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夜,一弯眉月,万里碧空,大好的良宵美景。
丐帮洛阳分舵中,烛火通明,人影幢幢。
烛光照映着每一个丐帮弟子的脸,有的怒形于色,有的双眉打结,有的咬牙切齿,有的连连冷哼。
尽管人人激愤、焦灼,却无一人说话。只有心头燃烧的怒火,把四下空气凝结得沉闷有如封了口的火炉,使人有窒息之感。
突然,暗卡弟子一路传报进来:“天龙门下葛少侠驾到!”
“终南白老前辈驾到!”
简短的两声传报,却如石投死水,激起满地涟漪,所以丐帮弟子俱皆神色为之一振。
轮值弟子已陪着弄月老人和葛品扬向里面走进。
那留守的“二结”头目连忙率众出迎,把二人肃请入内。
葛品扬明察秋毫,一见为首的仍是那个在下午和自己搭话的“二结”头目。木见分舵主现身,便知大事不妙。
他猜测得不错。
那“二结”头目叉手行过礼后,就直率地慨然说道:“难得白老前辈也宠降敝舵,敞舵至为荣幸,只是敝舵正遭意外变故,多有简慢,尚请白老前辈和葛少侠勿罪!”
葛品扬沉声道:“贵舵瓢把子呢?”
眼见在场丐帮弟子俱是神色一黯,心头一突,急又问道:“难道……”
那“二结”头目垂首答道:“不敢相瞒!敝舵金舵主和钱副舵主一行十一人,已全部失陷在别人手中,尚祈白老和葛少侠仗义伸手。”
弄月老人闻言一怔,道:“有这种事!对方是谁?请实告,老朽义不容辞。”
葛品扬也道:“速即说明详请,白老与在下自当竭尽绵薄。”
二结头目一拱手道:“白老和葛少侠义薄云天,小的先此谢过。”
由袖中取出一纸书柬,双手递给弄月老人道:“白老过目后即知一切。”
弄月老人目光一触柬帖封皮,当时面色一变,促声道:“难道会是……”
他伸手接过柬帖,拆开一看,柬笺上数行簪花小楷,入目惊心——
字谕丐帮洛阳分舵,留守众丐:汝等舵主以下一行十一人,擅闯禁地,已悉数就逮等候惩戒。
汝等应速即封闭分舵,听候处置,迟过三日,除以金、钱等十一人六阳魁首示儆外,血洗全舵一个不留!字到如律令,切勿自误!
下面一个血红枯骨印,署名“白发魔母”四字。
另外,一串九连环的骼髅,似乎代表着什么!
弄月老人失声一叹道:“果然是她!”
葛品扬道:“是谁?”
弄月老人随手递过柬帖,仰面闭目道:“大难方兴,奇祸未已。如果她是为寻仇报怨而来,而又与域外蕃僧狼狈为奸的话,则中原武林势无噍类矣!”
葛品扬看过柬帖,怒声道:“好狂妄的口气,简直生杀予夺,自说自话,到底是何路数?”
弄月老人一字一句道:“说来话长,非同小可,多少与令师……唉……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处理事情要紧。”
目光移注那二结头目脸上,问道:“此帖如何得来?”
二结头目恭答道:“是由两个——画着天青色‘一’字眉的女娃儿送来。敝舵弟子刚把柬帖传进,她们就走了。看她们的装束,显然是来自域外蕃邦,却不知何故要和敝帮作对?
因为送帖的两女临走时曾说,如敝舵不服,可以传讯敝帮总舵,请敞帮帮主亲自出面索人。
如敝帮帮主愿意这么做,则可宽延处置敝舵的日期。”
葛品扬怒哼一声道:“如此手段?以人质要挟,毕竟是化外之人。”
弄月老人一叹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擒人作质,无非是要激丐帮帮主出面。”
二结头目点头道:“即使敝舵以最急‘火羽’报知敝帮主,也难救急,反使敝舵徒招懦弱之讥!敝舵弟兄已准备拼死一战,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与敝舵共存亡。”
丐帮弟子齐声怒吼,表示同具死志。
弄月老人蹙眉道:“请恕老朽直言,此乃匹夫之勇,不是上策,事急从权,不妨暂施缓兵之计,一面由你们飞报贵帮主,老朽再与葛少侠利用时间会齐天龙堡蓝堡主、龙门棋士古道友等人,谋定而后行动,才木致有误!”
二结头目慨然道:“敝舵遭难,承白老和葛少侠拔刀相助,足感高谊,谨代敝帮帮主致谢。唯敝帮帮规之严,想白老也必深知,小的们势非破釜沉舟,和对方放手一拼不可……”
弄月老人见劝阻无效,只得沉声道:“对方是何来历你们知道吗?”
二结头目瞠目一怔。
葛品扬忙自接口问道:“对方到底是谁?你老好像早已成竹在胸?”
弄月老人吁了一口气,向四面扫了一眼,再度沉声道:“大家可知‘断肠花’和‘九子魔母’其人吗?”
葛品扬骇然出声:“啊——”
弄月老人挥手道:“知道就够了,快找你师父去!”
倏地,外面又飞报进来:“总舵三堂联袂驾到!”
声音显得那么兴奋有力,又透着惊喜的微抖。
寥寥六个字,却使得整个洛阳分舵的自那个二结头目以下所有三四代弟子神情剧震。
那二结头目掠身抢出迎接。
其他弟子则一致神色肃穆地垂手低头。
葛品扬深知丐帮内部情形,所谓“三堂”,即是巡堂、法堂、监堂,也是外堂、刑堂、内堂。
三堂现今主持人,就是有名的丐帮三怪——哭丐、笑丐、无常丐。
他更知道,目前丐帮自四海神乞乐十方以下,高手如云,实力、声威犹在当代五派之上。
年前五凤帮冷氏兄弟至丐帮总舵岳阳药王庙寻事,自己曾以一支“五凤令”,解过四海神乞乐十方及三怪丐之围。
现在,该帮三堂一齐同到洛阳,可见事情之严重性。八方风雨,云集中州,只怕四海神乞乐十方也已经来了。
老远只听外面哭丐鼻音唔唔地道:“好丧气呀,你们已快完了啦,这样脓包,真是一帮威风,全被你们洛阳分舵占尽了哇!”
这种唉声叹气的声音,丐帮中人好像特别惧怕,在场丐帮弟子更都变了颜色,沮丧已极。
葛品扬当然听得出哭丐出口无好话,这种明褒暗贬、挖苦透顶的口气,等于说,好呀,丐帮的威风全都被你们洛阳分舵丢尽了!
哭丐主持三堂中的刑堂,丐帮执法极严,能够号令天下,全靠赏罚分明,使人口服、心服,哭丐加上这种玷辱帮誉的“大罪名”,难怪洛阳分舵的众弟子毛骨悚然,心胆俱裂了。
又传来笑丐的哈哈怪笑:“我说如何?我未卜先知,老早就打过招呼,小金、小钱,手下都太稀松了,言过其实,最多只能主持支舵,现在可证明我铁口谈相,言无不中了吧?不过,玉不琢,不成器,让他们多吃点苦头,也是好事。”
话声越来越近,终于现身。那个二结头目垂着手,低头跟在哭丐身后,不敢仰视,好像一个待决的囚犯。
葛品扬有点不服气,叫道:“三位,这只能怪你们三个平日疏懒怠忽。强敌入侵,你们三个是干什么的?让属下吃瘪在别人手里,自己也应当反省反省吧?”
他单刀直入,故意先给三怪一个下马威,也给三怪加上一顶帽子,也只有他——天龙第三徒葛品扬才敢对三怪如此。
三怪也已看到他,同时也看到了负手微笑的弄月老人。
他们对弄月老人一点也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行礼毕笑丐大笑道:“小葛,你好呀,骂人骂得人家不敢还敬,未免有失厚道,碍于白老在此,记下你这一记‘闷心拳’的账—
—”
转向那二结头目瞪眼咧牙道:“还没死人,你们怎么都一副死相?快摆酒来,请白老喝一杯。”
哭丐一仰脸,摇头三叹,扫了两边众弟子一眼,喃喃说道:“都是酒囊饭袋,如何得了!如何得了呀!”
猛听一声怪笑传来:“当真不得了呀……”
丐帮众人以为来者是敌,齐都横眉疾视,蓄势欲起。葛品扬却耳熟能详,话声一入耳,便听出是龙门棋士古今同的口音。
此老即到,又增实力,且可得悉师父行踪,不禁大喜,连忙知会众人道:“是龙门古老前辈!”
同时摆手笑笑,低声道:“请借棋枰一用……”
弄月老人和丐帮三怪刚失笑起身,大步迎出。
龙门棋士已大摇大摆、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一面还在大刺刺地指着跟随身旁的丐帮弟子连叫:“岂有此理,老夫到了,看你们就像新丧考妣,真叫人泄气,咳咳!”
丐帮三怪并肩趋前,笑丐仰面打着哈哈道:“原来是古老,雅人雅事也。晚辈荒废棋业已久,来得正好,先‘指教’几手杀着再说。”
接着大声吆喝道:“大好月色,如此良夜,摆好棋怦,摆出酒来。”
哭丐尚心寒叹了一口气造:“古老,可别骂我们太脓包啊,请!”
无常丐叉手道:“真教古老见笑了,请,请!”
龙门棋士冷冷一挥手道:“到底是请老夫指教儿手绝着,还是请……”
笑丐忙笑道:“当然都请——先请指教——”
龙门棋士突然蹙眉摇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老夫一向不喜欢与‘臭棋’糟蹋时间,你有几级呀?”
弄月老人大笑上前,道:“老朽有资格观战否?”
龙门棋士刚一瞪眼,道了句:“你老儿也在?”
葛品扬突于侧门现身出来,一手藏在背后,一手扬着棋枰,笑呼道:“还有我这无名小卒呢,想先向大国手讨教几手,看看有无进步。”
龙门棋士这下可乐了,叫道:“小子,好哇,你难道忘了——咳咳,连你师父都输过老夫‘三盘’,何况你小子?”
葛品扬笑道:“岂不闻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把藏在背后的棋盒一扬,道:“行不行,枰上见,手下看。”
龙门棋士双目放光,捋袖说道:“好,先授你三子试试,如别来果然有点进步,自当刮目相看!”
丐帮弟子,人多手杂,早已在月下摆上酒席,放好座位,葛品扬和龙门棋士于是双双入座,凝神对枰起来。
青风徐来,月下对枰,真个是雅韵欲流。
事实上,各人并非真个有闲情逸致。
看似无事,各人心中想着的事可多着哩。
葛品扬一面落子,一面默想:丐帮洛阳分舵两位分舵主与属下九人,失陷已经两天一夜,明晚子时即到期限,丐帮必须在今夜或明日有确实表示。
怎样表示呢?
不外“听话”或“不理”!
要丐帮洛阳分舵屈服,自行解体,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
那么,只有一战?
要战,就必须知己知彼,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对方虚实不明,只知黄、青二凤曾在朝阳居吃过大亏。
以黄、青二凤功力,当今“五派”掌门人也难为三百招之对手,二人联手,竟接不下人家一击,对方功力可想而知。
何况,对方还不止于一方面。
设若西域蕃僧也与她们一路,那就更加“寇焰如炽”了。
还有,说不定四方教也有人掩来了洛阳。
这么一估计,情势委实紧急万分。
别说丐帮洛阳分舵不值对方一击,就是四海神乞乐十方尽率帮中高手赶到,也将无济于事。
总算自己师父已到了洛阳,以师父的盖世武功,中原无敌,加上龙门棋士、弄月老人、医圣毒王三位前辈高手,当可一战,只是仍无必胜把握。
除非——
他有力的放下一子,龙门棋士双目一瞪,满脸惊骇之色。
只听他“嗯”了一声道:“好小子,这一着——确实算得‘奇兵’,妙着!”
葛品扬心中继续道:除非能提前在最短期间,使师父与师母释嫌携手,合龙堡、凤帮之力,再配以巧计,才足和对方联合起来的实力比一高下!
可是,这可能么?
他想问龙门棋士是否碰到大师兄常平。因为师母的“八卦”全在那封密柬中,只要那封密柬到了师父手中,事情总会有个结果。
虽然其中必有难题,但只要是可以办得到的,师父为了顾全大局,当会考虑,可是,他一时却木便向龙门棋士开口。
双方又落了数子,葛品扬是庖丁解牛,以他的棋力,对付龙门棋士,自是游刃有余。
为了顺应此老的臭脾气,不得不小心下子。
龙门棋士已是满头见汗,张牙舞爪,怪相百出,犹不时点头晃脑,作“孺子可教”表示。
在一旁袖手观战的弄月老人虽满脸微笑,却掩饰不了忧心忡忡。
笑丐被哭丐和无常丐拉到一边,低声商酌着,他那一刻不离口的哈哈也停止了,场中只有落子的声音了。
这席酒,直吃到初更。
一局棋,直下到二更,主要的是因为龙门棋士每次思索得太久。
葛品扬正准备于恰到好处时“放开缺口”——
龙门棋士忽然点头道:“小子,果然有点进境,咳,若非老夫心中有事,无法‘入神’,你小子还能苦撑到这个时候?”
葛品扬忍俊暗笑:就只你心中有事?我若非心神不属,早已“杀”得你落花流水了!
不过,此老既已沉不住气,想必有话要说,自己正急待此老开口,于是趁势收篷,搔搔头道:“好辛苦,真吃不消,唉唉,品扬认输如何?”
龙门棋士瞪眼道:“什么‘如何’?难道你小子能赢老夫?”
葛品扬忙道:“品扬是说再弈下去,反正是输,不如就此认了。”
龙门棋士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小子总算有自知之明。”
抬头看着弄月老人,十分得意地道:“老儿,你算算看,能赢品扬几目?”
弄月老人在棋枰上扫视一眼,道:“大约——最多强了二三目,你老儿号称‘国手’,神气个什么劲?”
龙门棋士叫道:“怎么?你老儿不服,要不要试试‘国手’手段?”
一面把棋子拂开,“清扫战场”,大有蓄势以待之势。
弄月老人抬头看看天,摇头道:“如今不是弈棋的时候,心烦意乱,没有兴致。”
龙门棋士推枰而起道:“不错,弈兴不高,落子无力,所以,老夫今夜棋力也只有平日的一半不到了。哦,你老儿也心烦?说来听听,老夫为你耳提面命,解决了好来个挑灯夜战。”
忽听笑丐哈了一声接口道:“什么夜战?咳咳,白老、古老,看来敝帮只有一战了,而且,准备立即行动,先救人,后——”
龙门棋士瞪眼道:“后事准备好了没有?凭你们想去救人?连老夫和天龙老儿也心中打鼓,七上八下哩。”
笑丐又打哈哈道:“奇闻,凭你古老与天龙前辈也会怕人?”
龙门棋士喝道:“谁说怕了?胡说八道,老夫只是说——没有十分把握,一时举棋不定。”
笑丐哈哈一笑道:“敝帮作事,一向说干就干,只求尽力而为,不计成败得失。”
龙门棋士道:“好个不计成败得失!请便,老夫在此等候‘败’讯,如果你们也失陷了,老夫再设法‘尽力而为’好了。”
笑丐刚哈出声,无常丐怪眼一张,大喝道:“闭住你这张鸟嘴!我们正要向古老讨教。”
葛品扬一旁暗笑:笑丐深得“激将”三昧,想激起古老头真火,无常丐再从旁帮腔打圆场,软硬兼施,不怕古老头不落入圈套……
龙门棋士果然“嗯”了一声道:“这还像话!”
哭丐叹了一口气道:“计将安出?方寸乱矣!”
龙门棋士一瞪眼道:“小尚,别怪老夫倚老卖老,你这副哭丧相,老夫见了就泄气,又没死人,尽长吁短叹个什么?再这样子可真要死光了!”
哭丐耷拉着脸,闷声不响。
如果别人对哭丐说这种“损”话,吃不完兜着走,哭也会哭不出来。
然而龙门棋士对之如此训斥口气,哭丐却是莫可奈何,因为这位古老头古怪出了名,且是长辈,惹不得!尤其如今丐帮正当吃瘪失利、火烧眉毛、有求于人的紧急关头。
葛品扬恐哭丐当着帮中弟子下不了台,有损刑堂堂主的威严,忙叹了一口气,叫道:
“古老,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龙门棋士呸了一声道:“小子,想讨打,你小子平时不是鬼得很么?今天怎么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来?”
葛品扬摇头道:“品扬算得老几?我师父——一定有办法——”
龙门棋士哼道:“也未必。这几天他心情不佳,怕见人,连老夫找他‘杀’几局都提不起兴趣,适才更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老夫气闷不过,才跑来找化子们开开心。”
弄月老人“噢”了一声道:“公烈兄究竟是何主意?”
龙门棋士瞪眼道:“你老儿可是老昏了,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弄月老人莞尔道:“古兄,好大的火气,谁得罪了你?目前人家丐帮有人失了手,正在等着咱们设法呢!”
龙门棋士又一瞪眼道:“你以为老夫真的有闲情下棋?还不是为了等消息,凭以决定,但看老夫那宝贝徒弟和姓罗的三只手能不能活着回来。”
葛品扬喜道:“冠弟和罗集兄也跟来了,好极了,他们去了哪里?我也去。”
龙门棋士骂道:“嘴上没毛,做事不牢,能办什么事?你小子实在闲不住,老夫就派你出去跑一趟好了。”
葛品扬连忙垂手道:“恭候吩咐。”
心中不禁又嘀咕:奇怪,此老一向什么也不在乎,每次差我出去办什么事,都好像预知我可以做得到,这次为何前怕狼、后怕虎地胆小如鼠?
再一想,目前情势险恶万分,委实不是徒凭胆识和武功可以应付的,心头不由暗骇,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龙门棋士这时已收起诙谐轻松的劲儿,双目打结,背着手,踱着方步,苦苦思索着,好半晌,才挥手道:“先去换好‘皮子’再说。”
葛品扬知道是要他先易容化装,当下点了点头,转身入内。
月正中天,已是三更将近时分。
深更半夜,龙门棋士还要派遣葛品扬出去,可知必有火急的事。
丐帮自三怪以下,无不感动,因不论是龙门棋士和弄月老人,或者葛品扬,虽说本身也与目前之事休戚相关,但说起来,毕竟还是为丐帮仗义拔刀。
龙门棋士望着天上星辰,喃喃自语道:“怎么这时候还没有到?”
弄月老人蹙眉道:“你派令徒和罗集那娃儿去干什么?明知故为,他二人不会比品杨强的,说不定要……”
龙门棋士怒声道:“少说晦气话。”
笑丐打了个哈哈,岔言道:“我们也都听候古老差遣,充打旗的先上可好?”
龙门棋士哼了一声道:“你们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救人,救得出来吗?纵然救出了,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哭丐吁了一口气道:“总得尽到人事,只要把人救出了,照帮规办理,失职的,来个‘挥泪斩马谡’以励来兹。”一派执法口吻。
龙门棋士哼道:“老夫可不管这些,你们可知道对方为何要先向你们丐帮‘开刀’,找你们丐帮的麻烦?”
无常丐接口道:“当然是认为敝帮好欺,拣软的先吃。”
龙门棋士哑笑道:“错了,你们不过做了代罪羔羊而已,对方用意是在激出老乐,进而迫使天龙老儿出面,因为丐帮人多势大,比较引人注意,也因此对方深知蓝老儿与你们丐帮极有渊源。”
明人一点就透,各人心中立时明白,尚未弄清底细的“敌人”,原来是包藏祸心,为了逼使天龙老人和四海神乞等亲自出面交代,才向洛阳分舵下手,那么,在天龙老人与四海神乞出面之前,失陷的人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如果冒失地前去救人,触怒了对方,反会把事情弄糟了。
龙门棋士轩眉问道:“乐老头呢?”
无常丐肃然答道:“敝帮帮主在调集人手,随后抵达。”
龙门棋士沉吟了一下,道:“就以叫化头名义写封信,由小葛送交朝阳居,约时约地一会好了。”
三怪犹待有所表示,忽见葛品扬已化装成一个七分像叫化、三分像落泪文士的中年人,摇着一把破纸扇,踱着斯文八字步,由里面走了出来。
于是不再多说,迅即由哭丐挥毫、用印,加注“代行”两字,修好一份署具四海神乞乐十方名义的拜帖。
龙门棋士目注葛品扬,沉声吩咐道:“在把柬帖投入对方房中时,先叱名致意,免得对方找岔留难于你,办好这事后,立即前往上清宫找寻冠儿和姓罗的小子,不管见不见到人,见人传话,无人留字,务须于明日辰时前赶往上北邙灵帝陵听命!”
葛品扬刚伸出手接取哭丐递来的柬帖,龙门棋士和弄月老人怪笑和冷哼突起,情知有警,连忙翻身应变,已经太晚,微风飒然,一阵柔劲卷处,哭丐手中柬帖已不翼而飞。
人影错乱,急促喝叱声中,现场赫然多了两个面垂黑纱、长衣曳地、头上各扎两条乌梢蛇大发辫的女人。
葛品扬和弄月老人一眼便认出这两个女人正是不久前在朝阳居门前见过一次的那两个中年妇人,想不到对方如此厉害,能在“密卡”遍布的丐帮洛阳分舵毫无警兆之下,深入月复地,如入无人之境。
这还不足为奇,更且在弄月老人和龙门棋士、丐帮三怪这多高手咫尺附近,突然现身,夺去柬帖,直到出手才被发觉,全身退开,未损一毛半发,这是何等身手!
丐帮弟子又惊、又怒、又愧,迅即围住四面八方,封死来人退路,个个双目喷火,愤怒欲狂。
三怪也一齐变色,连笑丐也面若寒霜。
哭丐更满脸惨然,如丧考妣,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属下三四代弟子面前,好好拿在手上的东西居然被人夺去,这个脸真丢大了,喉底似哭非哭地一阵响,双手剧颤,独门杀手“夺魂抓”功力已然叫足了,就待向对方扑出。
龙门棋士突然低哼一声,道:“蛮不错,干嘛不敢以面目示人!怕丑?就别现世!”
显然,此老也在猝不及防下,被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占了便宜而震怒已极。
弄月老人一咳道:“且慢,二位可是……”
左面那女人冷冰冰地说道:“老头,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呢。”
弄月老人心头一震,暗叫:好厉害,朝阳居门前匆匆照了一面,对方居然记住,真是不简单。
龙门棋士向他瞪了一眼,意思是问:你与她们何处见过面?
弄月老人仰面笑道:“大嫂真好记性,请放心,你们要找的人,我们一定会代为催促,叫他们早日出面交代,如急不及待,老朽等也可先讨教几手域外绝学!”
人已移前三步,凝功以待。
葛品扬心念连转,忖道:就此先秤秤对方斤两,试试对方究竟有多大“道行”也好。
当下,也大步欺近,傲然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对方面纱轻动,瞥了他一眼,大概因为他已易了容,化了装,确实认不出来,右面那个娇哼一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一顿又道:“阁下可是‘转世投胎’了?”
葛品扬为之大骇,忖道:果然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我经过易容化装。
龙门棋士探手取出一把棋子,瞪目道:“老夫生平不信邪,来,如果你们二人能逃出老夫‘十指飞丸’之下,放你们走路!”
左面那个哂然道:“老头,你敢情就是什么龙门……”
龙门棋士大为得意地道:“难为你们化外之人,也知道老夫是当代棋艺大国手。”
右面那一个哼道:“中原人物,都与你这老不羞的差不多,欺世盗名,会下几手臭棋,就以国手自居。”
左面那个突然疾声道:“听着,我们是奉令传谕!宽限化子头儿姓乐的于五日后三更往北邙灵帝陵自行投到!你们既有柬帖,我们带回,免得你们前去惹厌,扰人好梦!”
向怒目大张的龙门棋士一晃面纱,道:“如要献丑,五日后与化子们同去领教好了!”
一扭腰,人影闪动间,就要离去。
龙门棋士大喝道:“气煞老夫,吃几颗黑白丸子再走。”
双掌一抖,二十多颗棋子犹如飞虹辟霰,蔚为一天花雨,罩遍三丈方圆。
眼看她俩身形为棋雨罩住。
她俩倏地身形急旋,“刷刷刷”,急旋如狂风骤起,好像变成了两根风柱。
所有棋子,都被回旋劲风挡退,向四面急射。
几个准备飞身阻截的丐帮三四代弟子,瞥见龙门棋士出手,虽已收势急退,仍被四射的棋子打中,闷哼出声。
龙门棋士的“十指飞丸”,称绝宇内,两手能同时打出二十八颗棋子,厉害无比,故江湖上又称之为“二十八宿夺命丸”,当之者无人能够安然无损,非死即伤。
他暴怒出手,运足了劲力,每个棋子都贯注了内家罡气,别说血肉之躯,便是铜墙铁壁,也会洞穿。
不料,对方竟于身形急旋间,连手都未还,便轻易化解,不但未损分毫,反而把棋子震回,伤了丐帮弟子。
传说开去,龙门棋士这个名号还能凭以“唬”人么?
龙门棋士须眉皆炸,怒极反笑道:“看来非丢开‘棋品’不可了,今夜若让你们逃月兑,老夫从此不玩棋了!”
弄月老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古兄,她们施展的乃是‘大漠狂风’身法,想必是昔年的‘鸠盘婆’传下的一脉。”
两个女人现出身形,一个冷笑道:“还算有眼力,要不要再领教一下‘海市蜃楼’、‘龙卷八式’呢?”
说着,与另一女并肩而立,神色从容,毫无逃走之意。
葛品扬心神剧震,丐帮三怪更已面如死灰。
哭丐干号一声,道:“古老,这是敝帮的事,就让我们三个脓包先回‘饿鬼地狱’吧!”
人已闪电向对方扑去。
笑丐定了定神,哈哈大笑道:“有酒同喝,有饭同吃,哭兄可不能老是抢先。”
一错掌,也旋风般扑出。
无常丐向包围四周的众弟子一挥手,大喝道:“你们滚开!少出丑,如我们不中用,你们留着瓢儿脑袋吃饭吧!”
分明示意众弟子,敌势太强,不要白送性命。
丐帮弟子只略略撤退丈许,仍然个个咬牙切齿,准备拼命。
无常丐双目圆睁,虎视场中。
哭笑二丐,很快便与对方交换了几个照面,必然地相形见绌。
葛品扬知道丐帮中人第一重义,第二重名,无常丐之不即时加入博斗,乃是不愿以三对二。
心中忖道:事已至此,只有一拼,我不是丐帮中人,大可以“外援”身份仗义相助。
功力凝足,就要扑出。
倏地,胡笳声急,一——二——三——四,四声清啸,连成串珠,如凤吟九霄,使人心神随之摇曳不定。
只听丐帮“密卡”一路飞报进来:“来了四个丫头,闯关伤人。”
葛品扬闻报方自心中一动,已瞥见无常丐连挥双臂,包围在四面的丐帮弟子,立时如同潮水般向外面涌了出去。
他眼珠微转,大喝一声道:“白老、古老,火速拔刀,事急矣,客气不得了!”
人已闪身窜回内室。
弄月老人与龙门棋士只是自矜身份,爱惜羽毛,不愿倚多欺少,当然,也早已看出哭笑二丐危如累卵,生死一瞬,笑丐的“夺魂抓”,哭丐的“断肠手”,本是各有玄妙,威力无穷,可是,在对方身法幻化如鬼,不时“轰隆”暴响,旋风疾转的奇诡掌力之下,竟根本发挥不出威力,递不出招去!
又听对方来了帮手,也不由心慌,弄月老人沉声疾喝:“二位请暂退,让老朽也领教一下。”
龙门棋士一声不响,闪电欺近。
就在这刹那,哭丐一声闷哼,身如断线风筝,飞坠丈外,仆地不起。
笑丐仰面狂喷鲜血,当胸挨了一掌。
幸而龙门棋士及时接上,连吐双掌。“匍匐”闷震中,把对方逼退三步。
无常丐身形疾掠,一把挟住面色如土、口角溢血不止的笑丐,一旋身,又抄起卧地的哭丐,飞身退入内室。
几乎与匆匆易好容、一面还在粘着假髯的葛品扬撞在一起。
葛品扬一眼瞥见哭笑二丐都只剩一口气未断,显然受伤甚重,命垂顷刻,又惊又怒,挽手取出一瓶伤药,交给面如恶鬼的无常丐道:“给他们服下,我出去应付一下,马上就来。”
他完全无视于白、古二老和对方二妇打得人影难分,天昏地暗,循声向惨嗥和娇叱交杂处飞掠了过去。
该处与分舵相距不过二百余丈,眨眼即到。
但见混战一团中,四条纤影如彩燕翩飞,果然是雅凡等四女。
丐帮弟子此时伤亡倒地的已不下七八个。
她们出手招法十分诡异,身法更是离奇,人影一晃,明明向东,突然到西,使人捉模不定,出乎意料之外,与中原各派武功迥然不同。
葛品扬停身暗处,迅忖道:“白、古二老缠住那两个中年女人,当无问题,问题只在这边,如再让这四个丫头肆虐下去,丐帮弟子只怕全要死光!”
丐帮弟子,不下八十余人,不顾伤亡,仍是前仆后继,对四女施行群攻,拼命阻截,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闷哼、惨嗥,不绝于耳。
葛品扬再不迟疑,长吸一口气,轻咳一声,突然惶声呼道:“喂!喂!你们——住手!
住手!”
一面“抖抖合合”地现身出去。
丐帮弟子听出是葛品扬的声音,都暂时向四面一撤。
她们也停了手,掠理发丝,娇喘着。
一看到葛品扬,那个最小的雅真首先尖叫起来:“呀,是老夫子!”
雅凡“噢”了一声,叫道:“老夫子快退开,这些叫化子凶得很!”
葛品扬停步三丈外,向满脸惊讶激愤的丐帮众弟子扫视一眼,躬腰捶着背,一连咳了几声,好像急岔了气,老痰上升,挣直了脖子叫道:“不成话,不成话!姑娘家怎么可以这样泼悍?”
又连咳了两声道:“洛阳自古以来,只有‘文风鼎盛’,没听说过‘武风鼎盛’,何况你们又不是两国交兵,完全是市井无赖逞勇斗狠,老夫,咳咳,老夫实在心有戚戚焉!”
不等别人开口,又横扫丐帮众弟子一眼,喝道:“不学好人,专门好斗成性,真是孺子不可教,夏虫不可语冰,还不快走?要老夫杖股乎?”
那班丐帮弟子虽然都被弄得满头玄雾,到底都是机灵鬼,察言观色,方知葛品扬是在“捣鬼”,必有用意,只好勉强向后缓缓后退,因为怕四女趁机突袭,神情间更显得紧张,每对眼睛,都瞪视着四女,大有“与汝皆亡”之势。
雅凡等四女面面相觑了一会。
雅真“噢”了一声,刚要说话,雅凡已自脆声道:“老夫子,你老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老且在一边等着,待咱们姐妹惩治了这些叫化子,再向你老解释。”
葛品扬作出十分愤怒的样子,喝道:“胡说,老夫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什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们比老夫更懂?”
雅凡着急道:“不是这个意思……”
葛品扬咳了一声紧逼道:“难道人家(指丐帮)会得罪姑娘们?”
雅凡颔首道:“正是这些化子无礼,恃强阻路。”
丐帮弟子一片大哗,有的愤怒地舞动双臂。
葛品扬有力地一挥手,如刀切下,道:“有这种事?气煞老夫!姑娘们不必与他们计较,老夫立即报官处理!”
一面乱捋稀髯,现出怒气冲天的神态。
他的用意当然是想以“故作糊涂”“胡扯歪缠”的办法扣住对方,能善了固好,不能善了,也可拖延时间,以便无常丐有所准备,决定应变之策。
雅凡刚一怔,雅真忽然叫道:“老伯伯,你不知道这些要饭的可有多坏呢,我们是要……”
葛品扬哦了一声道:“你们要做什么?姑娘家,三更半夜,应自检点,老夫因弈棋过时,正好路过此地,老夫带你们回去!”
葛品扬深知这些域外丫头涉世未深,再聪明一时也决不会对他发生怀疑,只要自己应付得当,不让她们拉下脸来,就可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听了他那几句好像充满慈爱的训斥之言,雅真果然当时愣住。
雅心和雅梦同时望向雅凡。
雅凡紧撇了一下嘴唇,声音约略提高,微愠道:“老夫子,希望您老别管我们的事。须知‘兵凶战危’,这些化子只怕放不过您!”
葛品场一捋稀髯,对丐帮弟子喝道:“你们走开,岂有此理!”
又向雅凡老气横秋地道:“姑娘,这岂是敬老之道?咳咳,也难怪你们不知中原礼教!
姑娘家,千金之体,何等尊贵,却与叫化子动手动脚,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咳咳!”
一面连吹胡子,加重了“气煞老夫”的神气。
雅凡无奈,刚叫了一声:“老夫子,我们是来找人……”
突然,连串“轰隆”大震入耳!
正是起自白、古二老与那两个中年妇人动手的分舵天井内。
丐帮弟子俱皆面色一紧。
葛品扬知道这是双方功力发挥到极点,掌劲摩擦激荡所发出来的声音。
两处相距不过两百余丈,虽因地势关系,无法相望,但稍具头脑的人,亦可听出那是有人在动手拼斗。
现在,不仅四女众丐吃惊,连葛品扬自己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担心白、古二老安危,震骇于那两个女人功力之高出想象,万一白、古二老失手,那真是不堪设想。
雅凡等四女互视一眼,雅真叫道:“大嫂二嫂与人打得好厉害,我们快去!”
雅心娇喝一声:“跟我来!”
人已腾身而起。
丐帮弟子同声呼叱,蜂拥阻截上来。
葛品扬心中已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既不能阻止丐帮弟子阻敌,又无法再阻止她们冲进。
如动手强阻她们,势必和她们翻脸,断绝以后利用她们的机会。
正自为难,又传来无常丐一声怒喝:“谁?”
葛品扬闻声更是大骇,忖道:难道又来了外人?
未容他念头转完,几声闷哼,又有四五个丐帮弟子与四女短兵相接,负伤倒地。
葛品扬失措地大喝一声:“住手!”
雅其突然掉头飘落到他的面前,一拉他的手,急叫道:“老伯伯,您管不了啦,跟着我,我保护着你。”
一面已拉住他向前冲去。
葛品扬只觉柔荑沾手,又软、又滑,想到自己竟被小丫头当作需要“保护”的人,不禁为之啼笑皆非。
同时心有所感,这些丫头本性十分善良,也很爽直,只是限于出身,听命于人,分不清是非曲直,任由那个“姥姥”摆布而已。
葛品扬迅作决定,挥手大喝道:“住手,一切有我。”
丐帮弟子人数虽多,委实不是雅凡等诡异身手之敌,只是为了丐帮荣辱相关,本身存亡关头,才有进无退,拼命出手,一听葛品扬如此说法,立又纷纷撒开。
葛品扬翻腕一式“金丝缠腕”,反扣住雅真的玉手,向犹待进逼的雅凡等三女喝道:
“你们也住手吧,老夫同你们一起去看看。”
雅真哦了一声,回首向他疾视,明眸中异采闪漾,好像是说:“原来老伯伯也会武功?”
葛品扬忙撒手,脸上一热,腾身而起,叫道:“都随老夫来!”
四女略一迟疑,随即跟着向前驰去。
丐帮弟子也一齐随后涌进。
葛品扬当先赶到,入目场中情况,不由心中大骇!
只见白、古二老都在呼呼喘气,弄月老人白须倒卷,面如白纸。龙门棋士目张如炬,杀气罩脸,嘴角挂着血渍。
那两个中年妇人披头散发,面纱均已不知去向,现出了如花容貌,一个是圆圆的满月脸,一个是鹅蛋脸,一式的天青色“一”字眉,胸前皆起伏不定,眉生杀气,面罩寒霜。
显然,双方都已大耗真力,由地上深陷的脚印可知适才拼斗的激烈。
最使人震骇的是无常丐,正与不久前于长安卧龙寺所见的那个叫巴桑的蕃僧打在一起。
另一个叫巴戈的蕃僧则被那个二结丐目与五六个一结弟子合力挡在一边。突然几声闷哼,巴戈怪笑起处,有如摧枯拉朽,二结丐目喷血倒地,其他五六个丐帮弟子有的如被狂风卷飞,有的向前仆倒,根本不堪对方一击。
丐帮弟子潮水般向前猛扑,集中向巴戈围攻。
葛品扬心如油煎,忖道:眼前情势,险恶已极,如果四个丫头再加入出手,真是岌岌可危,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一急,偶生一计,向四面挥手喝道:“你们不必上来凑热闹了,一切让我来解决!”
他平空捣鬼,自说自话,倒像四面八方都有人赶到,使人难测虚实,不知真假,雅凡等四女立时明眸乱转,向四下扫视。
那两个中年妇人却连眼皮也未动一下,仍然紧盯着弄月老人和龙门棋士,双方如斗鸡一般,眼看一触即发,恶斗再起
葛品扬正苦于顾此失彼。
倏地,雅凡娇哼一声,叱道:“谁?滚出来!”
只听一声朗笑,有人应声接口道:“哪儿来的野丫头?找死!”
刚听出是司马浮的声音,又传出婬魔沙哑的怪笑:“运气不坏,一下子碰到这么多的小娘儿。”
醉魔的怪笑特别刺耳:“老大,现成的酒席,岂可不痛饮受用一下?上!”
好像蝙蝠成群,破风声息又劲又疾,一连飞落四条人影。
葛品扬一见五台三魔适逢其时来到,加上司马浮,四方教四个教主已然到齐,真是百上加斤,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怕难逃大劫了。
忽听雅真娇叱一声:“什么人胡说八道?大姐,我们正闲着,他们四个,我们也四个,正好一个教训一个。”
人已如穿帘紫燕,腾身向当先飘落现场的婬魔严尚性扑去。
雅心一把没有拉住,只好会同雅凡、雅梦二女跟着扑出接应。
婬魔严尚性哑声大笑道:“来得好!小乖乖,自动送到,再好没有。”
话未完忽觉眼前幻影连闪,“啪”的一声,被雅真突出怪招,打了一记耳光。
婬魔严尚性便宜还未沾着,就先吃了一记耳光,直被打得眼前冒金星,几乎站立不住,右颊立时一片青肿,连牙床也被打出血来,不由大怒,张臂便抓。
金魔刚喝得一声:“慢着!”
雅凡、雅心、雅梦三女已分别向他与醉魔和司马浮扑去。
三人在根本来不及开口及转念的情形下,只好出手接架,并转换了三个照面。
四女接下四魔,葛品扬心中方自一松,旋又一紧。
连串闷哼,丐帮弟子又有四五个在巴戈怪招下栽倒。
无常丐亦已成强弩之末,被巴桑如猫戏老鼠般逼得团团乱转。
葛品扬心头火发,勾起了月前长安卧龙寺猝然被袭,几乎连累弄月老人等一起丧命的仇恨,一咬牙,疾喝一声:“拼了再说,看掌!”
飞身直射,向巴桑背心疾劈一掌。
巴桑怪笑一声,舍了无常丐,有如狮子大摇头,霍地转身,巨灵般的双手迎着葛品扬一抖、一兜。
葛品扬猛觉两股极大的卷吸之力涌到。
先天太极真气自生百应,遍布全身,虽然没有吃亏,一掌却已徒劳无功。
刚听得龙门棋士由喉底逼出一声大喝:“再试试看,老夫不信邪!”
两声闷哼入耳,围攻巴戈的丐帮弟子又倒了两个。
巴桑双拳挥舞,又向葛品扬扑来。
一下子把葛品扬逼退丈许。
葛品扬惊怒交加,暴喝一声,连展“天风三式”,也把巴桑逼得“蹬蹬蹬”连退三步。
缓过一口气来的无常丐,掉转身形,正待向巴戈扑去。
蓦地里,一声裂帛怒啸传来。
十多条人影,破空如箭,联翩掠至。
当头一个大“肉球”,凌空一滚四五丈,空中扬声大喝:“大家住手,待老化子看看是什么人如此的大胆,欺侮到本帮家中来!”
喝声中,人已由空中滚落。
竟似泰山压顶般,向大逞凶成的巴戈兜头下击。
葛品扬心中狂跃,知道四海神乞已率领生力军赶到。
那些丐帮弟子一听帮主到来,同声忘情欢呼。
巴戈眼看来人迎头扑下,怪叫一声:“来得好!”
两掌并举,迎着下扑的“肉球”推去。
两声闷震,如击破鼓。
巴戈双目大张,眼珠凸出,面如恶鬼,高大的身躯连晃了两晃,双脚陷入地面寸许,“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肉球”滚落实地,纹风未动。
四海神乞果然不愧一帮之主,施展丐帮三绝艺的碎心掌,一出手,便把蕃僧巴戈震得脏腑翻动,逆血冲喉。
但他却并未趁势再下杀手,否则,巴戈断无命在。
接着,一连又有十一个老年化子和中年化子飘落现场。
丐帮的全部精英高手,几乎尽萃一堂,乃是八大分舵中另七个分舵的分舵主(洛阳除外),加上一向难得露面的总舵四大长老。
四大长老中的第四位烈火神乞,一声不响向正与葛品扬恶斗的巴桑连吐三掌。
巴桑身形急转,欲图闪避,已自不及,“咔喳”一声,左臂齐肘被硬生生震断。
大吼一声,跌翻在地,如倒了一堵墙。
另外三个长老亦已成鼎足之势,把五台三魔和司马浮退路封死。
七个分舵舵主则怒目横眉,作北斗七星式控住全场,只等四海神乞下令。
这一来,形势立变。
四海神乞乐十方横扫全场一眼,最后逼视着那两个中年妇人道:“向本帮挑衅、掳本帮分舵弟子作质,要挟本帮主出面的可就是你们么?”
左面那个中年妇人娇哼一声:“何必明知故问?”
右面那个中年妇人冷然道:“你就是化子头儿?准备怎么交代?”
神乞冷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也把你们留下来!”
两个中年妇人同声冷笑道:“哼,自身难保,凭你也配?”
蓦地里,场边与雅凡交手的金魔突然大喝一声:“住手!误会了!”
霍地飞身后退。
分斗雅心、雅梦、雅真三女的婬、醉二魔和司马浮也一起撤身。
四女呆了呆,终于掉头转身,奔到那两个中年妇人身边。
神乞向四大长老一挥手,喝道:“拿下再说!”
四大长老立即一声不响,大步向两妇、四女逼去。
两妇互看一眼,毫无惧色,反而透出鄙夷的笑意。
葛品扬瞥眼发现场边五台三魔和司马浮正在互打眼色,知道他们必有阴谋,不由多加了几分警惕。
眼看场中箭拔弩张,四大长老已蓄势待发,准备向两妇、四女出手——
猛听一声耳熟的冷笑传来:“山不转路转,好热闹的场面,岂可不凑上一脚!”
葛品扬听出是无情翁的声音。
震耳的狂笑继之而起:“老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毒物居然也在这儿,他妈的小舅子,今天咱们非找他出口鸟气不可!”
三条人影,鱼贯射落。
来的正是三煞。
只见三煞老二金枪神判狄子明硬得像石头,冷得像利矢的目光盯视着司马浮,冷笑道:
“司徒求,幸会了,有本事再把你那无影奇毒的绝学施展出来看看!嘿嘿!”
司马浮目光闪烁,似乎一头雾水,现出又惊又怒的尴尬神色。
葛品扬心头一亮,立即明白!
敢情三煞又把司马浮误会为正牌医圣毒王司徒求了。
司徒求月前于长安卧龙寺曾以巴豆、斑蝥合制的大泻药丸,伪称“解毒丹”,交三煞等服用,后来听说三煞诸人因此大泻三日,泻得上气不接下气,以三煞之凶性,吃了如此大亏,此番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五台三魔眼瞪眼地发了一阵愣,都向司马浮投以“疑问”的眼光。
司马浮拉长了脸,向逼近的三煞阴笑道:“你们——无缘无故,找什么麻烦?”
金枪神判狄子明怒哼道:“这一套少来,还用说?老毒物,你未免欺人太甚,我们三煞岂是好吃的吗?”
司马浮又惊又怒,脸更长了,阴哼道:“岂有此理,老夫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也并不是怕事之辈!”
无情翁突然厉笑道:“很好,司徒求,划下道儿来吧!老夫倒要看看你凭什么突然如此的大胆起来了?”
锁喉绝手吴良冷哼接口道:“老大,你难道还不知道,人家如今身为教主,有了靠山啦!”
金魔哼了一声道:“怎么一回事?钱道友,我们也算‘同道’,即使不相为谋,有什么嫌隙也该留着以后算,犯不着在这时候伤和气!”
无情翁冷笑道:“金老大说得不错,彼此并无什么了不起的嫌隙,我们只是找老毒物算帐,你们既然不想伤和气,尽可袖手不管!”
婬魔严尚性突然叫道:“什么话?我们不找你算帐,已经够客气的了,你还敢欺到我们头上?”
无情翁一沉脸,厉声道:“老婬虫!什么叫客气?彼此都用不着客气,你们三个一定要捧老毒物狗腿,一并算上好了!”
婬魔哑声怪笑道:“行!谁还怕了你们?”
一拉醉魔,双双欺进。
葛品扬为这种骤然的变化弄得怔住了。
他仔细一分析:三魔与三煞之间,实在早已积怨甚深!一半由于司马浮被误认作医圣毒王司徒求,一半则因祸水三姬而起。
真是一笔糊涂帐!
同时在自己这方面来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良机,自己正可落井下石,设法来个“纵虎斗狼”以毒攻毒!
眼看变生意外,不但四海神乞、弄月老人等为之怔住,连那两个中年妇人与雅凡等四女亦皆愕然注视,莫名其妙。
而无形中,丐帮四大长老也因此没有立即向两妇、四女出手,只把她们围住。
无情翁面对蓄势逼近的婬、醉二魔,面肉扭曲跳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显然,他已勾起数月前被婬魔严尚性大闹巢湖白龙帮,劫走羞花姬的大恨。
尤其使他怒不可遏的是,医圣毒王司徒求(实即司马浮),也收容了祸水三姬中的沉鱼落雁姬,与他可说一样都是吃“刷锅水”的“同靴”客,同样在婬魔严尚性背上加了一块“石碑”。
然而,婬魔不但未对司马浮存有敌意,且还帮着司马浮对付他,这叫他如何不格外气怒?其实,他没有想到司马浮和五台三魔之能和平共处,是有原因的,他们各为需要,协议了一个“交换条件”,司马浮负责为婬魔严尚性治好疯疾,三魔则不追究司马浮拐诱沉鱼落雁姬之事,并许以四方教主高位。
因为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他们认为三魔是为了名利的缘故存心眼他们三煞过不去,把他们三煞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越想越怒,当下杀机云涌,一面向另外二煞递了一个“快下杀手”眼色,同时冲着婬魔严尚性“呸”了一声道:“姓严的,不错,老夫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但是,你头上绿帽子并不止一顶,因何不在乎别人当你乌龟,偏偏只怪老夫叫你王八!”
婬魔一被揭穿痛疤,当时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喝道:“先料理了你这个老狗再说!”
出手就是追魂煞手印。
醉魔也同时怪笑一声道:“看是三魔行,还是三煞没种?吃三爷一掌!”
挥掌扑攻锁喉绝手吴良。
吴良正恨五台三魔硬代老毒物顶杠,又得无情翁的暗示,早已蓄势待发,一见醉魔扑到,立即大喝道:“醉鬼莫名其妙,当然是你家三爷行!”
霍地一旋身,曲腰拗步,身如惊蛇,让过醉魔来掌正面,右掌疾出,虚按醉魔左肩。
金魔似乎已看出厉害,大声急喝:“老三小心!”
醉魔闻喝翻腕变招,准备和对方来个硬拼,吴良突然一声破竹怪笑道:“醉鬼拿命来!”
身形疾闪,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三个吴良,不容醉魔转念,左拳一晃,直逼小月复,醉魔连忙回掌格架着,谁知眼前人影忽杳,脖子一紧,已被吴良施展成名绝学,由背后卡住了咽喉。
在锁喉绝手之下,安有幸理?
金魔大喝一声:“撤手!”手挥处,金手指发,指风如电,直射吴良曲池、肩井等穴。
吴良倘不撤手闪避,即使捏断醉魔脖子,他自己也非完蛋不可。
金枪神判狄子明睹情,挥掌而出,一招“横江截斗”,横截金魔指力。
就在此时,“蓬”的一声,两条人影同时仆倒。
原来吴良明知金魔指风袭到,仍不顾一切,手指贯劲,要把醉魔毁在手下,醉魔面临生死关头,突然困兽反噬,双肘向后猛撞,同时一招“醉鬼翻脚”,右脚由裆下闪电击出,正中吴良要害。
吴良负痛昏厥,五指亦早已抓入醉魔肉内两寸多深,与醉魔双双倒地。
金魔与金枪神判狄子明刚互换一招,惊变之下,立即分别抢起倒地的醉魔与吴良,撤身疾退。
无情翁早于吴良一招得手之时,连展“无情三式”、“相水流珠”、“火烧连营”,把婬魔逼得踉跄后退,及见吴良也伤重倒地,顿即杀机更炽,暴吼一声,加提功力,准备把婬魔毁在第三式“水漫金山”之下。
却忽听背后老毒物一声阴哼:“就真让你尝尝老夫的毒功好了!”
无情翁骇然回身,方自挥掌应变,后退的婬魔又复反扑过来,一时陷于月复背受敌之势。
葛品扬睹情心中一紧,无情翁虽也不是好人,但与他却有过数度救命与照顾交情,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让无情翁死在司马浮与婬魔这种人手里,可是在眼前情形下,出手救援又有所不便,正自心中作难着。
猛听一声洪钟劲喝起于夜空:“汝等住手!蓝公烈在此。”
接着,又有一声干咳传来:“这多人,好热闹,老汉来迟了!”
全场一静,有人高兴,有人震骇。
司马浮脸色大变,他听到第一声劲喝倒不怎么样,听到后面一声干咳却如遭雷殛,眼珠连转,突然双手疾扬,打出两颗毒弹,同时点足腾身,在毒雾弥漫,众人纷纷惊避中,落荒逸去。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泻落现场,正是天龙老人蓝公烈和医圣毒王司徒求。
司徒求已恢复了本来面目。
毒烟缭绕,随风飘散。
所有的人,都已抢到了上风位置。
天龙老人蓝公烈一现身,果然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顿时全场震慑,一致注目。
四海神乞乐十方哈哈一笑,叫道:“天龙兄,你看看,人家把本帮欺到何种地步了?”
天龙老人双目神光电射,扫视场中。
场中,遍地血迹,到处死尸,还有伤者的申吟。
葛品扬叫了一声“师父!”
天龙老人没有回应,只深深地注视了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关怀、爱护和歉意!葛品扬只觉一股暖流迅遍全身,一年多的委屈、苦难、折磨,顷刻化为乌有。
昏暗月色下,他看出师父威严肃穆的脸上透着憔怀,显得比以前苍老了很多,不禁鼻头一酸,热泪盈眶!
天龙老人屹立如山,平静如水,突然转向金、婬二魔,沉声说道:“你们三个,一个重伤,可以先行一步了!”
金魔和婬魔互看一眼,一声不响,由婬魔抱起满身血迹斑斑的醉魔,转身如飞而去。
天龙老人又向紧绷脸色的无情翁举手说道:“钱道友,昔日梁子,改日再算,为期也不远了!也请便吧!”
无情翁嘿嘿一笑道:“早晚无妨,只要你没忘记就行!”
有意无意地看了两个蕃僧巴桑与巴戈一眼,俯身挟起吴良,一挥手,与狄子明相率腾身而去。
天龙老人目光又落到寒着脸的两个中年妇人脸上,双眉一蹙,继又连轩,似乎心中起了震动。
四海神乞刚要开口,天龙老人已忽然转向他道:“贵帮今日之祸,说来皆是受了蓝某人之累,请乐兄暂恕蓝某越俎擅专,径自处理——”
双目神光陡盛,又回注那两个中年妇人,缓声道:“蓝某生平最厌恶有人是非不明,横生事端,汝等明知蓝某已抵洛阳,何以还要妄杀无辜?”
修眉一扬,目起威棱,声如金铁交震:“念在汝等都是女流,襟怀狭窄,不予深究。速即归告乃姑,旧怨新仇,不日一并结算,去吧!”
“去吧”二字,有如迅雷当头,震耳欲聋,连地皮都在震撼。
雅凡等四女花容骤变,娇躯轻摇。
那两个中年妇人却依然神色不动,互看一眼,斩钉截铁的道:“好,我们等着!”
双双旋身,喝一声:“走!”
率同四女,飞纵而去。
天龙老人闭目不语。巴桑、巴戈凶睛一阵乱转,也如丧家之犬,狼狈遁去。
四海神乞立即喝令属下葬死、救伤。
夫龙老人正道武林领袖,要如何,便如何,他既不愿留难任何人,大家也自是没有话说。
葛品扬只是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师父素性豪迈绝伦,气吞河岳,今天因何显得如此衰飒、寥落而感慨?
在四海神乞肃容恭请之下,天龙老人、弄月老人、龙门棋士、医圣毒王司徒求一起进入屋内暂歇。
葛品扬匆匆卸除化装,入内重新向师父请安。
天龙老人起身离座,执住他的手,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师父都知道了!大难方兴未艾,师父等如力有不及,除魔卫道,继往开来,就全看你们年轻一代了,坐下!”
虽只寥寥数语,却字字有千斤之重。
第一句“师父都知道了”,显然是承认错责了爱徒,使爱徒受了极大委屈。
“大难方兴未艾”以下的几句话,更是震撼人心,以天龙老人之傲岸卓绝,居然会兴起“廉颇老矣”,难逃大劫,寄望后一代的悲观想法,情势岂不严重得令人可怕?
“坐下”二字,虽只是对爱徒的慰勉、体恤,多少也含有一些凄凉意味。
龙门棋士哼道:“小子,你师父既然知道你小子几乎跑折了双腿,你就坐下歇歇吧!”
葛品扬肃然道:“做份内之事,何敢言劳?只愧未能为师门分忧。”
说着,也就在下首欠身坐下。
龙门棋士又向神乞乐十方瞪眼说道:“老乐,你手下折腾了一夜,损折了不少,也叫他们歇息吧,可不要再摆出什么帮规家法啦!”
神乞道:“本帮弟子太脓包,所以才经不起风浪。唉,既是古老恁地吩咐,自当矜全。”
龙门棋士哼道:“你别拐着弯子骂人了,今天一局棋,连我都输了一着,你手下算得老几?他们个个不怕死,都已尽了全力,你还该大大犒劳他们一番才对。”
又转向天龙老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确实扎手!以我看,那四个丫头(指雅凡等四女)所学至少不在你三徒一女之下,而我与白老儿合力接手的那两个泼妇,咳咳,更足与我们几个老头子分庭抗礼,那么,那个‘正主儿’岂非无人可敌?如果再加上那班化外蕃秃,不是长他人志气,我们已八成吃瘪定了,就是五派倾巢来助,也无济于事,又如果五台三个老贼和姓钱的那些牛鬼蛇神也趁风放火,为虎作伥的话,那就更不必说了。”
天龙老人沉吟不语。
葛品扬忖道:根据白老历次所言,古老头说的“正主儿”,分明是指那个白发姥姥,且必与师父有所密切关连。这种事,做后辈的不便随便动问,师父为此烦心,正是促使师父和师母释嫌修好的机会,只是,如何开口措辞呢?
他刚向弄月老人和医圣毒王看去。
弄月老人已“噢”了一声道:“公烈兄,你刚才虽说‘都已知道了’,想必对于品扬最近所经历之事还不太清楚,不妨听听。”
天龙老人侧目看向葛品扬。
葛品扬遂把奉龙门棋士差遣,和赵冠、罗集大闹四方教,回途巧遇金、醉二魔,中了“金手指”,无情翁及时伸手解厄,长安惊变,路逢怪车,急援五凤帮,直到再下洛阳等的经过情形,扼要地禀告了师父。
一番话,直听得满座动容,四海神乞和四大长老更是频频击桌赞叹,神乞敞声大笑道:
“天龙有此徒,本帮损折了一些脓包算得了什么,再加一倍也值得!公烈兄,嫂夫人给你的回信,可否拿出来大家合计合计,本帮别的不行,如果是跑断腿的事,却可以尽一份力气。”
葛品扬暗笑道:神乞也真月兑略行迹,人家夫妇间的私事,怎好轻易公开?又怎能让大家合计?不过,这也显示神乞口快心直,肝胆很热,木藏私曲,只不知大师兄是否已把信交给师父。
弄月老人和龙门棋士等都在等待天龙老人开口。
天龙老人仰面冥想了一下,点头道:“大徒常平,大概已赶回武功山了,就烦乐帮主传令三百里内各分舵,一发现他的行踪,着其马上赶回洛阳。”
神乞立即吩咐下去,丐帮信息传递最快,“最急令”能于一日夜间传达发令所在地周围八百里外。
弄月老人沉声道:“公烈兄,你知道,我一向野鹤闲云,不愿过问任何是非之事。现在,我却想‘过问’一下,不知肯赏脸否?”
葛品扬心中突地一跳,暗叫:“来了,想不到此老不管则已,一管惊人,竟然与我师父开门见山,直言谈相,上苍保佑呀!”
人,总是活在矛盾里。葛品扬每次想到急切时,都恨不得一下子就能够看到师父和师母尽释前嫌,言归于好。
可是,一旦面对现实,他却希望弄月老人先打招呼,计出万全,谋定而后动。
这时不但他紧张起来,龙门棋士、四海神乞、医圣毒王等一听弄月老人话中有话,似有不平常的话要向蓝公烈提出,也都凝神注目,密切注意。
只听天龙老人肃然道:“白兄何谦逊乃尔?即有所面斥,公烈亦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落俗套便是不把公烈当作知己朋友了。”
葛品扬暗吸了一口气,更加紧张。
弄月老人仰天大笑,道:“蓝公烈不愧为蓝公烈,大丈夫当如是也,知己当献肺腑之言,我有一句话,也可说是一个意见,尚请老兄曲意接纳。”
说到这里,倏地顿住,目光灼灼,注定天龙老人。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天龙老人徐徐道:“吾人不落言诠,天大的事,闲话一句,蓝公烈洗耳恭听。”
弄月老人长吸了一口气,白须飞扬,张目凝声,一字一字,如同右掌作刀切状推出,加重语气,说道:“请—公—烈—兄—即—同—往—王—屋—一—行!”
葛品扬心头连连猛震。天龙老人双目放光,疾声道:“请吟风兄勿……”
弄月老人推座而起,道:“听不听,一句话,白吟风把三十多年交情全部搁上了。”
弄月老人说时神情激昂,大有燕市悲歌,易水萧萧,腾蛇在手,壮士断腕之慨。
葛品扬心跳如捣,竭力沉住气,暗暗默祷。
龙门棋士等亦皆面容肃穆,如泥塑铁浇。
弄月老人以治丝理棼、并剪哀梨的语气,以其与天龙老人数十年的交谊听取天龙老人一句话,确实是下了决心,非此不足以表示其心意之坚决。
如此,则天龙老人倘若照办,自然皆大欢喜。
否则,情形就严重了。
事实上,已不容许天龙老人再作缓冲之词,没有支吾余地,干净利落,非在二者间取决一种不可。
空气好像在冻结,大家都注视着天龙老人。
天龙老人倏地容止若思,神色严肃,一转而为豪声狂笑,斩钉截铁地道:“诚然,人生知已难得,土为知己者死!蓝公烈敢重申前言,白兄吩咐,闲话一句!”
此言一出,虽只几句,却字字如雷,此时此地,出于天龙老人之口,更能使人内心受到震撼。
弄月老人神色激动,一时反倒怔住。
龙门棋士古今同嘘了一口气,道:“不枉大国手数十年生死交情!”
就在神乞与四大长老、医圣毒手司徒求等人刚要有所表示刹那,葛品扬方自绽开的欢容突然呆定,心也跟着沉落。
只见天龙老人突然须眉皆张,目射神光,凛若天神,深注弄月老人面上,沉声说道:
“其实白兄不说,蓝公烈也正要直闯王屋山,寻冷氏问罪,横扫五凤帮,以谢天下!蓝公烈有负同侪期望,家门不幸出此悍妇,所以容忍未发,乃念结发之情,待其反省自悟,如今—
—”
他吸了一口气,右拳有力地平放在案上,左掌如刀切出,话音如悬崖急湍,奔泻而出:
“在座诸兄,想必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那段旧事,也可说是蓝公烈一生憾事,至今才知真相!当年祸变,以至洛阳风雨,丐帮遭劫,说来皆由冷氏一人造成,蓝公烈亦难辞其咎,不必再等到中秋了,蓝公烈如不就此一振夫纲,听令‘牝鸡司晨’,还有何面目再对天下人?”
霍地起立,目注口张目呆的葛品扬,喝道:“品扬,你速即回天龙堡去,面禀你两位师母,为师如果中秋节后仍无消息,立即封闭天龙堡,汝等各奔前程,念在师徒一场,一元指与天龙剑诀分由你与两位师兄承继下去!听到了没有?”
葛品扬恍如置身噩梦中,未料到会有如此曲折剧变,使自己全部心血尽付东流,平生壮志如汤泼雪,素知师父言出必行,一阵心酸,一阵凄惨,只觉胸间热血上涌,强捺住欲喷的鲜血,低头悚然答道:“扬儿——听到了!”
眼中一热,嘴角溢血,正要掉头离开。
猛听龙门棋士拍案大叫道:“什么话?气煞我也!蓝公烈,你是非不清,恩怨不明,岂止白老儿要与你断义绝交,古今同也深悔错交你这种一意孤行的朋友,你只管请便!小葛,唯有对弈可以修心养性,老夫还要多活几年,犯不着生这种闲气,老夫再指教你几手,走!”大步抢出,一把抓住葛品扬手臂,气呼呼地直往门外走去。
其余众人都因天龙老人盛怒若狂,无法插口,惊容相顾,一时结舌无声。
弄月老人回过神来,白须飞扬,狂笑道:“公烈兄!差矣!你是当局者迷,我们却旁观者清。你们夫妇,只是个性太强,各不相让,才造成意气之争,一错岂可再错?如各走极端,徒使亲者痛,仇者快了,你们一‘龙’一‘凤’,两败俱伤,正道武林再无可为!吟风白某身为中原道上一分子,也只有拼出老命,与人家周旋一下,你既然认为匹夫不可夺志,非逞匹夫之勇不可,天下谁能阻你?哈……哈……哈……”
就在这几句话间,龙门棋士拉着葛品扬,已走得不知去向。
四海神乞乐十方大步而出,回头苦笑道:“公烈兄,事到万难须放胆,人逢千劫不灰心!请多考虑清楚,老化子去把大国手请回来与你消遣几句……”话未说完,人已掠了出去。
天龙老人蓝公烈颓然坐下,十分落寞地闭目长叹道:“谁说我是非不清,恩怨不明?谁说我当局者迷?你们又何尝旁观者清?我已被蒙了几十年,难道还要我一辈子糊涂下去,死亦含恨么?”
由袖中取出一封已拆开的柬帖,振腕甩向弄月老人,狂笑道:“就请你旁观者‘清’一下吧!”
弄月老人心中忐忑,一眼看到柬帖的形式,竟与上半夜由那个二结丐目交给他过目的一式一样,心中一怔,不用说,又是白发魔母所玩的把戏。
他强捺心神,从容地拆开一看,面色旋也变得难看起来。
只见帖笺上写着——
“书达公烈贤婿知悉:汝虽薄幸,忍心绝情,但与吾女终有夫妇之实。始乱终弃,此恨无穷!唯吾女临终,泣告老身,汝实爱彼,不知何故中途移情,要老身彻查原因,故而多年容忍未发。经多方查勘,始知真相!皆因冷家贱婢存心夺爱,与其两个师兄,巧计离间,阴谋嫁祸,先以藏土忌体香偷沾香女之身,继以域外化龙涎欲污吾女之节,使汝误听传言,自坠陷井,与冷家贱婢成婚,致吾女含恨而殁!老身三上天山,又悉胖瘦二孽已为冷家贱婢邀出,创立五凤帮与汝作对,毒逾蛇蝎,莫之为甚。老身虽出身不正,心地光明,风烛之年,行将就木,岂能再看爱女沉冤莫白?除飞柬冷家贱婢与胖瘦二孽延颈待戮外,念汝盛名之累,吾女为汝诞有一子,舐犊情深,不忍孤儿无父,盼汝自投洛阳,与老身共执冷氏与胖瘦双孽,当着天下同道之前,正吾女之名,洗吾女之垢,老身当助汝退去域外之敌,全汝之名。若汝是非不清,冥顽到底,老身只有协同域外三教,血洗中原,尽歼汝与冷氏以及双孽,沥血挖心,血祭吾女。如此,老身庶可瞑目,吾女在天之灵亦可稍慰。柬到汝手,老身已抵洛阳矣,切勿自误!”
后面署名,竟是——
“愚岳母唐氏手砌”
弄月老人眼光随着字句跳动,心神剧震,全身冷汗,一面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冷心韵不是这种人,你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可能对方制造借口,挑拨你们伉俪……”
天龙老人张目道:“白兄,你得了冷氏多少好处?凭什么证明不会有这种事?说她不是这种人?请说清楚些,蓝公烈洗耳恭听!”
弄月老人暗暗叫苦,强自沉声道:“这个并不难,不妨三面对质。天下事,没有永久的秘密,先弄明事实,再论是非曲直。”
天龙老人呼气有声道:“白兄,这事我当年即有所闻,苦无证据,且念在结发之情,只好隐藏在心底。后因她那两个不成材的师兄时常找她密谈,我看不顺眼,就责她以后少同他们来往,她却因此负气,寻死觅活,自行独居石室,又破壁逃走,可见她做贼心虚,早有背夫之意!”
双目暴张如炬,厉声又道:“白兄,蓝公烈若再向她委曲求全,天下人将视我如何?我以垂老之晚年,能让人耻笑帷薄不修,有失丈夫气慨么?”
弄月老人似亦了解天龙老人的心情,默然递回白发魔母的柬帖,苦笑道:“公烈兄,盛名之累,果然是盛名之累,不过依小弟之见,当前似仍以合力对外要紧,这档事,不论真假,稍缓再说。”
医圣毒王司徒求与四大长老等因弄不清柬帖中所言何事,困惑莫明,但由弄月老人前后措辞之变化上,已可想到其中必然大有文章,无如一时不便表示什么。
空气又陷于一片死寂。
弄月老人心潮汹涌,百感交集,意念纷驰。
他的本意,原是鉴于目前形势紧急,敌势之盛,大出想象之外,刚才一场恶战,他倾一生所学,也只与对方一个二等人物打个平手,可知对方实力之强。
龙门棋士古今同恃功轻敌,急于求胜,和对方硬拼玄功,更几乎受了重伤。据此估量,如果白发魔母一出手,再和那班武功诡异难测的西域蕃僧联成一气,后果何堪想象?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当机立断,不惜把数十年交情孤注一掷,直言冒犯,强逼蓝公烈同往王屋山,与冷面仙子求全修好。
因他老于世故,洞烛人情。他认为,冷面仙子虽然迫于自己与医圣毒王的情面以及在爱女蓝家凤与葛品扬至情感动下松口,但女人为了面子,她在交付常平带给蓝公烈的密柬中,多少会故意刁难他,提出许多使蓝公烈丢面子、有损威严的条件,以遂其压制蓝公烈、抬高自己的心愿。
果真如此,倘若那些“条件”不获天龙老人接受,或根本无法解决,则龙堡、凤帮释嫌修好,共同对外的愿望仍难实现,而眼前情势已至燃眉地步,所以,他不能呆等,只有不顾一切地,拼着与老朋友翻脸,使出强逼手段。
不料,天下事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好比半路上杀出程咬金,他所谋求的目的可说已如愿以偿,但情形却已与先前完全不同了。以天龙老人之个性,加之自负人望,人名树影,爱惜羽毛,一旦与冷面仙子面面相对,势必引起直接冲突,那样,不但自己苦心孤诣促成他们夫妇释嫌修怨的愿望立成泡影,后果且将更糟。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蓝公烈再说,他不但不敢再劝天龙老人立即前往王屋山,反而觉得在目前情形下,最好不让他们夫妇见面。
他忧心忡忡,有苦难言,双目交蹙,一无得计。
就在此际,远远忽然传来四海神乞一声震耳大笑:“常少侠,辛苦了!令师在,速入见。”
弄月老人心神狂跃,又惊又喜。
惊的是老友蓝公烈正当心情恶劣、郁怒正浓之际,常平恰好赶到,万一密柬中果然有什么使蓝公烈面子攸关、难以下台的“难题”,岂非“薄言往诉,逢彼之怒”?火上加油,更加不可收拾。
喜的是常平适时送来冷面仙子的密柬,且不论密柬内容如何,至少代表着一种书信往还,可证明冷心韵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决绝心意,一夜夫妻百夜恩,蓝公烈是性情中人,只要密柬中多少有点回心复合的意思,蓝公烈念在结发之情,自己和乐十方等人再从中加以斡旋,未尝没有旋转乾坤的希望。
医圣毒王司徒求等人因未看过白发魔母那封密柬,不知情势的严重又已加深,一见常平赶到,俱都忧戚骤展,心情一松。
只见常平满头大汗,全身衣服如被雨水浸透,气喘未定地疾步走入,猛吸一口气,举袖拭去额上汗水,向乃师肃然躬身为礼道:“劣徒常平拜见师父……”
又向司徒求等行过礼,虽是长途飞驰,十分匆忙之下,仍不失沉稳气度,礼数周到。
天龙老人蓝公烈沉声注目说道:“王屋之行如何?”
常平恭答道:“师母有复函回奉!”
一手探怀,取出用桐油纸包着的密柬,双手捧着,递呈天龙老人。
天龙老人伸手接过,双眉紧蹙。
大家的目光都不自制地投向他,望着他干净利落地解开油纸包,撕开密柬封套。
封套除去,是一张精制的“湘妃笺”,远远看去,好像满纸烟云,血泪斑斑!
大家在紧张得几乎窒息之下,反而又都将目光避开,有如等候宣判。
天龙老人蓝公烈神色不动,双目凝光,扫过柬笺上一行又一行工整的簪花小楷,一笔一画也不肯漏过——
“书复天龙堡主蓝公烈大鉴:尺素已悉,寸心难明,昔年旧恨未消,今日萧墙祸起,妖婆寻衅,掐造事端,已请同门声讨去矣。吟风多事,品扬可教,心韵并非木石,君若诚意负荆,请先办妥三事:
第一:于中秋之会上,当众宣告天下,昔年欺妻宠妾,出于无心。
第二:着天风老人领回黑白二婢,发誓系自愿下堂求去,永不再进入天龙堡一步。
第三:承认心韵多年心血所积的成果,天龙堡改名龙凤堡。
另请承诺两件事:
第一:承认心韵所收养之义子、义女,与天龙三徒一女一视同仁,无分轩轾,未来一切权益地位均等。
第二:凤儿终身托付品扬,不容任何人僭越,纳妾容待后议,吾女绝不屈居别人之下。
以上数端,如同意做到,心韵既愿不计半生蹉跎,凄凉岁月之苦,与君同御外侮,否则,各不相谋,听天由命,心韵当以有生之年,贯彻素志,五凤帮即使创于吾手,毁于吾手,成败利钝,非所计也。特此奉闻,言出无改!
王屋冷心韵”
天龙老人一口气看完,重重哼了一声,仰天狂笑。
他面对这些难题,真有哭笑不得之感。
第一个条件,近乎无理取闹,因为他是以为冷心韵已死,才另娶黑白双娇为继室,在他的看法,错在冷心韵,他没有错,要他向天下宣告,无异存心损毁他的威名、声望。
第二个条件,更是欺人太甚!逼人太甚,因为既在妻死继弦的情况下,岂能厚彼薄此,黑白二人并未犯七出之条,何忍迫她二人下堂?有违情理。
第三个条件,虽有商量余地,外附的两个条件更是事后才须解决的问题,但因以这种方式出之,却一样地不能为天龙老人所接受。
天龙老人蓝公烈,堂堂一代武林领袖,禀性刚烈,岂肯屈服于一个妇人,尤其是自己妻子之前,落个“惧内”之名?
不过,由柬中他却也得到了若干启示,了解了一些情况。她必然也接到了白发魔母的投书,所以说“妖婆寻衅”。
“捏造事端”,显然是不承认白发魔母的指控。
“已请同门声讨去矣”,她的同门,当然是天山胖瘦双魔,想必双魔早已潜来洛阳,暗中密谋对付白发魔母了。
弄月老人一见天龙老人神情不善,便知最后的一点微薄希望亦告破灭,沮丧地只有摇头暗叹。
天龙老人振碗一甩,把手中柬帖抛给弄月老人,同时一掌有力地按在桌上,大笑道:
“蓝公烈三个字,看来面临考验了!”
转向紧张不安的常平一挥手:“去歇着,等下为师或有差遣!”
常平躬身退下。
这么久,尚不见四海神乞乐十方回转。
司徒求和丐帮四大长老等人心情紧张,都未注意到这一点,只惑然地看看天龙老人,又看看弄月老人。
弄月老人强沉住气,静静看完密柬,暗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松弛了一下心情,凝声道:“公烈兄,依我看,此中大有隐情,必须……”
天龙老人大手一张,目起威棱:“走!必须去王屋当面问那泼妇!”
人已起身离座,向司徒求与四大长老一抱拳,道:“失陪了!”
弄月老人一拉医圣毒王司徒求道:“我与司徒老儿为你们作个见证:谁有理,就帮谁!”
四大长老和七位分舵舵主纷纷起立,肃然恭送。
天龙老人领先腾身而起,转眼间,三位老人便走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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