽然说得吓人,但她的一张俏脸,却是柳媚花娇地笑意盎然。
武扬方自微微一愣,何琼卿一声清叱,寒芒电掣,长剑已指向五公主的胸前。
武扬一声沉喝:“何姑娘不可莽撞!”
五公主一声脆笑:“哟!小妹,姊姊我可吃不消啦!”
笑声中,右手疾伸,以拇、食二指挟住何琼卿的剑叶,同时娇躯微侧,转到武扬身边,左手迅疾无比地反手向武扬手中塞过一个纸团。
动作干净利落,快速而又自然,不但何氏姊妹没察觉她向武扬手中塞了一个纸团,即使与武扬并肩站立着的小韵,也没有注意到。何琼卿一支长剑被两个指头挟住,推不出,抽不回,不由羞愤地一声怒“呸”道:“不要脸,你是谁的姊姊!”
五公主媚然一笑,轻声道:“小妹,你这火爆性子,对救助令尊出险来说,可没有什么好处!”
对这位似真似假,若即若离的五公主,武扬对其真正意图,一直是在暗中模索中,此刻,既有何琼卿出头,他也乐得在一旁装迷糊,静观变化。
何琼卿讶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五公主笑道:“我知道的事情要多哩!小妹。”
何琼卿沉声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五公主神秘地笑道:“那么,对你们四位来说,非友非敌,亦敌亦友。”
目光向武扬一瞟,松开挟住何琼卿剑叶的手指,正容接道:“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诸位,此来完全是一番好意,诸位也都明白,目前的昭化城中,龙蛇杂处,情况无比复杂,像诸位方才所商量的那种机密大事,不但该慎防隔墙有耳,而且……”
一双妙目,再度向武扬一闪,意味深长地接道:“更须随时当心,敌方的奸细就在你身边!好了!恕我打扰诸位。”
话落身飘,已闪出室外而去。
何瑶卿讶然自语道:“非敌非友,亦友亦敌,那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何琼卿注目武扬道:“侠魂,你认识那女人?”
武扬点点头道:“是的,她是魔帮中的五公主……”
何琼卿冷哼截口道:“哼!她呀她的,叫得多亲热!”
武扬方自苦笑一声,何琼卿却侧目接道:“交情一定很不错吧?”
武扬正容答道:“对这位五公主,确如她自己所说‘非友非敌,亦敌亦友’,总之,她这人就是有点令人莫测高深。”
何琼卿俏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樱唇微启道:“幸亏你只认识魔宫的两侠公主,如果七位公主都缠上你的话,看你侠魂如何应付得了!”
这时,小韵目注武扬问道:“武少侠还有什么吩咐么?”
武扬剑微蹙地道:“没有了,暂时就照方才所说,看情况演变如何,再作决定。”
小韵道:“那么婢子告辞。”
分别向三人敛衽一礼,转身走出室外。
武扬目光在何氏姊妹脸上一扫道:“两位姑娘饿了么?”
何琼卿赌气地道:“我的肚子饱得很!”
武扬微微一笑道:“有时候,酸的吃多了会影响健康……”
何琼卿白了他一眼道:“哼!臭美!”
武扬耸耸肩笑道:“我去叫点东西来,先填饱肚子,晚上说不定还有情况哩!”
说着,不再理会那刁蛮妮子的反应,径行举步向室外走去。
武扬走出室外之后,首先将手中的纸团打开,匆匆一瞥,只见上面用眉笔写着:
为了你的血海深仇,也为了七丫头的清白和生命,天黑时,在城东半里外官道旁的黄树桷上等我!切切!
武扬心头一震,暗忖道:“这丫头搞的什么名堂?……她的语气说得那么严重,当非无的放矢……唔!宁可信其有,看来这约会非赴不可……”
沉思间,那一张素笺,已在他掌中化成一片飞灰,随风飘散。
他,念完之后,匆匆叫来店伙点了一份简单的晚餐,要店伙送进房中。
当他在客店门口略一瞻顾之后,重回房中时,店伙也刚好将饭菜送来。
这晚餐真够简单,一盘白饭,三菜一汤,不见一丝荤腥。
武扬首先将饭盛好,向何氏姊妹笑道:“两位姑娘请吧!在下吃饭之后,还得立刻出去一趟。”
何瑶卿问道:“武少侠,你要去哪儿?”
武扬道:“去看一个朋友,最多一个时辰就可回来——喂!两位请呀!”
说着,已端起饭碗,大口地吃将起来。
何瑶卿道:“我也要去。”
武扬口中含着一大口饭,摇头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何琼卿白了乃妹一眼道:“人家‘人约黄昏后’,妹妹,你怎可如此不识相哩!”
武扬咽下口中的饭菜,尴尬地一笑道:“何姑娘别误会,在下是去丐帮分舵,那种地方,对两位姑娘来说……”
何琼卿淡然一笑道:“侠魂,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放心吧……”
武扬恐对方说出更使他难堪的话来,急忙截口道:“那么两位姑娘请用饭。”
何琼卿目光向菜盘中一扫,披唇微哂道:“这种饭菜亏你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武扬笑道:“姑娘,请别忘了咱们目前的身份,是一对乡下老年夫妇和一个黄毛丫头,明白点……”
夜幕业已低垂。
昭化城东门外,约半里之遥的官道旁,矗立着一株枝叶茂密的黄桷树,亭亭如华盖的足足有半亩周围。
苍茫夜色中,一道颀长的人影,徐徐踱进黄桷树的阴影中。
适时,一个娇甜的语声来树顶道:“侠魂,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哩!”
武扬低声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情此景,多少人馨香顶礼都求不到……”
娇甜的语声道:“少油嘴滑舌,快上来!”
武扬循声腾拔,刚好在五公主对面三尺处一根横枝上坐下来。
此刻的五公主,青布包头,一身村妇打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是五公主,在这种黝黑的环境中,真还认不出来哩!
五公主媚然一笑道:“瞧你这一身土里土气的糟老头,还说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真会教人笑掉大牙……”
武扬侧目截口道:“目前你也别笑我,咱们算是彼此彼此!”
微顿话锋,正容接问道:“请问姑娘,何事见召?”
五公主也正容道:“自然是紧急事情,少侠,你我谈话之间,咱们各自注意对方背后的官道上,明白么?”
武扬点点头道:“好的,请说吧!”
五公主沉思道:“少侠,目前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你以为真的叫何琼卿、何瑶卿么?”
武扬身躯一震道:“难道不是?”
五公主神色凝重地道:“如果我的情报没错,那极可能是本帮中的三公主迎卿和六公主仲卿。”
武扬心头一禀道:“有这种事?”脑际灵光一闪,注目接问道:“姑娘,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你应该业已见过她们易容以前的面目了,是么?”
五公主道:“不错!”
武扬道:“那么,那两个丫头是否系你的三姊和六姊,难道你当时竟没有瞧出来?”
五公主苦笑一声道:“少侠问得好!但当我说明原因之后,你就不会有这种疑问的了?”
话锋略顿,轻轻一叹道:“咱们帝君的七个公主中,除了大公主凤卿升三皇娘,三公主明卿升四皇娘,四公主皓卿升五皇娘,以及我这五公主和七丫头分任雕铸、巡察两之外,三公主迎卿主持亲政司和六公主仲卿任总招计,可是,这位三公主和六公主在本帮中却是最神秘的人物,除了帝君和皇娘之外,恐怕还没有第三人见过她们的庐山真面目。”
武扬眉峰微蹙地道:“所以姑娘你也不能确定她们是不是三公主和六公主?”
五公主道:“是的,不过,我却有九成把握断定那两个丫头就是三公主和六公主?”
武扬目光深注地道:“姑娘此语,想必是有可靠的根据了?”
五公主道:“当然!”
话锋微顿,突接以惊人之语道:“少侠,三天之内,七丫可能即将内调,三公主也极可能是接七丫头的职务来的,至于内调以后七丫头的命运,那就……”
武扬将信将疑地截口道:“姑娘这些消息是从何处得来?怎么七公主一点也不知情?”
五公主凄然一笑道:“这些消息,你以为我得来容易么?唉!此中所付的代价是没有办法可补偿的……”
武扬一时之间,模不清对方的话意,当下慨然地答道:“姑娘,只要消息正确,你所付的代价,我将竭尽一切力量给你补偿!”
五公主目光一亮,但旋即幽幽地一叹道:“少侠,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
武扬正容答道:“姑娘尽管放心,我武扬决非轻诺寡言之辈,现在,请说出消息来源吧!”
五公主凄然一笑道:“说起来简单,因为我主持雕铸司,本帮一般中级以下人员,大都受过我的熏陶,而我因避免帝君的染指,故意造成婬贱的名气,平时放纵侍婢与彼辈亲近……所以,只要帮中有什么行动,我所获得的消息,总比别人快而确实。”
微微一顿,目光晶然地接道:“像这种消息来源,冰清玉洁的七公主,又怎能得到,少侠,你说是么?”
武扬方自心头一震,五公主又接道:“少侠,你说我对这消息所付的代价,算不算大呢?”
武扬心中暗道一声:“糟了……”
五公主媚然一笑道:“少侠,是对方才的承诺懊悔了么?”
武扬讷讷地道:“姑娘……你将我武扬看成什么人了?”
五公主笑道:“请原谅我失言,不过,我为你借着代筹,要实践你的诺言,可容易哩!”
武扬强定心神,正容答道:“姑娘,浊者自浊,请者自清,姑娘真能出污泥而不染,我将首先尽一切力量,为姑娘洗刷污名。”
五公主道:“然后呢?”
武扬沉思着道:“然后么……”
五公主娇笑接着道:“少侠,我不会有更重要的消息没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出手可不能太寒酸了,明白?”
武扬俊脸一热,嗫嚅地道:“姑娘,不要再卖关子了,先把你的消息一古脑儿说出来吧!”
五公主道:“世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少侠,我冒着生命的危险,将本帮的重要消息透露给你,所为何来?”
武扬道:“姑娘,有什么话,请不妨直截了当说出来……”
五公主娇躯一闪,坐在武扬面前不足尺远的一枝树枝上,幽幽地一叹道:“少侠,如果你对我的清白有所怀疑,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要故意装痴作呆的话,那就未免太使人寒心了!”
话声中,“嘶”地一声,五公主左臂衣袖尽裂,武扬但觉眼前一花,一条欺霜赛云似的玉臂,已横陈在他面前。
五公主指着左上臂外侧的一粒艳丽的“守宫砂”,娇声说道:“冤家,凭这个,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么?”
此时,两人相距密尔,五公主谈话之间,口中吹气如兰,混合着淡淡的脂粉幽香和处女向香,顿使血气方刚的武扬,周身百脉贲张,心头狂跳不已。
他,心神微凛中,猛吸一口清气,强行抑平激动的情绪,正容道:“姑娘,我武扬相信你也是冰清玉洁就是了,何苦要……”
五公主一面将左袖扎好,一面幽幽地叹道:“少侠,我知道你心目中只有一个七公主,但我所求不奢,只希望在你心中占一方寸之地就行了!”
武扬心中一阵激动道:“姑娘,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我武扬不是木头人,对姑娘的一片深情,于深感荣幸中更感无限惶恐,因为我一身血海深仇,尚未湔雪,目前一身如寄,未来祸福难测,你教我怎样对你做任何承诺呢?”
五公主温馨地一笑道:“少侠,有你这几句话,我也足以自慰了!我明了你的处境与苦衷,目前不要你做什么承诺,但一待恩仇了了之后,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武扬正容道:“那时,只要我武扬还活着,总会对你五公主有个合情合理的安排。”
五公主笑道:“你一定会活着的,不过,目前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武扬道:“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同时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答应,清说吧!”
五公主神色一黯道:“如果帝君是我的亲父亲,少侠,到时候,希望你能对他网开一面。”
武扬沉思着道:“姑娘,这问题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请原谅我不能答应你!”
略为一顿,正容注目接道:“骆阳钟这人,不但是我武扬杀祖毁家的元凶,同时也是七公主和四川唐门的仇人,和武林各名门正派的公敌,仅仅是这种,已经是死有余辜的了!再加上他逆伦犯上,毒弑授业恩师天忌老人夫妇,毁灭伦常,收养女为妾侍,可说天人共愤,百死不足以蔽其辜!姑娘,请想想看,我武扬能够团儿女私情而放过他么?”
五公主凄然地道:“少侠,那我现在帮着你对付他,不也等于逆伦弑父么?”
武扬正容道:“姑娘,我不鼓励你去对付自己的父亲,但我也不能不提醒你‘大义灭亲’这四个字,而且我由七公主口中听到过,你们七位公主,极可能都是养女……”
五公主截口轻叹道:“是的!我也曾这么怀疑过……但愿是如此,我也可以减少一些内心的负疚。”
武扬道:“姑娘,别往牛角尖中去钻了!纵然骆阳钟是你的亲生父亲,今天你的作法,在大义灭亲的大前提下,也不会有人将逆伦的罪名加在你身上的。”
五公主深深一叹道:“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妙目中无限幽怨地凝注武扬,幽幽地接道:“谁教我作茧自缚,情不由己哩!”
此刻,武扬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尽管他并未勾引这位五公主,也没有煽动她反叛自己的父亲,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总觉得由骆阳钟的女儿身上获取情报,对他的“侠魂”盛誉,难免有愧疚之感。
另一方面,为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为了消弭这一场武林浩劫,又不能不借重这一条线索,所以,一时之间,他沉思着没有吭气。
五公主目光深注地道:“少侠,我可以想象到,你目前心中一定很矛盾,是么?现在,咱们暂时抛开未来的烦恼,先谈目前一些急待解决的问题吧!”
武扬心中一凛,暗忖道:“该死!我怎么还不及一个姑娘家的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心念电转,口中答道:“是的!请姑娘先说重要的消息吧!”
五公主道:“所谓更重要的消息,还是跟那所谓何琼卿两姊妹有连带关系,那就是说,什么天官教的,九天侠何凤鸣,九风居……等等,都是本帮为了混乱敌人耳目所故意玩的花样儿,少侠,明白了么?”
武扬沉思着道:“那病郎中金策易,也就是金重山所乔装的了?”
五公主道:“是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金重山与金策易是一对孪生兄弟。”
武扬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病郎中金策易的神秘失踪,也可能是金重山所谋杀或软禁住了?”
五公主道:“这个,我倒没听说过。”
武扬微一沉吟道:”姑娘,有关于天官教即骆阳钟所故意玩的花样一节,我也曾经忖测过有这种可能,现在,再经姑娘证实,那自是更足以深信了。”
五公主道:“少侠,你是怎么推测到的?”
武扬道:“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你们那位皇娘既然是骆阳钟的胞妹,自然也就是七公主的生母,原来毒风帮帮主何天应的夫人,江湖上固然早已传言何天应夫妇不在人世,但以骆阳钟为人的精明,对那本来是敌人的骨肉,而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七公主,决不会完全放心,而不能不防备她可能已获知一部分自己的身世。”
“所以,才故意弄出一个什么九凤居,九天侠来,使七公主走入歧途,而联想到自己可能本来是九姊妹,只因母亲变心,携带七个大女孩出,于是她的父亲伤心之余携带两个幼女遁居九凤居中。
“而且,为了使七公主深信不疑,更由那位凭空捏造出来的九天侠何凤鸣口中,指出你们大公主背上的暗记,并使擅长表演工夫的三公主和六公主分饰何家的两个幼女,这些,由表面上看来,可说是天衣无缝,而极易使七公主的思想走入歧途,姑娘你说是么?”
五公主微笑地道:“不错!分析得有条有理,只是,你是如何看出此中的诈的呢?”
武扬道:“最大的破绽,出在你们九姊妹的年龄上,试想:假设你们九姊妹是一个一个出生的,则你们的大姊凤卿,最少也该比最小的‘何瑶卿’大上十岁,对不?”
五公主点点头道:“有理……”
武扬接着道:“那么,当你们母亲带着你们七姊妹出走时,老大凤卿应该是十岁以上的人了,一个十岁以上的女孩子,决不会不明白自己的身世,而且魔宫的控制再严,也决不可能没有机会透露一点消息给她的六个妹妹知道!”
“姑娘,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破绽?至于那位‘九天侠何凤鸣’能指出你大姊凤卿身上的暗记一节,当你们大姊业已升为三皇娘之后,这一点秘密也就不值识者一笑了!”
五公主粉首连点道:“佩服佩服!看来我们那位平时自诩精明勇士的七丫头,意是糊涂得太可怜了哟!”
武扬道:“姑娘,话不是这行说,这也不过是所谓当局者迷而已!”
话峰一顿,眉峰微蹙地接道:“不过,对于方才你竟能用两个手指挟住‘何琼卿’的剑叶的这一点,我还有点不解……”
五公主笑道:“这正是那丫头的高明之处呀!少侠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
武扬点点头道:“是的!我明白了,因为她认识你。”
五公主沉思着道:“还有,唐天鹄那厮,本已由七丫头交玉一世讯明罪当斩首,但帝君不但没有办他,最近并已恢复原职,理由是命他戴罪立功,所以,如果最近这三天内,七丫头不曾内调,则唐天鹄必然仍行拨归七”[头麾下差遣,设果然如我所料,则个中情况,就更值得玩味了!”
武扬眉峰紧蹙,默然沉思。
五公主忽有所忆地道:“少侠,还有一件最紧要的消息,我几乎忘啦!”
这片刻之间,武扬的脑子里,已被一连的难题弄得无所适从,闻言之后不由得悚然一惊地月兑口问道:“难道还有更坏的消息?”
五公主嫣然地笑道:“少侠,别紧张,这应该算是好消息。”
武扬轻吁一声道:“姑娘,好消息就快点说!”
五公主媚然笑道:“皇帝不差饿兵,我要先讨赏。”
武扬苦笑道:“姑娘,我身上除了一些明珠和地子等俗物之外,一无长物,你要我赏些什么呢?”
五公主道:“身外之物,我不稀罕,我要的是——”
“是”字拖得很长,久久没有下文。
武扬笑接道:“难道是要我的心?”
五公主迷茫地自语道:“阅人多矣!为什么独对他如此魂萦梦牵,意乱情迷……”
武扬方自暗中一叹,五公主却无限柔情地接道:“是的!我要的是你的心,冤家,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娇躯微向前倾,那新菱似的红唇几乎要碰上武扬的俊脸蛋,幽幽地接道:“冤家,撇开你对我的诺言不谈,看在我即将告诉你一桩消息的份上,先给我一些温存,可能么?”
此情此景,武扬实在不好意思也不忍再加以峻拒,只好在对方的红唇上轻柔地吻了一下。
五公主不胜幽怨地道:“少侠,是你由来如此小气,还是怕我的嘴唇上有毒?”
武扬为了改变气氛,故意俏皮地道:“美人樱唇,纵然是涂有穿肠毒药,我也将甘之如饴。”
五公主白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避之若浼地一碰就离开了?”
武扬笑道:“放量大嚼,自不若浅即止的回味无穷,你说是么?而且,方才不过是预付‘定金’而已,通常‘定金’的支付是只有一成或二成的……”
五公主忍俊不住地“噗嗤”一笑道:“可是你方才连半成‘定金’也没有付够呀!”
武扬道:“以后一次补足如何?”
五公主嫣然一笑道:“好!记着!以后连本带利,利上加利,一次加倍支付!”
武扬微笑地道:“碰上你这种债主,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哩!”
微顿话锋,正容接道:“姑娘,现在可以说出你的好消息了吧?”
五公主也神色一正道:“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两位前辈,据传说已由‘天涯樵子’救走,同行的还有生死手唐光宗和另一位不知名的年轻人。”
对武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当时,他目睁得大大地促声问道:“姑娘,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五公主道:“前天,据说在昭华以南的永宁铺出现过,但最近却已失去踪迹,极可能已乘船循嘉陵江南下了。”
武扬忖道:“不错!带着两个身上有特殊臭味的人,要想摆月兑敌人,自然是走水路比较安全了……”
心念电转中,口中却问道:“姑娘,这消息可靠么?”
五公主不胜幽怨地道:“少侠,人家对你披肝沥胆,知无不言,你却直到现在,还不肯相信人家所说……”
武扬歉然一笑道:“姑娘,请原谅我失言,实在因这消息关系太大,不能不特别慎重一点。”
五公主道:“目前,帝君已出动大批高手,沿嘉陵江两岸追踪中,少侠你准备如何打算呢?”
武扬沉思着道:“有天涯樵子前辈在,自不致有多大问题……”
五公主截口道:“少侠,别忘了好汉敌不过人多,何况还得照顾两个形同半死的老人哩!”
武扬点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也准备即行沿江南下,以便伺机接应,只是……此间……”五公主道:“我看,就这样吧!你只管沿江南下,这儿由我跟七丫头相机应付,原则上,还是由七丫头故装一切不觉地遵命向天官教中去劫取何凤鸣,至于以后的步骤,目前殊难预定,好在我跟七丫头都无牵无挂,必要时,也就只好公然月兑离他们了!”
武扬神色凝重地道:“现在也只好步一步算一步了。”
五公主道:“少侠,情况太急迫,你跟七丫头联络一下之后,就立刻起程吧!”
武扬目光深注地道:“姑娘珍重,武扬就此告辞……”
话声中,身形疾泻树下,向城中疾驰而去。当他将要达城门时,一个中年花子闪身走向城外左边城墙的阴影中,向他招手低声道:“少侠,请跟我来。”
武扬微微一愣,目光向四周一扫,并未发现有人注意他,乃疾步跟了上去。
中年花子回头向他以左手指向唇边一竖,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两人默默地走约箭远,中年花子停身在一株矮而枝叶纷披的杂树边,向武扬微微一躬道:“少侠,七公主在这儿等你。”
说完,匆匆离去。
原来武扬在离城赴五公主之约前,已交待下丐帮弟子随时为他与七公主担任联络工作,所以那中年花子的行动,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这时,已化装成一个老乞婆,坐在杂树阴影中的七公主娇声唤道:“少侠,坐下来,我有重大消息告诉你。”
武扬一面坐下一面低声道:“不!何姑娘,我的消息更重要,还是让我先说吧!”
何慧卿微微一怔道:“我真有点不太相信……”
武扬正容截口道:“何姑娘,先听过以后,再下断语吧!”
接着,将适才由五公主口中所获得的消息择要地说了一遍。
何慧卿听过之后,目光中异彩连间地道:“想不到她居然也会……”
也会怎样呢?她没有接下去,只是目间奇光地深注着武扬,微笑地道:“少侠,这丫头不至于不索取报酬吧?”
武扬的俊脸已是一片通红,幸亏他化了装,又是在黑夜,不怕对方看到,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禁不住心中微感愧疚地尴尬一笑道:“何姑娘,据我的观察,五公主的向善之心,是不容怀疑的……”
何慧卿低声笑道:“谁怀疑她了!我不过是问问她……”
武扬故意截断对方的话道:“不怀疑,那你也相信她了?”
何慧卿粉首微点道:“是的……”
武扬为了避免对方提到五公主索取报酬之事,再度截口道:“何姑娘,你怎能知道五公主的话中没有假呢?”
何慧卿漫应道:“因为我所要告诉你的重要消息,也正是这些。”
这回可轮到武扬发愣了。
何慧卿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相信?”
武扬道:“当然相信,何姑娘,这消息是止水前辈……”
何慧卿堆截口道:“不错!而且唐天鹄那厮业已复职,方才并已向我报到了。”
武扬道:“如此说来,一时之间,你还不致内调,只是目前,你打算如何应付呢?”
何慧卿道:“方才我已经熟思过了,你只管前往接应天涯樵子前辈,这边由我相机应付,有止水前辈暗中协助,再加上一个五公主,我想不至于有甚问题。”
武扬轻声笑道:“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何慧卿道:“你也是这么打算?”
武扬道:“不!我是说五公主的意见跟你完全相同,至于我,不过是人云亦云,因人成事而已!”
何慧卿淡然笑道:“想不到侠魂还如此谦虚!”
武扬道:“面对两位女诸葛,我能不谦虚么?”
何慧卿道:“好啦!别贫嘴了!救兵如救火,你该立刻起程才是!”
武扬沉思着道:“那两位‘何姑娘’处,怎样交待呢?”
何慧卿道:“你是说那凭空捏造出来的‘何琼卿、何瑶卿’两姊妹?”
武扬眉峰微蹙地道:“是的!”
何慧卿道:“那两个丫头,本是冲着我而来,你只管走你的,此间一切由我来应付……”
川境多山,其北部岷山与大巴山诸脉,均作西北东南走向,也就是旧日年称的北岭,所以,嘉陵江就在两岸高峰耸峙中,蜿蜒流向东南,一直到重庆才与长江汇合,其沿岸风景固然绝佳,但形势却也险峻无比。
永宁铺距昭化仅约百十来里,是嘉陵江东岸的一个小镇甸。
这天薄暮时分。武扬满面风尘地走进永宁铺唯一的一家招商客栈中。
现在,他也是一位黑脸膛的中药材商人,操一口流利的四川官话,可是,当他与客栈中的小二密谈一阵之后,却又满脸失望地重行踏上征途。
很显然地,带着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的天涯樵子等一行人,并未在这客栈中住过,否则的话,从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二人身上所特具的臭气,决不致问不出一丝线索来的。
当他离开永宁铺,进入山区,沿着沿江的羊肠山径,一人踽踽独行时,夜幕业已深垂了。
肩头的责任,是无比的艰巨,更是险阻重重,此刻,武扬的心情,是够沉重的,沉重到使他应该展开轻功,急赶一程的念头也忘去了。
远处,一阵衣袂破风的声音打断了武扬的沉思,他本能地身形一闪,隐于山径旁的一座嗟峨巨石之后,凝神向来路上窥视着。
眼前黑影一闪,像浮光掠影似的,一闪而逝。
“惊鸿客!”
武扬的脑海中方自掠过“惊鸿客”三个字,人影再闪,一道白影,以比惊鸿客更快的身法向前追去,并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道:“梁上燕,你还想跑么?”
武扬心头一震,暗忖道:“这是什么人?一身轻功居然还超过自以‘轻功天下无敌’的惊鸿客之上?……他,为什么要追惊鸿客?……难道说……”
他,念转未毕,一串刺耳“嘘”声划破夜空,三颗银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洒下一蓬银雨,有如火树银花,壮观之极!
武扬喃喃自语着:“三颗银星,看来此间主持追索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的是三皇娘骆凤卿……”
他估了一银星出现的位置,约莫五里之遥,当下毫不犹豫地展开轻功,疾驰而去。
越过一座高峰,眼前是一个临江的斜谷,谷地中央,亮着三盏银色宫灯,宫灯周围,有十来个劲装大汉,纹风不动地肃立着,宫灯下,一乘软轿,轿中端坐着一位云髻高盘,障面丝巾的粉红宫装少妇,八个绿衣佩剑侍婢,雁翅般分立左右。
此时,由谷地四周,陆续地有衣着不同、年龄不一的夜行人,一个个自报姓名走进谷地。
武扬以强敌近在咫尺,一点也不敢大意地,借着山石林木的掩护,悄悄地向谷中欺近。
当他越过谷左高峰时,一个苍劲的语声沉喝道:“来人通名!”
武扬暗中一凛,但时间已不容许他多作考虑,匆促中,只好压低嗓音信口答道:“密鹰一号蔡。”
那苍劲的语声讶问道:“蔡令主你也……”
另一个阴沉声接道:“交验令牌。”
话声中,已由一丛杂树林的暗影中走出两个年约四旬的劲装大汉。
武扬神态安详地迎了上去,探手怀中一模,装作用取令牌模样,此时双方距离已不足八尺。
那阴沉的语声一声沉叱:“站住!令牌抛过来。”
武扬并未停止前进,边走边答道:“兄弟有紧急事须立刻面呈三皇娘,请两位老兄多多担待。”
两句话的工夫,人已欺近两个劲装大汉身前。
武扬双手捧着令牌向前一伸道:“两位老兄请查验。”
话没说完,双手蓦地一分,以快速无比的手法点了两人的五处大穴,那两位老兄,不但没见到武扬交过的“令牌”,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木头人了。
武扬以最快的动作,将两个劲装大汉提到杂树的阴影中,剥下那语声阴沉者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当然,佩剑、号牌也一并接收,他就着星光,向号牌略一端详,低声念着:“密虎第十二号……”
然后,他就着另一人的耳边低声道:“朋友,请注意听好,现在,我是密虎第十二号,咱们还是老搭档,照常执行任务,同时请你回答我几个小问题,事后,我放你逃生,你如果同意,就点点头!”
那劲装大汉无奈地点了点头。
武扬轻声笑道:“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顺手解开对方的哑穴,一面沉声道:“现在,咱们照常执行任务,但你可得据实回答我的问题,明白么?”
劲装壮汉道:“尊驾能否请先说明来历?”
武扬道:“侠魂武扬!”
劲装壮汉道:“哦!你就是侠魂?看来今宵我这斤斗栽得不算冤,好,你问吧!不过,我行先行声明,不知道的事,你纵然杀了我也没办法!”
武扬目光深注地问道:“你们此行目的何在?”
劲装壮汉道:“奉命搜索天忌老人和巫山无欲叟。”
武扬道:“已经找到没有?”
劲装壮汉道:“就我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消息,不过,待会等各方负责人应召会齐之后,是否会有新的消息,却还很难说。”
武扬如释重负地吁一声道:“好!你答得很实在,现在,我再问你,你们此行,除了三皇娘外,还有些什么人?”
劲装壮汉道:“除了虎队全体同仁之外,还有本教的两位供奉。”
武扬微微一愣道:“供奉?姓甚名谁?”
劲装壮汉道:“这一点,请特别原谅,在下职位卑微,可没法回答。”
武扬“唔”了一声道:“虎队令主呢?总该知道吧?”
劲装壮汉沉着道:“咱们今主可能会知道……”
武扬眉峰一蹙道:“我的意思是问虎队令主是谁?”
劲装壮汉尴尬一笑道:“咱们令主是苑天鹏……”
武扬截口冷笑道:“就是那武当掌教的份家师弟苑天鹏么?哼!好一个名门正派的高弟!”
一阵杂沓的步履声逐渐逼近。
武扬沉声道:“朋友,别忘了执行任务……”
劲装壮汉道:“来人止步通名!”
三个高矮不一的劲装壮汉,停步于丈远外,由其中最矮的一个发话道:“密虎二一,二二,二三号,老王,要不要交验令牌?”
同时,武扬以传音吩咐道:“令牌免验,问问他们的收获!”
“老王”顺口答道:“令牌免验……”
矮个子笑道:“老王,‘官架子’搭得十足,蛮像回事嘛!”
“老王”苦笑道:“老兄,彼此都是上命所差,你又何必取笑呢!嗨!我说三位老兄,此行收获如何?”
矮个子轻叹一声道:“收获?老王,你没看到我们三个六只空手么?”
“老王”道:“还有其它方面呢?”
矮个子道:“其它方面我怎能知道,不过,咱们今主倒建了一次大功……”
武扬听得心往下一沉,几乎要月兑口发出问话。
“老王”问道:“咱们今主已逮住那个老儿了?”
矮个子道:“不是的,不过,据说此人的份量,决不比那两个老儿轻。”
一旁的武扬暗忖中沉思着:“份量不比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二人……差的人,莫非是天涯樵子么……”心念电转中,一面向“老王”传音道:“问问那人的姓名!”
“老王”干笑一声道:“分量不轻于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的人,来头必定不小,请问……”
矮个子截口答道:“我也只知道这一点,至于那人姓甚名谁,到目前为止,恐怕还只有咱们今主知道。”
武扬心中方微感失望,那矮个子又接道:“老王,咱们今主也可能是走的这条路,待会你老兄可别忘了向令主道喜!”
“老王”接道:“谢老兄提示,小弟记下了……”
武扬传音道:“叫他们下去!”
“老王”话锋一转道:“三位老兄请!”
武扬目送那“三位老兄”走向谷地中去,低声问道:“老王,贵帮同仁不要多久才能到齐?”
“老王”答道:“大概半个时辰之内,都可到齐了。”
武扬于沉思中,心念电转着:“待会如果那苑天鹏果然由这儿来,我是放他过去呢?还是不顾一切地先救人?”
“看情形,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二人不可能未陷入魔掌,但如果苑天鹏所擒的重要人质就是天涯樵子的话,那后果就严重了……”
“唔!天涯樵子既与天忌老人等在一起,则天涯樵子既已就擒,那么,天忌老人等决难幸免,可是,目前苑天鹏只擒住一个人,那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天涯樵子是自投虎穴,而让唐光宗与罗大成二人带着两位老人逃跑了么?……”
武扬心中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那“老王”已以颤抖的语声道:“武少侠,咱们今主来了……”
武扬心中一凛,暗忖道:“目前不能顾虑太多,只好救一个算一个了……”
心念电转中,模了模肩头长剑,低声道:“老王,这回由我来应付。”
“老王”身躯颤抖道:“是……少侠,待会请……请……”
武扬目注迅疾奔来的两条人影,漫应道:“待会是要我点住你的昏穴么?”
“老王”道:“不……那还是死路一条……”
武扬道:“那么,待我解决苑天鹏之后,解开你的穴道,放你逃生。”
“老王”颤声道:“谢谢武少侠……”
武扬沉声喝道:“来人通名!”
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衫中年人和一个中等身材的劲装壮汉,那劲装壮汉的胁下,挟着一个用被单裹着的长形包裹。
那灰衫中年人宏声道:“密虎一令苑!你是谁?”
武扬躬身道:“禀令主,属下密虎十二号……方才三皇娘有令,为防奸细抢入,任何人都得交验令牌。”
苑天鹏点点头道:“好!唔!吴忠,你的嗓音怎么有点沙哑?”
武扬心头一凛,戒意凭添地道:“禀令主,这几天属下因露宿山间,不慎偶感伤风……”
苑天鹏掏出令牌,截口道:“好,你过来查验令牌吧!”
武扬心中一声暗哼:“苑天鹏,对不起,此刻我武扬只好来一次偷袭了!”
心念电转中,跨前一大步,装成接取令牌的架势,右掌疾扬,以四成真力印向苑天鹏的胸前,右手屈指轻弹,已同时点中那劲装汉的三处要穴。
这是武扬之所以称为侠魂的可贵之处,尽管面前时值非常,也尽管他心中耻苑天鹏之为人,但他却不愿在迫不得已的偷袭行动下而一举取对方的生命,而只用了四成真力。
但以武扬目前的成就而言,四成真力的一击可不好消受,何况苑天鹏又是处在毫无警觉的状态之下完全实受哩!
只见他一声闷哼,连退五大步,一坐落在地上,“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武扬进步欺身,扬指点了苑天鹏的昏穴。
武扬的动作还略嫌慢了一点,就当他扬指点中苑天鹏昏穴的同时,苑天鹏右袖一甩,一枚红色火箭业已冲宵而起。
此时的武扬,已没工夫多作考虑,身影门处,顺手夺过劲装汉胁下的长形包裹,左手一挥,解开“老王”被制的穴道,低声沉喝道:“老王,快点逃命去吧!”
话声未落,人却已到了十丈之外。
迎面两个劲装壮汉疾奔而来,人未到,震声喝问道:“谁?”
武扬于奔驰间,已将劫过的长形包裹捆在背上,并已亮出了肩头长剑,此刻一见有拦路查问,毫不犹豫地疾冲而前,口中笑道:“密虎十二号……”
来人中发出一声“咦”道:“老吴,你背上是什么,这儿发生了什么……”
话没说完,武扬长剑一式“分花拂柳”,两个人已变成了四段。
他头也不回,展开脚程,向山下疾冲。
此时,左、右、后,三面都有人追了下来,叱喝之声,此落彼起,情况显得非常紧张,右边发出一声沉喝:“嗨!左边是谁?背着什么东西?”
武扬压着嗓音道:“密虎十二号,背上是令主交代的重要的物件……”
左边的语声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扬道:“有奸细击伤本队暗卡,已向山下逸去……”
左边又发出一个尖锐语声道:“奸细逃向何方?”
武扬顺手一指道:“方才我看到由此笔直下山……”
右边的语声道:“老吴,我看你不必追了,还是早点将令主交代的物件呈现三皇娘吧!”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岂有不遵命之理!
武扬心中一喜道:“是的,既然诸位都已追来,我也好回去交差了,只是有劳诸位啦!”
右边的语声道:“好说,好说,自己兄弟嘛,你老吴怎么居然也客气起来……”
此时,武扬已由右边向山上回奔,目光环扫,见附近再没有人注意他,身旁一侧,纵人一条干涸的溪涧中,藉着溪涧两旁林木的掩蔽,迅疾地向山下奔去。
他,一面尽展脚程奔驰,一面不由哑然失笑道:“该死!放着一位大好帮手不请出来,却反而背着他增加自己的负担……”
游目四顾,溪涧左岸,有一株枝叶茂密的杂树,足以暂时藏身,于是,立即钻人杂木萌影中,解下背上的长形包裹,打开外层的被单,就着旁边透进来的微弱星光一瞧,却原来是一个鹑衣面结,白萧萧的老乞婆。
这一下,武扬可傻眼了!
在他的下意识中,本来认为这包裹中九成九是天涯樵子,只要解开天涯樵子的穴道,凭他们两人的功力,硬闯了也可以杀出重围,可是,目前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老乞婆,这是谁呢?
根据那“老王”的朋友矮个子所说,此人的分量,决不逊于天忌老人与巫山无欲叟,难道是丐帮中辈分高于现任帮主的什么长老么?可是,并没听说过丐帮中有什么女长老啊……
困惑莫名中,他已解开了老乞婆的穴道,和声问道:“老前辈,您是……”
老乞婆张着失神的双目,讶问道:“年轻人,是你救了我么?”
武扬点点头道:“是的!”
老乞婆道:“年轻人,你师父是谁?”
武扬道:“小可武扬,先祖碧血丹心……”
老乞婆目光一亮,截口道:“哦!你就是武老儿的独孙子!”
话锋微顿,讶问道:“怎么?武老儿难道已作古了?”
武扬黯然地道:“是的!再晚还没请教老人家的名号?”
老乞婆幽幽一叹道:“孩子,你听说天忌老人么?”
武扬心中一震道:“罗老前辈是先祖生前挚友,再晚曾经拜识过,而且再晚今宵本是为了营救罗老前辈而来……”
老乞婆似乎悚然一惊道:“怎么?难道我那老伴也落入奸徒之手……”
武扬闻言一惊道:“老人家就是天忌老人的夫人唐老前辈?”
老乞婆长叹一声道:“是的!孩于,这老前辈三个字似乎太生分了些,你不是叫我一声姥姥吧!”
武扬惊喜交并地道:“谢天谢地!姥姥居然还健在,总算苍天有……”
一阵由远而近的步履声打断了武扬未说完的话,立即改以传音道:“姥姥禁声,敌人正在搜索咱们哩……”
还好,步履声像一阵风,由溪边疾驰而过。
唐羽仪老乞婆激动地道:“孩子,今宵你就是一个人?”
武扬点点头道:“是的!”
唐羽仪轻叹一声道:“孩子,虽然此刻你我都有许多话要问,但万事不如保命急,还是让姥姥先教你几招剑法吧!”
武扬摇摇头道:“不,姥姥,罗爷爷的万流归宗剑法,扬儿已学会了三十六式……”
唐羽仪截口道:“孩子,万流归宗剑法早已不能算是罗家的独门绝艺了,姥姥教你的是你罗爷爷为了克制那八十一式的万流归宗剑法所特别研创,一共二十七式,名称也还叫万流归宗剑法,与以前的八十一式共为一百零八式。”
“所可惜的,姥姥只学会其中九式,不过,只要你将这九式完全心领神会了之后,也就可受用无穷了。”
“孩子,时间已不多,姥姥一身功夫已失,所能帮助你的也只有这九式剑法,你可要排除一切杂念,专心一志地研练,咱们两人才有活命的机会,懂了么?”
武扬恭声问道:“姥姥,骆阳钟那贼子,千方百计要谋害罗爷爷,以及今宵劫持姥姥您,就是为了这二十七式剑法么?”
唐羽仪道:“不错,万流归宗剑法,你罗爷爷自诩为无敌剑法,而这最后二十七式,却是克制无敌剑法的剑法,其份量也就可以想见了。”
武扬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那矮个子说……份量决不逊于天忌老人……”
唐羽仪道:“孩子,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注意我的手势,希望上天保佑,在天亮之前,贼子们不要前来打扰……”
一个时辰过去了。
武扬对这九式剑法已有了概略的印象。
也侥幸在这一个时辰中,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虽然也有几批敌人经过溪边,但都是匆匆过去,可说是有惊无险。
不过,由对方的叱喝声中,似乎还有自己的同道在这附近不时现身,将敌人引得逐渐远去。
至于这一位同道是谁,武扬自然不得而知,而且,目前他也无暇多想。
星移斗转,东方已出鱼肚白色。
经过一夜工夫的潜练,武扬对那九式绝招剑法,已得心应手了。
唐羽仪不胜感慨地道:“孩子,你的颖悟力之强,真是姥姥生平所仅见,当初姥姥学习这九式剑法足足花了一个月的工夫,还不及你目前的熟练哩!”
武扬谦虚地一笑道:“姥姥谬奖了!”
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接道:“姥姥,咱们走吧。”
唐羽仪道:“不!孩子,你折腾了一夜,必须调息一下才行。”
武扬道:“不必了,扬儿还不累……”
唐羽仪道:“孩子,听姥姥的话,不然,待会遇上了敌人,你将有真力不继不虞——好好坐下调息吧,姥姥暂时给你护法,一有警兆,立刻唤醒你。”
武扬坚持着摇摇头道:“姥姥,现在我们必须争取时间。”
不由分说,将唐羽仪搭在背上,重行捆扎好。
唐羽仪长叹一声道:“孩子,姥姥拗不过你,但你必须接受姥姥一个要求……”
武扬恭声道:“姥姥请吩咐。”
说着,已悄悄沿溪涧向上游奔去。
在武扬的下意识中,下游是通往江边,那是一条死路,敌人也可能正等在那儿,惟有向上蹚,利用荒山穷谷的掩护,才有摆月兑敌人搜索的可能。
唐羽仪道:“孩子,在姥姥说出要求之前,首先姥姥要提醒你,你是武家的独孙,延续武家香火,光大武家门楣,都是你的责任,明白么?”
武扬边走边恭声道:“是的!姥姥,扬儿明白,扬儿还负有湔洗先祖血仇灭门血恨的责任。”
唐羽仪身躯一震道:“孩子,此刻姥姥没工夫问你的血仇详情,但你既然更多此一项艰巨责任,那就更应该珍惜此身,是么?”
武扬道:“姥姥,扬儿会自保重的。”
唐羽仪道:“还有,我那老伴近况虽然不知道,也没时间问你,但姥姥可以猜想到,他的遭遇也决不比姥姥好。”
武扬沉默着没答腔,其实,他目前能够说些什么呢?
唐羽仪幽幽地接道:“孩子,目前,你已接受了你罗爷爷的九式无敌剑法,所以,替你罗爷爷清理门户,以及整个武林扫除在氛的责任,也无形中落在你的双肩上。”
武扬答道:“姥姥,扬儿省得。”
唐羽仪道:“省得就好,那么,姥姥要说出对你的要求了,孩子,你可得听话!”
武扬恭声答道:“扬儿会听姥姥的吩咐的……”
唐羽仪威严地道:“听着:待会如果遭遇强敌拦截,无法突围时,不许考虑我的安全,必然尽一切力量突围!”
武扬心头一颤,嗫嚅地道:“这……”
唐羽仪厉声道:“这是命令!”
武扬哀声道:“姥姥,您这命令,扬儿不能服从……”
唐羽仪道:“孩子,是你肩头的责任重要?还是姥姥这业已半死的生命重要?”
武扬无限痛苦地道:“姥姥,但愿前途并无厉害拦截……这命令请您收回吧!”
唐羽仪幽幽一叹道:“孩子,斧孝心深感安慰,但世间事,不如意者常八九,所以,姥姥不能不在事先做最坏的打算,让你在心理上有一个承受打击的准备。”
微微一顿,接道:“孩子,如果你不听话,迫不得已时,姥姥只好自求了断了……”
武扬陡地一声沉喝:“站住!”
一个箭步,挥剑疾冲而前。
暗影中传出一个颤抖的低呼道:“武少侠……是我……”
武扬长剑一收,险煞人地在剑尖业已触及对方胸前时撤了回来,讶问道:“老王,你怎么还没走月兑呢?”
原来暗影中竟是曾经于上半夜与武扬在山顶上“合作”过一阵子的“老王”。
此时,天色已经渐明,晨光曦微中,但见“老王”哭丧着一张脸道:“少侠,四周都是人,怎能走得了……”
武扬沉思着道:“山上呢?”
“老王”道:“山上是三皇娘在坐镇。”
武扬道:“三皇娘身边有些什么人?”
“老王”道:“三皇娘身边还有四名侍婢和四位卫士。”
武扬道:“老王,听到天忌老人的消息么?”
“老王”道:“少侠,有的……”
武扬心头一凛道:“怎么说?”
“老王”道:“约莫半个时辰之前,似乎是两位供奉经过我藏身处的附近,听他们的谈话,似乎还并没发现天忌老人的踪迹……”
武扬悬心略放地长吁一声道:“那两位供奉去哪儿了?”
“老王”道:“好像一左一右,分头搜索去了。”
唐羽仪低声问道:“孩子,是你有把握先擒那三皇娘么?”
武扬心中一动,暗忖道:“对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先擒住骆凤卿,还怕不能安全突出围困么……”
心念电转,口中恭应道:“姥姥,目前也只冒险一试了。”
微顿话锋,转向“老王”道:“老王,你还是暂时躲在这儿,我出去之后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你就可以伺机出围了。”
“老王”一躬身道:“谢谢少侠……”
武扬已沿溪涧疾步向上游奔去。
此时,天光虽已大亮,但浓雾弥漫,不远之外,难辨人面目。
武扬不由暗喜道:“这该是老天爷帮我的忙了……”
溪涧已快到尽尖,武扬略一窥视,见面临自己的斜坡上,静立着九条模糊的人影,距离二十丈左右。
他暗中判断,那九条人影,可能就是三皇娘骆凤卿和她的八名随从人员,目前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如何渡过这二十丈的距离,和一举消灭那八名随从人员,而不惊动其余的人……
尽管他现在还是那“密虎第十二号”的装束,利用这浓雾,还可以暂时混一下,但要想完全尽如理想,恐怕不可能……
沉思中,他钢牙一挫,暗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能顾虑太多了,上吧!”
身影猛然一拔,纵出溪涧,一面向斜坡上疾奔,一面朗声道:“启禀三皇娘,有紧急军情呈报……”
两条人影疾迎而上,沉声喝道:“止步通名!”
武扬朗答道:“密虎十二号……”
口中说着,脚下不但未停,反而加速前冲——
雾影中一声厉叱:“站住!”
寒芒一闪,“咚咚”两声,那两位仁兄,连敌人的面目也没看清,已尸横当地。
好武扬,一剑杀掉两个敌人,前冲的身形一点也没受影响,依然全速急冲。
雾影中厉叱震耳,又两道人影和两道寒芒,交剪截来。
武扬一声沉叱:“挡我者死!”
叱声中,传出半声惨号,刹那之间,骆凤卿身前的四名卫士全部了账。
一片清叱声中,四个侍女,振剑拦在她们的三皇娘身前。
骆凤卿摆了摆手道:“你们闪开!”
徐徐拔山腰间宝剑,障面丝巾一阵波动,向着岳峙渊停地卓立她面前八尺处的武扬冷笑一声道:“武扬,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嘘……”
“嘘……”
三枚火箭和三颗银星,已由侍女手中同时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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