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掌侯四将这段天下第一偷的公案述说完时,天色已近三刻。金刚掌侯四准备退出之际,一直在一旁聚神聆听的白男,突然以目光止住侯四起立,扬眉问道:“那个官家凤真个长得很美?”
侯四微微一怔,道:“大概还端正吧!”
白男现在是一身男装,从外表上看起来,俨然一位贵胄公子,他如此关心一个少女的美丑,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还以为他是品格下流的纨绔儿呢。事实上,是他自视过高,赵玄龙是个男孩子,他都不愿玄龙比他强,现在听侯四说及川中义盗白日鼠官步良的女儿官家凤色艺双绝,一时生了醋意,出言吐语也就疏忽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好在他和玄龙相处日久,根本不太避嫌。其余二个,一位是他爷爷,一位是他义叔,都用不着忌讳,所以很率直地就心底的话一迳说了出来。
侯四是何等精明之人,仅在略一怔神之间,便就想出了上面这句绝妙好辞。他以为,像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交代,大概总可以太平无事了吧?
哼,问题还多着呢!
白男接着又问道:“她那柄‘蓝虹剑’很名贵吗?”
侯四道:“白日鼠的武功虽然平泛,官家那口剑倒是名器呢。”
白男道:“好到什么程度?”
侯四道:“‘蓝虹’‘盘龙’,是武林中著名的双宝,大概错不了吧!”
白男想了一下道:“盘龙?就是当年减震川湘的盘龙大侠所用的那一口么?”
侯四点点头。
玄龙心头微微一颤。
白男忽然问道:“盘龙大侠之后怎么就没听人再提到过?他那柄盘龙剑呢?”
一直瞑目养神的三白老人,这时忽然睁开双目,眼中闪射着一种异样光芒,蔼然地代侯四向他爱孙答道:“孩子,你钦佩盘龙大侠的为人吗?有一天一一可能——孩子,你会见到的!”
侯四朝玄龙欣慰地望了一眼,玄龙心底油然漾起一丝暖意。他明白三白老人的心意,藉着回答白男的问题,暗示出他老人家的推断,也和清净上人,摄魂叟等人一样,认为他爹尚好好地活在人间。玄龙感到十分宽慰,连当今武林第一人都是这种看法,还错得了吗?
——三白老人说白男有一天可能见得着盘龙大侠另一层更为深远的意义,就不是玄龙在如此处境下所能体会得出的了。
白男高兴地道:“盘龙大侠我一定要见他,我要看他那口盘龙剑。官家凤我将来也要想法找她,我要比比看,盘龙剑。蓝虹剑,和我的紫斑剑到底是哪一口最好!”
侯四是深知这位少主人脾气的,想什么,说什么,怎么想怎么做。因为从川南来人口中知道,那个一目神尼的得意弟子官家凤,竟为了替他爹争一日闲气,而以那么一点年纪,做下百来件滔天大案,当然也不是个等闲女子。唯恐因了一席闲谈而引起将来许多无谓的是非,连忙笑道:“盘龙,蓝虹,两剑,虽然被人视为武林双宝,但究是出自何朝,铸自何人之手,到目前为止,尚无确切的考据,何能与少主人这柄祖士雅闻鸡起舞的前晋名剑相提并论。”
由男听了侯四这番话,脸上稍露出一丝喜色。不过,仍然问道:“一目神尼的‘镇魔剑法’,和我们白家的‘降龙伏虎剑法’,哪一种比较高明?”
金刚掌侯四知道,白男下一个问题一定是:“官家凤的造诣比我白男如何?”
于是,索性两题并答,道:“‘镇魔剑法’和“降龙伏虎剑法’虽然都是名门绝学,轩轻难分,但以少主人世罕其匹的过人天资,经白老十数年来苦心教,官家凤可能要逊色多了!”
白男哼了一声道:“可能?‘哼,总有一天让侯四叔你知道,姓官的是的的确确比我白男逊色。”
三白老人眉头一皱,朝白男轻声叱道:“男儿胡说!”
白男将小嘴一披,扮着鬼脸道:“爷以为不动手过招将无其他方法用来分别两个人的武功高低么?”
侯四见白男已在他爷面前说明了他将来不和官家凤正面冲突,稍感心安。他哪知道,就为了今夜这“可能”两个字,以后这两位武林使女之间的纠缠可多了哩。
接着,无甚说得,各人回归寝室,分别用功休息不提。
转眼之间,两年半过去了。一
现在是夏末秋初的七月。
这一年的十月廿五,湖南九疑山将举行普天之下,各门各派势必均有高手参加的武林大会,解决“一元经”的处理方式。
九疑山位于定远之南,因奇峰九座,岭异势同,各导一溪,游人置身其中,莫辨谁应得名。
武林大会会址已决定于九疑第七峰。
虽然才只三年不到的时间,因为根骨奇佳,又先服了武林秘宝,白家独传的“九转流青丹”,又经三白老人为之以坎离罡气伐骨洗髓,打通奇经八脉,再加以传授者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别有心法,所以,时间虽然不长,玄龙已练成了一身连他自己尚不知道的惊人武功。
玄龙现在已经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十八岁的青年了。
虽然他的外表仍然是垂眉、吊眼、黄皮,但那副先天的英挺之气,却不是那种丑怪的浮表所能全部掩盖得了的。
他自己并不完全清楚,他的武功已到了何种程度。
二三年来,三白老人只是不断地教他,教了“降龙伏虎拳”,又教“降龙伏虎剑”,教了白家特有的“柳絮轻身术”,又教了武林侧目的“坎离罡气神功”。
三白老人一天到晚只是督促着他不断地苦练,既不告诉他已经进步到何种程度,也没有亲身试过他的招式。每次,他学会一种功夫之后,三白老人便令他独自演练着给他看,他小心翼翼,聚精会神,诚惶诚恐地,一招一式地演习着,三白老人只在一旁点头微笑,遇有误错之处则加以纠正,他没有责骂他,也没有称赞过他。
玄龙最明显的感觉是,他已能一纵两三丈高,上房下屋,腾跃自如,像几年前清净上人从五台普渡寺的大殿上飞上前殿殿脊,现在的他,看来已是无甚稀奇的了。另一方面,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很有力量,一拳一掌,打出去都有很大很大的劲道,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劲道和摄魂叟,关外神驼等那一班高人比起来又是如何?但他颇有自信的便是坎离罡气神功,当神功贯注双臂之后,他能将一株巴斗粗细的古松摇得上浮根动,腾腾秋起。
他曾请教过金刚掌侯四,他说:“侯叔叔,你能将一颗巴斗粗细的松树连根拔起来吗?”
侯四没有说别的只向他反问道:“你以为这是人人办得到的事吗?”
关于三白老人所教给他的武功,侯四似乎不愿多加评解,玄龙当然也就不便多问了。所以,玄龙虽然震惊于坎离罡气所赋予他的神力,但他弄不清这种神力是否单就练有坎离罡气的人才有?
他练武功,三白老人除了令他勤练苦修之外,别无交代。只有对于坎离罡气,在他练成之后,三白老人曾正色吩咐过他:“关于我们白家的坎离罡气,你算是完全练成了。不过,在火候方面,那全靠以后的进修,你现在差的还远。这种功夫,和树木花草的成长一样,绝不是一朝半夕可望蔚然成林,摇青争放的。话虽如此说,以后你有机会在外间行走,迫不得已,跟人家动上了手,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或者对方出手绝情,你本身生命危在俄倾,这种神功最好还是避免不用。就是无可奈何地使上了。也只能发出你现有功力的一半,一半要留着防身或撤消去势之用,谨记,谨记!”
听白男说:“降龙伏虎拳”“降龙伏虎剑”“柳絮轻身术”和“坎离罡气”,均是白家独门家传,三白老人的祖父便是一代圣手,到了三白老人父亲一代,晦藏不露,直至人了空门,三白老人由“子”成“徒”,一芥禅师才将白家绝学传给了三白老人一人。所以,三白老人后来行道江湖,人人都震惊于“三白先生”的武功高不可测,却始终识不透它的渊源派别的原因也在此。现在持有一元经的老衲禅师虽然和三白老人同是一芥禅师的徒弟,说起来是同师兄弟,但两人的武功路数却是大相径庭,三白老人学的是白家家传,老衲学的却是一芥禅师从“一元经”上摘出来的一部分,与佛经禅礼有相融相会之处。
白男又告诉玄龙,一元经,在其他武林人物可算是一件旷世奇宝,但在白家传人来说,除经中的“一元大法”学习后可得无穷益处外,其他有关之拳掌刀剑功夫,都与白家家学在伯仲之间。据三白老人说,白家家学,本也源出达摩,一元经是达摩面壁九年后的新作,除一元大法而外,其他的只不过多加了一点佛家心法,较适合于佛门弟子修习而已。
二三年来,他和白男,倒是不时将武功印证。
刚开始时,玄龙简直无法招架,一趟降龙伏虎拳法或剑法对拆下来,白男仍然笑嘻嘻地面不改色,玄龙却每次都给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有时候,白男还尽情逗着他要子。不是觑着破绽摔他一跤,就是用代替宝剑的树枝竹杆,故意挑破他的衫裤。
他逗他,还要呕他,白男常常这样嘲弄地说:
“不是白师哥故意欺侮你,每次印证,不给你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你又哪能进步?严格地说起来,全是为了你好呢!”
玄龙当然无法和他计较,他只在暗地里偷偷发狠:“哼,总有一天让你无法占得上风!”
果然,有志者事竟成。
三白老人并不偏心,他教过白男的,也全都教给了玄龙。虽然白男的修业时间比他长,火候比他老到,但玄龙是个男孩子,先天禀赋上,总比一个女孩子来得浑厚。何况玄龙本是一块天生奇材,他一心希望早日学成惊人艺业,只身闯荡江湖,以便天涯海角去找他的爹爹。现在,再加上为了要在白男面前争口气的因素在内,越发勤修苦习,刻苦用功,似这样的朝夕领悟,日夜磨练,一心一意、聚精会神地修习,功力哪有不会突飞猛进的道理。
渐渐,渐渐地……
他和白男印证时,虽然仍有不敌之势,但他已能够不流汗也不气喘了。
渐渐,渐渐地……
白男无法令他摔跤,也无法挑破他的衫裤了。
渐渐,渐渐地……
他感觉到,应付白男的拳招和剑招并不是一件太苦的事。
他为自己逐渐走上成功之路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由于艺业的日益成熟,他变得更为世故起来。当初想待功力大进后在白男身上略施报复的心意完全消失了。他以为,假如不是白男当初的故意作难,他在武功上的进步可能没有如此迅速。这样说来,白男不但无亏于他,而且于他有惠,他是堂堂男子汉,怎能和她一般心胸?
白男好胜喜功的脾气,玄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虽然到了最后,他的功力已经不在白男之下,为了不让白男感到不快,当白男有意来挑他的衣服时,他便故意露出火候不到,疏神失手的样子,令对方得手。每次他的衣服被划破之后,白男都会叫他换下给她带走,她总说:“我叫王妈补去。”
其实,玄龙知道,王妈是听涛山庄里仅有的一个做粗活儿的老女佣,根本不会拈针弄线,所有女织,全是白男的大作。
他下意识地感觉,经过白男缝补的衣服,直比全新的穿在身上更为令人感到舒适。
七月里的一天午后,天高气爽,山风习习,松涛如鸣。
三白老人将玄龙、白男、金刚掌侯四等三人一起叫到庄后林中空地上。
三白老人先令玄龙将近三年所学,从头到尾,全部演习了一番,随后又令白男和玄龙互拆了一遍,这才吩咐各自停手,分坐在几块聚在一处的青石上。
三白老人朝三人轮流看了一眼,首先说道:“白家武学,三代单传,如今破例传给异姓,想是定数如此……”
三白老人说着,微叹一声,朝白男瞥了一眼,白男蓦地双颊一红,三白老人继续说道:
“今年冬初,十月廿五,在湘南九疑第七峰所举行的武林大会,玄龙和白男皆可随侯四叔前往观摩。以你二人目前之武功,想在大会有所作为还是不太可能,但以之防身自保,除了少数几位前辈高人和江湖怪杰外,可保无虞。何况有你们侯四叔相随督护,以他的经历和交游,大概也出不了什么意外。现在距离会期虽然尚早,假如你们三人愿意早点出去各处走走,明天一早便要起程。”
白男诧异道:“您不一道去么,爷?”
三白老人微笑道:“爷到底去不去,现在还不能决定。不过,在你们动身之后,爷也准备到几个地方去走动走动。顺便打听外面一班人对此次武会的反应,才能做最后决定。”
玄龙见三白老人吩咐他们明天便须下山,并未说起以后可否再回此处的话,三年来的训诲护育之情,油然而生,一时间,情不自禁,霍地拜倒在地,泪流满面地恳切说道:“玄龙愿和侯叔叔一样,终身在此伺奉您老人家。”
三白老人微笑着将他扶起道:“你能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够了。现在尚不是你自己可以擅自主张的时候,将来……等事情有了交代之后……再说吧。”
白男插嘴道:“龙弟何事尚须交代?”
三白老人含混地道:“爷是说一切等武林大会开过再说罢了。”
三白老人说罢,从怀中取出那只细颈玉瓶,倒出一颗青莹欲滴,清香四溢的“九转流青丹”,递给侯四道:“你学的金刚掌,是一元经上重要的武功之一,为佛门正宗武学,并不比老朽的‘降龙伏虎拳’逊色。加以你祖传心法亦是正宗玄门支派,你身兼佛道两门之长,甚是难得。所以,你跟老朽数年,老朽并未再授你其他武功的原因也在此。现在,你要负起他们俩赴会的守护之责,老朽特赠流青丹一颗,此丹之妙用,你已尽知,你得此丹之助,功力可望立增一倍,今后行事江湖,金刚掌的威力,足可与独孤子的太极指媲美,而为掌法之尊了。”。
侯四闻言,目闪奇光,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曾有的欣悦之色,恭谨地自三白老人手上将流青丹接过,先朝三白老人拜了三拜,随后纳丹入口,服毕,立即就地盘膝瞑目而坐,行功发散。
这时,三白老人又朝玄龙和白男二人道:“坎离罡气,首重勤习,多练一次,便多一分功力。尤应谨记每月中气始之朔,气旺之望,斯两日,多水满盈,坎离之气充溢,务须于子正,清心正身定意,行‘韦驮棒杵’、‘独立金刚’、‘降龙’、‘伏虎’、‘天地趸’、‘虎生’、‘龙吞’、‘御风渡江’、‘回回背起、’、“现空’等“坎离十功’;真气从尾脊第二节开始,沾脊直达双掌指梢,复自双掌收回,凝想颈后一寸三分‘玉枕’、‘灵台’之间,然后缓缓运入顶后‘风府’,再由‘风府’下行‘涌泉’,气贯百会。最后由‘涌泉’将真气移向脐前任脉,然后直通‘天灵’,旁注两胁,回归‘丹田’,这些温习方式,早教过你们,现在重提一遍,只不过是提高你们两个的注意力罢了。”
白男、玄龙,唯唯受教。
第二天,天刚亮,玄龙、白男、金刚掌侯四等三人,辞别三白老人,下了巴岭古松峰。
三人虽然全都对三白老人和听涛山庄依依不舍,但这只是一种暂别,大家均因幽居已久,一旦海阔天空,无拘无束地任意遨游,心情全都为之一敞。走出巴岭之后,各人激动的情绪即已回复正常。
侯四仍是一身庄农穿着,他人原生得短小精悍,加上一张黑皮方脸,和一双粗厚短阔的手掌,从外表看上去,十十足足地是一个力田耕作之人。
玄龙因为仍未消去外露部分的药物,依旧垂眉、吊眼、黄皮,土气远较英气为浓,若单独和侯四走在一起,倒是很好的搭档,活象乡下叔侄俩进城购买犁锄之具似地。
只有白男,秀质天生,器宇轩昂,加以服饰讲究,举止潇洒,英姿飒爽,神采风流。决决然,一位不第才子,贵家公子也。
三人走在一处,金刚掌侯四和玄龙二人,则又变成家人和书僮身份了。
三人骑了三匹快马,下了古松峰后,转巴岭六大名谷的子午谷,取道梁汉古道四川,拟由川东再奔湘南。
子午谷全长仅六百余里,马行快速,仅一日夜功夫,已出川北洋县。第二天晌午辰光,已至川北嘉陵府属的巴州。
巴州在南江、渠江、宕水、巴水诸流汇合之处,地形重要,人烟稠密,是川北重镇之一。
三人落店之后,要了两个房间,白男独占一处,金刚掌侯四和玄龙合住了较大的一间。
略事饮食休息之后,金刚掌侯四吩咐玄龙和白男可择城中热闹之处随意赏玩,或在店闲谈休息。皆无不可。他本人却须至附近一二个昔年友人之处拜会一番,顺便打听一点近年来江湖上的消息。
金刚掌侯四出门之后,玄龙向白男征询意见道:“师哥哥意下如何?”
白男秀目一转,点头道:“久闻蜀中,人杰地灵,到外面走动走动也好。假如能碰上一二件稀奇事儿,也就不枉这一趟川中之行了。”
二人信步走出店外,连转两条大街,除了熙来攘往的行人,间或为了他们两张美丑有别,主仆判然的面孔,投来数瞥惊奇的目光之外,并无可赏之景。
行走之间,白男突感口渴,二人便信步走入街角一间楼上买茶,楼下卖酒的小肆。上得楼来,选了干净座头,沏了两壶眉山青,点了四碟素点,二人相对坐下。
楼上茶客零落甚为清净。
玄龙偶尔抬头,从壁间悬着的一面磨铜长镜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心想:从现在起,我已可随时恢复本来面目,假如一旦庐山现形,还我本来面目,白男惊讶到什么程度呢?
想到得意处,不禁低声一笑。
白男瞪眼道:“你笑什么?”
玄龙故意逗他道:“笑什么?笑师哥哥美质天生,面如良玉润珠,只可惜……”
白男急急地追问道:“可惜什么?”
玄龙道:“只可惜……”
却不肯一气说完全句。
白男激怒道:”小吊眼儿,现在不比听涛山庄,你可得当心点,你要再吞吞吐吐地,看你师哥哥不将你的垂眉吊眼打成吊眉垂眼才怪!”
在白男,以为玄龙接在“只可惜”下面的,一定是句“带了点脂粉气”。假如玄龙真的这样说了,白男可能立即会勃然不欢,变色而起——因为,白家香火,至白男而断,白男女易男装,遭了龙虎头陀事件的刺激,因是重要因素,为了取悦于他爷,亦是原因之一。习惯成自然,日子一久,她早以男儿自居,要是玄龙说她面带脂粉之气,岂不犯了她生平最大的忌讳?
可是玄龙接下去却说的是:“只可惜……玄龙生得太丑,和师哥哥平起平坐,实感不配。”
白男笑了。
跟着轻声一叹。
白男虽然心气高傲,目中无人,但玄龙每以丑怪自居,总免不了感到滑稽可笑,为之莞尔。时日一久,习以为常,见惯不怪,由而生恤,由恤生怜,由怜生爱,到最后,玄龙的音容笑貌已在她的心底留下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是她生平第一个接近的,年龄相仿的异性男子,加以玄龙的口齿伶俐,才华横溢,深得她爷三白老人的宠爱,经过三数年的苦功,武功业已小成,假如假以时日,俟经验火候稍加磨练,便是一代奇侠。在白男心目中,除了她爷三白老人之外,玄龙已成为了她的第二亲人,其感情成份,远浓于早进白府,且为白男敬佩的金刚掌侯四。
白男遗憾的是,只是玄龙这副令人见了黯然伤神的外表。她知道他生得丑,并不是他的错,她归诸命运,认为这是上天忌才的安排。既然一切无可变更,恼恨属于徒然,每每念及,只好付之一叹了。
玄龙何尝不明白白男的心意?只是他想,一天找不着他爹的下落,他便不愿惹上太多的情债。问他本心,实也早已对白男发生了情愫,仅是环境使然,令他不得不强为克制,避免流露形外罢了。
白男叹毕,忽然指着壁间一幅桃李争春的字画,朝玄龙笑道:“龙弟,今春我俩游赏峰后桃林,我偶然想及一首古诗中的断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月兑口吟出,因忘却上下旬,向龙弟问询,你说这首诗是由一个故事中产生,我要你为我详说,后来侯四奉爷之命,召我俩回庄演习降龙伏虎拳中三绝招,事后忘记,直到如今。现在想起,趁此清净无人,龙弟可否为你自师哥从头补述?”
玄龙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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