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总管命榻后长随倒来两杯茶,与辛维正一人一杯,喝过茶后,继续问道:“接着可否谈谈老弟之师承?”
辛维正欠身道:“敬如尊命!”
口中虽是如此说,心底下不期然一阵紧张。
钱总管温容道:“令师何人?”
辛维正答道:“他老人家自称:关东无名叟’,事实上是否如此,晚生不得而知。”
钱总管哦了一下道:“这话怎说?”
辛维正答道:“晚辈幼失怙恃,依一堂房叔叔为生,约在晚生六七岁时,家师来到邻村,称晚生为可造之材,愿意义务指点晚生武功,直到年前,他老人家突称有事,须即他去,并言晚生凭这一身筋骨,谋生不难,言毕飘然而别,虽经晚生坚请,亦未得遂追随侍奉之愿,于今思来,犹感怅然……”
钱总管颔首道:“武林中尽多怪人,这种例子,亦非绝无仅有。”
辛维正暗道愧惭不已。这套说词,他业已滚瓜烂熟,纵使重复一千遍,也绝不会错一个字。事分轻重缓急,为了师门大仇,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钱总管想了想,又问道:“令师生相如何?”
辛维正按预先想好的回答道:“目前约近六旬光景,躯体伟岸,凛威寡言,左颊有一道紫疤,约长寸许,高颧广额,胡髭浓密。”
钱总管边听边摇头道:“想不出来……”
语音一顿,忽又问道:“令师不会就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吧!”
辛维正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另外那些师兄弟们,多半练个一二年,便告离去,有的吃不了苦,有的则因天资关系,为家师好言所遣回。”
钱总管注言道:“自六七岁起,你的功夫迄未间断过,是么?”
辛维正摇头道:“晚生对武功一道,并非天生嗜好,加以生计为难,故三天之中,仅有一个晚上受业,余暇则须用于工读……
钱总管连连点头道:“这一点,老夫相信,从老弟之谈吐看来,你在文事方面,显然要比武功胜过甚多。”
接着,目光一注,又问道:“你学过些什么功夫?”
辛维正低头答道:“刀、剑、拳、掌、轻功、暗器,都练过,但都会而不精,说来令人惭愧。”
钱总管接着道:“诸般武艺中,你最感兴趣者,是哪一项?以及自认成就较高者,又是哪一项?”
辛维正爽然回答道:“轻功。”
钱总管又朝行空天马望了一眼,点头道:“果然很诚实……”
诚实?只有天知道!辛维正心里明白,这位钱总管,透察人微,心细如发,他如非万不得已,当然以不说假话为妙。他因为自庐山现身露面以来,用得最多的,便是轻身术,尤其前天自这儿一怒掉头而去,一时忘情,几乎将本门身法暴露出来。这种情形下,他不举轻功还举什么?
钱总管接着又复问道:“那么,你所练的各项武功,它们都叫什么名称,你老弟也不知道了?”
辛维正苦笑了一下道:“严格说来,晚生实在不配称为武林中人,而事实上,晚生也始终未存以武功为生之打算。”
钱总管忽然含笑说道:“老弟起来一下好吗?”
辛维正依言自竹椅上站起。钱总管手一招,那两名长随立即走过来,将身旁两张竹椅端至厅中央,分隔约两丈左右相对放好。
钱总管用手一指,笑笑道:“老弟能不能从这边椅子上,跳去那一边,而不使任何一边椅子翻倒?”
辛维正衡量了一下,毅然点头道:“能!”
钱总管点头道:“好的,那么就请老弟试一下吧?”
这位钱总管,虽然始终面带笑容,客客气气,但在辛维正,却相反的,愈来愈感觉,这位金汤堡的大总管实在厉害的可怕!
两丈远的距离,在任何一个武林人,都可能不算一遭难题。然而,以两张轻便的竹椅,分置两端为起落之点,情形就不一样了。
这种情形下,他如凭本身原有之武功,自然算不得一回事,而今,为难的是,他必须达成使命,而又不能露出本门之身法!因为,他如推说不能,对方必不肯信,若因此引起对方之疑心,岂非前功尽弃?
辛维正咬一咬牙,走过去,定定神,吸一口气,然后,双肩微晃,轻轻纵登第一张竹椅。
钱总管朝行空天马迅速丢一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表示会意。
辛维正一提劲,落而复起,再向两丈开外,另一张竹椅腾身纵去!
结果,这边竹椅未动分毫,对面那张竹椅则在他落足时,稍稍颤动了一下。钱总管和行空天马同时喊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并不一定指表演者演出如何精彩,而只是江湖上一种例行礼节,一如打过电闪,必然有雷而已!
辛维正跳落地面,红着脸道:“献丑了!”
钱总管望向行空天马,问道:“李管事看法怎么样?”
行空天马沉吟着,皱眉说道:“总管明鉴,卑职实在也很惭愧……如就双肩角度而言,颇近乎终南派的‘回鹰九旋’……但是,双腿之不够挺直,则又极像王屋派的‘金枝神猿’……总之,卑职……实在不敢遽下结论。”
辛维正暗暗喝彩!好个行空天马,不愧一代轻功名手,单是这一分渊博之见闻,就够人五体投地的了!
钱总管道:“跟‘无情卿’萧一士的‘豹扑虎腾’有无近似之处?”
行空天马轻轻咳了一下道:“诚如总管言……不过,总管知道的……这一点,几乎毫无可能。”
钱总管点头道:“是的,本座也不过说说而已。无情一门,早成孤支,别说两者生像,相去甚远,就是这方面不成疑问,也无人能信那厮会有耐心,花十多年功夫,呆在一个小村里,不怀任何目的一住那么久。”
辛维正心头甚感不是滋味,他想:金紫凤骂得不错,这老鬼真是一头老狐狸。他口口声声称我诚实,实际却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这样也好,对一个不能信任自己的人,扯扯谎就不算不什么了!
另一点,使辛维正引以为慰者,便是一切到此为止,难关显已渡完。尽管老鬼疑念未能尽释,大概也只有罢手一途了。不是么?再不死心,还有什么麻烦可找?
辛维正正思忖间,忽听钱总管吩咐道:“老弟,:柳暗花明’——把这一招摆出来看看!”
辛维正抬头一愣,张目不知所对。“柳暗花明”,是掌法中一招,他当然知道。他所以发愣者,乃不明这位大总管,突然吩咐摆出这一招之用心何在也!
打掌打一套,尚有可说,摆一招算什么意思?
还有,那一招不好摆,为何——啁,不对,辛维正脑中灵光一闪,陡然弄清老鬼之诡谋!
辛维正识穿老鬼诡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持原姿不动,继续愣下去!
钱总管眨眨眼皮道:“老弟听到老夫在说什么没有?”
辛维正期期然说道:“晚生……听到了,不过……请总管见谅……晚生……委实不清楚什么叫做:柳暗花明’。假如总管所指,为拳掌之招式,晚生可以将所学者,按序使出来,然后,请……请总管指教。”
钱总管默默凝视了片刻,摇头道:“那就算了。”
接着蔼然又问道:“小兄弟愿就堡中何项职务?”
辛维正暗松一口大气,掌心中全是冷汗。他设非这最后悬崖一勒,险险乎为山九仞,亏于一篑!
你道何故?
原来天下之武术,无论拳掌刀剑,相同或相近之招式,本具共通之名称。其后因时日一久,辗转精研,各成独秘,门派间为资识别起见,乃各起招名,自成一家。譬如说:·双掌外向平推,一般称之为“排山掌”。但是,在某一派,也许称之“推窗望月”,在另一派则又可能称之为“拒人千里”。只不过,一般大行家,都能“闻弦歌,知雅意”,虽然花名百出,一样可以知道那是指哪一招罢了。
那时,妙的是——“妙”说可以改成“糟”——对方已知他为何人门下,而他自己却仍是哑口葫芦一个,虽然他不清楚师门之源流确是实情,然而别人会相信这一点么?
所以,他最后总算侥幸过了关,不过,这一关,可也过得够险的了!
这时,他定了定心神,欠身答道:“总管量材为用可也!”
钱总管转脸望了行空天马一眼,又道:“小兄弟志趣何在,尽说无妨,咳,本堡人手充足,并无缺位待补,小兄弟假如还想进修进修……”
辛维正知道老鬼这番话的确出于诚意,碍着小妮子金紫凤的情面,考核既然通过,老鬼自然乐得来个顺水人情。他身为一堡
总管,须掌握者,为一堡之大计,只要不影响堡内之安全与秩序,在堡主干金支持下,用个把闲人能算什么?
所以,辛维正想了想,不再客气,率直答道:“要是总管同意,晚生愿去百珍园,帮那位郭老伯做点零碎差使!”
钱总管哈哈大笑道:“好,好,选得好,有眼光,要是堡主许可,连老夫都想跟那老家伙调个位置呢?哈哈哈哈哈!”
于是乎,辛维正正式成为金汤堡的一员。
午后,由金紫凤陪同着,去郭老头那里报到。郭老头听了,岜很高兴。底下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庆祝!
辛维正选择来百珍园执役,理由可说太多太多了。
大部分的理由,均不难加以想象。比较值得一提的,便是:他辛维正今天并非真打算在这金汤堡中长久呆下去,对本堡那种种神秘而沉闷的气氛,既无加以深入了解之必要,自以敬而远之为妙。
转眼之间,十多天过去。
这十多天中,金紫凤差不多每天都会找来一次,他也承命去本堡送过几次瓜果,不过,每次都是及外堡门而止。
为了谨慎起见,他始终不主动去向金紫凤或郭老头套间什么。他抱定一个看法:机会,早晚会来的;他绝不信“霹雳于”周围的人,会永远不提及“降魔子”其人其事!
至于其它:像郭老头之身世,徐、蔡二人与无情卿结怨等等,更属身外闲事,能知道固然好,不知道也没关系,他自然更不会因好奇去加以盘究发掘。所以,这十来天,过去得非常平静。
这一天,金紫凤忽然一早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说道:“好了,爹出门了!”
辛维正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茫然道:“令尊……出门……怎么样?”
金紫凤道:“爹带着有‘霹雳双翼’之称的‘朱家兄弟’,准备赶去云梦与‘将’‘相’等人会合,然后,先到罗汉池原址勘察一番,看有无蛛丝马迹可寻,再决定着手进行之步骤和方针……”
辛维正笑着道:“不,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令尊出门不出门,与姑娘何关?
姑娘何以会高兴成这个样子?”
金紫凤白了他一眼道:“姑娘,姑娘,姑娘——还有没有……哼!”
郭老头忽从莱畦那边走来,遥遥接口道:“有,有,还多得很,这边一块才割头遍刀,那边一片,尚在闷着,只要姑娘合胃口,找我老郭就是了!””
金紫凤嗔叱道:“你老鬼不要嚼舌了?”
郭老头一愣,眨着眼皮道:“姑娘不是要韭黄来的么?
金紫凤狠狠啐了一口,转过脸来道:“别理他——刚才你说什么?”
跟着,噢了一下,迅接道:“我么?告诉你,又可以出去了,你说这还不值得高兴?”
辛维正忍不住一咦道:“怪了,就我所知,不论令尊在与不在,姑娘似乎都可以随时出去,而绝对不会受到干涉或限制,如今不同了么?”
金紫凤低低一笑道:“如果出去惹事,自然稍有不同。”
辛维正一呆道:“出去惹事?”
金紫凤掩口点头道:“是的,去找‘笔掌’双尉,怎么样?
你要不要一起跟去看看?决不骗你,一定很有趣!”
哼,拿别人家半生英名开玩笑,还说有趣!
辛维正尽量忍耐着说道:“这件事,我也曾听神偷提到过,那么,还有那位令表兄,他这次去不去?”
金紫凤笑道:“废话,当然要去了。我爹出门,他爹也出门,他焉有坐在家中之理?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一二天内,他可能就会赶到了!”
辛维正略一沉吟,忽然抬头问道:“在下可否借支一点工银?”
金紫凤道:“要用多少,说一声就是了……啊,不……你,你借银子……是……是什么意思?”
辛维正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姑娘有事出去,在下也想回萍乡一趟,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金紫凤微显失望地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旋接道:“我大概旬日可以赶回来,你呢?”
辛维正正计算了一下道:“有上十天工夫,我也尽够了。”
金紫凤跟着说道:“那么你就等在这里,我回堡为你办手续,请好差假,下午再为你将借支的工银带过来。”
妮子说完,随即转身出园而去。
金紫凤走后,辛维正转向郭老头责问道:“前辈就不能说她两句么?”
郭老头扬脸眯眼道:“什么事?”
辛维正道:“我不相信您老没有听见!她说要跟她那位什么雷家表哥,联手去找‘笔’‘掌’两尉夺取‘尉衔’,这种事岂可任性为之?”
郭老头一咦道:“为何不可以?这是好事啊!”
辛维正平静地问道:“好在何处?”
郭老头道:“人,不能没有向上之心;尤其是青年人,咳咳,此其一。其次: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一句老话。一个人有着一身上佳之武功,如不设法找机会表现出头,试问他人将何由得知?”
辛维正接着道:“‘公侯伯于男’,‘将相卿尉’,这两榜封号,当初如何产生的?””
郭老头诧异道:“连这个你也不知道?”
辛维正淡淡答道:“不知道。”
郭老头接着道:“它们是出诸已故三王之评定。”
辛维正悠然侧目道:“不是拼来的?”
郭老头道:“当然不是!”
辛维正道:“我想:公侯’的武功一定在‘将相’之上。”
郭老头又是一咦道:“这不是废话?”
辛维正道:“但我非常奇怪,何以直到今天,‘公侯’尚未将‘将相’两人除去!”
郭老头叫道:“你小子疯了么?三王评下两榜等级,纯出一番善意;彼此间无怨无仇,为何一定不让别人活下去?那样一来,封爵成了祸根,三王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辛维正缓缓接着道:“那么,前辈现在还认不认为,这双表兄妹此番前去邀斗‘笔掌’双尉是件好事?”
郭老头愣了一愣,随向地下啐了一口,狠狠骂道:“混账透顶!”
辛维正微微一笑道:“前辈骂谁?”
郭老头抬起头来,瞪眼吼道:“你小于自己没长嘴巴么?”
辛维正笑道:“就为了这张嘴巴,所以不敢跟饭碗过不去。”
郭老头怪叫道:“那么你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辛维正一怔,跟着哈哈大笑道:“既然‘同病’,自应‘相邻’,这么说,原谅你就是啦!”
口口口
三天后,黄昏时分,湘南桂阳府中,出现了一名奇突的劲装汉子。
这名劲装汉子,年约三旬出头,四旬不足;一张面?L黄如金纸,双目奕奕有神,明眼人一看便可知道是位黑道上的朋友。
汉子走在大街上,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抓住一个过路人间道:“邱记老栈在哪里?”
那过路人吓了一跳,不但被抓的肩头疼痛欲裂,心底下也是一万个不乐意,出门人问路,礼节最要紧,哪能像这样开门见山,称呼都不加一个的?
所以,那过路人投好气地答道:“不知道!”
汉子精目一翻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那过路人叫道:“怪事啦,你我都是外乡人,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作客,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而事实上,汉子所问的邱记老栈,就在刻下两人之身后!只是那过路人心头有火,不肯指出而已。
这家邱记老栈的店东不是别人,正乃“七尉”中的“掌尉”邱蓬飞!
经那过路人一嚷,立刻引来大批闲人,其中包括了邱记老栈的两名伙计:一个叫“快手”郑全福,一个叫“铁胆”祁连升。这两人都有几手功夫,名义上是伙计,实际亦可算是掌尉的两名外门弟子。这时,铁胆祈连升眼色一使,立由快手郑全福排众上前,向那劲装汉子拱手赔笑道:“请问这位老大,你打听邱记老栈,是想找人?”
劲装汉子两眼一瞪道:“你他妈的算老几?谁他妈的问你了?”
快手郑全福堆笑如故道:“小的郑全福,正是邱记老栈的伙计。”
劲装汉子一哦,放开那名过路人,点点头道:“好得很,带路!”
快手郑全福道:“老大——”
劲装汉子冷冷道:“老子‘金煞神’苏仁惟!”
快手郑全福连忙说道:“原来是金煞神苏大侠,久仰,久仰!”
旁边的铁胆祈连升暗暗地松出一口气,心想: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流角色!
快手郑全福咳了一下,又道:“敢问苏大侠此番……”
金煞神面现怒意道:“尽噜叨个什么劲儿?老于既要住宿,也想找人!”
快手郑全福返身一指,赔笑道:“敝栈就在这里,苏大侠请!”
金煞神一哼,转身便向栈中大步走去。
快手郑全福紧迫在后,小心地又问道:“苏大侠可否见告想找敝栈什么人?”
金煞神头也不回一下,冷冷答道:“找女人!”
快手郑全福皱皱眉头,即未再开口。
进入客栈,金煞神要了一个最好的上房,然后喊茶叫水,吃喝酒菜,恶声恶气的始终没有一副好脸色。
铁胆祈连升背地里说道:“我看这厮准是找霉气来的!”
快手郑全福苦笑道:“咱们干的这一行,吃的这碗饭,你说有什么办法?不管什么阵仗,只有等着瞧他仁兄的了!”
铁胆祈连升恨声道:“咱们这客栈,是谁开的,凡是外面跑的朋友,可说没有一人不知道,瞧这厮这分气焰,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快手郑全福点头道:“这位仁兄见闻好似也很有限,找麻烦竟会找到尉字号的人物门上来,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铁胆祈连升冷笑道:“所以我想多多少少先给这厮一点教训!”
快手郑全福张目道:“如何教训法?”
铁胆祈连升向账柜那边努一努嘴,说道:“我们哥儿俩,都露过面,当然不行,·只有想办法去换管师爷下来,也扮成一名房客,就住去这厮隔壁,然后找个借口,逼使这厮先出手,以管师爷的一套百变擒拿,对付这样一个角色,自是游刃有余。”
快手郑全福摇摇头道:“小弟以为不妥。”
铁胆祈连升诧异道:“有何不妥?”
快手郑全福皱眉道:“要是给东家知道了,怎么办?”
铁胆祈连升道:“东家怎会知道?管师爷是以住客身份出现,事情一过,前门出去,后门进来,仍然还他本来面目,万一有谁查点起来,本栈人手,上上下下,一个不少,‘客人’与‘客人’之间的事,我们开栈房,微伙计的,谁能管得了那么多?”
快手郑全福仍以为不然,缓缓摇头:“我们邱记老栈可说从没有像这样对待过一个客人。这种玩笑,似乎以不开为妙!”
铁胆祈连升哼了一声:“但邱记老栈也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横蛮无理的客人!”
快手郑全福皱皱眉头道:“等等再说吧……”
就在这时候,后面厢房那边,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显系碗盘落地粉碎。
快手郑全福,脸色微微一变。
铁胆祈连升冷笑道:“你去等吧!”
接着,另一名伙计自后院匆匆奔了出来,脸色异常难看。
快手郑全福迎上去问道:“怎么回事?老张。”
老张由鼻管里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那位苏大爷要找女人!”
快手郑全福呆了一呆道:“真有这等事?”
老张冷笑道:“不信去问问那位苏大爷本人好了!”
旋又满脸怒容地接道:“我好言向他解释:说本栈东家是有点头脸的人,所以本栈什么事均可代办,就是这方面歉难如命。”
快手郑全福连忙接口道:“回得对。他听门口何表示?”
老张冷笑道:“他么?表示得很爽快,也很别致,抓起酒碗便扔。我老张托祖宗保佑,脑袋侥幸未曾开花!”
快手郑全福喃喃道:“太不像话了。”
老张嘿了一声道:“事情还没有算完哩!我们苏大爷交代:半个时辰之内,如果不把娘儿叫到,抱歉,先捣家伙后揍人!”
快手郑全福转向铁胆祈连升,叹f口气道:“看来只好依你老祁的做了!”
铁胆祈连升转向屋角另一名伙计沉声吩咐道:“小黄,你进去向那位苏大爷多陪几个小心,本栈正在多方设法,请他苏大爷稍为忍耐一下!”
小黄依言去了后院,铁胆祈连升本人则向账柜那边招一招手,将那位高高瘦瘦,目光锐利,年约五旬左右的管师爷喊去隔壁茶店。
不到盏茶工夫,铁胆祈连升向后院领进当晚的第二位“客人”!
新到的这位客人,是个布衣老者,灰髯垂胸,腰背微拱,手中托着一支早烟筒,走起路来,缓慢沉重,不时发出一二声咳嗽——这位客人,正是本栈那位精于擒拿的管师爷所改扮。
来到后院中,铁胆祈连升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就这一间,您老合意不合意?”
他刻下所指示的,是示厢三号上房,与一号上房中的那位金煞神苏仁惟正好是紧隔壁。
管师爷重重咳了一声,徐徐说道:“哪一间都可以,老朽是上了年纪的人,只图一个清静。”
铁胆祈连升连忙说道:“这个您老放心,我们这家邱记老栈,从没有住过不三不四的客人,尤其这座上厢,差不多的客人,根本就不会领到这边来。”
接着,提高喉咙喊道:“小黄,三号上房的老爷子看茶水!”
小黄自一号房里回答道:“来啦!”
铁胆祈连升将手上灯火交给小黄,匆匆走回前厅,找了一个隐僻处,与快手郑全福等人暗中窥伺着后院的动静。
小黄将三号房里油灯点亮,走出房外,正待到前面提取茶水时,一号房里忽然传出那位金煞神的呼喝道:“小子快去问问,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同时请告诉你们的管事:就说我苏大爷酒后无德,耐性有限!”
小黄诺诺连声道:“是的,小的理会得,务乞大爷包涵。”
未几,小黄提了水壶回来,一号房中又问道:“前面怎么说?”
小黄隔看窗户赔笑道:“我们管事的说,快了。”
房里轻轻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小黄走去隔壁,管师爷沉脸问道:“谁在隔壁大呼小叫的如同赶鸭子上粱?”
小黄急忙装腔作势的嘘了一声道:“老爷子说话小心——”
窗外忽然有人冷冷接口道:“小心已经太迟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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