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如喝醉了酒,拖着满脸红光,沉下山脊。满天晚霞,也随之倦困地失却了光彩。
鄱阳湖畔,升起阵阵炊烟,夜色,已渐渐笼罩大地。
在徐徐晚风中,不断飘来阵阵呜咽声,哭声嘶哑而悲痛,令晚色蒙上一层凄凉的情调。
这阵泣声已持续约个把时辰了,循声而望,可以发现传自一座修竹围绕的茅屋畔。
茅屋座落于湖畔左方。由外表看来,似乎比附近的一些鱼农之家稍微整洁,但屋旁却隆起一堆新坟。此刻,但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跪在墓前,伤心地痛哭。
坟上黄土独新,似乎上不过二三日光景。墓前一块墓碑,可以清楚地看出刻着“先母房门姚氏之墓”。
天渐渐黑下来了,白衣少年似乎在强抑悲痛后,缓缓起身。这时可以看清他那副容貌,长得修眉瑶鼻,俊美已极。尤其那对点漆般双眸,虽哭得红肿肿地充满血丝,但仍异采流露,与众不同。只见他倏然面对墓碑喃喃道:“妈!孩儿现在决定要走了,特来向你老人家告别……”他说着清泪直淌,伤心地继续道:“照丧礼,孩儿是应该守墓三年的,但为了去寻找爸爸,孩儿只能从权。可怜的母亲啊!临终你念念不忘,接连两天,不断地叫着爸的名字,而爸爸却至今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他已压制下去的悲伤,又渐渐激动起来:“妈,你安息吧,我一定要把爸爸找回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以前那样舒适的房子不住,要搬到这里来?为什么不顾你老人家在病中,强着离散,急着搬家?为什么违反了两月回家一次的习惯,至今一年,尚不想回家?”
他顿了一顿,抬头仰天,望了望灰暗的苍穹道:“妈,不说你不知道,孩儿对这些更不了解啊!”
这次话声方完,身后突然响起—声冷冰冰的语声,接口道:“或许我能知道!”
悲伤中的白衣少年惊吓了一大跳,他想不到身后竟然有人,急忙一拭泪水,飞旋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长脸鹰鼻,手执一把纸扇,蓝色长衫,一脸阴沉之气。
白衣少年一双星眸生就风采,加以幼受庭训,虽未在江湖上走过,却已看清对方并不像个好人,不由冷冷问道:“相公是谁?有何贵干?”
蓝衫文士呵呵一笑,道:“区区蒋士军,在江湖上人家都称我‘蓝衣秀士’,路过此地,听到哭声,好奇而来,嗯,不过我好像找对了地方!”
白衣少年怔了一怔,对“蓝衣秀士”说的话,有点模不着头脑。此刻他一直记着对方刚才说的话,也无暇多思,急急道:“原来是蒋大侠,你刚才说对我父亲的事,都知道?”
“蓝衣秀士”诡笑道:“我只说或许……因为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猜测的那个人?”
白衣少年忙道:“家父房天义,武林中赠他老人家‘神眼’两个字……”
“蓝衣秀士”脸露喜容,嘻嘻一笑道:“看到你这对眼睛及容貌,再印证这块墓碑,我猜得果然不错。嘻嘻,想昔年我与令尊相交三日,对他眼力,始终不忘。今天见到你这对眼睛,不期然又想起了故人!”
言中虽有感慨之意,脸上却无丝毫感叹之色。
白衣少年暗暗皱了皱眉,他直觉地感到对方在虚伪做作,尤其凭他从小受父亲熏陶的眼力,觉得自己父亲绝不会交这类朋友。
但他眼力虽好,终究是个孩子,世故并不丰富,尽想对方既称与自己父亲相识,终究是位长辈,在家门口不可失礼。忙躬身一礼道:“原来是位叔叔,晚辈房英有礼了!”。
“蓝衣秀士”哈哈大笑,得意地道:“好,好,房天义有这样一位公子,真是后福无穷,我实在替他高兴。”
房英接口急急道:“前辈还没有告诉我家父的情形。”
“蓝衣秀士”突然叹一口气道:“我最近在江湖上奔波,就想找你父亲,现在看来,恐怕他真的不是疯了,便是死了。”
房英大吃一惊,脸色惨变,高声道:“家父疯了?死了?”
“蓝衣秀士”目珠一转,干咳一声,道:“这只是江湖上的传说,说来话长——”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接下去道:“天黑了,站着说话也不是办法。”
房英被他刚才那句话所震住,闻言“啊”了一声,慌忙道:“这位叔叔,就快请屋里坐。”
说完,三脚两步,领先走进茅屋,点了灯火,让“蓝衣秀士”坐好,急不稍待地高声道:
“家父是真的死了?江湖上怎会有这样谣传?”
“蓝衣秀士”神色一整,郑重地反问,道:“在我未说出事情前,我想问你一句话!”
“前辈请说,晚辈知无不言。”
“蓝衣秀士”点点头道:“你父亲临走时,留下什么话没有?”
房英摇摇头。
“蓝衣秀士”目闪精光,静静注视着房英神色,一瞬不瞬,似像在辨别他的言行是否真实,半晌才皱皱眉头,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房英心焦如焚,急急道:“真的没有,家父把家匆匆搬到此地后,当夜就出门,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说到这里,转口哀求道:“蒋叔叔,你快把答案说出来吧!”
“蓝衣秀士”这才缓缓道:“江湖上所以有你父亲死了疯了的谣传,经过是这样的:安陆一座荒庙门口,在一年前突然出现一张赏格,以‘青萍剑’奇宝作酬,要挖你父亲一对眼睛。”
“啊!”房英惊呼道:“出赏格的人不知是谁?与家父有什么仇?竟这么心狠!”
“因为赏格上没有署名,因此对这些问题,谁也不知道,后来听说你父亲突然在许昌城中出现,竟手执长幡,标价二千两黄金,自愿挖出一对目珠!”
房英听得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颤抖地道:“这怎么可能?”
“但经过查证,事实确是如此,第二天果然有一个少女备了二千两黄金去买,令尊居然真的自己动手挖出一对目珠……”
房英听得汗毛耸立,混身轻颤,急急道:“后来呢?”
“后来你父亲不知所终,所以江湖上有许多谣传,说你父亲不是疯了,就是已经死了!”
房英咬紧牙关,本已悲痛的心灵,此刻散得像游鱼一样,飘飘然几乎无法自主地昏了过去。
只听得“蓝衣秀士”喃喃道:“……一年之中,你父亲没有回家,可能的确是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房英像疯了一样,忘情地大喊。
“蓝衣秀士”怔了一怔,呆呆望了房英一眼,叹道:“神眼之誉,十年来,名动天下,现在去掉一对目珠,就是不死,也差不多了!”
房英心头一沉,悲愤地大吼道:“不要再说下去,不要再说下去……”
“蓝衣秀士。又叹息一声道:“孩子,我只是告诉你事实,呃……刚才听你说要出门找父亲,假如你愿意,何不与我一齐上路?”
房英这时神志有点清醒过来,闻言心中一动,忖道:“这人虽然出现在家门口,又说在找我父亲,莫非是为了贪图那柄奇剑,也想对我父亲不利?”
转而又想:无论如何,以他容貌看来,绝非好人,我怎能同他一齐走。
念头转到这里,他忙道:“多谢叔叔好意,晚辈现在不想走了!”
“蓝衣秀士”目光谲然地沉思半晌,才道:“也好,我还有一点别的事情去办,假如你需要什么帮助,或者以后得到令尊什么消息的话,别忘了到北京威武镖局通知我一声。”
说完,转身走出中堂,扬长而去。
屋外已是一片漆黑,房英方要相送,蓝衣秀士已走得人影不见,这时的房英,关好门户,面对桌上跳跃的灯火,心中乱成一团。
由“蓝衣秀士”传来的消息,他刚才对父亲许多不明了的地方,虽然明白过来,果然父亲匆匆搬家隐蔽,是在逃避强敌。
但是在他心中又产生了许多新的疑问!父亲既然怕那强敌,那末对方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反而出什么“赏格”呢?而父亲在逃避中为什么还自废双目呢?
矛盾!矛盾!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房英思索着头晕脑胀,喃喃地道:“我一定要查清楚,假如爸真的是不幸了……我一定要报仇……”
他觉得在家中也不能多耽片刻,发狂般冲进中堂隔壁的卧室,拉出床下的衣箱,准备行装。
箱盖拍地一声打开了,但当他目光触及下,不由一呆!
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面,留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素笺,二卷立轴,三只锦囊。
他记得搬家时,衣箱都是父亲整理的,而搬到此地后,因侍母病疾,也从未开过,那末,父亲留下这些,用意何在?
他伸出轻抖的手,先点了灯火,把那张素笺拿起,只见上面写着:
“英儿!
当你看到我这张留言的时候,必已听到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消息,或者家中有了什么变故,你必等不及我回来,想离家出走……”
房英目眶中满含泪水,激动地急急看下去:
“……那末,你必须听我的话,依我的吩咐行事,不能稍有违背,以至万劫不复,旁边有三只锦囊,上面自有指示
至于我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至今不回家,你不妨看看两卷字轴,自己去猜测。
唉!我生平口直心快,这一次也是第一次,对你却含蓄保守起来,实在遗憾。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事关武林大劫,我又不得不慎重其事。
不过,你的目力,幼具异禀,加上我平日训育,相信你不至于敲不破闷葫芦,出门后,千万自秘行踪,江湖多峻险,你要自己珍重。
现在,你可以拆第一只锦囊,其余二只不到指示之日,万勿拆开,一切好好保管,不得遗失,看毕即焚。
父曰:
房英一口气看完,心中更加迷雾一团,在激动迷茫中,他把手中素笺凑在灯火上,看着它火焚成灰后,不动三只锦囊,先急急地把二卷立轴打开。
因为他要先看看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这是二幅字轴,一幅纸色微黄,极是陈旧,一幅则澍白簇新。房英摊开一望之下,先则一呆,继而一片失望。
旧的字轴上写的一首诗,新的题着一段词,皆笔走游龙,苍劲健迈。下首署名的都是清虚真人题赠。
房英清楚地知道,清虚真人就是当今武当掌门人,这位空门至尊,与自己父亲是至交,在武林中,除了武功外,一手书法,极负盛名。
眼前这幅旧的书轴,就是送给父亲做纪念的,他更清楚地记得,在襄阳老家大厅上,这幅书轴挂了三四年,至于新的,却从来没有看见过,由旁边注的年月,却是去年搬家不久前才写的。
房英迷惑地忖道:“爸要我从这二幅书轴中去猜测秘密,果然是与强敌有关,也可能与悬赏格的人有关,而且其中尚关联着武林大劫,但是武当掌门的书法,诗词是普通的诗词,本没有什么隐密可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注视在书轴上,愣愣地沉思着,心念一转,突然一惊,暗暗道:“啊!莫非武当掌门与父亲的强敌有什么牵连?”
想到这里,他仔细地分析一下,觉得极不可能。
一,清虚真人与父亲是方外至交。二、听父亲时常提起空门高手的品性,刚正不阿,在武林中可说极负盛誉。而自己父亲也是嫉恶如仇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成仇敌,这点由新赠书轴的举动上,可以得到证明。
由这二点延伸,说上面隐藏着一场武林浩劫,那就更说不通了。
房英虽是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赋极是聪慧,但他一再设想,却是愈想愈糊涂。
这时,他呆呆地望着书轴,迷茫地想着,突然“啊”地一声惊呼。
因为他突然看出两幅书轴上有一点毛病,只见他把灯火凑近,仔细地把两幅书法,一字一字仔细地比较起来,半晌才喃喃道:“原来这两幅书法,一真一伪……”
要知道他眼力幼具异禀,加以“神眼”房天义平日的熏陶,对事物的鉴别力,不但超越了年龄,也逾过常人,这两幅字轴的笔法及神韵,在旁人看来是完全一样,可是在他眼光中,却又截然不同。
他神色微露欣喜,继续忖道:“由常识来判断,旧的是清虚前辈真迹,新的必是别人冒充的伪迹,那末是谁冒充清虚前辈的书法呢?用意何在呢?爸又从何处得来的呢?”
刚现的灵光,复归黑暗,要解答的迷题,似乎愈来愈多。
临摹别人的书法,本不是什么大事,伪冒别人的署名,若从单纯方面去想,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但房英暗暗感觉到,父亲预测自己必能洞察出问题,必定指是笔迹,而笔迹的真假,说不定牵连有一段惊人奇闻。
自己要查探父亲的下落及事实真相,应该从这方面着手,要从这条线索上探索,必应先去找武当掌门人。他暗暗决定了方针,不再多作妄思,卷好书轴,收拾一些衣服及银子,打成一个包裹,斜背在身上,然后拆开了第一只锦囊,一看之下,不禁又是一呆!
锦囊中有一幅简明的地图,旁边注着两行字:“你眼力虽佳,但阅历及功力却不足以自保。拆开此囊后,应按着指示到七星山去找你伯父‘大智山人’习武二年,不得有违,第二只锦囊在二年期满后再拆开。”
看完这段话后,房英充满了矛盾的情绪,他想:是遵照父亲的话呢?抑是仍旧按着自己想好的方针去武当呢?
他反复思索中,觉得再要耽搁二年,时间太长了,又觉得父亲用意良苦,不能不听,在茫然中,他走出了茅屋,慎重地落了铁锁,投入一片漆黑的夜色中,踏上茫茫大路。
口口口
三个月后的川北七星山麓,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正是房英。
在反复的思索下,他还是遵照父亲锦囊上的指示,来到七星山,因为他觉得父亲必有深意,再想到自己武功,除了会一套“七巧七式”,家传的“七星钉”及内功,都难使得上火候,在江湖上假如没有深厚的武功,实在无法出人头地,更不用说查探父亲的下落了。
此刻,他的脑海上,不期而然地猜测着“大智山人”种种情形。他没有见过这位伯父,只是平日常听父亲提起,说在这世上,他是父亲唯一最亲近的人。父亲与他同师十五年,也是唯一的师兄。
又听父亲说,这位世伯淡于名利,终生与山林为伴,从不踏人江湖一步,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想着,想着,眼见葱郁苍林,峻峰飞瀑,不由暗暗道:“长年在这种美景融化中,世伯必是一个风度潇洒的长者。”
行程已至山腰,群峰重叠,白云飘忽,房英这时掏出那张地图,依着路径,转身斜奔入一座山谷。
穿过一片深林,果见谷中建着三间竹舍,奇花异卉,四周环绕,犹如人间仙境,房英不由暗暗喝采,加快脚步向竹屋奔去。
到了竹屋门口,正要开口询问,陡听得屋中传出一阵苍老的沉喝:“嘿嘿嘿,我想你也应该来了!”
房英不由一怔,忙恭身道:“屋中可是裘世伯,晚辈房英奉父命来拜谒!”
语声方落,竹扉呼地一声打开,只见一位白发长髯,气度潇洒威严的葛衣老人,屹立在门口,那皱纹纵横的脸上,微有一丝惊异之色。
房英一见老者知道就是“大智山人”裘如山,忙躬身拜了下去,道:“这位该是裘世伯了,房英拜见。”
葛衣老人傲然受了一礼,道:“你就是房师弟之子?”
房英忙肃立颔首。
“大智山人”唔了一声,转身进入屋中,口中道:“刚才我还以为是房师弟来了,想不到是你……”
一提起生死未卜的父亲,房英泪水滂沱,呜咽地道:“回禀师伯,家父生死未卜,留言要晚辈来找师伯。”
说到这里,把蓝衣秀士说的消息,详细述出。
那知“大智山人”毫无惊讶,更不出言慰藉,依然冷冷道:“老夫终生不入江湖,也不想插手江湖是非,现在只问你父亲要你来此作甚?”
悲伤中的房英,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他想不到这位师伯对自己及父亲毫不关心,个性这么冷僻。
这刹那,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但他想到锦囊上父亲的指示,只得强压恼怒,道:“家父要晚辈来此习艺二年。”
“唔!”“大智山人”目光在房英身上打量一下,缓缓道:“你武功已到什么程度?”
房英道:“七巧七式剑法,晚辈都已学会,‘七星钉’追魂三打,尚未够火候,至于内力,晚辈仅及家父三成。”
“大智山人”点点头突然向屋外走去,口中冷冷吩咐道:“随我来!”
房英怔然跟着出门,暗忖:这位世伯莫非要看我武功深浅,目光瞬处,那知“大智山人”
脚下如行云流水,毫不停留地向谷后走去。
绕过一片花圃,已到峭壁之下,只见“大智山人”伸手一拉壁上山藤,轰然一声大响,一块巨石,缓缓旋转,现出一道门户。
房英心中讶然忖道:“原来这谷中还有机关石窟……”
念头未尽,突见“大智山人”转身道:“老夫与你父亲同师习艺,论功力,只在伯仲之间,严格说来,并没有什么奇招神功可以传你,至于武功一道,精于锻炼,现在你进去自己静静练习,假以岁月,不难有成。”
房英此刻心中一片失望,暗暗想:“早知道这样,我在家中还不是一样,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
但想到,此刻既然来了,只有安心耽下,心中不由冷冷道:“恭领师伯训诲。”
“大智山人”口角抹过一丝冷峻的笑意,道:“好,现在你进去吧,到时候我自会来考验你。”
房英心中愤然道:“说不定我明天就偷偷溜走!”
话也不答,昂首进人石洞,就在这时,轰隆一声,石壁旋转,紧紧闭上,石窟中恢复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房英心中大惊,飞旋转身,扑近门口巨石上,双手拚命擂着,口中狂喊道:“世伯,裘世伯……”
喊声震得四周回音频起,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回答。
渐渐地,房英恢复了冷静,他暗想或许这位裘世伯个性素来如此,要自己单独好好练艺。
这一想,他立刻静坐在地上,松弛片刻,那知长途跋涉,忧心忡忡下,这一休息,竟沉沉睡去。
不知隔了多久,他突被冷醒,睁目一看,眼前依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但他已隐隐感到月复中饥饿难忍。
在黑暗中,他只得模索着,想找一些食物,可是模遍洞中,却不曾模到一点东西,于是他只能静待师伯送食……
一天,二天,……三天……在焦灼中的房英失望了,他开始怀疑父亲过去所说的话是否真实?更怀疑这位裘世伯的动机。
“难道他想饿死我?”他心中忖着,却不知其中缘因何在。
“将来我如能出去,一定要问问他。”房英咬紧牙关,狠狠地自语着。
眼前,他为了支持体力,拚命想办法来填饱肚子。皇天不负苦心人,第四天,仔细搜觅下,突发现石壁上生着一朵朵寒菇,于是,他日复一日,以这种野生食物来充饥。
石洞中无床无绵,阴森森得不能入眠,他只能日以继夜地静练内功,按照吐纳口诀,静心养气,精神旺盛时,他取出自己的佩剑,在黑暗中勤练“七巧七式”。
日复一日。
月复一月。
他本具异禀的眼力却愈来愈亮,在黑暗中已不需要搜索,而能洞察秋毫。在内力及剑式方面,更是进境千里,无可比喻。暗器“七星钉”的追魂三打,更是百发百中,快逾星光。
韶光流转,已记不清多少时候,房英只感到昔日携带的衣衫,穿起来短了一大截,紧绷绷地裹在身上,十分难受。
这一天,意外地,石窟陡然轰隆一响,旋转出一道门户,透入一丝阳光,房英心中剧跳,再也不敢怠慢,身形一掠,搜地一声,像离弦之箭,向门外冲去。
只听得门外一声惊噫,人形一花,飞退三丈,房英冲出洞外,定睛一望,正是“大智山人”裘如山。
只见这位世伯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道:“二年闭关,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房英冷冷道:“世伯望的莫非要我死么?”
“大智山人”脸色倏然一沉,厉斥道:“孩子,你怎可以对我说这种话,闭关静修,乃是佛释道中的无上妙法,你岂能误会老夫一番苦心。”
这时的房英,目若灿星,凝视着“大智山人”,想洞察对方的话倒底是真是假,半晌却看不出一点破绽,才冷冷一礼道:“侄儿鲁莽,请世伯恕罪,现在二年之期,既已届满,侄儿就告辞了,将来如遇到家父,侄儿会禀告他师伯二年收容之情!”
说完,不等“大智山人”有什么表示,仰天一声清啸,身形电掣而起,向谷外掠去,只剩下“大智山人”呆立谷中,一声长叹,若有所思。
房英掠出谷口,找了一座树林,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目光又触及那两幅书轴,不由想起现在正是拆开第二只锦囊的时候,不知父亲又有点什么指示!
他打开包裹,拆开第二只锦囊一看,里面是一张信笺和一付人面皮具,上面写着:
“因为不想干扰你动修武功,因此许多话都没有告诉你,为父此刻可说已存亡未卜,见字速往安陆,追查那出悬‘赏格’的人,既可查出我的生死。此行关系甚大,千万不可意气从事。
对方身手功力极高,你可能不是敌手,故如有倪端,速往少林求援,万勿动手!
再,你若已看出两幅字轴中的秘密,千万勿上武当。附人面皮具一付,今后要隐姓埋名,对任何人不可露出真象。”
看完这张指示,房英心头大震,再也不敢耽搁,收拾好包裹,飞掠下了七星山。
口口口
安陆,离洞庭八百里,本是—座小镇。
但自郊外里许的荒庙,出现那样耸人听闻的赏格后,顿时热闹起来,一批批武林人物,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是心存好奇,有的却存染指那柄“青萍剑”之心。
两年来,为了那柄神剑,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但是,事情似乎并未结束。迹象的显示,除非证实“神眼”的—双目珠确已残废,或是死了,出赏格的人似乎不肯罢休!
于是江湖上对“神眼”房天义的谣传愈来愈多,对悬赏的隐身人物,更渲染得神乎其神,因为想觊觎那柄“青萍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庙。
这一天,安陆镇中,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脸色蜡黄,倒八字眉,容貌长得奇丑已极,腰悬一柄短剑,施施然地进了一家食铺,匆匆打了尖,急步向镇外那座荒庙走去。
他就是房英,此刻,他心中有着一份迫切的感觉,煎熬了二年,现在应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同时一路上所听到的谣传也太多了,对他来说,都是极为恶劣的,有的说他父亲早!已死了,有的却说他父亲残废雪隐了,而且江湖上把那名悬赏的仇家形容得武功神出鬼没无俦。
房英的心头是沉重的,他不相信这些谣言,现在他决心要查出那仇家究竟是谁?
里许路程,瞬眼即到,远见荒庙门口,却与镇上情形相反,一片冷清。
这是因为那支“青萍剑”要到夜晚子时才出现的关系。
时已下午,房英走到庙门口触目的就是两张布告。其中一张正如“蓝衣秀士”所说的一样,另一张上面却写着:“凡有人能查探出许昌城所传,出金购眼的少女来者,一样以青萍剑为酬。”
这时的房英,星眸中陡然闪起一层层愤怒的火焰,伸手一掀,嚓地一声,两张布告,俱撕了下来,正想搓碎,心中倏兴起一念,却看了看,叠好帖身藏入怀中。
然后,他大步走人庙门,但见小园中,艾蓬及膝,满眼荒凉之色。
他目光四下一扫,昂然经过荒园,踏上台阶。
刚进入殿门,目光一扫间,混身倏然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只见烟黑的墙壁上挂着许多人手。这些人手皆已枯干漆黑,像是风干的胶肉一般,细数之下,竟有十四双手。
左边壁上血淋淋地写着四个大字:“贪盗者死!”
中央神案上神龛高踞,中间供奉着一座纯阳,全身发黑,显已年代久远,荒废日久,无人看管。
荒殿、鲜血、人手、交织着一层摄人的阴气,使房英呆站在殿门口,周身泛起阵阵寒意。
他定了定神,仔细搜查四周,在确定没有人以后,才缓步而入,就在左墙一角,依墙合膝而坐。
此刻,他紧张地期待着,脑海中思绪沉厚,乱如蚕丝。
蓦然鼻中倏闻香风一阵,一怔之下,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殿门口竟站立着一位娇艳异常的紫衣少女。
他心头一震,不由暗暗忖道:“看她年纪与自己差不多,来时竟毫无声息,显然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那紫衣少女瞥见殿中竟先有人在,神色也不禁一呆。
二人四日相交,房英脸上一热,慌忙避开视线,心中一阵剧跳。
但那紫衣少女却黛眉一皱,鼻中不屑地一哼,走到右边墙角,端正地盘膝而坐,像也在等待什么?
房英心中大感奇怪,他不知道对方来此,是怀着什么心意,再三转念间,不由偷偷向她望去,却见紫衣少女秀眸紧闭,垂帘入定起来。
这刹那,房英暗叫一声“惭愧”,喃喃道:“我为什么胡思乱想,忘了父亲的第三只锦囊。”
忖念中,急急掏出锦囊,拆开一看,里面又是一张指示:“为父最后严格嘱咐你,非不得已切勿动手,以查出对方的来龙去脉为主。”
房英看完,默默搓碎,父亲的一再告诫,使他心中感到甚为不服,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对方有什么厉害?”
俗语说:初生犊儿不怕虎,房英年仅十八,初入江湖,正是这种个性。
时光在等待中渐渐消逝,天色渐黑,夜幕低垂,破庙之中,光线立刻幽黑一片。
但房英眼力,本具异禀加上在七星山两年不见天日,早巳习惯黑暗,此刻星眸一扫,却见紫衣少女早巳睁目,直瞪瞪地望着神像,似在察看什么?
他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并未看到有什么令人惊奇之处。
忽听得紫衣少女道:“喂!你在等候什么?”
房英转目望去,只见紫衣少女已转目望来,神色间,充满冷削之意,不由微恼,暗忖道:
“我没有问你,你倒问起我来!”口中立刻冷冷反诘道:“请问姑娘在等候什么?”
紫衣少女娇容突现怒容,喝道:“喂,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房英冷笑一声道:“彼此,彼此。”
紫衣少女气得娇躯轻颤道:“你如此刁钻,假如不是时间快到,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你!”
房英故意再气她一气,嘿嘿笑道:“在下也有同感。”
紫衣少女似乎气无可出,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是活见鬼,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
看到对方气得那副样子,房英不禁暗暗得意,顺口溜下去道:“姑娘既然知道,何不说来听听,看看是否猜对。”
紫衣少女鼻中一哼,道:“你除了等候那青萍宝剑出现,心想劫夺外,还会等什么!”
话声一顿,又接下去冷笑一声道:“可是你先看看墙上挂的这许多人手及警语,别利欲熏心,自取灭亡。”
房英哈哈大笑道:“多谢姑娘相告,可惜你猜错了。”
紫衣少女不屑地道:“哼!猜错了?到这荒庙中的人,除了想得宝剑外,我不信还会有别的事!”
房英道:“区区就是独特例外的一个。”
紫衣少女冷笑道:“自呜清高,谁能相信?”
房英淡淡道:“姑娘不信也罢,稍等事实自可证明。”
紫衣少女微露诧然道:“你此来既不是为了青萍剑,那是为了什么?”
房英暗忖道:“我此来目的,岂能说给你听?”
心念一转,口中却道:“耳闻出赏格的人,功力奇高,神出鬼没,区区今夜就想睹对方庐山真面目,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紫衣少女听完,突然咯咯娇笑起来。
房英一愕,喝道:“你笑什么?”
紫衣少女不屑地道:“我笑你有点不自量力!”
房英愠然道:“姑娘在门缝中看人,把人看扁啦。”
紫衣少女冷冷道:“自悬赏传播江湖后,那青萍剑每至半夜子时,悬在神龛之前,至今已历时二年。二年中大江南北高手,不知有多少人,到此观察,看见宝剑突然出现,却无人能看清宝剑是怎么挂上去的……”
房英不禁截断她语声道:“莫非那柄青萍剑已成仙通灵,自行飞来的?”心中不由好奇之心大起。
紫衣少女道:“神话传说,岂可相信,当然有人携来挂上的。只是那人身手不凡,二年之中,竟没有人发觉他是如何挂上去的,更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收回的!”
房英不信地道:“依你之言,那人来去无踪,岂非成了幽灵!”
紫衣少女冷笑道:“那人虽不是幽灵,身手却与幽灵无异,你难道自信功力已超过天下所有武林人物,能洞察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房英不由一呆,道:“区区并不自大……”
紫衣少女冷屑地道:“既非自大,就是自不量力……”
说到这里,秀眸向殿外一飘,突又道:“子时快到,青萍剑即将出现,我没空再与你饶舌,不信你自己可以看看。”
说完,再也不理房英。
此刻,房英心中罩上一片疑雾,他不信世上有这种飘忽得肉眼无法觉察的人物,他想:
除非对方会什么隐身遁法之类的巫术。
转念间,立刻与紫衣少女一样,贯神注止地望着神龛,双目一瞬不瞬……
就在这时,忽听得殿外响起了一阵骂声:“妈的,墙上的赏格没有了,莫非咱们来晚了一步!”
骂声中,嘭地一声大响,似乎因怒气无法发泻,一脚把大门踏倒。
却听到另一阵语声,接口道:“郑兄火性,怎么一点没改,墙上没有赏格,说不定是被人撕走的,现在子时已到,咱们到殿中一望,即可分晓,何必乱发脾气。”
又是一个阴腾腾的语声道:“敖兄之言不错。郑兄,咱们到殿中再说,若是青萍剑已被人捷足先得,再探听不迟。”
这番话声落处,殿门口衣袂飘风之声飒然,同时出现三条人影。
房英及紫衣少女情不自禁地同时转首向门口望去,只见出现的三人,一个是魁梧大汉,一身黑色劲装,满脸虬髯,背上一柄板刀,神态精干已极,一看就知道是火爆个性人物。
房英暗忖道:刚才门口发脾气的人,必就是他。
另一个是个瘦长老者,山羊胡子,满面阴阳怪气,显得极为狡猾阴沉。靠左面是个身穿灰色长衫,背扎长剑的猥琐汉子,目珠不时转动,分明肚中存着不少坏水。
这三人目光一扫,虬髯大汉,吼声如雷,已喝道:“果然有人比我们早到……”话声未落,却见那紫衣少女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恶雷神’郑延,‘丧门使者’敖森与‘死财神’郎倌。嘿嘿!今夜说不定墙上又要多出六条人手了!”
虬髯大汉喝道:“臭婊子,你是说谁?”
反手一探,像铁板般的巨型长刀,已哗啦一声,掣在手中。
他那声大喝,轰然若雷声一般,果然不愧“恶雷神”名号。
却见一旁的山羊胡子老者,一拉“恶雷神”衣袖道:“郑兄,咱们干什么来的?办完正事,再找她不迟。”
猥琐汉子接口道:“不错,不错,敖兄,事果然有条有理,看,宝剑已经挂上了,咱们应该先开口了。”
一听此言,房英及紫衣少女急急转首,向神龛望去,这一看,房英讶呼出声,心头情不自禁地大大一震!
那紫衣少女也是一片愕然之色,秀眸呆呆地出神望着。
口口口
原来在神龛上,果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出现一柄古纹斑斓的长剑。
这刹那,房英呆住了,觉得紫衣少女的话,毫无虚言,青萍剑的突然出现,显示那挂剑的人功力果然神出鬼没。
这时,却听到那“恶雷神”郑延如雷声般的语声又起:“悬赏的主人何在?”
喝声震耳,历久不息,但殿中回音寂寂,却没有人回“恶雷神”双目精光如烛,怒声道:“咱们历尽千辛万苦,为的是依赏格告示而来,若再没有回话,我只有先劈翻了这座鸟殿,取了青萍剑再说。”
这次话声,比刚才更响,震得檩上灰,簌簌而落。
却听得紫衣少女冷笑一声,接口道:“想取宝剑,就请动手,何必这等装腔作势。”
“恶雷神”勃然大怒,转身吼道:“好贱婢,你真想死,我雷公就成全你。”
举步就向少女欺去。
就在这时,殿中倏然响起一阵阴沉的细语声:“你等三人口称讨赏,是查到了购眼少女下落?抑是取来了‘神眼’双目?”
有回音,“恶雷神”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本在搜查挂剑人隐身之处的房英,心中不由一动,他隐约分辨出这阵语声,源起于神像背后。只是那紫衣少女因对“恶雷神”移神戒备,并未发觉,此刻也秀眸四扫,循声查看。
至于“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等被“恶雷神”一捣乱,更没有发觉这点秘密,只见“丧门使者”一拉“恶雷神”低声道:“郑兄千万息怒,稍等事情辨妥,我自有出气的方法。”
房英此刻却全神贯注神龛,暗忖道:“这家伙故作神秘,原来是藏在神龛后面,只见神龛后是墙壁,殿门只是一道,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如说早已进来,自己从下午等到此刻,寸步未离,怎么没有发觉?”
他正在思索其中关键,已听到“丧门使者”一阵干笑,朗声道:“吾等此来,是以‘神眼’双目讨赏。”
思索中的房英,心头大震,星眸倏转,望着“丧门使者”暴射出阵阵惊怒的火焰。
却见“丧门使者”说完,衣袖一抖,一团黑影,呼地向神龛飞去,不重不轻,刚好落在神龛前。那份恰到好处的腕力,显示出他的内力,也是一流之选。
房英目光一转,已看清那团黑影,果是一对血淋淋的眼珠。
这刹那,他仇火在胸头激荡,嗖地一声,长身而起,目露杀机……
正在这时,却听得紫衣少女冷冷一阵长笑道:“骗死人,不偿命,三位在黑道上也算有头有脸人物,恁地会想出这些骗人无耻的勾当?”
充满杀机的房英不禁一呆,自忖道:“这少女说他们骗人,眼前真假难辨,我何必这么冲动。”
转念至此,他强按激荡的心神,静以观变。
那三名黑道高手因背对房英,并未看到他的神态,却因紫衣少女的讥诮,神色大怒。
只见“死财神”冷笑一声道:“贱婢,你莫非真与咱们过不去?”
紫衣少女冷冷道:“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过得去过不去,宝剑放在神龛上,不怕死尽管动手,只是拿了一对眼珠,想来冒充,使人看了实在有点不舒服。”
“恶雷神”大吼道:“你怎么知道咱们这对眼珠是冒充的?”
紫衣少女咯咯一笑道:“神眼房天义一身功力,非同凡俗,七巧七式剑法,也称武林一绝,三位在黑道上声名虽响,嘿嘿嘿!要与房天义相比,只怕尚差一筹,如说三位能挖下他的双目,令人不得不存疑。”
“丧门使者”阴侧侧道:“你敢瞧不起老夫?”
语声中身形尺擎,双掌一翻,呼地一声,向紫衣少女推去。
掌出险劲旋生,二人相隔虽有四五尺距离,但要知道“丧门使者”在黑道上,也是名列高手,这种“丧门掌法”,蚀骨寒髓,极为阴毒,丈馀内中人,立可致命。
那知紫衣少女却冷冷一笑,毫不理会,这情形看得房英不禁大为担心,真气微提,正想出手,却见“死财神”伸手一拦,低喝道:“敖兄刚才还劝郑兄,现在何以不能忍耐片刻?”
说到这里,附耳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敖兄千万沉住气。”转首望着紫衣少女阴笑道:“姑娘刚才一眼就能说出咱们名号,现在对武林中有名人物的功力深浅如数家珍,必是大有来历,我郎倌请问名号如何称呼?”
紫衣少女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死财神”气得脸上肌肉轻颤,阴恻恻道:“既称道不同,各不相干,你刚才何以一再捣乱?”
紫衣少女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死财神”鼻中哼道:“你怎知道这双目珠不是“神眼”房天义的?”
紫衣少女反问道:你们硬说这对眼珠,是房天义的可有什么证明?”
“死财神”本是*问她,此刻被反质得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丧门使者”脸上杀气森森,目珠乱转,倏然阴声长笑道:“你既非悬赏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来问咱们,只要宝剑主人相信,与你又有何干?”
说到这里,对“恶雷神”道:“悬赏主人没有说话,谅必已知道这对眼珠是真货,郑兄还不上去拿剑!”
“恶雷神”功力虽高,却是胸无城府,个性躁急的人,开言也未犹豫,立刻应了一声,魁梧的身形,呼地一声,凌空而起,横向神龛,伸手去摘那柄青萍。
那知手刚握住剑鞘,蓦地一声狂吼,那庞大的身形,突然倒反而退,踉跄落于原地。
这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站着的“丧门使者”及“死财神”见状神态大惊,慌忙扶着“恶雷神”左右,同时呼道:“郑兄你怎么了?”
只见“恶雷神”混身抖栗,伸手指着神龛上的宝剑,口角嚅动,久久不能出声。
“丧门使者”急道:“你受了什么暗算,说……”
话未问完,却见“恶雷神”嘭地一声,跌倒地上,头一歪,已经气绝。
这情形看得房英心中惊骇不已,那个丧门使者”及“死财神”更是混身寒意,神色大变。
只见“恶雷神”如炬双目,死后仍瞪瞪直视,加上漆黑的荒殿,气氛立刻变得阴森而慑人。
“丧门使者”俯身低头看了一眼,对“死财神”颤声道:“郑兄死了。”
一旁的紫衣少女却倏然接口道:“少了一个,也正好少一个分,何乐而不为。”
“死财神”狠狠盯了紫衣少女一眼,对“丧门使者”道:“敖兄,郑兄死得实在有点离奇。”
“丧门使者”倏然转身面对神龛,阴笑道:“我就不信邪!”
双掌一翻,猝然向神龛凌空劈去。阴劲如涛中,倏见紫衣少女坐着的娇躯倏然电掣而起,罗袖一扬,玉指幻影而出,突然向“丧门使者”背后“风尾”穴点去。口中喝道:“你要这般破坏,就怪不得姑娘要动手。”
那“丧门使者”突然出手,已算得出人意料,奇快异常,但紫衣少女这一手,却出袭得似乎比前者更快,玉指白影一闪间,已沾上对方衣衫。
“死财神”见状大吃一惊,一声阴喝,一招“财神接宝”,掌出如刀,横里向紫衣少女抓去,“丧门使者”掌力方出,倏觉指劲已沾背后,骇然之下,一声怒哼,身躯前扑,斜侧一个“鹰鹞飘身”掌式一圈,反攻紫衣少女下月复。
这两名黑道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在奇险下仍有反击之力,但见紫衣少女一声冷笑,娇躯一旋,罗袖双双上扬,左挡“丧门使者”一掌,右卷“死财神”一抓,招式之诡速,简直无与伦比。
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丧门使者”身形未起,已被震出三步,跌得四脚朝天,“死财神”刚才一抓,志在必得,此刻反而受制,先机尽失,而且还模不出对方招式路子,慌忙掠退五步,一把拉起“丧门使者”。
这电光石火般地交手三招,看得站在墙角的房英,暗中连连惊叹!
他对紫衣少女刚才推崇自己父亲,本已大生好感,此刻再见这种超凡身手,更是大为佩服。
却见“丧门使者”站起拍拍衣衫上的灰尘,阴恻恻道:“姑娘果然好身手,难怪要与咱们作对。”
紫衣少女冷笑道:“我本不想动手,谁要你们妄生破坏之心。”
“死财神”目光一转,阴笑道:“哦!敢情你与悬赏的人有什么关系,故而帮忙。”
房英一听此言,心中顿也起了疑心,暗忖道:“这话不错,莫非他也与悬赏仇敌有关?”
只见紫衣少女冷笑道:“随你们怎么说,但想要出手破坏规矩,却万万不能。”
“丧门使者”脸上又渐渐浮起一股杀机,冷冷道:“你刚才乘人不备,暗袭出手,才略胜半招,以为老夫怕了你么?嘿嘿,老夫倒要听听为什么?”
紫衣少女冷冷道:“两年以来,为贪此奇剑,丧失性命者不知凡几,却没有人生过破坏之心,你们知道什么缘故么?”
“死财神”阴恻恻道:“因为不知道,故而问你。”
话声一落,倏然错开二步,反手探肩,呛地一声,精钢长剑已嗖然出鞘,掣在手中,满面杀机地注视着紫衣少女。
他们尚未得到宝剑,就已丧失一位同伴,早已把满腔怒气,发泻在少女身上,伺机欲动。
紫衣少女目光一瞥,依然静静站着,冷冷道:“这就是因为天下武林人物,莫不皆想得到这柄神器,若被你们乱来一通,把悬赏的人弄火了,携剑而隐,岂不是更不容易寻找,我所以出手相阻,也就是这番道理。”
“丧门使者”冷笑道:“原来如此,但我们得不到,你也休想。”
说完,向“死财神”一施眼色,掌式半圈,缓缓向紫衣少女*去。
房英这时心头恍悟,暗想:这少女原来也为宝剑而来……
念头未落,眼角倏瞥见一张白纸,自屋梁上冉冉飘落。
“丧门使者”正欲再度出手,倏见头顶白影落下,心头一惊,喝道:“谁敢暗算老夫!”
想推出的掌式,迅速上扬,向那白纸劈去。他如惊弓之鸟,把白纸当作暗器。
劲力如涛下,白纸随他掌式,呼地一声,升起五尺。这刹那,却见紫衣少女嗖地一声,娇躯离地而起,罗袖一翻,挡住“丧门使者”掌力,右手一抄,抓住白纸,已落原地,只见她秀眸在纸上一瞥,念道:“若货是真,可于明日清晨到离此地五里一座士地庙中,来取青萍剑。”
念完,扬手把白纸抛出,咯咯一笑道:“宝剑主人已有回话,你们可以安心了。”
说话中,“丧门使者”已急急抄住纸片一瞥,见上面果真写着这些话,立刻向“死财神”
施了一个眼色,转对紫衣少女冷冷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账下次遇上再算。”接着喝声:“郎兄,走!”身影电掣般向殿外飘去。
“死财神”跟着飞掠而离,二人瞬即没入夜色之中。
然而此刻的房英却仰首目光四扫,在奇怪这张纸片是什么地方来的。
他觉得这小小的荒殿中,暗暗潜伏的人,必不止一个。
正在搜觅,耳中却听到紫衣少女娇声道:“宝剑主人请答话,在下特来领酬。”
刚才那阵飘忽的细语声倏然响起:“有何证物。”
紫衣少女向腰际掏出一个铁盒,扬手抛在供案上,铁盒被震翻开,其中赫然又是一对血淋淋的目珠。
只见她道:“房天义一双神眼在此,请即查验。”
一旁的房英心中又是一震,暗忖道:“这对是真的,抑是假的?”
只听得神龛后又响起那阵细语声:“有何为证?”
紫衣少女应声道:“有。”
复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房英一听到有证,已是热血沸腾,再一看少女此刻手中所握之物,竟是父亲随身不离的那块祖传圆形汉玉,神色不由大变。
这刹那,他周身激抖,仇火飞扬,不克自制,把父亲在锦囊上指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厉吼一声,道:“贱人,纳命来!”
身形电掣而起,腰际短剑铮地一声,飞快出鞘,一招“七巧耀空”剑带一片森森寒芒,向紫衣少女削去。
他脑中关心着父亲生死,胸头仇火如焚,这一招,尽了生平之力,那知眼前人影一花,耳中听得一声惊呼,手中长剑,铮地一声削空,砍在地上,火星飞射中,右臂震得麻痛欲裂,几乎月兑手。
却见紫衣少女飘退三尺,满面怒容,娇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房英初次动手,临敌经验不足,此刻右臂因被震过巨,长剑微垂,再难追袭,但他星眸中的杀机,却比刚才更甚,口中厉声长笑道:“我要你纳命!”
左手从怀中一掏,掌中已扣着三枚“七星钉。”
紫衣少女嘿地一声冷笑道:“不说你的身手,是否能办到,就凭你我素不相识一点,凭什么要我命?”
房英暗暗再度调元运气,口中又厉笑道:“你不必多说废话,快说出‘神眼’房天义下落,或可剑下超生,饶你不死!”
紫衣少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为了房天义,请问你与姓房的有什么关系?”
房英厉吼道:“有什么关系,你不必知道,还不快回答!”
“嘿!天下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你不说,我也拒绝答复你!”
房英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口中历喝道:“打!”左手迅扬,三点银芒,成品字形,迅若电光石火,向少女前胸门面袭去。
紫衣少女本来神色极为冷峻,一见暗器,口中微微一声轻噫,身形晃动中,左袖飞扬,玉腕一圈,抄住一枚“七星钉”。
但,房英刚才已见识过对方身手,知道三枚暗器,决伤不了对方,暗器出手,身形已电掣而起,右手二尺三寸短剑,猛然向少女背下刺去。
银芒一溜,如线飞射。正是一招“七巧边环”。招中套招,煞手暗蕴,出手之势,竟不亚于一流剑术名家。
只见紫衣少女又是一声轻呼:“七巧七式!”人却若流星—般,倒射出荒庙。
她这一逃,倒是大出房英意料之外,因为他明白,对方身手绝不输于自己,说是怕绝不可能。
可是,他因关心父亲太切,已不愿多作思索,人藉前扑之势,跟踪而起,口中大喝道:
“丫头,看你往那里走,今夜你不回答我的话,就休想月兑身。”
口口口
话声中,两人已泻出荒庙约五十丈。却听得紫衣少女轻哼一声道:“你不要歪缠好不好?”
房英咬牙切齿地道:“谁有兴趣与你贱人瞎缠,少爷要追查你手中那块汉玉是那里来的。”
此言一出,那前面的紫衣少女倏然停影,转过身来。
二人距离本只有五六丈,她这一停身,房英已如流星一般赶到,短剑圈起一层层密密光圈,向少女下盘砍去,口中惨笑道:“还不与我躺下!”
他以为时机难得,立心先残废对方,再套问口供,那知紫衣少女口中冷笑道:“不见得!”脚下微提,跃起三尺,右臂电伸,反欺近房英身畔,点向“软腰”穴。
避招出招,身法之轻灵,手法之奇特,简直无与伦比。
房英招式递空,一声怒叱,剑势四圈,左掌横截对方玉腕。
紫衣少女脚下奇妙一旋,在瞬眼间,转到房英身后,冷冷道:“要好好谈谈,就快停手!”
这刹那,房英飞旋转身,周身却惊出一阵冷汗,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奇的身法,此刻见紫衣少女悄生生屹立着,呆了一呆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反击?”
紫衣少女亮一亮手中的“七星钉”,道:“由你七巧七式剑法及‘七星钉’,我知道你是友非敌。”
说着嫣然一笑,脸上寒霜顿时无形无踪,那笑容犹如春风沐人,百花怒放。
房英怒哼一声道:“既然是友非敌,你还不说出汉玉来源。”
紫衣少女道:“你对房天义如此关心,施的又是他独门‘七巧七式’,而且竟识得这块汉玉是房天义之物,敢情与他有什么深厚的渊源。”
语声一顿,又道:“若你能先坦陈身份来历,我才能说出这段秘密。”
房英厉声长笑道:“少爷就是‘神眼’之子。”
伸手抹下人面皮具,露出一付俊白清秀,充满杀机的面容。紫衣少女啊地一声,神色不由一呆,轻轻道:“原来是房少侠……”
接着顿足长叹道:“唉!我也与你同一心意,想追查那悬剑人是淮?你真糊涂透顶,在这要紧关头歪缠,害得我功亏一篑。”
房英微微一呆,道:“但这汉玉……”
紫衣少女叹道:“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你也听不出头绪,不过有点我可以告诉你的,令尊并没有死,也未残废……”
房英急急截口道:“家父既没有死,他人在哪里?”
紫衣少女道:“这点我也不知道,至于这块汉玉,就是房大侠留给我,用以诱敌骗剑的。”
“啊……”房英微释疑窦,正想再问下去,却见紫衣少女道:“时间已久,我还要回到荒庙中去查那宝剑主人下落,有话明天再说。”
话声中,身形电掣而起,瞬眼飘出十丈,反向荒庙方向泻去。
剩下的房英,脑中如一团乱丝,呆呆望着紫衣少女离去,怔思出神。
由紫衣少女的神色及言语,房英深信她并未在撒谎。这一点他深深信任自己的眼力。
但是?父亲既然活着,他又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他忽又忆起第三只锦囊中的指示,暗自骂了一声:“该死,我怎么忘了他老人家的吩咐,查出宝剑之人,就能查到父亲下落,其中定有缘故,我怎么忽略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敢怠慢,身形一长,疾向荒庙掠去。
等他回到荒庙,飘进大殿一看,顿时茫然若失。
殿中空空荡荡,不说没有紫衣少女的影子,就连神龛前的宝剑,也已消失无踪。
就在他暗自怨艾,觉得三头落空的时候,目光瞥过神案上,那条紫衣少女装眼珠的铁盒,竟然尚在,心中不由一动,嗖地一声,人窜进殿中,飘落案旁。
在离开时,他记得铁盒是掀开的,现在却是盖着。房英心中奇怪,伸手一掀盒盖,目光瞬处,盒中的一双血淋淋目珠,已变成一张暗香浮动的素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清秀的草体。
他急忙取出,只见上面写着:“房少侠,你刚才一时鲁莽,实在害人害已不浅,明天因为另有要事待办,我不能来了,同时来了也没有用,因为我预料,这次你打草惊蛇,那宝剑恐怕明天不会再出现了,情势发展至此,对你对令尊的处境,可能更加危险……”
看到这里,房英混身一震,心情立刻紧张起来,急急再看下去:“……在你心中必定有着许多迷团,现在我利用不多的时间,尽量的告诉你,只是可惜我知道得也不算多。
在两年前,悬赏传播江湖后的一个月,令尊到寒舍见家父,定下了挖目那场戏,要家父设法扮演,其时,令尊行色紧急,忧心重重,家父问令尊是为了什么?令尊连连摇头,只说明是掩耳盗铃,以避强敌,说完留下汉玉,匆匆离去,于是有令尊在许昌城中出现的那段消息,而我扮的就是携金买眼的神秘女郎……”
房英暗叹一声道:“事情原来如此,唉!我空有一对异眼,却忠奸不辨!”
只看下面字更潦草:
“……自令尊许昌一别,至今人影不见,而赏格传言,却愈来愈神秘,令尊昔年交友虽多,仇敌也不少。他的倏然失踪,却使家父等大为担心,决心纠集一干同道,追查其中缘故。
你少侠若不见弃,可即往洛水畔‘龙凤集’找‘掌中奇’须少白大侠的‘洛云阁’,大家同集研商,或可事半功倍。
……我知道的经过情形,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秘密,也像你一样正在追查,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的,令尊若是果有不测,赏格不会悬至今日。”
下面的署名是“梅凤飞”,显然是紫衣少女的名字。
看完这张留笺,房英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张素笺上包涵的消息虽少,在他来说,终比没有好,但是他满意了吗?不,并不满意。
因为父亲的失踪关键,依然隐在雾中,宝剑主人是谁?与父亲有什么冤仇?这些依然没有答案。
此刻,他把素笺一叠,揣入怀中,身形窜起,攀住神龛,仔细查看,其中究竟有什么机关?
神像与墙壁间隙,足可容纳一人,而他模遍神像后,却没有发现什么秘密?
“奇怪,那人怎么进来的呢?”房英讶然中,眼光一扬墙壁,倏然发现了一道细缝。
他伸手用力一推,吱地一声,翻板立刻斜侧翻起,露出一方洞户,由洞户向外望去,一棵老榆树的枝杈,正横接壁顶。
啊!原来如此,房英心头恍悟了,于是他钻出壁洞,翻上洞顶,发觉有几块瓦特别干净,有移动的痕迹。
这些迹象,显示出他当时发觉的果然不错,隐身庙中神秘的强敌,决不止一人。
搜查一匝后,房英不禁暗忖:“可惜明夜宝剑不会出现,我此刻查看又有什么用,只有明天赶往五里外的土地庙,看看与‘丧门使者’会面的人究竟是谁?这也是眼前唯一的线索了。”
心念一决,他飘落屋顶,进入神殿,盘坐休息。
一宵易过,瞬息东方吐白,晨曦微启。
房英刚好运功三周天完毕,望了望天色,戴好皮面具,长身起立,奔出荒庙,向前急掠。
五里路不过半个时辰,房英一路留心,果见远远有一座小庙,座落于路左一片疏稀的竹林中,左近尚有三二户农家,地点极为幽静。
他穿过竹林,到达庙门一看不由皱眉,这座土地庙,只是用纯砖搭成的一间房屋,里面放着两座土地公婆的石碑,一张石条供案,上面放着一只香炉,其他什么也没有,四周无门无窗,毫无隐蔽之处。
“在这种地方,怎么隐身呢?”房英暗暗苦思,目光扫及四周长及膝盖的荒草,脑中灵光一闪,继续忖道:“对了,我何不先在左面墙壁上挖一个洞,再伏在草丛中窥探。”
想着,他立刻拔出腰际短剑,在庙后壁上挖了一个小洞,于是伏身草中,静静等候。
约模半盏茶时刻,倏听得一阵步履向庙中接近,房英屏息探首后壁洞中望去,果见“丧门使者”及“死财神”二人并肩而来,在庙门口停下,只见“丧门使者”目光左右打量一下,道:“不知是不是这个地方?”
“死财神”接口道:“昨天打听过这十里周围,并没有别的土地庙,谅必不会错。”
“死财神”目珠一转又道:“我在疑心对方会不会来?”
话声未落,竹林中倏然响起一声长笑道:“悬赏主人,一言九鼎,怎么失约?”
一条人影,若陨星一般,轻泻而至,落于庙前。
只见他一袭蓝衫,面蒙黑纱,双目精光,四下巡扫,背上一柄长剑,却套着一个长布套。
“丧门使者”目注蓝衣蒙面人冷冷道:“尊驾就是悬赏主人?”
蒙面蓝衫人轻笑一声回道:“在下只是奉悬赏主人差遣而来,会晤二位大驾。”
“死财神”阴笑一声道:“有何为凭?”
蒙面蓝衫人反手一探,解了布囊,连剑带鞘,横捧手中,道:“青萍剑为凭。”“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目注蓝衫人手中宝剑半晌,见鞘色绿油油,古纹斑斓,与殿上悬的果然丝毫不错。神色又惊又喜,二人互相打了一个眼色,“丧门使者”又开口道:“尊驾手中宝剑,果是青萍剑?”
蒙面蓝衫人一声轻笑,右手一按,一声龙吟之声长鸣,宝剑出鞘,只见一蓬青光月兑鞘而射,映的三人毛发皆绿。
“丧门使者”及“死财神”似有戒备,慌忙退后两步。
在壁后窥探的房英暗呼一声:“好剑,心中热血沸腾,几乎不能克制。”
“死财神”此刻目光中泛起层层贪婪光芒,干笑一声道:“这么说,尊驾是奉命赐剑而来。”
蒙面蓝衫右手一送,宝剑还鞘,长笑一声道:“当然……”
语声倏顿,沉声道:“在下先请问二位来时,有没有查过四周有无人潜伏?”
“丧门使者”一心想早些到手,慌忙道:“没有,没有,在下二人到时已左右前后查过三遍。”
虽是一篇鬼话,神色却是*真。
“死财神”同一心意,也接口道:“不错,不错,嘿嘿,在下二人到此,谁敢潜伏窥看。”
隐伏的房英闻言到此,肚中一阵暗笑。
只见蒙面蓝衣人似释然地笑道:“在下信得过二位,只因敝主人行事皆慎重机密,不愿外界知道,一再告诫不得泄露行踪,故而有此二问,现在二位请到庙堂中一谈。”
说着首先进入庙堂,“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紧紧跟入。
蒙面蓝衫人待二人站定,开口道:“二位昨夜所呈眼珠,敝上鉴明却系真的……”
房英听得心中一惑,暗道:“分明是假的,却故意说真,这家伙怀着什么心意?”
只听得语声继续说下去道:“……故敝主人遣兄弟与二位接洽。”
“丧门使者”神色大喜,抢口道:“贵主人确实言而有信,定是位武门高手!”
“死财神”接道:“既然如此,请快将宝剑赐下!”
蒙面蓝衫人轻笑一声又道:“只是宝剑只有一柄,二位势无法分用,故而托兄弟探问二位一声,若换以别物,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丧门使者”一怔道:“什么东西?”
“死财神”干笑一声道:“如比青萍剑更为珍贵,在下自可商量。”
蒙面蓝衫人长笑一声道:“当然比宝剑珍贵,那就是绝世奇学,及武林名位。”
“丧门使者”神色一惑,道:“尊驾之言能否再说清楚一点?”
蒙面蓝衫人道:“二位在江湖上声名甚响,敝主人之意,想请二位入盟……”
“死财神”愕然截口道:“尊驾是江湖上哪一帮派?”
蒙面蓝衫人道:“在二位未允之前,恕暂不奉告,不过敝主人心怀大志,极为爱才。同时小弟可以告诉二位,如允入帮,不但可得传敝主人绝世神功,还可以美色终日环绕,金银任意享用。日后一统武林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这些来说,自比区区一柄名剑,珍贵多多,二位以为然否?”
庙后的房英暗暗道:“好大的口气,莫非我父亲无意之中,查到这种心怀不测的秘密帮会,不幸被发觉而遭追杀?”
这一想,他心中觉得事情已明朗一半,果然形势严重,当下决心要截下这蒙面蓝衫人看看究竟是谁?
这时,却见“丧门使者”与“死财神”也面色疑惑,互错一眼,死财神首先道:“以尊驾所言,贵主人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蒙面蓝衫人笑道:“敝主人至今未在江湖上露过面,武林中并不知道主人名号。”
“死财神”干笑一声道:“咱们二人在江湖上,一向独来独往,不惯听命于他人,在下想还是取‘青萍剑’好了,至于如何分配,在下自会同敖兄商量。”
蒙面蓝衣人道:“二位既如此说,兄弟也不勉强,就请接剑!”
说完双手一送,“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神色大喜,急不稍待地双双伸手接住。
房英听出蒙面蓝衣人的语气,刚才分明并无送剑之意,现在竟这么豪爽,心中正在惑然。
这刹那,惨事突然发生,只见“丧门使者”及“死财神”四只手刚握住青萍剑,倏然如遭蛇噬,脸色惨变,同时松手跃退,伸手指着蒙面蓝衫人,口中厉声道:“好毒的手段……
你……”
话说一半,身躯抖动,已萎倒尘埃。
这种突然惨变,看得房英心胆惧裂,只见蒙面蓝衫人回手缓缓收回宝剑,目望二具尸体,冷笑道:“指示天堂路,你们偏不走。嘿嘿,青萍剑,我都轮不到用,何况你们……”
房英听得血脉贲涨,暗想机会稍从即逝,此刻再不现身,还待何时?
他一提真气飘然掠过庙角,转到庙门,扬手三点寒星,向正俯察尸体的蒙面蓝衣人左侧三大要穴袭去,暗器出手,口中才沉喝道:“好辣手的狗贼,打!”
蓝衫蒙面人一惊之下,身形骤起,青萍剑嗖声出鞘,听风辨位,反向那三点袭至的寒芒磕去,口中厉喝道;“好小子,敢暗算大爷?”
话声中,铮!铮!二声,随势磕飞了二粒七星钉,却震得手臂发麻。
但房英用的手法,正是家传绝学“追魂三打”,加以二年坐关,功力岂同凡俗,那蒙面蓝衫人匆忙中虽磕飞了二枚,却逃不过最低一枚,噗地一声,深嵌进他的腰背。
一声痛哼,蒙面蓝衫人身形一个跄踉,接着一声怒吼,脚一垫劲,身形硬拨而起,青萍剑挟着森森冷电,向房英横扫而至。
他因未伤及要穴,全力反扑。
那知房英身形如旋风一般转到左侧,反阴手,喝声:“好身手,再打!”
又是三枚寒芒,锐啸划空,电射而出,上下交错,用的是追魂三打第二式“三才夺命”
手法。
蒙面蓝衫人扑空的身形急忙一矮,但腰伤犹新,牵制了身体的灵活,避过了中间二枚七星钉,膝盖上又中了一支。
“吭!”蓝衫人一声痛哼,仆地四脚朝天。他正想翻身起立,眼前人影一恍,房英已疾飘而落,手中短剑,指着他咽喉,左手闪电般戳下,点了蓝衫人的软麻二穴。
叮地一声,那支青萍剑已附坠在地上,只见蒙面蓝衫人目光骇惧地哀求道:“朋友饶命!”
房英冷笑道:“看你刚才那么狠毒,我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人物,原来是个窝囊废。”
话声中,伸手揭去蓝衣人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面目阴沉的方长脸。
“啊!”房英不由愕呼出声。他想不到眼前的蒙面人竟是在家中谈过一席话的“蓝衣秀十”蒋士军。
“嘿!原来是你!”房英大感意外,愤怒地一声冷笑,想起他以前伪善冒充自己父亲的朋友,用意只在查探消息,心头不由火冒千丈。
“蓝衣秀士”在凛惧之中,闻言反而惑然了。他自思与眼前的黄脸少年并不相识,呐呐道:“阁下是谁?”
房英抹下人皮面具,冷笑道:“你还记得区区么?”
“蓝衣秀士”神色倏然大变,吃吃道:“原来是房少侠,呃……二年不见……”
房英森冷地接口道:“不错,二年不见,想不到咱们是如此重逢吧!”“蓝衣秀士”脸上充满了乞怜之色,哀求道:“房少侠,咱们并无冤仇……”
房英厉声接口道:“既没有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悬赏挖取家父双目?”
在生死边缘上的“蓝衣秀土”再沉不住气,急急道:“房少侠应该了解,那不是我的主意。”
“嘿!我刚才听说你是受主人遗差,现在就说出那主人是谁?”
“蓝衣秀士”目中惧意更甚,抖声道:“我不能说,除此之外,什么问题,我都愿意回答。”
房英心中一愕,旋即冷笑一声道:“你怕泄露秘密后,被你主人害死么?嘿嘿!难道就不怕死在我剑下!”
蓝衣秀土脸色顿变成灰白,口角嚅动,欲言又止。
房英星眸中杀机骤升,峻声道:“现在区区有几点疑窦相询,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若你愿意,区区决不伤你,否则,嘿嘿!我先要挖下你一双目珠。”
“蓝衣秀士”软弱地一叹,道:“你问吧!”
房英道:“昨夜隐身那荒庙中的人,就是你么?”
蓝衣秀士应道:“不错。”
房英道:“昨夜的‘恶雷神’,现在的‘丧门使者’及‘死财神’皆在手握宝剑后,死于非命,莫非剑鞘上有什么阴谋?”
蓝衣秀士放低语声道:“剑鞘上涂有剧毒。”
房英心头微惊道:“世上有何种毒物,竟能沾手即死,这等厉害?”
蓝衣秀士道:“无色无味穿肠毒!”
房英脸色不禁—变!
他听说过这一种天下至毒无双的“穿肠散”,是昔年“红花散人”的独门毒药,为此,三十年前,六大门派动怒,联合追击,使这一代魔头死于泰山擎天门峭壁下,自此,“穿肠散”变成江湖绝响,不复再现,听说这种毒,无色无味,令人无法防,其毒性之剧,举世无双。
这时的房英,心念一转,口中道:“听说‘穿肠散’是昔年‘红花散人’独门炼制,你从何得来?”
蓝衣秀士低声道:“是敝上所赐!”
房英道:“你主人是谁?他与家父究有什么仇恨?”
蓝衣秀土张口还没有说话,竹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房英心头一惊,横剑旋身,已见一蓬蓝汪汪的“天狼钉”。满天花雨一般,电袭而至,同时,竹林中人影一恍,向左而逝。
这刹那,他已看清满空飞舞的暗器上,皆淬剧毒,长剑飞扫,身形急掠而避,迂回向林中电掣般扑去,口中厉喝道:“有种的留下来!”
但等他扑人竹林,那里还有半丝敌踪,激怒中的房英不信对方会走得那么快,他身形不停,就向林中搜查起来。
一直搜出竹林,展目远视,原野寂寂,除了有二家农户在田中工作外,并未见可疑人物,房英颓然纵身掠回土地庙。
这次,尚未出林,却听得土地庙方向,响起一声悲厉的惨嚎。
房英闻声大骇,暗呼道:“糟!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身形如疾,穿林而出,如箭般泻落庙前,目光俯视之下,不由跌足长叹。
地上的青萍剑已经不见,被他制住血穴的“蓝衣秀士”胸头插入一柄匕首,直没至柄,僵直的尸体下,已是一片鲜血,旁边赫然用鲜血写着四个字:“泄密者死!”
土地庙此刻除了三具尸体外,再也没有活人的踪迹,气氛显得荒凉而恐怖。
房英心头怒火激荡,却没有对象可以发泄。他缓缓走近“蓝衣秀士”尸体旁,俯身察看,只见早巳气绝,那阴沉的双目,却尚露出恐怖的余光。
“这是杀人灭口!”房英暗暗地咒诅着,旋即吐出一声忧郁的叹息,心中喃喃道:“一条明确的线索断了,我真该死!”
他回忆起父亲最后的指示,若自己当初不冒失出面,依指示采取晴袭方法,希望或许不会这么快幻灭。
于是,他想起紫衣少女梅凤飞留给他的地址——洛水“洛云阁”。
但是,他们也正在茫无头绪的查探真象,显然不可能会得到父亲的消息。
房英仔细分析中,倏然想起包裹中的两卷字轴。
他沉思中,毅然下了决定:只有上武当,先探明这真伪二幅书轴与父亲失踪的关连,再决定行止……同时,他也想解开父亲不准自己上武当的迷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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