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峰收起宝剑,走入耳房中,拍开豹叟结喉穴,沉声道:“刚才那厮是谁?快说!”
豹叟知道在这位小煞星面前,说谎无益,于是据实回答道:“此人姓陈,名必全,外号‘黑皮金刚’,是我们八谷主座下的四卸者之一!”
朱元峰星目微闪,眨眼道:“八谷主——玉龙?”
豹叟申吟了一下道:“是的。”
朱元峰注目接着道:“那么,等下要来的就是这位玉龙了?”
豹叟点点头道:“是的。”
朱元峰又问道:“十绝武学之中,这位玉龙习的哪一项?”
豹叟哑声道:“剑。”
朱元峰心头微震,但却突然喝道:“你敢说谎!”
豹叟神情微微一呆,茫然道:“谁说谎了?”
朱元峰知道老贼所言不假,乃点头改口道:“只要不是说谎就行,否则,小爷说到做到,一句不实马上打发你上路,不信尽可一试……”
豹叟喃喃道:“相信你迟早也不会放过我,说与不说,还不都是一样。”
英雄不怕死,全凭一口气,受尽折磨,所谓百折而能不挠者,方为真英雄!这位豹叟,在经过一阵痛苦折磨之后,凶性遽减,勇气也随之渐告丧失,苟全之心,溢于言表,真是一条可怜
的老走狗!
朱元峰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玉龙掳劫花谷五名女弟子居心何在?”
豹叟低答道:“八谷主,他,唉,谁都知道的,见色动心,从不知足,此举之意,说来还不是……你少侠是明白人……想想也就知道了。”
朱元峰咬咬牙,手一伸,又将老贼穴道点上。
然后,他转身出房,心中思潮起伏:玉龙精于剑术,等会儿如何应付?
剑术,排名十绝艺之首,除最后一项一元神功外,可说是其余九项中最具威力的一项。
在目前,他已练成者,仅为十绝艺中之轻功和暗器,自降龙剑到手之后这短短数天中,他虽曾不时模拟那些剑式,可是,仅凭这一点,又怎能去与至少已有十年以上功力的玉龙相抗?
看来,只有依样葫芦,再来一次出其不意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能不能还有那种好机会?
玉龙此来,由于心有所疑,警觉必高,很可能一进门且不管豹叟生死,而先对自己盘驳甚至考究一番,那时该怎办?
朱元峰登高四下一望,那名黑皮金刚尚无人影。突然间,他心中一动,默忖道:“百花谷主——醉芙蓉金翠凤,当年系以一支金凤护花剑享誉武林,五女师为醉芙蓉惟一爱徒百花仙姬,乃百花一脉嫡系传人,于剑术一道,必有独到之处,我何不先找五女商量一番,看看有无应对之策?”
一念至此,立即越脊向厅后纵去。
厅后庭院中,五女正成梅开五瓣式,相向盘膝瞑目而坐,人人膝头横搁一支带鞘短剑。
朱元峰轻轻一咳,五女迅自地面同时执剑跃起。
金钗仗剑仰脸问道:“来了么?”
朱元峰跳落地面,答道:“还没有。”
金钗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少侠是不是另有吩咐?”
朱元峰点头道:“是的,小弟有件事,要跟五位商量一下。”
蓝珰抢着道:“什么事?”
朱元峰抬脸道:“等下要来的,已知为九龙中的第八龙,玉龙古振华。据豹叟透露,这位玉龙精于剑术,成就颇高,而小弟对这一门武学,目前尚在模索之中。所以,小弟想先来请教五位大姐一下,我们等下要不要应战?”
玉簪以下等四女,闻言一起转脸望向五女之首的金钗黄始凤。
朱元峰补说道:“凡事得尽力而为,逞强无益,如果我们自忖不是来人敌手,现在马上撤离,为时尚未为晚。”
绛环念念地道:“我列屏贞第一个不肯就此退走!不论胜负或生死,我列屏贞都要跟这贼子拼上一拼!”
金钗黄始凤缓缓抬脸道:“少侠撤离之议,显系为我姐妹五个着想,少侠好意,始凤先此致谢。其次,始风不妨对少侠明言,我们五姐妹,个人功力虽然薄弱,但在联手合力的情形下,尚堪一战!五妹说得不错,放过这贼子,实在于心难甘,一切但凭少侠支配调度,我们五姐妹是跟这贼子拼定了。”
朱元峰大喜道:“五位大姐既然一意同心,不辞一战,小弟自然愿为前驱!”
紫珮紫梅接着道:“战策方面,少侠有无成算?”
朱元峰想了一下道:“五位就守在这里,小弟仍去前院相候,待小弟将贼人引来后院时,即请五位共同出手。”
金钗黄始凤点头道:“好,就这么说!”
朱元峰匆匆返回前院,又去耳房中不知盘问了豹叟几句什么话,接着,大步出房,神色怡然,似已操定必胜之券。
不一会儿,庄外有人砰砰敲了两下门,高喝道:“小子在不在?”
朱元峰应一声来了也,过去将门开了。
门开处,一名年约四旬上下,身穿宝蓝狐裘,头戴嵌玉方巾,面皮白净,五官端正,只是一双眼神有点闪烁不定的中年文士首先举步跨人。
朱元峰侧身相让,他知道,此人大约就是那位贪婬的玉龙古振华了!
玉龙进门,身后的黑皮金刚跟着走进来。朱元峰见二魔身后再无他人,不禁为之心头一宽。
玉龙古振华进得门来,出乎朱元峰意料之外的,其第一件事既非去耳房中查看豹叟罗山涛,亦非先对他盘驳一番,而是径向院中那辆马车走去,伸手一下撩开车帘。
这时马车中,当然是空空如也。
玉龙目光所至,脸色陡变,身躯一旋,瞑目厉声道:“那些女娃何处去了?”
黑皮金刚一呆,几疑耳听有误。咦,这不是怪事么?
如说那些女娃儿是被这小子所释放,那么,这小子怎么还在这里?就算这小子木头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五女非负恩之
人,拖也会将这小子拖走啊!
若是说……,黑皮金刚于急切间,一时无法求得所以然,同时也无暇多想,当下转身逼上一步,戟指颤指,又急又怒地喝道:“小子……你……你……将五个女娃儿,藏……藏去什么地方?快说!”
朱元峰心神笃定,这时已于意外之余,筹得一计,于是故意装得甚是吃惊,向后退了一步骇然道:“您这位大叔这……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一辆空车,哪……哪里来的什么女娃儿?”
黑皮金刚切齿迸出一声:“好个臭小子!”
手掌一扬,便待劈下?
玉龙暴喝一声:“住手!”
朱元峰连连后退,尖叫道:“这位大叔好不讲理,我阿俊为你看车子,没拿你一文好处,到头来竟还要栽害我……”
玉龙大步走过来,挥手喝道:“小子别叫!”
接着,脚下一停,转向黑皮金刚沉脸道:“必全,你怎么愈来愈不中用了,连车子走在路上,人给劫走,都不知道?”
黑皮金刚已无时间再向朱元峰发威,这时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
“主子明察,马车抵庄时,那些女娃儿确实还在车上。”
玉龙竖眼叱道:“那么人呢?”
黑皮金刚又磕了一个头道:“准是这小子——”
玉龙气往上冲,猛地踢出一脚道:“还要强辩!”
可怜一名黑皮金刚,一脚正中心窝要害,顿时一命呜呼,了账!
玉龙此举,显系基于情理之常而发——亦即朱元峰所料其必然者——不是么,一名土小子会有这份胆子,放跑五个女娃儿,居然还敢呆在这里不走?
玉龙一脚踢毙黑皮金刚,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身子一转,便朝耳房走去。
就在这时候,大厅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嗤,似是五女中谁人因忍俊不禁,所无意发出的一声窃笑。
玉龙扭头一怔,勃然跺足道:“该死!”
一声骂出,身形疾起,如电般扑人厅内!
朱元峰预定计划破坏,暗叹一声,女孩子们,果然难共大事,为怕五女吃亏,真气一提腾身便追!
朱元峰因为落后数步,于追出时,先发大喝道:“姓古的,你往哪里跑!”
这是通知五女提防的信号。果然,厅中人影闪动,五女相继退到后院中,朱元峰追至时,剑影翻腾激战已起。
朱元峰不敢用剑,怕一有闪失,反而为虎添翼。
他高喝一声:“姓古的受死!”
双掌一错,纵身扑人战圈。
他乃赌王座下惟一弟子,掌法原具相当基础,如今佐以上乘轻功,奋勇出手下,声势亦颇惊人。
玉龙耳听脑后风响,甚讶来敌身法之速,当下不得不将五女暂时撇开,转身先救燃眉之急。
朱元峰自审功力不敌,不宜硬拆硬拼,是以掌势一收,滑步旋身,转蓬般一下绕到敌方背后。
玉龙入目朱元峰身法大感意外,一面抽身侧纵一面峻声叱问道:“小子!何处偷习得迷魂谷——”一个谷字出口,五女五剑又复同时攻到,玉龙格于形势,只得半途住口。
现在,朱元峰总算又多知道了一件秘密。他虽然不清楚住在迷魂谷者为第几龙,但是,无疑的,住在迷魂谷的那一龙,其获传之十绝武学,必为十艺中之轻功。
就因为朱元峰心神微分,身形稍滞,竟给予玉龙一个拔剑的机会!玉龙抽空拔出身边宝剑,顿时发出一声哈哈狂笑。
朱元峰骤见玉龙手上忽然多了一支长剑,知为自己一时松懈所致,不由得又悔又恨暗暗自责不已。
现在,形势一下改变了。
五女短剑威力骤减,朱元峰凭着一双肉掌,自然更无法逼进攻杀了。不过,好在这一边占着人多之优势,玉龙又顾忌着朱元峰一身飘忽如风的怪异轻功,不敢放手施为,基于这两种原因,双方仍是一个胶着局面,一时尚难遽分出高下。
如今,朱元峰寄望于两个机会:一是意外之变,奇援突至。二是能有空暇腾出手来,以暗器铁莲子取胜。
他刻下不敢马上取出暗器的原因,是怕自己一旦松手,五女中可能有人要吃亏,同时,玉龙阅人甚多,已看出眼前这小子来历不凡,将他看得太紧,他如勉强为之,也必难收奇袭之效。
转眼之间,双方腾跃闪仆,掌风呼呼,剑光闪闪,很快便周旋了不下三十多个照面……
时间一久,另一个必然的现象渐渐发生。
就是:六小方面长力不继!
朱元峰因修习的是颠僧上乘正宗心法,还不感觉怎样,五女以女儿之身,先天体力毕竟不能与男子相比。
因此,五女这时剑招虽尚未乱,但出手已有滞重之象。
玉龙因之故,内力本为九龙中最差的一个,但此魔老于江湖,战阵经验丰富,深诸缠斗持久之道,两方相形之下,时间一久,六小这边自然要落下风。
就在局势逐渐不利于六小的这一刹那,前厅屋脊上,人影一闪,突然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五女目光所至,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值此紧要关头,再有第三者现身,是友还罢,是敌岂不糟了。
五女所以惊呼,原因无他,即五女根本不识来者面目,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来人生做何等模洋呢?
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神色冷漠,双眼凶光隐射——竟是前面耳房中那被朱元峰制住穴道的豹叟罗山涛。
蓝珰上官玲高叫道:“少侠不是说……”
朱元峰一面迅速模出一把铁莲子,一面答道:“不要紧,这老鬼没有什么了不起!”
玉龙一见豹叟突然现身,不禁大喜过望,忙向厅顶喊道:罗老快来,这年头变了,连几个毛头娃儿,居然也会这样扎手,快,拾下这几个男女小子咱们好喝一杯。”
豹叟双睛四下一扫,沉声回答道:“是的,老奴来也!”
这老鬼不知为何人所解救,身形下扑,冲势劲疾,一身功力显已十复八九。
朱元峰大喝一声:“玉簪姑娘速退!”
首当其冲的玉簪白蕊华,闻声知警,短剑一挥,急急退往一边!朱元峰一声喝出,自己也随着玉簪白蕊华闪身避开。
玉龙长剑一抖,循踪而上,哈哈大笑道:“娃儿们,迟矣!”
话至此,身形尚在半空中,不知怎的,突然神情一怔,左掌一个紧急挥按,长剑向后猛撩,口中同时怒喝道:“老贼,你……”
正如他自己所说:“迟矣”!
只听蓬的一声闷响,“你”字甫行出口,背心已然实挨了一掌!
玉龙身形落地,踉跄冲出一步,脸色发青,牙根紧咬,正待返身拼扑之际,朱元峰右手一扬,笑喝道:“左耳,右耳,各穿一孔,以留纪念!”
两声嘶嘶轻响过处,玉龙头一缩,长剑坠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同时双手不自禁掩到两边耳根。暗器为十绝武学之一,打耳穿孔,自不为奇,朱元峰之所以手下留情,而没有趁机取下这条玉龙性命,迨为尚未查清弑师之人为哪一龙,故而暂留此贼一命,以待来日一并清结。
豹叟一招得手,毫不放松,双掌一翻,又复攻上。
玉龙四面楚歌,背月复受敌,自知大势已去,不逃性命难保,当下也顾不得追究豹叟背叛之原因,一个倒纵,真气勉提,强忍着鼠窜而去。
五女提剑并立一旁,瞠目而视,如痴如呆。
没有想到,更奇怪的变化尚在后面,豹叟迫走玉龙,竟然急行几步,面向朱元峰砰然跪倒。
朱元峰似乎丝毫不感意外,当下脸色一沉,冷冷说道:“王不留行’两半,半夏、黄连各五钱,无根水煎服,禁油腻,酸甜,三帖可愈!”
豹叟磕下头去道:“谢少侠恩典。”说罢起身,如飞而去。
豹叟匆匆离去后,五女一齐围拢过来。
金钗黄始凤疑问道:“少侠适才说的,是不是一些草药的名称?”
朱元峰头一点,尚未开口,蓝珰上官玲已然抢着道:“依小妹猜测,朱大哥说的一定是帖解药!”
金钗黄始凤柳眉微皱道:“始凤虽然不檀歧黄之术,但因追随家师较久,对各类药草之药性,多少尚能领略一二,据始凤所知,‘王不留行’,及半夏、黄连,这三味药,如果合在一起,尤其是用这么重的分量——”
朱元峰点头微微一笑,接口道:“大姐所言不差。半夏燥烈,黄连严寒,王不留行则性烈霸道,这付药如果连服三汝,这老贼后半辈子,大概是再没有为非作歹的机会了!”
五女齐都一怔,紫讽紫梅膛目轻咦道:“那么,这老鬼——”
朱元峰含笑接下去道:“小弟已看透这老贼苟全之望甚殷,因而在玉龙到来之前,预先布下一着闲棋,先逼老贼服下一颗药丸,然后为老贼拍开穴道。告诉他,此药至毒,非本侠独门偏方不解。并吩附他赶紧行功活脉,以便玉龙到达后相助一臂,否则,如本侠方面战败了,彼此只有同归于尽!”
五女一哦,这才恍然,玉簪白蕊华又问道:“朱大哥逼他服下的,真是一颗毒药么?”
朱元峰笑了笑道:“小弟告诉他,药丸叫做‘五毒化血丹’,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小弟临时用烂泥捏成的一个土丸子罢了!”
五女听了,无不笑弯了腰。
朱元峰脸色一整,接着道:“从老贼口中,小弟获知此庄已成为九龙行馆之一,并问出冷面秀士、乐天子及玄玄掌诸前辈之死,均系毒龙座下六弟子所为,毒龙原有七名男弟子,预计针对前此七任盟主分别一一下手。令师与家师等人,可能尚还蒙在鼓中,所以,小弟希望五位大姐最好马上赶返贵谷,提醒令师小心在意,以防不测。”
五女同是一阵意外,沉默了片刻之后,金钗黄始风向朱元峰裣衽一福道:“谢谢朱少侠这番搭救,以后有机会,尚望移玉敝谷,以便我姐妹能对少侠稍尽报答微忱?”
朱元峰欠身道:“有机会一定叨扰。”
五女转过身子,正待离去,朱元峰目光偶及,止不住赶上一步,轻轻一咳,迟疑地道:
“如五位大姐不见怪,小弟尚有一言。”
五女一致止步返身,金钗黄始凤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朱元峰在五女身上分别扫了一眼,赦然地搓搓手笑道:“五位大姐走在外面时,以后……最好……咳,咳……最好能稍微穿得朴实点,像现在这样,也许太惹眼了。”
五女粉颊都微微一红,金钗低头说道:“少侠说得甚是,今后,我们姐妹定当知所检点就是。”
五女去后,朱元峰找来火种,将整座书棋山庄付之一炬。然后,返回城中,在一家廉价客栈,暂时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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