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瑶果然把鬼公子赖人豪找来了。
老骚包坐得端端正正的板着面孔道:“来的可是黄山赖家堡,神棍伏魔大侠赖鹏远的贤孙,鬼公子赖人豪赖少侠?”
鬼公子上前一躬到地道:“不敢当,人家是特地来向老前辈赔罪的。”
老骚包嘿嘿一笑道:“黄山赖家堡,威镇九州,跟老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少侠声称赔罪,岂不是言重了?”
鬼公子又打一躬,赔笑道:“上次在长安及第客栈,并非晚辈蓄意栽赃,实在是那位多愁公子秦秋水太难惹,只有以您老的身分才镇压得住。”
老骚包道:“你偷了人家一袋金珠,请老夫喝酒,最后说有事,要先走一步,交给老夫三颗金珠子付酒账,老夫付账时,被失主撞上了。结果,偷东西的是你,老夫却蒙上了不白之冤。这是否就是你当初说的‘孺慕已久’以及‘聊表敬仰之诚’?”
宫瑶听到这里,已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没有猜错。
老骚包不但是被这位鬼公子捉弄过,而且被捉弄得很惨。
现在就看老骚包怎么来“算”这笔“账”了。
只见鬼公子又恭恭敬敬地打了躬道:“老前辈可把人豪冤惨了。”
老骚包一怔道:“老夫冤枉了你?那袋金珠不是你偷的?”
“是晚辈偷的,没有错。”
“那怎么叫冤枉了你?”
“前辈应该清楚,黄山赖家堡的财富,虽比不上汾阳金府,但赖家子弟,怎么没出息,也不至于沦为小偷。”
“然而,事实俱在——”
“晚辈只是气不过秦秋水那小子,一天到晚只晓得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什么花呀月呀,诗呀词呀,全没顾念过民生疾苦,所以才想法子给他一点教训。”
“这个教训就是要偷他一袋金珠子,让老夫背黑锅,然后你小子自己拿这袋金珠子去寻快活?”
“冤枉。”
“哦?”
“那袋金珠子,晚辈未动一颗。”
“如今它们在哪里?”
“就在这里。”
鬼公子说着,一掀衣襟,从腰带上取下一个沉甸甸的草袋。
拉开袋口,里面果然是一袋黄澄澄的金珠子。
他双手捧上革袋道:“黄河泛滥,陕北大地震,坝桥待修,这袋金子虽然为数有限,但总聊胜于无,请前辈收下,统筹分配。”
老骚包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点头道:“赖鹏远的孙子,总算不会叫人太失望。”
鬼公子笑道:“如果前辈想知道晚辈何以晓得五花和尚气眼的秘密,以及风陵渡口跟您老过手的那小子是谁,晚辈也一样不会让您老失望。”
(二)
花酒堂收复及时乐,人人大乐。
当晚,罗老太爷下令:“为了表示庆祝起见,及时乐停业三天,全部‘对内营业’。”
贾拐子没有参加这个疯狂的庆祝仪式,因为他无此需要。
他有他自己的女人。
一个女人中的女人。
即使把一百名梅兰两级姑娘的长处加起来,也无法跟他的这个女人相提并论。
这是一个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他一直在独自享受着这个秘密。
过去,关于这个女人的谣言很多。
女人长得太漂亮,谣言必多,而这些谣言,又必与男人有关,似乎已成为一种定律。
但是,从没有人怀疑过贾拐子。
而事实上,他贾拐子才真正的是这女人的人幕之宾。
贾拐子在花酒堂中,一直是个小人物,但在他自己心目中,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也是活得最舒服的一个人。
他秘密掌握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又得到了关洛道上最迷人的女人。以一个男人来说,还不满足?
现在,他只有一件事还无法决定——
今天,也许是由于他不良于行的关系,他被分派在第三股。
留守本堂。
他的任务,是照应全堂几座大灶的伙食。如今晚饭已经开过,这一天的任务也算交代了。
此刻,他正坐在一个小房间里喝酒。
他是在磨时间。
等稍微晚一点,他便可以悄悄溜开,去老地方跟那女人幽会,尽情享受一宵缠绵销魂的滋味。
同时。也顺便跟那女人商量一下他那件无法决定的事。
那批宝物以二十万两银子成交,实在太便宜了。
他们目前手头都有积蓄,并不等着要银子用,而且那批宝物携带起来也很方便,只要那女人同意,他们可以立即双双远走高飞。
今天这种局面,是他们一手搅和起来的。
他们已达到了目的。
花酒堂、灰鼠帮、黑刀帮、十八金鹰帮等等,最后都会同归于尽。
清楚他们底细,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早晚都将会在这一场变乱中死光。
那时候,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们有钱又有人。
他们高兴怎么做便怎么做。
有一天,当他们走这关洛道时,他将不必再装拐子,他说不定将会变成另一个罗老太爷。
贾拐子的酒量很好。
但今晚却喝得很少。
他知道酒不是好东西。这玩艺儿有时的确能“助兴”,但如果喝酒太多,就可能要“扫兴”了。
他们为了避人耳目,一个月难得在一起几天,他不能让那女人失望。
只可惜他最后还是醉了。
在他只该有三分酒意时醉了!
贾拐子不知道他酒醉以后,曾发生过一些什么事。
他只知道,他被一盆冷水泼醒时,他已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这是陌生的房间,他躺在一张竹榻上,全身赤果,一丝不挂。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个人,一个坐在他对面,一个站在他身边。
这两个人,都是熟人。
坐着的是大总管沙如塔。
站着的汉子,是大厨房里一名专管劈柴生火的哑巴。
哑巴手上还拿着一只空盆,泼他冷水的,无疑就是这个家伙。在酒莱里动手动脚的人,说不定也就是这厮的杰作。
贾拐子从没有在男人面前月兑光衣服过。;
所以,他这时面孔一热,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想找点东西把身子遮盖一下。
等他想挣扎着坐起来,他才发觉已被点了穴道。
“沙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沙如塔微笑,眼光则源向贾拐子下半身:“本座实在佩服你贾兄的毅力和恒心,这么多年来,花酒堂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贾兄原来是个‘假拐子’。”
“小弟是为了躲进一位仇家,不得已才装出来的。”
“这个呢?”沙如塔手上忽然多了一顶假发:“也是为了同样理由,怕仇家认出你的特征?”
贾拐子这才感到头顶上有种凉凉的感觉。
头顶凉,心头更凉。
沙如塔在望着他笑,就像一头老狐狸在望着一只大肥鸡。
“本座可否亲切一点,喊你贾兄一声小癞子?”
“什么小癞子?”
沙如塔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我们亲近不了。哑巴,动手。
贾拐子闭上眼睛。
他知道身份败露,他这条命就等于完定了。
不交出宝物,对方不会饶过他;交出宝物,对方照样不会饶过他。
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何必白白便宜了这个家伙?
所以,他认了。
既不告饶,也不想藉吼骂泄忿,只是咬紧牙关等那哑巴动手。
哑巴果然遵命开始动手了。
但也只是“手”在“动”。
贾拐子只是穴道受制,身上某一部分的机能并未丧失。哑巴现在“动手”的地方,就是他那机能仍然完好的“部位”。
贾拐子又羞又急,睁怒喝道:“你他妈的,这算……”
哑巴当然听不到。他只凭沙如塔的手势行事,就算他懂得贾拐子的意思,他的动作也不会停止。
这哑巴的一双手相当灵活。
谁也不会想到一双劈柴的手,会将这种动作运用得如此恰到好处。
他是个下人,又是个哑巴,平时接触女人的机会当然不太多。难道也是“熟能生巧”有以致之?
贾拐子体壮力强,气血充沛,他愈是着急,被“运动”的部分愈是“不听话”。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人?男子汉,大丈夫,杀剐任便,来这一套,算他妈的什么意思?”
“这只是一种准备功夫,精彩的部分,还在后面。”
沙如塔语气平和,含笑谦卑地解释道:“沙某人这一生别的成就谈不上,只是叫人说出实话的功夫,倒是发明了一套。”
他微笑了一下,缓缓地接着道:“这套方法使用起来虽然斯文,却从来没有失败过。”
他指指哑巴:“这个哑巴,是执行这套方法的老手,手法之细腻,令人赞赏。现在,全部过程立即开始,让我们大家一起来共同欣赏。”
他捻指发出“卜”的一声,哑巴立即去取来一根细竹枝,像小孩玩水枪似的,以“细”
竹枝插入了“粗”竹枝,注入一股液体。
排尿,是一种享受,它会令人有一种周身舒畅之感。
如果,反其道而行,让一股液体沿尿管逆流而上,进入人体,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贾拐子强忍着,厉声道:“你们要用毒药,方法多的是,为什么一定要采用这种下流方式?”
沙如塔微笑道:“贾老弟,你错了,我说过这套方法很斯文,它又怎么会是毒药?”
“不是毒药是什么?”
“牛血。”
“牛血?”
“是的。”
哑巴递给他一只小木盒。
沙如塔接了过来,以竹枝从本盒中挑起一条灰黄色的软虫,轻轻晃了一下道:“你晓不晓得,这玩艺儿叫什么?”
贾拐子眼光一直道:“蚂蝗?”
沙如塔满意地点头道:“对了!蚂蝗。这种东西最欢喜腥味,尤其是牛血。”
他又将竹枝摇晃了一下道:“这种东西只要一嗅到血腥味,就会不要命的往里钻,你就是拉断了它的后半段,它的前半段仍然照钻不误。”
贾拐子嘶呼道:“沙如塔——”
“这几天没有下雨,所以成绩不太理想。”沙如塔道:“哑巴下乡一整天,一共只找到十三条。不过照说起来,对付一个人,也尽够了。”
他话说完,将蚂蝗放回去,又将木盒递还哑巴。
哑巴的手法果然很细腻。
他挑了又挑,终于挑出一条看来活力很强的蚂蝗,走过来又抓起贾拐子那根注了牛血的“粗竹杆”。
贾拐子十二三岁时,就狠得起心肠向自己的师父下毒手,当然不是什么善字辈的人物。
这时沙如塔如果以水火酷刑加以威胁,相信他一定承受得了,一定不会轻易妥协。
但是,沙如塔来的不是这一套。
他现在使用的这种方法,是自古以来,几乎连想也没有人想到过的一套奇刑。
它带来的恐怖,不是一般痛楚的肌肤之痛,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的震悚。
贾拐子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中,顿像爬满了蚂蚁,那种酸痒麻辣的感觉,足以令人发疯。
他嘶呼道:“住手!”
沙如塔淡淡一笑道:“你叫他住手,他是不会住手的。”
哑巴果然没有住手的意思。
蚂蝗已经放上该放的地方。
它的尖头已经一拱一拱的进了“洞孔”。
贾拐子满身鸡皮疙瘩,骇叫道:“你快叫他住手,快,快。”
“我为什么要叫他住手?”
“我说。”
“真的?”
“是的,快一点,求求你!”
沙如塔手一扬,哑巴立即将那条蚂蝗拉离“洞口”。
贾拐子喘了几口气,才道:“我把东西交给了胡香娘。”
“胡娘子?”
“是的。”
“你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她?”
“我们已经姘上好几年了。”
“好福气!”沙如塔叹了口气:“她现在把这批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怎么说?”
“东西交给她之后,我们还没有碰过头。”
“你要本座去问她?”
“是的。”
“一推六二五,聪明。只可惜我沙某人并不如你老弟想像中的那么笨。”
“我说的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蚂蝗一定知道。”
哑巴重新夹起那条蚂蝗,沙如塔起身子,准备离开。
贾拐子彻底崩溃了。
“好,好,我说。”
沙如塔转过身来道:“不要答应得这么快,答应得快,反悔也快。只要哑巴一停手,你的点子又来了,所以你老弟最好还是多考虑一下。”
“不,我认了。”
“哦?”
“朱瞎子酒店后有条巷子,你该知道。”
“厚德巷?”
“是的。”
“怎样?”
“巷底最后一家,是座空宅,它就是我跟胡娘子经常幽会的地方。”
“东西藏在宅子里?”
“不,天井里有棵中空的老槐树,东西就放在槐树空月复中。”
“这次是实话?”
贾拐子惨笑道:“我已是死定了的人,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望你沙兄看在多年相处的情分上,能答应我两件事,我贾拐子虽死而无怨。”
“哪两件事?”
“第一:给我个痛快的。”
“没有问题。”
“第二:告诉我,我拐子的这个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个知道的人,是花枪小邓。”
“花枪小邓?”
“他有表哥在当店里当朝奉,你玩的那套把戏,别人都瞒过了,就是没有瞒得了他。”
“然后他就告诉了你。”
“这里面当然另有曲折,但已与你无关。”
“结果小子就为了这件事死在你手里?”
“获悉这样大秘密,而不能守口如瓶,结果当然只有一个。”
贾拐子点头,似乎很满意:“好,公平得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他惨笑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同时缓缓闭上眼皮。
哑巴手上的木盒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换一把锐利的尖刀。
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沙如塔的脸上。
沙如塔头一点,那把尖刀立即唰的一声,齐柄戳入贾拐子的心窝!
贾拐子只是四肢抖动,面肌扭曲了一阵,便告悠然绝气。他临死之前,一声没哼。死后脸上的神态,似乎比生前还要来的安详。
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比死还要可怕。
沙如塔的奇刑便是其中一种。
(三)
没有人想到劈柴的哑巴竟然也是个江湖人物,而且还是杀人枪沙如塔的心月复。
从沙如塔对他信任的程度,以及他行刑时的老练手法看来,他追随沙如塔的时间,无疑已相当久了。
这哑巴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助手。
除了劈柴生火,下毒,掳人,行刑,动刀不算,居然还是个挖坑的好手。
这是沙如塔独占的一座小院子。
坑便挖在后窗下。
前后不过一盏热茶时间,一个大坑就挖好了。
坑深三尺,长六尺,宽两尺,正好可以放进贾拐子的尸体。
但沙如塔对这个土坑似乎还不太满意。
他朝哑巴比了几下手势,意思像说: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埋得太浅,气味容易跑出来,不仅会惹苍蝇,而且也不安全。
所以,他最后的一个手势是:坑还要再挖深一点,越深越好。
哑巴点头。
以这个哑巴的体力来说,这么一点活计,自然不算一回事。
于是,他在掌心里唾了口口水,抓起铁锹,继续挖掘。
只不过转眼工夫,三尺深的坑,迅又加深了三尺。
哑巴站在坑里,坑口原来只到他的腰部,现在则已跟他的眉头平齐。
哑巴抹了一把汗,仰脸向上望,眼光好像在问:这样够不够?
因为坑太深了,月光又被沙如塔高大的身躯挡住,哑巴没有看到他主人的面部表情。
他看到的一段枪尖。
杀人枪的枪尖。
哑巴终于明白了:最后加深的这一部分,原来他是替他自己挖的!
他能想到的,就只这么多。
因为他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枪尖就已经插进了他的咽喉。
“哑巴,我对不起你。”沙如塔拔出枪尖,语气中充满了歉疚:“我知道你对我很忠心,但为了提防万一起见,我只有狠起心肠,委屈你一下,将来我一定会好好的超渡你。”
哑巴双手捂住颈子倒下去时,两只眼睛瞪得比鸡蛋还要大。
那种充满惊恐和愤怒的表情,谁只要看上一眼,必定终生难忘。
沙如塔轻轻叹了口气,如释重负。
现在,问题全部解决了。
天亮之前,他可以取得那批宝物。然后,他将视胡香娘那女人的反应而作另一项决定。
带那女人一起远走高飞。
或是给她一枪。
哑巴一死,处理善后,他就得亲自动手了。
他拨正哑巴的尸体,再叠上贾拐子的尸体,然后开始以铁锹填土。
这种工作他本来可以不必做。
如换了普通人也一定不会做。
但这位杀人枪沙大总管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只有他清楚这种举手之劳会带给他多大好处。
他失踪后,这两具尸体如果立即被人发现,由于贸拐子双腿正常完整,同时又是个疤痕洞洞的大癞头,就算狐娘子胡香娘没有机会出面指证,大家也不难猜出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贾拐子就是小癞子?”
“是的,他的底细一定是被沙如塔识穿了,所以才插了一刀””无忧老人的那批宝物呢?”
“那还用问?当然是被那位杀人枪沙大总管带跑了。”
然后,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在他有生之年,任他走遍天涯海角,他也将无法摆月兑这种永无休止的追踪纠缠。
相反的,如果他肯花点时间,将现场收拾干净,不留一丝痕迹,那又将是一种什么情形呢?
那时,他的失踪,无疑一定会引起种种猜测。
而大部分的人,必然会以为他跟同时失踪的贾拐子,双双于狂欢之夜遭了敌人的毒手。
只要大家基于这一想法,忙乱上下三五天,那时他至少也身在千里之外了。
以后,江湖上也许会有一位以另一副面目出现的奇快或富豪,但绝不会再出现一个杀人枪沙如塔!
沙如塔算无遗策,差不多每一方面都考虑到了。
他只疏忽了一件事。
他忘了今天洛阳城中,风云际会,高手荟集,并不只是他一个人会放冷箭。
沙如塔事实上并没有挨冷箭。
他挨的是冷镖。
梭子镖!
三支梭子镖,透背穿胸,在他心口成品字形冒出了三截镖尖,就像三枝锐利冷森的狼牙。
但沙如塔并没有马上倒下去。
他健壮如塔的身躯,并不是三支没有命中要害的梭子镖就能叫他倒下去的。
他以铁锹撑地,咬紧牙关,迅速转过身去。
他转过身子,就看到一条身形,正从院墙上跃落,含笑向他走来。
穿心镖萧如玉!
沙如塔曾为很多人带来意外,这一次该轮到他自己感觉意外。
因为今晚前往及时乐参加狂欢的人,第一个便是这位穿心镖。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根本就没有去。”
“你只是摆了个姿态,其实只出去随意转了个圈子?”
“顺便喝了点酒。”
“你这样做,为的就是想跟踪我?”
“不错。”
“为什么?”
“为了三千两银子。如果要说得好听一点,也可以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的雇主是谁?”
“独孤长老。”
“什么?你是灰鼠帮的人?”
“谁付我更多的银子,我便是谁的人,你应该了解职业杀手这一行的最高原则。”
“花酒堂一向待你不薄,为了区区三千两银子,你竟肯做出这种事?”
“三千两银子,不可以用区区来形容,你知道我们在花酒堂一个月只领二百两,要换了别人,只要一半价钱,恐怕就抢着干了。”
他们对答之际,不带一丝火药气,就像老朋友闲话家常一样。
事实上他们平时处得也不错。
只不过黑道上的交情实在难说得很,称兄道弟,拍肩膀,打哈哈,并不能保证什么。
像适才死去的哑巴,跟他这么多年,始终一片忠心,最后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
所以,沙如塔并不怨恨这位穿心镖。
他如今只在打一个主意。
梭子镖不是毒镖。
只要及时施以救治,取出体内之镖,以灵药外敷内服,他仍有活下去的机会。
“萧兄,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谈什么条件?”
“只要你萧兄手底留情,不赶尽杀绝,沙某人愿意立即付你现银一万五千两。”
“多少?”
“一万五千两。”
“现银?”
“是的。”
“你拿得出?”
“不成问题。”
“银子在哪里?”
“只要你萧兄提出保证,绝不短你萧兄分文。”沙如塔热切地抢着道:“这是你萧兄在花酒堂六年的薪饷,五倍于你萧兄杀人的代价,拿到这笔银子之后,马上可以远走高飞,你萧兄应该多考虑考虑——”
萧如玉考虑了片刻,缓缓摇头道:“办不到。”
沙如塔道:“为什么?”
萧如玉道:“差得太远。”
“什么差得太远?”
“你沙兄心里应该明白。”
沙如塔呆住了,这正是他最害怕的一件事:“贾拐子的话,你都听到了?”
萧如玉点头:“是的,重要的部分,我都听到了,这也正是我无法答应你沙兄的原因。”
沙如塔有气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不必着急。”
“你还等什么?”
“久闻你沙兄一根杀人枪凶悍异常,小弟犯不着跟你多作无谓之消耗,所以,咳咳,小弟实在是为了等你沙兄多流一点血……”
这一番话,实在说得太伤感情了。
沙如塔受此一激,背后的三个创孔,血冒得更快。
六尺三寸长,重六十七斤的杀人枪,就插在他身旁的土坑边。
沙如塔一把抄起杀人枪,闷吼一声,便待冲杀过去。
但他只跨出了一小步,那根杀人枪便变成了他的拐杖。
他血流得太多,已经支持不住了。
萧如玉拔出佩刀,含笑缓缓走来。
沙如塔于昏昏沉沉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是不是杀错了哑巴?
哑巴如果不死,他在一旁监工,以他的警觉性,萧如玉会不会如此容易得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老掉牙的俗话,难道还真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