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虽不大,雾却颇浓。晚间的烟雨朦朦替代了日间的波光澈滟。
“湖光澈滟晴方好,山色空茫雨亦奇。”西湖如此,太湖亦然。
一望无际,相传有三万六千顷,比西湖大得多的太湖,在烟雨朦朦之下,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编织的轻绡,轻盈的美壮阔的美兼而有之,那意境更是如诗似画。
但两叶轻舟上面的五个人却是没有欣赏夜雨空茫湖上奇景的闲情逸致,他们的心情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雾,阴暗迷茫。
浓雾中忽然发现一点火光,不疾不徐的向前移动。
刘铁柱轻声说道:“前面有一条船,那点火星是挂在船头的风灯,距离咱们这里,大约是在二里之内的水域。”午夜时分,浓雾之下的夜行船,不问可知,自是甚不平常了。
葛南威心中一动,“刘大哥,轻点划水,追上前面那条船。”刘铁柱笑道:“我理会得,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很快发觉咱们跟踪的。”使出熟练的操舟本领,果然轻舟疾驰,波荡无声。听得见前面那条船上随风飘来的笑声了。
是一阵妖媚的笑声!
是巫三娘子的笑声!
小船上的五个人不禁都是又喜又惊了!
陈石星等人凝神静听,只听得巫三娘子的浪荡笑声隐隐传来:“咳哟,我不许你这样,放规矩点,我的女儿在隔壁呢,叫她知道了多不好意思!”显然是在和一个男人打情骂俏。
葛南威和杜素素不觉一皱眉头,但也都是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巫秀花果然没有遇难,她是和巫三娘子同在这条船上。剩下的一个疑问,只是这个男子是谁了。
“嘿、嘿,你那宝贝的女儿,听你说得可真亲热!要是让不知道底细的人听见了,一定以为是你亲生的女儿!”那男子调侃她道。
陈石垦怔了一怔,他本来以为这个可以和她打情骂俏的人,一定是她的后夫——毒龙帮的帮主铁广的。哪知凝神细听之下,不像是铁广的声音。
“这个男人是谁呢?”陈石星正自猜想不透,只听得巫三娘子又在说话了。
“哎呀,你怎的也这么说,秀花和我虽然是隔着一层肚皮,我可一向对她疼惜得如珠似宝的。要不然我这次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把她从王元振的山寨中‘偷’出来了。你以为从奔雷滩下来是当耍的么?”
那男子哈哈笑道:“三娘,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和我说真话,未免过分了一点吧?”
“说什么真话?”
“你不过是利用她收服巫山帮的人心,同时也是怕人翻你的旧案,这才非得赶紧把这丫头缚在你的裙边罢了。否则我看你早就想把她杀掉!”
“什么旧案?你到底还听到了多少有关我的谣言?”巫三娘子的声音似乎有点惶恐了。那男子笑道:“你和铁广当年串通了谋害你的第一位丈夫巫山云的旧案呀!此事你们虽然做得十分秘密,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巫山帮的人虽然未能找到证据,但据我所知亦已有不少人怀疑你了。你说真心话,你不敢杀巫秀花这个丫头,是不是恐怕杀她之后,巫山帮的人更加会怀疑你,甚至说不定还会追查旧案。只有待她好,帮众才不会怀疑是你谋害她的爹爹。”
“算你鬼精灵,你既然什么都已知道,那你就应该知道对这丫头是该避忌三分了。”
那男子笑道:“我早已知道你下了迷药了,就是你没下药也不要紧,无论如何,她此刻也不会醒着听咱们说话。”
“你也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不错,我早已点了她的昏睡穴,她最少也得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醒来。”
“你这个鬼,原来你早已没安下好心!”
“错了,我正是要和你好才这样呢!”男子笑道。
“你想怎样?”
“我只想你做我的妻子!”
“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不能?巫山云死了,你可以嫁给铁广,铁广死了,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难道你当真要为铁广守节不成?”
“就因为铁广死了还未满一个月,人家的孝服都未月兑呢。你不怕旁人笑话,我也怕旁人笑话!”
“原来你只是怕人笑话,并非不愿意嫁给我。那么我告诉你,我不在乎。有我做你的丈夫,也决没人敢笑话你!”
巫三娘子这才噗嗤一笑,说道:“当然啦,你是江湖上闻名胆丧的活阎罗,谁敢在你面前笑出声来?”
陈石星的小船跟在后面偷听,越听越觉得这个男子的声音似曾相识,听至此处,已经可以确实断定此人是谁了。这个人是曾经和他交过手的阎王帮大头领阎宗保!
大船上的浪声媚笑忽然静止。原来水上大行家的巫三娘子已经察觉后面有小船跟来的声音了。
她把阎宗保轻轻推开,不待他说话,便即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后面有两只小船追来,你出去看看。”
阎宗保道:“王元振亲自追来我也不怕,管它作甚?”他正在得趣,可还不想离开。
巫三娘子捏他一把,低声笑道:“咱们的日子长着呢,此刻尚未月兑离险地,有人跟踪,我总是难免心神不定。”
阎宗保恨恨说道:“真煞风景,要是当真有人跟踪,我不把他们的船只砸个稀巴烂难泄心头之愤。”
巫兰娘子拨转船头,阎宗保站出船头一看,果然发现了陈石星和葛南威他们的两条小船。此时双方的距离已在六七丈内,但在浓雾之中,阎宗保尚未能看得清楚来的乃是何人。
他拨起船头的大铁锚,振臂一挥,就向陈石星这条小船掷去。大铁锚被他用力抛出,这股力道少说也有千斤。莫说是一条只能容得三两个人乘坐的小船,就是再大一点的船,被这铁锚一压,恐怕也得粉碎。
幸好他是向陈石星这条小船抛去。
陈石星使出张丹枫传授的内功心法,提起竹篙,顺着铁锚的来势轻轻一拨,只听得“篷”的一声,铁锚给他拨转方向,落下湖中,激起数丈高的浪花。阎宗保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碰上劲敌。
他大吼一声,随手拿起一支铁桨,便向陈石垦的小船跳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已是朝着船头俯冲而下。
“咔嚓”一声,陈石星的竹篙给他打成两截。
阎宗保脚未着地,正待再来一招“横扫六合”,陡地只见一道青光、一道白光,电射而出,耀眼生辉。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这次是阎宗保的铁桨给削断了,陈石星与云瑚已经双剑合壁。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剑法更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又是出其不意的袭来,阎宗保如何还能抵敌?
他的脚尖刚刚踏上船头,陈石星的一剑已是指到了他的小月复。阎宗保把半截铁桨一挡,半截铁桨又再削去一半,剩下来的已是不能用作兵器。
巫三娘子刚刚披上衣裳,听得似有声音,“咦”了一声,说道:“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
葛南威一脚踢开船舱的板门,喝道:“你看看我是谁?”
巫三娘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一把梅花针撒了出去,杜素素运剑如风,一招“秋风扫叶”,只听得嗤嗤声晌,那把梅花针果然有如败叶之遇狂风,在剑光中给绞成粉碎。
杜索素被她阻了一阻,巫三娘子撞开板壁,跑出船头。葛南威喝道:“往哪里跑!”如影随形,跟踪追出。巫三娘子反手又一枚暗器。
这次所发的暗器更为厉害,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暗器出手便即爆炸,一团火光,浓烟弥漫,烟火之中金星闪烁,那是无数淬过毒液的梅花针。
幸而葛南威早有准备,他在跃过大船之前,已把一件长衫浸湿,湿衣抖开,闭了呼吸,扑灭那团火焰,杜素素亦已跳将出来,剑光霍霍展开,把毒针尽数扫荡。
葛南威欺身直上,玉箫点向巫三娘子的三处大穴,这一招“云麾三舞”,乃分从“惊神笔法”变化出床的上乘点穴功大,端的非同小可,葛南威虽然病体刚刚复原,也还是点中了她两处穴道,一举生擒。
两人搜索一会,发现暗门,破门而入,果然发现巫秀花躺在那间密室。
巫秀花已经张开眼睛,她在朦胧中看见葛杜二人,几乎疑心尚在梦中,失声叫道:“葛大哥,杜姐姐,当真、当真是你们么?”
杜素素笑道:“巫姐姐,原来你已经醒了。”两人迅速助她解开穴道。
巫秀花喜极而泣,哽咽说道:“我真想不到还能恬着见到你们。”
杜素素笑道:“你那恶毒的后母已经给我们抓住了,你应该欢喜才对,还哭什么!”葛南威道:“你的爹爹就是给这恶毒的后母害死的,你知道了么?”
巫秀花道。”她和那个阎王帮的头子在邻房的说话,我都已听见了。”杜素素道:“巫姐姐,恭喜你啊!”
巫秀花怔了一怔:“恭喜我什么?”
杜素素道:“恭喜你的武功大大增进了。你着了那妖妇的迷香,又给阎宗保以重手法点了穴道,还能够未到时辰,便能自己醒来,这可真是了不起呢!”
巫秀花道。”我给那妖妇挟持的时候,已经偷偷服下了解药。至于解穴的功夫,那可得多谢葛大哥,是他教会我的。可惜我还未学到家。”原来她和葛南威在山洞相处那两天,葛南威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故而把运气冲关的解穴之法传给她作防身之用的。
巫秀花道:“那姓阎的贼子呢?”
葛南威道:“还在船头和陈大哥厮杀。”
他们走出船头一看,只见江心波翻浪滚,看得出水底有人厮杀,刘铁柱本来是在小船上的,此时也不见了。
陈石垦原来坐的那条小船在江中打转,船身倾侧,随波起伏,眼看即将沉没,杜素素道:“不好,云姐姐还在船上,她是不懂水性的,咱们赶快过去接她。”
他们把大船摇过去,只见云瑚果然已经躲上船篷,二船相距数丈之遥,云瑚便即跃上大船。
原来阎宗保给陈云二人的双剑合壁迫得跳下水里之后,他在船上斗不过他们,却在水底捣鬼,凿穿他们这条小船。
葛南威恐防陈石星斗不过阎宗保,说道:“待我下去看看。”
云瑚忙道:“你伤还未愈,千万不可下去。”
杜素素道:“让我下去吧!”
云瑚道:“小柱子已经下去帮星哥了,要是他们在水底也斗不过敌人……”
话犹未了,只听得“卜通”一声,巫秀花已经跳了下去。不过片刻只见水底冒出两个人头。
陈石星首先上了船,跟着刘铁柱也上来了。此时已是清晨时分,只见他的衣裳一片殷红。云瑚吃惊道:“刘大哥,你受了伤了?秀花妹子呢?”
刘铁柱笑道:“别慌,是别人的血,巫姑娘已经杀了那阎王头子了。”
果然巫秀花就在他的笑声中露出水面,说道:“刘大哥,多谢你帮我报了大仇。”原来阎宗保水底功夫十分了得,着不是有刘铁柱帮忙,陈石星加上巫秀花,纵然不至落败,恐怕也难免要给他逃走。
巫秀花是在水底证实了阎宗保已死,才上来的,故此比陈刘二人迟了些。
巫秀花正自思量如何处置后母,回到大船中,只见巫三娘子七窍流血,早已死了。她是自知难以幸免,服毒身亡的。
王元振得到喜讯,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一柱擎天”雷震岳和“铁掌金刀”单拔群。刘铁柱连忙上前向师父行礼。
王元振见巫秀花无羌归来,殷殷慰问。雷震岳听得徒弟立了大功,也是极为高兴。众人一面慰问巫秀花,一面夸奖刘铁柱,倒是把这直心肠的铁汉子羞得满脸通红。
庆功宴上,大家都是兴高采烈,酒过三巡,王元振道:“这次老朽贱辰,惹出偌大风波,多亏陈少侠云女侠和巫姑娘大力帮汇,风波方能平息。更难得的是雷大哥和单大哥也联袂光临,你们几位少年英侠和两位前辈英雄可得在小寨多住几天才好!”
陈石星首先说道:“多谢寨主好意,但我和云姑娘恐怕不能久留了。”
王元振道:“两位有何紧要事,匆匆便走?”
陈石星未曾口答,单拔群已是笑了起来,说道:“王大哥,你真是有点善忘了。”
王元振一怔,”我忘记了什么?”
单拔群道。”他们两位大闹禁宫之事,石星在闯出禁宫之时,曾经留下四句诗给皇帝,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
王元振霍然一省,说道:“对,这四句诗我倒是还记得的。”当下念了出来,“三月之期,请君谨记。背信弃义,天子不恕。”念罢诗句,说道:“石星老弟,你可是要重返京城,向那皇帝小子‘讨帐”逼他遵守诺言?”
陈石星道:“不错,皇帝许下诺言,三个月之内,首先处置那大奸臣龙文光的。如今三月的约期将届,我和云姑娘恐怕是要早日赶回京城的。”
王无振问葛南威和杜素素道:“你们两位呢?”
葛南威道:“陈大哥和皇帝的约期,也是我们‘八仙’的约期,林大哥和乐大哥到期一定会在京城等候我们的。所以我们也准备和陈大哥一起走了。”
王元振道:“你的伤不碍事么?”葛南威道:“早已无妨了。”王元振道:“既然你们有大事在身,我自是不便勉强。巫姑娘,希望你留在敝寨。”巫秀花无亲无故,乐得有个安身之所,便答应了。
江岸送别,陈、葛琴萧合奏,云瑚按拍而歌:
“春汝归钦?风雨蔽江,烟尘蔽天。
况雁门塞,龙沙渺莽,西边吴会,东至秦川。
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惜百年。
江南好,问先生何事,不少留连?
江南正是堪怜!但满眼杨花化白毡。
看兔葵燕麦,华清宫里;蜂黄蝶粉,凝碧池边。
我已无家,群归何里?中路徘徊七宝鞭。
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
这首词在江南送客,而陈、葛等人也是要赴雁门关外的。词中又切合主客双方都是一样的飘零身世,和眼前的情景正是相符。巫秀花感怀身世,听到“我已无家,君归何里?中路徘徊七宝鞭!”几句,却是不禁珠泪辫然,深深感到“黯然销魂,唯别而已”的滋味了。
单拔群笑道:“弹得好,吹得好。只是稍嫌悲伤了些。我不会弹琴,也不会吹萧,但难得今日之会,待我也借一首张于湖的词送客吧!”当下屹立船头,披襟迎风,纵声高歌: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
玉鉴琼田三万亩,着我扁舟一叶。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撤。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轻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溪空阔。
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张于湖(孝祥:)是南宋词人,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状元。南宋被金人侵逼,偏安临安(今杭州),和目前受瓦刺侵胁的局势,正是相同。陈石星赞道。”张于湖这首念奴娇,气壮辞雄,一腔忧国伤时的悲愤情怀,却又不流于伤感,正是我辈所应效法。”
葛南威道:“不敢有劳王寨主远送,请回去吧。”
船到江心,还看见巫秀花在岸上招手。葛南威想起她的雪泥鸿爪偶留痕的话语,不觉呆了。
一路无事,他们终于又到了北京了。为了恐防有人认识他们,在路上云瑚已经使用认韩芷那儿学来的改容易貌之术,把陈石星打扮成上京赶考的秀才,她与杜素素则女扮男装,扮成他们的书僮。
通衡大道,车水马龙,宫殿巍峨,金碧辉煌。京城景色,与三个月前一般元异。只是他们的心情和三个月前有点不同了。
三个月前,他们是怀着拼了一死的刺客心情,只望能够侥幸成功,杀掉龙文光的。情怀虽然壮烈,却似黑夜行人,看不到光明前景。”
如今他们已经懂得纵然是皇帝也拗不过老百姓的道理,对除奸固然是更有信心,对前途亦已消除了灰暗的心情了。抵京之日,则好三月之期已满。
住了一晚客店,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往西山丐帮的分舵。
刚一出城,就发现了有两个人跟踪他们。
这两人獐头鼠目,形状委琐,令人一见就有说不出的憎恶。
不多一会,那两个人已经走近。
陈石星四顾无人,便即迎上去道:“两位朋友!辛苦了!”那两个人停下脚步打量他们,脸上的神色颇为古怪。
过了片刻,身材比较瘦小的那个方始说道:“没什么辛苦啊。你们出来散步,我们也是出来散步,要说辛苦,那是彼此彼此。”捏着嗓子说话,一听就知是不愿意让别人听出他本来的口音。
陈石星冷冷说道:“别装蒜了,你们究竟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快说实话!”身材高大的那个人道:“什么叫做线上的朋友?你先说你是哪条线上的,也好让我们懂得你的意思。”
陈石星道:“好,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是你们的主子所要找寻的那条线上的朋友!”说到“朋友”二字,倏的骈指如戟向地点去。他出手点这人的哑穴,不会伤及他的性命,但手法则是又快又准,等闲之辈决计躲闪不开。不料那人却是一闪就闪开了,而且还能张嘴说话:“怎么你口里说是朋友,手底却不是朋友了?”
就在陈石星出手这一刹那,那身躯瘦小的“汉子”忽地“噗嗤”一笑!
“云妹子,你不认得我了吗?”
“大哥,别动手。是韩姐姐和——”
云瑚和这“汉子”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
陈石星呆了一呆,和他的那个对手几乎是同时叫道:
“段大哥,原来是你!”
“陈兄弟,果然是你!”
原来跟踪他们的这两个人,正是他们最要好的朋友——段剑平和韩芷。云瑚笑道:“原来是我的师父到了,怪不得你们能够看出我的乔装打扮。”她的改容易貌之术,本是韩芷教给她的。
陈石星道:“段大哥,你不是已经回去大理的吗,怎么这样快又到京城来了?”
段剑平道:“你和皇帝约下的三月之期,我可没有忘记。”
陈石星道:“不过当时大伙儿的意思是希望你们留在家乡做一番事业的,你似乎不必这样快就离开家乡……”
段剑平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不过你别忘记,我的爹爹也是给龙成斌这小贼迫死的,我怎能只是让你们替我报仇?”
韩芷笑道:“幸好你们碰上了我,丐帮分舵已经搬了。”
陈石星道:“搬到哪儿?”段剑平道:“搬到了翠微峰。我带你们去。”
到了丐帮,始知他们搬迁舵址的原因,乃是由于他们出了内奸。内奸就是他们以前收留的那个郭“善人”——郭师道。
郭师道带领官军来搜秘魔崖,幸好他们早半天得到风声,立即转移,并无伤亡。
帮主陆昆仑告诉他们两个关于龙家的消息,一是龙文光告了病假,如今尚未上朝。二是他的侄儿押解一批财物回贵州原藉,离北京不到百里之遥,便即遇劫。
陈石星道:“敢于动他们财物的,想必不是普通强盗?”
陆昆仑道:“当然不是普通强盗,据说他们乃是渭水渔樵。”
葛南威喜道:“大哥他们果然来了,在哪儿?”
陆昆仑道:“过两天就到。已有口信捎来了。”
陈石星道:“我与皇帝的约期,不能等他们来了。”
段剑平道:“这次我和芷妹可要和你们一起进官了。”
葛杜本来也要踉他们入宫的,但陆帮主认为去的人不宜太多,二来他们也要等“八仙”中的其他人来相会,只好听从陆昆仑劝告,暂且留下。
第二晚三更时分,他们就去赴皇帝的“约会”了。
陈云二人是旧地重来,这次入宫倒是比上次容易得多。陈石星前头带路,云瑚与韩芷扮作两个小太监跟在他的后面,段剑平则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担当殿后。段韩二人的轻功虽然稍有不如,却也是一等一的轻功,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施展出登萍渡水的超卓轻功,无声无息。加上陈云二人有过经验,善知趋避,瞒过了卫士的耳目,不消片刻,就愉偷的入了御花园。御花园花木繁多,又有假山亭阁,更利于遮蔽身形。可是踏入了御花园,他们可就碰上难题,不能像上次那样顺利了。难题是:如何找寻皇帝?皇宫这么大,也不知有几千栋房子,单是皇帝大小老婆居住的地方就有三宫六院,怎知皇帝今晚是在哪一宫殿?上次有一个皇帝近身太监作为内应,他们才能够并不怎么费力就找到皇帝,但这个小太监早已因为此事牺牲了,如今他们可没有另一个太监给他们带路。
有何妙法?议论未定,忽听得“嗤”的一声,声音微细,似乎是被风吹过的一片树叶,但又不象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他们都是武学的大行家,不觉怔了一怔。陈石星道:“是暗器破空之声,但不是梅花针。”云瑚说道。”小石子的声音应该更响一些。”陈石星道。”看来可能是一颗小小的泥丸。”说至此处,陈石星不觉心念一动,暗自想道。”要是宫中的卫士发觉我们,他无须用这样的‘暗器’来打我们,而且这暗器又是打在我们侧边的,这不是反而令我们有了警觉吗?他干脆叫捉刺客那不更好?”他思念及此。决定冒险一试,向那暗器所打的方向跑去。
前面一座假山挡路,他们正不知向哪个方向走时,只听得又是“嗤”的一声。这次陈石星故意不走“暗器”指示的方向。
只听得炒豆爆裂似的一声轻响,化成粉末的一撮碎泥洒在他的头上。在头顶上方爆裂的那件暗器果然是颗泥丸。陈石星是个武学大家,当然知道这是上乘的“弹指神通”功夫。
一颗小小的泥丸,要刚好打到某个地方就令它爆裂,这时候拿捏之准,力度使用之妙,当真是匪夷所思。陈石星这样的武学造诣,也不禁为之暗吃一惊。吃惊过后,跟着来的却是喜出望外,因为他已经懂得这个“讯号”的意思了。
泥丸在他头顶上方爆裂落下,这是表示他们走的方向不对,必须马上停止。
果然心念未已,但听得又是“嗤”的一声轻响,跟着一颗泥丸从他头顶飞位,刚一飞过便转了个弯,飞向左前方。陈石星猜得不错,这个在暗中发出泥丸的人,果然是给他们指示方向的。
一颗泥丸从他们头顶飞过,迅的一个转弯又飞回来,在陈石星的头上落下。
陈石星懂得这个讯号的意思是要他们在这里止步了。
云瑚咬着他的耳朵悄悄说道:“这个地方是养心殿,是皇帝召见臣子的地方,有时也会在这里批阅奏章的。莫非皇帝就在这儿?”
陈石星躲在假山石后,凝神望去。养心殿是两层高的建筑物,上面有座阁楼,透出灯光,纱窗隐现人影,宫外黑影幢幢,显然是负责守卫的大内高手。
陈石星施展超妙轻功,悄无声的跃上一颗大树。他是趁着有一股风刮过之时飞身上树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但他驻足之处却是枝不摇、叶不落,那些在养心殿外的守卫果然谁也没有起疑。
这晚月淡星稀,这棵大树又是枝繁叶茂,正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在村顶居高临下,可以看见阁楼里的情景。
在阁楼里的是一个华服少年和一个中年人。这华服少年果然是陈石星曾经见过的那个当今的大明天子朱见琛。
那个中年人则是大内总管符坚城,符坚城的武功称御林军统领穆士杰相著,放在武林中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的。
陈石星暗自思忖:“有此人随驾,想要不惊动众人恐怕是有点难了。”虽然是敌明己暗,但他自问没有一出手就制伏符坚城的本领,一时之间倒是不敢轻举妄动。正当他盘算用什么方法最好的时候,只听得皇帝已开“金口”:“那两个人已经进了宫吗?”符坚城道:“皇上有约,他们怎敢迟到,早已进来了。是不是请他们现在就来?”
用到一个“请”字,这两个人的身份显然非比寻常。陈石星心头一凛:“这两个人当然不是我和瑚妹,却不知是谁?”
心念未已,只听得皇帝说道:“且慢,让他们迟半个时辰再来。我想先看一看大同总兵的奏折,不知雁门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符坚城道:“情形似乎不太妙。大同刘总兵的奏折是八百里快马加鞭,二更时分才送到宫中的,我已经捡出来放在御案上了,请皇上过目。”
那奏折是用铜狮子镇着的,朱见琛拿起来一看,不觉“咦”了一声。符坚城走过来看,不禁也登时面上变色。正是:
君皇惊异事,侠士探深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