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龙飞指望师父替他报仇,想不到师父却是向这黑衣少女恭恭敬敬的施礼,口称“公主”。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大吃一惊过后,登时醒悟:“莫非这妖女就是云中燕?我刚才造她的谣言,都给她听见了?”偷偷把眼向吕玉瑶望去,只见吕玉瑶面色苍白,紧咬嘴唇,不发一言,似乎是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兀,大受震动,思路一时间尚未能整理出一个头绪。秦龙飞碍着师父和云中燕在旁,又不能和她辩白,不由得汗流夹背。
青袍客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情,只道秦龙飞未到娄家庄已经把吕玉瑶弄上手了,既是未曾和娄人俊接头,也就难怪云中燕对他误会。
在云中燕面前,青袍客自是不便问他徒弟,只好先回答云中燕的问话,陪笑说道:“公主不认得我,我可是见过贵国的国师龙象法王的,如今正要到娄家庄去谒见公主和法王,想不到在这里幸遇,小徒不知何事得罪公主,请公主原谅。徒儿,你还不过来向公主陪罪!”
秦龙飞毕竟还多少有点羞耻之心,知道云中燕是蒙古的公主之后,把心一横,想道:“师父打死我,我也不能向她屈膝!”
但想是这样想,看见师父怒眼盯着他时,心里又不禁发慌了。
云中燕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用不着陪罪了。对啦,你是要往娄家庄的,是吗?”
青袍客恭恭敬敬答道:“正是。”
云中燕道:“好,那你来得正好。你和令徒赶快去娄家庄吧。
请你见到龙象法王之时,告诉他说,我和这位吕姑娘到她家里一趟,两天之后才能回来。好了,吕姑娘,咱们走吧!”
青袍客大为奇怪:“怎的她打了秦龙飞却又和吕东岩的女儿这么亲热,他们是早就相识的么?”不过尽管他疑团满月复,他也是不敢向云中燕发问的。
吕玉瑶见识虽浅,并不糊涂,呆了一会,思路也就渐渐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了,想道:“怪不得爹爹常说人心险恶,这个自称是凌铁威师弟的秦龙飞原来竟是蒙古人的奸细!”她是这样推论的:秦龙飞的师父要去谒见蒙古国师,他还不是私通蒙古的奸细是什么?因此,甚至连秦龙飞的本来身份她也怀疑是假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吕玉瑶虽也不敢信赖云中燕,但想:“我如今已是身陷虎口,和云中燕同走,大不了也是重陷虎口而已,对付她一个人总比较好些。”
吕玉瑶如此一想,心意立决,决心先摆月兑了秦龙飞再说,当下便与云中燕同行。
走到路上,云中燕施展轻功,吕玉瑶迫不上她,距离渐渐拉开。吕玉瑶心里想道:“咦,她,她倒好像不怕我逃跑?”因为云中燕若是要把她当作人质,就不该离开她这么远的。
心念未已,云中燕忽地回转身飞快的又跑回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吕玉瑶吃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云中燕道:“咱们可得赶快逃跑,我的谎话只能骗得他们一时,娄家的人追来,和他们师徒相遇,我的谎话就要给拆穿了!”
吕玉瑶大为奇怪:“她不是蒙古公主吗?为什么要怕娄家庄的人追她?”但云中燕拉了她飞快的跑,她心有所疑,却是无暇盘问。
云中燕施展全副轻功,拉着她跑,等于是助她一臂之力。吕王瑶只觉两腋生风,路旁的树木闪电般的倒退,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吕玉瑶吃惊不已,想道:“她的功夫这么了得,若然对我不怀好意,我是决计逃不月兑她的手心了!”
也不知跑了多远,云中燕和她到了一座山上,这才停下脚步,说道:“咱们可以歇一歇啦,不过也只能歇一会儿,我就要在这里和你分手了。你有话问我,就赶快问吧!”
“啊,原来她真的要放我走!”吕玉瑶惊疑不走,问道:“你是云中燕吗?”
云中燕笑道:“不错,我就是秦龙飞这小子说的那个已经和轰天雷‘私奔’了的云中燕,你还相信那小子的谎话吗?”
吕玉瑶道:“那么凌铁威呢?”她没功夫骂秦龙飞,迫不及待的便要知道轰天雷的消息。
云中燕道:“你不用担心,你的爹爹会把他救出来的。”
吕王瑶惊喜交集,说道:“什么,我的爹爹已经到了娄家庄。”
云中燕道:“不错,我想大概是你昨晚昏迷的时候他到了娄家庄的。我听见有人叫你爹爹去东院救你,是以知道定是令尊。
还有一个人帮轰天雷抵御龙象法王的,我猜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秦虎啸。”
吕玉瑶不觉又为父亲担心起来,说道:“听说龙象法王的武功十分厉害,不知他们能不能够跑出娄家庄?”
云中燕是在轰天雷的父亲出现之前便逃跑的,后来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只能这样安慰吕玉瑶道:“轰天雷已经恢复武功,他的师父本领更大,我想他们纵然打不赢龙象法王,龙象法王也阻止不了他们逃跑。”
吕玉瑶道:“但愿如此!”心里自思:“凌大哥若能月兑险,爹爹定必带他回家。我回到家里,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不料云中燕却说道:“吕姑娘,你附近有亲戚么?最好是穷一点的亲戚,娄家庄的人不知道的人家。”
吕玉瑶怔了一怔,说道:“是不是姐姐要找个地方躲藏?让我想想。”
云中燕道:“不是我,是你。依我之见,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家的好。”
吕玉瑶诧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口家的么?”心想:“你不方便到我家里,我却为什么不能回家?”
云中燕笑道:“那是我随口乱说,骗他们的。我当然不能到你家里,你也不可回去。”
吕玉瑶道:“为什么?”
云中燕道:“娄人俊和你邻县居住,他当然知道你家住址,是么?”
吕玉瑶恍然大悟,说道:“你是伯他们继续来找我家的麻烦?”
云中燕道:“不错,令尊和责无雷逃出娄家庄,龙象法王怎肯放过他们?我想令尊也不会这样笨,就国家里的。”又说:“好在龙象法王终须要口蒙古,你暂时避避风头,过了十天半月,打听到确实消息,回去就没事了。”
殊不知云中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娄人俊给凌浩的炸药吓破了胆,他在黑道上做了几十年没本钱的买卖,挣来的家业比吕东岩大得多,他还怎敢拿身家性命来赌,毁了吕家,不伯吕东岩和凌浩联手报复吗?而龙象法王以蒙古国师的身份,也是不能随便公然露面的,因为他这次潜入中原,另外还有重要的任务,行踪必须秘密。不过云中燕不知道罢了。
不过在云中燕来说,她的江湖阅历比吕玉瑶多得多,为了怕吕玉瑶不懂事,在临行之前提醒她,这也是一番好意。她怎知道这番好意变成了“自作聪明”,以至后来又生许多事端。
吕玉瑶道:“多谢姐姐指点。姐姐际上那儿,何以就要在这里和我分手?我们同走不可以么?”
云中燕道:“我是怕连累了你。他们一定会到处寻找我的,你怎能和我同走?”
吕玉瑶道:“这我就不懂了,你不是公主么?为什么要怕他们?”还有一句不便查根究底的话是:“又为什么要帮忙我?”
云中燕道:“一时间说不明白的,以后你见着轰天雷,就会明白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健马奔驰的“得得”啼声,自远而近!
云中燕冷笑道:“他们倒是来得好快啊!”吕玉瑶道:“来的若是那姓秦的小子,我就和他拼了。”云中燕道:“不可鲁莽,来的不只一骑。嗯,一、二、三、四、共有四骑之多!”心里想道:“来人骑的都是口外骏马,莫非就是那四个金帐武士?”她是在蒙古草原长大的姑娘,听坐骑奔跑的蹄声,便能知道是那一种马匹。
吕玉瑶听懂了云中燕的意思,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来的不止一人,纵然有那姓秦的小子在内,我也是没有机会和他拼了。”心里暗暗惭愧自己的本领不济,没了主意,说道:“那怎么办?”
云中燕道:“你躲起来,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露面,我来对付他们。”
她们藏身的地方不过是一座小山,云中燕估计来人必会上山搜索,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遍搜全山。要躲是躲避不了的。
心里想道:“来的若是乌蒙和卓合图他们,决计不敢和我难为。
我随机应变就是,大不了跟他们回去。”其实她是非常不愿意回转和林的,但为了不让吕玉瑶落在敌人手上,也就只能拚着牺牲自己了。
当下云中燕缓步出林,准备等待他们上山,便可阻止他门人林搜索,不料她还未走出林子,听那暴风急雨的蹄声,已是从山脚经过,去得远了。
云中燕大感意外,想道:“若然是乌蒙他们奉了国师之命来追寻我的,决不会这样粗心大意,看见路边有座树林,也不上来搜索,莫非是我猜错了。”
吕玉瑶走了出来,说道:“那些人走了,是么?”
云中燕苦笑道:“我拿不准他们是否来搜寻我的,只怕去了还会回来,咱们还是趁他们回来之前,赶快离开这里的好、我向正前方走去,你最好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分手在即,吕五瑶倒是感到有点难舍,说道:“姐姐:你准备上那儿?”
云中燕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莫管我,赶快走吧!”
吕玉瑶无奈,只好下山,走了一程,并没有发现追兵;松了口气,想道:“云中燕说得不错,我是暂时不好回家的了。”想起有个女乃娘,住在一个穷山沟里,这个女乃娘,娄家庄的人是决不会知道她的,我不如到她家里躲上十夫半月,还可以叫她帮我打听消息,说不定用不着我亲自回家,爹爹和凌大哥就已得知消息来找我了。她打的如意算盘,但可惜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按下吕玉瑶暂且不表,且说云中燕与吕玉瑶分手之后,心头一片茫然,想道:“这位吕大小姐躲个十天半月,还可以回家见她爹爹,更有希望与她的心上人相会。我却是无家可归的了。”
又想:“我已经托时一现把那部兵书交还黑旋风,我的心愿是了却了。黑旋风料想是一定还要再找我的,可我已是不愿和他重见了。”要知她毕竟是蒙古公主的身份,蒙古人入侵中原乃是必行之事,亦即是说黑旋风将来必定是站在她的敌对方向,这次她把吴用那部兵法交还黑旋风,下了决心,不再回国,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作了最大牺牲,若是要她更进一步,与黑旋风完全站在一条路上,最少在目前来说,她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云中燕心中苦笑:“天地虽大,阿处是我容身之地?也罢,既是无家可归,我就浪荡江湖,随遇而安吧。”
她向着那四骑马所走的方向一路行去,以为那四个骑士还要回来的,但却出乎她意料之外,一路上连骑马的人都没碰见。
云中燕漫无目的的一路前行,走到了风景幽美的地方或是名胜之处就停下来游玩,倒也返迹自在。如是者走了三天,忽听得急骤的马蹄声,隐隐看见前面的尘头,云中燕一听,立即就知道是那天从山下经过的那四骑骏马。
“他们还是回来了,不过三日之后方始回来,大概不会是冲着我而来的了。”好奇心起,倒想看看这四个是什么人,但那四骑马却拐一个弯向另外一条小路疾驰而去,她只见到了尘头,没有见到四个人的庐山真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云中燕走了一程,看到前面有个小镇,便到镇上投宿。
在一家客店的门前,忽见一个小厮正在把一匹白马牵入客店旁边附设的马厩,马厩的板门是打开的,一眼看去,里面正有着三匹同样毛色的白马。云中燕一看,就知是“口外”(张家口以外的产马区)名驹。
“莫非就是那四个人的坐骑,这小厮牵的最后一骑?)云中燕心想。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里面有个人吩咐那小厮道:“这四匹坐骑麻烦小哥多饲草料,洗刷干净,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云中燕本来是要找客店投宿,当下便走进去,问掌柜道:“有上房吗?”她是个爱马的人,在走进这问客店,经过那马厩之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客店主人正在和一个中年汉子说着活,见云中燕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前来投宿,不觉有点惊异。
这店主是个谨慎的人,心里想道:“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无人作伴,只怕不是什么好路道。女强盗我固然招惹不起,即使不是独脚女贼,是从家中偷走出来的,我也难免要惹官非。”
在这店主想来,云中燕的身份两者必居其一,不是女贼便是私奔去找情郎的闺女,不觉眉头一皱,再仔细打量了云中燕一眼,说道:“对不住,小店已经客满。莫说上房,‘下房’也没有!”
云中燕大为失望,因为这个小镇就只有这间客店。懊恼之余,说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店主人听出她话中颇有怀疑之意,道:“骗你作甚,有生意难道我们不做么?不信你问这位客人。”
不料那个汉子却忽地说道:“姑娘,我们住的倒是上房,可以让一间给你!”
云中燕道:“这怎么成,我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别太麻烦你们了。”
那汉子道:“不要紧的,我们是四个男人,并无家眷,挤一挤也没什么关系。俗语说得好,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姑娘,你就莫客气了。”
店主人道:“这位姑娘说她可以另找地方,客官你们四个人……”
那汉子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将他拉过一边,小声说道:“你是怕我们四个人合住一间房间住得不舒服吧?那也好,你把空着的那两间房都给我们!哼,我是给你圆谎,你懂不懂,你要我当面拆穿你的谎话么?”店主人做声不得,只好。点头答允。
他虽是小声说话,云中燕却已经听进耳中,不觉起了疑心,想道:“这店主人虽然可恶,但他拒绝我的投宿,却也情有可原,那是因为模不清我的路道之故。这汉子让房给我,却不知是好意还是坏心肠?不过我也不会害怕他们就是了。”
当他们说话之际,另外那三个人也已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汉子说道:“这位姑娘没地方住,我已擅自做主,把一间房间让给她了。”
那三个人都说道:“这是应该的,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行李,搬起来很方便。”
店主人道:“那么你们已经交了的房钱,是不是要退回你们。”
其中一个年长的道,“不用退了。”
云中燕可不肯领他们这个情,随手掏出一颗金豆,送给店主,说道:“这颗金豆大概也值几两银子,多下的给你!”俗语说钱才不可露眼,但云中燕是故意如此,想试探那四个人是否黑道的。
一个小镇上的店主,几曾见过这样的豪客,心里想道:“即使她真的是女强盗,我也不管她了。黄澄澄的金子塞到我的手中,难道我还能扔出去吗?”当下接过金豆,眉开眼笑说道:“姑娘,你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尽管吩咐。小店虽没有好的东西,我也会尽力替你备办的。”云中燕道:“别费神,我只想吃点新鲜的蔬菜就行啦。”
那四个人看见云中燕掏出金豆,脸上不觉都是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但却也没有说些什么。最先和云中燕打交道的那个年轻汉子搬了行李,腾出房间,就请云中燕进去。云中燕本来以为他们要来和自己搭讪的,岂知他们连姓名都没有问。
云中燕吃过晚饭,便即和衣而睡,心里想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呢?我掏出了金子,他们正眼儿也不视,看来又不象是贪财的强盗。不过也要等到过了今晚方才知道。”又想:“即使他们是黑道中人,能有那样的骏马作为坐骑,也不是普通的强盗了。或许他们另有大案要做,我这点金子在他们的眼中就不稀罕了。”
两间上房是相邻的,云中燕提防那四个人半夜过来打她主意,自是不敢熟睡。不知不觉到了约模三更时分,忽听得邻房的窃窃私语之声。
那四个人是睡在床上咬着耳朵说话的,但他们却不知道云中燕是个特别擅长于轻功的人,轻功高明之士,听觉视觉都比常人敏锐得多,他们虽是咬着耳朵说话,也给云中燕听见了。
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三弟,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妞儿?这妞儿的姿色倒是人间少见的。”
云中燕手按剑柄,心里想道:“好呀,如果是采花强盗,今晚我可得大开杀戒了!”
岂知她所想的全不是那回事。
那个“三弟”就是把房间让给她的那个年轻人,只听得他的声音说道:“大哥,怎的你也疑心我了?小弟岂是这样行为不端的人?”
那个“大哥”说道:“知则慕少艾,你喜欢一个妞儿,那也算不得行为不端。不过这个妞儿却似乎甚是邪门,你可得当心才好。”
那“三弟”道:“大哥我已经说过了我让房间给她只是出于与人方便的一点意思,绝没有别种心肠,明天一早,咱们和她就是各走各的了,有什么当心不当心的?”
那“大哥”道:“这么说是我晓舌了,三弟你莫见怪。”
那“三弟”道:“大哥也是一番好意,能得大哥教诲,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呢,岂会芥蒂于心。不过大哥说那姑娘邪门,却不知是何所指?”
那“大哥”道:“难道你还看不出她是江湖人物?”
另一个人道:“不错,她把金豆当作碎银来使,九成是黑道上的娘儿。”
那“三弟”道:“哦,二哥,敢情你怀疑她是柳三娘那伙人?”
那“二哥”道:“柳三娘本人的功夫只怕也比不上她。”言下之意,当然不是柳三娘的手下了。
第四个人说道:“你又没见过她出手,怎知道她的本领比柳三娘强?”
那“二哥”道:“何用出手,看她眼神就知道了。她目光精华内蕴,内功显然已是颇有火候。柳三娘只是飞刀了得,据我所知,内功她却是没有练过的。”
云中燕隔壁偷听,听至此处,倒是不禁心中一凛,想道:“这人的眼力倒是不差,不过听他们的议论,倒似乎颇为正派。”
想起自己怀疑对方路道不正,对方也在怀疑自己“邪门”心里不觉暗自好笑。
那“三弟”道:“大哥”,你见多识广,江湖上的独脚女盗寥寥无几,你以为她是什么人?”
那“大哥”道:“我倒以为她未必是黑道上的娘儿,云中燕这名字你听过么?”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道:“这大哥好厉害,果然就给她猜着了我的身份。”
那“二哥”道:“哦,大哥,你怀疑她是云中燕?”
那“大哥”道:“小声点儿,莫给她听见了。”
那“二哥”道:“听说云中燕是在娄家庄,有个蒙古来的什么龙象法王和她一起的,她怎会单身到此?”他的声音尽量放轻,但云中燕凝神细听,还是听见了。”
那“大哥”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但愿不是她,否则只怕就难免有麻烦了。”
那“三弟”道:“云中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大哥”道:“很难说,有时她也干些行侠仗义的事,但与侠义道的人却是从没来往的。不过她既然注在娄家庄,蒙古的龙象法王又在那儿,看来多半是和鞑子有勾结的了,说不定还可能是从蒙古派来的女奸细作呢!”
云中燕心想:“原来他们还未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那“二哥”道:“她会不会是云中燕?嗯,大哥,你看会不会是另一个行事诡秘的女魔头?”
云中燕越听越是出奇,心道:“哦,江湖上还有一个什么女魔头,怎的我不知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一三弟”说道:“杨姑娘可不能说是魔头。”
那“二哥”笑道:“听说你与她曾有一面之缘,莫非际是给她看上了?”
那“三弟”说道:“杨姑娘决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二哥,你可别胡说!”他本来是悄声说话的,不知不觉声音大了起来。
那自是因为心中恼怒之故。
这个“三弟”一向是敬重两位大哥的,此时用到“胡说”二字,那是从所未有之事。“二哥”怔了一怔,好生没趣,只好说道:“你别嚷好吗?那你说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三弟”道:“她的身份,你们用不着多久就会知道的了。”
言下之意,此际他可是不便多说。
此言一出,那“大哥”也是好生诧异,心道:“三弟有什么事情,从来是不瞒着我们的,何以他和那女魔头见过面的这样一件大事,却不肯告诉我们呢?”为了避免老二难堪,当下说道:“三弟不愿提及这位杨姑娘,咱们也莫再谈她就是了,其实咱们自己的事都没办好,那有功失去理人家的闲事!”
隔壁偷听的云中燕对这个“女魔头”倒是颇感兴趣,心里想道:“不知道他们要理的是什么‘闲事’,但想必是关于那‘女魔头’的‘闲事’了;我也曾经给许多人当作是‘女魔头’,但愿我能够知道这位杨姑娘是谁,倒不妨和她结识结识。”
那“二哥”碰了老三一个钉子,此时便接过老大的话,自下台阶,说道:“对啦,我倒是颇为担心找不着耿公子,咱们无法应命呢。”
云中燕听至此处,不觉心中一动,想道:“耿姓乃是小姓,江湖人物姓耿的更是不多,他们说的这位耿公子,莫非就是闪电手耿电?”
果然便听得那个一直很少开口的“四弟”问道:“大哥,耿公子已经从江南来到中原的消息可靠吗?”从“江甫”来的“耿公子”当然是耿电无疑了。
“大哥?说道:“这是咱们帮主打听到的消息,当然确实。”
“四弟”说道:“那消息说他是住在吕东岩的家里,若然可靠的话,何以吕夫人却坚说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难道吕夫人也会说谎?”
那二哥“哼”了一声,说道:“这婆娘我想起她就有气,我们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小卒,那天却几乎给她轰了出来。”
云中燕这才明白,原来这四个人那天是到过吕东岩家去找耿电,给吕玉瑶的母亲赶出来的。
云中燕早从已轰天雷口中知道耿电曾经到过吕家之事,想道:“为什么吕夫人不肯告诉他们真话呢?这些人口口声声称耿电作‘公子’,想必是他父亲的旧属,既然他们并非无名之辈,难道吕夫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么?即使不知,也不该推个干干净净,还要将他们赶出门呀?莫非其中另有原因?”
云中燕猜得不错,吕夫人不肯承认见过耿电,的确是另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却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其实不仅知道真相的云中燕起疑,那个“大哥”也早就起疑的了。云中燕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大哥”说道:“我看那婆娘不是怕事,就是不怀好意,故意和咱们抵赖。好在现在又得到了确实的消息——吕东岩已经回家了。咱们这次再去与吕东岩打交道,料想吕东岩是决不会和咱们耍无赖的。”
那“二哥”却阴恻恻的说道:“大哥,有桩事情,恐怕你还未知道吧?”
“什么事情?”
“吕东岩有个内侄,名叫丘大成,你可知道这个小子?”
“无名小卒,我怎会知道?你说吧,这小子怎么样?”
刚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一大群人冲进这问客店的脚步声。
云中燕虽然不怕,却也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若是来打劫的强盗,倒是有一场好戏看了!”
顿时外面闹成一片,只听得店主人叫道:“公差查夜,请客官起床,打开房门!”
原来不是强盗,却是公差!云中燕本来想要溜走的,但转念一想,仍然还是留下来。想道:“这些狗腿子若是将我难为,我也只好破戒了。”原来拖雷差遣她来中原的时候,曾经吩咐过她,不许暴露身份,尤其不能让金国的官府知道她的。是以她一身避免和公差冲突。但如今因为她已决意不回蒙古,对拖雷的命令,自是用不着象从前那样必须遵守,二来她也想要看看,这四个人如何应付公差。
云中燕从门缝看出去,只见一个军官问那店主人道:“那四匹坐骑是什么人的?”
店主人道:“是四个一同来的客人的,至于他们干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喏,他们就住在这间房间!”
军官喝道:“好,先搜这间房间!”
云中燕正待看场“好戏”,不料“乒”的一声,她住的这间房门,却先给“公差”推开,有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闯进来了。
那汉子厕目斜月兑,口中“啧啧”有声,一副轻薄的样子说道:“小娘子,你的情哥哥呢?我猜你是约好了情人私奔的,对不对?”
云中燕招手道:“你过来!”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喜出望外,笑嘻嘻道:“有什么体己话儿要和我说?小娘子,你别着慌,私奔算不了什么大罪,你只须给我搜一搜,证明没有挟带私逃,那就没事了。”
说话之际,已是走到云中燕身边,伸手便要来模,忽地“哎哟”一声双膝跪下,原来是给云中燕点中他的膝盖的环跳穴。
这“哎哟”一声惊动了外面的人,有一个三络长须的中年汉子叫道:“王老三,你怎么啦?”一个箭步,跳进房来,和云中燕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是不禁呆了一呆,原来这个人乃是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
外面另一个人笑道:“老三就是见不得漂亮的娘儿,见了漂亮的娘儿就忘了正事啦,石庄元别理他,咱们先拿这四个点子。”
原来“王老三”和这个人乃是登州府的捕头,石元和另外几个人则是来援助他们办案的。
石元曾在梁山虎头岩上见过云中燕的本领,当时她把点穴名家连浩明师徒一个挖掉眼珠,一个剥悼耳朵,手段之狠辣,石元思之尤有涂悸。呆了一呆之后,连忙转身就跑,叫道:“她,她……”
云中燕之所以也吃一惊,乃是因为石元知道她在江湖上的身份之故。虽然不是知道她的“公主”身份,但知道了她是“云中燕”也是麻烦。当下杀机陡起,心道:“反正我已经露了面了,索性杀了这厮,一走了之!”追出来便施杀手。
石元感到背后微风飒然,底下的话那里还有功夫再说?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形状是如何狼狈了,扑倒地上,一个“懒驴打滚”,连打两个大翻,这才躲过了云中燕向他背心打来的一掌。
云中燕一掌拍出,侧面劲风疾袭,有个人已是向她攻来。这人面黄肌瘦,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但“鹰爪手”却是使得十分凌厉,功力也很不弱。
云中燕一飘一闪,反手便削这人臂弯,这人左掌一圈,右掌推出,还了一招“弯弓射雕”,饶是他应招得宜,臂膊给云中燕的掌锋擦过,也是火辣辣的作痛。吓得慌忙叫道:“师父,师父!”
他师父没来,石元倒是又再来了。石元听得他叫这声“师父”猛地省起:“有黑鹰在此,我何必怕她!”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看出有机可乘,为了挽回刚才所失的面子,一把夺命神砂,便向云中燕洒去!
云中燕冷笑道:“虎头岩上,你侥幸保得狗命,居然还敢使用毒砂!”
那次石元在梁山的虎头岩上,参与围攻黑旋风之后,他用夺命神砂偷袭,结果伤不了黑旋风,反而伤了自己,他也正是因此,回家医治了将近一年,方始能够伤愈复出的。
石元不是不知道云中燕的厉害,但他以为云中燕纵然厉害,总是女子,内家真力料想比不上黑旋风,又仗着有“黑鹰”在旁,为了挽回面子,是以不假思索,就把夺命神砂洒出去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乒乓”两声,有两个人从隔壁那间房间里给摔了出来,直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两个人正是和“王老三”同样身份的捕头,武功可比“王老三”强得多。他们是在说了“王老三”之后就进那间房间搜查的,不料刚刚打了个照面,连房间里有几个人还未看得清楚,就给那四个人当中的“老大”象提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摔出来了。
来搜查客店的共有六人,三个捕头,三个江湖人物,武功最强的那个老头尚未出手,看见这两个捕头给摔了出来,饶是他本领高强,也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哦,原来是青龙帮的朋友。”这老头是个武学大行家,从对方摔人的手法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心里想道:“这四人想必就是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了。怕是不用怕他们的,就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强援在后,这个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党羽?”
石元一把毒砂洒来,去中燕挥袖一拂,喝道:“原物奉还!”
虎头岩之战,石元是给黑旋风用劈空掌力把毒砂反打回来伤了自身的,云中燕这一拂虽然及不上黑旋风的劈空掌力,但因距离较近,一拂之下,毒砂化作了一团烟雾,立即便向石元当头罩下。
石元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叫道:“年、年老前辈……”
那老者一跃而前,挥袖一卷,裹住那团烟雾,可是由于那两个捕头给摔了出来,他稍微分了心神,慢了一步,纵然卷着毒砂,却还有一些“漏网”的,石元“救命”二字未曾吐出,已是给几粒毒砂溅上,有一粒毒砂,而且飞入了他的口中!
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还是在和云中燕交手的,云中燕挥袖扫荡毒砂,招数仍是丝毫不缓,此时正在使到一招“手挥五弦”,五指一划,少年胸口的三处大穴已是在她的掌势笼罩之下,必将有一处大穴给她点着了。
那老者来得正是时候,一掌拍出,那少年一个踉跄,斜跃数步,刚好躲过了云中燕的杀手绝招。
原来老者推这一掌用的乃是巧劲,因为云中燕出手炔,他若是用正常的方法来救徒弟,即使伤得着云中燕,他的徒弟只怕也要变成残废,如今他一掌推开徒弟,用的力道恰到好处,那少年就象给人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一般。
云中燕心头一凛,知道来者乃是劲敌,当下立即使出“穿花绕树”的轻灵身法,一个“风扬落花”,以攻为守,连进三招。
那老者一提衣襟,掌锋斜掠,只是一招,就把云中燕的三招复杂掌法全都化解了,而且一股雄浑的内力,迫得云中燕不能不连忙后退。
俗语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老者这一出手,虽然只是一招,云中燕已知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正防他要乘胜追击,不料那老者却是凝身止步,而且对她双拳一拱,说道:“我们是来会青龙帮的几位朋友的,例行公事,不能不搜一搜客店,骚扰了姑娘,失礼之处,请姑娘莫怪。”
石元中了毒砂,舌头红肿,已经说不出话来,见自己倚为靠山的这个老者和云中燕套交情,叉不禁大为气愤,心道:“你们只顾立功,不顾我的性命,那我又何必为你们卖命。”于是不发一言,就溜出客店去了。要知这夺命神砂非常厉害,他虽有解药,也是必须立即觅地自疗了,还幸他这次的伤不如上次受黑旋风所伤的重,不能和敌人交手却还可以施展轻功。
这老者则是着眼全局,不愿多树强敌,云中燕心里想道:“这四人的路道我毫无所知,我已经惩戒了那个捕头,又伤了石元,那就不插手也罢。”于是说道:“青龙帮与我风马牛不相及,你们办你们的案,可别打到我的头上。”言下之意,即是答允可以袖手旁观。
老者目的已达,大喜说道:“不敢再冒犯姑娘的了,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那位捕头吧。”云中燕哼了一声,回到房中,一脚把那捕头踢出门外。这一脚却也解开了他的穴道。那捕头和受伤的两个同伴又羞又气,可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们自知本领不济,当下相互扶持,远远躲开。
那老者说道:“青龙帮的朋友请出来吧。”
房间打开,四个人都走了出来。那老者说道:“你们四位想必是青龙帮的杨、白、罗、王四大金刚了。我与贵帮帮主曾有一面之缘,对你们四位亦是慕名已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原来这四人“老大”名叫杨守义,“老二”名叫白坚武,“老三”名叫罗浩威,“老四”名叫王鹏运。
四人年纪相差颇大,加入“青龙帮”也是先后不同。老大杨守将近五十,老二白坚武亦是四十出头,老三罗浩威和者四王鹏远则不过二十左右。但因他们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是以在加入青龙帮之后不久,就得以与杨、白齐名,并列为“四大金刚”了。
当下“老大”杨守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黑鹰’年震山,竟然当真变成鹰爪!”他不说“鹰犬”已经是对年震山略为客气了。
云中燕这才知道这老者的身份,不禁大吃一惊,心道:“原来是黑鹰年震山,怪不得有这么高强的武功。这个病鬼想必就是他的徒弟高登禹了。‘青龙帮四大金刚’名头听来颇能唬人,但恐怕也未必对付得了他们师徒吧。“轰天雷给黑鹰年震山打得遍体鳞伤,这件事云中燕是早已知道。正是因此,她不由得又改了主意,暗自想道:“青龙帮的四大金刚不知是什么路道,但黑鹰年震山则是轰天雷的仇人,决计不是好人的了。‘四大金刚’倘若打不过他,说不定我也只好出手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老二”白坚武已是接着说道:“年老前辈外号‘黑鹰’,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说的不是武功。”话中有话,意思是说年震山早就是个“鹰爪孙”,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其实年震山的“黑鹰”外号却的确是因他的鹰爪擒拿手功夫而得名的。这老二白坚武最长于说刻薄话,这一说登时把黑鹰年震山气得七窍生烟。
但姜是老的辣。黑鹰年震山还是沉住了气,淡淡说道:“你们别在门缝里瞧人,把人瞧得扁了。不错,他们是来办案,年某却只是要向你们讨一个人,这个人你们纵然交不出来,也得告诉我他在那里。”
杨守义道:“什么人?”
年震山道:“江南来的闪电手耿电!”
白坚武哈哈笑道:“你向我讨他,我却向谁去讨!”
杨守义道:“年老前辈,我和你说老实话吧,不错,我们是奉命出来迎接耿公子的,但到今却尚未知道他的下落。”他因为年震山表明了不是和捕快一路,是以说话又客气了些。
年震山冷笑道:“当真还未知道他的下落?最少也有一点消息吧?”
“老三”罗浩威一直没有作声,此时忽地说道:“十年之前,拦途截劫耿公子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年震山傲然说道:“是又怎样?”
罗浩威说出此事,“老二”白坚武却是不禁好生诧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