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楼叹息又道:“我一死,他既不用还钱,又可以从此摆月兑水观音的纠缠,真个是一举两得,也亏他想出这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小欣道:“我们老板也实在纠缠得他太厉害!”
金满楼道:“这其实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水观音。”
小欣道:“嗯。”
金满楼道:“他的弄上胡香也是。”
小欣道:“听说胡香比我们老板对他还要厉害。”
金满楼道:“厉害得多,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连胡香也杀掉,你说他这个人毒辣不毒辣?”
小欣打了一个寒噤,点头。
金满楼道:“幸好石球凑巧找到,揭破了这秘密,这大概就是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小欣道:“嗯。”
金满楼忽然一击拳,道:“我尽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几乎忘记了这次请你的目的。”
小欣笑笑。
金满楼连随平胸一递手,道:“酒微菜薄,倒教姑娘见笑了。”
小欣慌忙摇摇手道:“这已经太多……太多了。”
菜事实并不薄,一桌十多碟,无不是佳肴。
酒却一瓶也没有。
桌上只放着空杯,两只空杯。
小欣一直都没有在意,现在才留意,不由就怔在当场。
金满楼看在眼内,说道:“酒现在来了。”
他说着双手一拍。
两个小丫环立时将一个锦盒捧上来。
小欣赶紧摇头道:“我不懂喝酒。”
金满楼笑笑道:“这种酒,喝一点无妨。”
不用他再吩咐,两个小丫环已将盒打开了,将酒拿出来。
——美人酒!
从盒内拿出来的竟是一瓶美人酒!
小欣一眼瞥见,脸都青了,颤声道:“这……这……”
金满楼笑接道:“这是美人酒,不过你放心,这瓶美人酒我保证没有毒。”
小欣道:“真的没有毒?”
金满楼点头道:“这瓶美人酒是与我一直有生意来往的一个朋友,几天前路经扬州,作客美人楼,喝过认为是好东西,顺便买来给我的,我一直放着,方才省起来,放心喝好了。”
小欣一面听一面点头,听完了,神色仍然是显得有些恐惧。
金满楼都看在眼内,笑道:“要是你还不放心,我可以先喝一杯给你瞧瞧。”
他含笑挥手。
那个小丫环忙替他斟上一杯酒。
金满楼一面举杯,一面又说道:“水观音一死,美人酒只怕亦成绝唱,所以如果官府一解禁,我一定重金将美人楼所有的美人酒买下来。”
小欣道:“你很喜欢喝美人酒。”
金满楼道:“本来一看见这种酒我心中就有气,但现在可不同了,这种酒之外相信天下间,再也找不到第二种令我喝得更开心的酒。”
小欣听不明白。
金满楼并没有多作解释。笑接道:“今天我本来已经非常开心,现在再来一杯美人酒,更就开心死了。”
他大笑举杯,只一口,就喝光了那杯美人酒。
他似乎没有说谎,一杯下肚笑得更加开心。
小欣奇怪的望着金满楼。
——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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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欣实在猜不透。
金满楼笑着站起身子,道:“我今天本来准备连你在内,最少也请上十个人,让你们一齐来分享我的这份快乐。”
小欣忍不住问道:“你准备还请那九个人。”
金满楼道:“你的三个同伴,我的两个朋友,百香楼的三个姑娘,还有平山堂那个宋老板。可惜我身边就只有这一瓶美人酒,所以我只好就请你一个人。”
小欣又问道:“为什么第一个你就要请我?”
金满楼笑道:“因为我用来毒杀水观音的那一瓶美人酒,就是由你卖给我!”
小欣几乎从椅上跳起来,道:“你……你……”
她就是“你你你”的,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一张睑不由的又青了。
那四个小丫环亦当场变了面色。
金满楼没有理会她们,不停的在笑,笑得就像是一个傻瓜。
他的神态也变得古怪起来。
笑着他突然双手往桌上一按,身一俯,眼一瞪,瞪着小欣,粗声粗气的道:
“而且你又长得这样美,第一个还是找你的好!”
他连随按着桌面,一步一步缓缓向小欣走去。
一种强烈的恐惧立时袭上小欣的心头,一个身子不由的缩起来。
金满楼走走停停,又道:“其实,前夜我在美人楼买酒的时候就……就已经看上你了。”
小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月兑口道:“什……什么……前夜买酒的那个绿衣人真……真的是你?”
金满楼没有回答,咽喉中突然发出连声怪响。
“叮当”一声,酒杯碎裂在地上,金满楼反手捂住了咽喉猛一声怪叫:“啊…
…酒中有毒……毒!”
这已经不像是他的声音。
也不像是人的声音。
然后他就像是一只坠入了陷阱的野兽,疯狂的乱跳。
小欣和那四个小丫环都吓呆了。
金满楼跳着猛又一声怪叫道:“火蜈蚣……火蜈蚣的血……毒血……是谁……
是谁在酒中……下……下毒!”
他双手突然握拳,痛击在桌面之上。
砰砰的两声,杯筷碟横飞,桌面亦被他击裂,但没有倒塌。
他的人却已倒下,一双手紧抓住桌面,一双脚跪倒地上!
小欣无意一看他的脸,当场就尖叫起来!
金满楼的脸赫然已发紫!
小欣这才真的变了脸色,尖叫着狂奔了出去。
金满楼全无反应,整个身子仿佛已经僵硬。
没多久,他的整张脸都变成紫黑色。
火蜈蚣,火蜈蚣的血。
难道那一瓶美人酒之内真的也混入了火蜈蚣的毒血?
是谁在酒中下毒。
死在这种美人酒之下的,这已经是第三个人。
一样的毒药,一样的杀人方式!
世间竟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欣一口气跑到衙门。
接连两次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这样子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换转第二个胆子比较小的女孩子,吓都只怕已给吓死。
她虽然没有给吓死,但亦已经给吓得失魂落魄。
知道这件事,石球吃惊的程度,并不在小欣之下,那副表情更就是前所未见。
他慌忙召集所有手下,一窝蜂冲去西城金家。
仵工老杜亦在其中。
金满楼竟真的又是死在那种火蜈蚣的毒血之下。
毒也竟真又是落在美人酒之中。
这虽然已获仵工老杜证实,石球仍然是有些怀疑。
世间的事情怎会这样巧?
回到衙门已经是二更。
这个时候应该就回家休息。
石球却仿佛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他也根本就没有在意,现在是什么时候。
北彪林雄好像也没有。
小欣竟然与他们一起回来衙门。
她的神智似乎仍然未回复正常。
也不知坐在椅上呆了多久,石球才站起身来!
他居然还知道小欣在旁边,开口第一句说话,就是问小欣:“金满楼真的承认当夜到美人楼买酒的那个锦衣人就是他本人?”
同样的问题,他前后最少已经问过十次。
他也已问过在场那四个丫环。
可是他冲口而出,还是问这个问题。
小欣呆应道:“是。”
石球叹了一口气,道:“当时金满楼已经喝下那一杯美人酒,显然是毒性发作,神智发生了问题,所以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这如果真的是事实,一开始,我们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小欣道:“哦?”
石球又叹了一口气,道:“他这种逆手法,实在太厉害了。”
北彪插口道:“什么逆手法?”
石球道:“就是他以本来的身份出现,却制造种种反证,令我们相信那个人是别人冒充,不是他本人!”
北彪连连点头道:“这种手法的确很厉害。”
石球沉默了下去。
北彪想想道:“那,柳三风与水观音的被杀岂非就真的全无关系?”
石球道:“毒杀水观音的凶手既然已经证实是金满楼,柳三风当然就全无关系了。”
他连随拍案大喝一声:“你们去监牢,提柳三风来见我。”
柳三风很快被带到。
关在监牢还不到两天,他竟然就好像已经老了两年,人显得非常憔悴。
“是总捕头要见我?”就连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
石球几乎不敢正眼去望柳三风,头一点,手一指旁边一张椅子,道:“坐!”
柳三风老实不客气,一坐下来。
石球连随说道:“金满楼今天傍晚死了。”
柳三风混身一震,问道:“是怎样死的。”
石球道:“就像是胡香、水观音一样,因为喝下别人送给他的一瓶有毒的美人酒,当场毒发身亡!”
柳三风一怔,道:“这件事应该与我无关。”
石球点头道:“你被关在监牢内,当然无法送酒去杀人。”
柳三风道:“那么总捕头召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石球道:“在金满楼毒发之前,也许神智失常,自己承认前夜到美人楼买酒的就是他本人!”
柳三风眼角的肌肉猛一阵抽搐,现出一脸的悲愤,但很快回复正常,道:“果然就是他?”
石球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早已在怀疑他。”
柳三风道:“不错!”
石球道:“凭什么这样怀疑?”
柳三风道:“在胡香未死之前,曾经告诉我,日前她保镖回来,大清早经过瘦西湖的柳堤,无意中看见金满楼策马飞奔向平山堂那边走。”
石球道:“哦?”
柳三风道:“由这里到平山堂,如果是出天宁门泛舟,再步行,一来一回无疑需要一段颇长的时间,但如果策马飞奔,最少可以快五倍。”
石球道:“可是当夜他身旁有一个叫做锦香的女孩子一直陪伴他。”
柳三风道:“以他的武功,要一个女孩子一夜不醒人事,简直比吃白菜还要容易。”
石球不能不点头。
柳三风微喟接道:“自己去杀人,却安排证据,证明那个人不是自己,这种逆手法太可怕。”
他竟然也会这样说话。
石球不由的暗暗点头,询探着问道:“他所以这样,你以为目的何在?”
柳三风道:“结果水观音与我。”
石球道:“你们两人到底与他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柳三风道:“说来话长。”
石球道:“你不妨说根由。”
柳三风道:“我与水观音认识,其实是出于他的介绍,当时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石球道:“水观音认识你之后是不是就与他疏远。”
柳三风点头道:“当时曾有人问水观音是什么原因,水观音说了几句话——金满楼金是多了,模样儿也够英俊,可惜就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石球道:“她真的这样说过。”
柳三风道:“听到这几句话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石球道:“金满楼日后是否也知道水观音这样批评他?”
柳三风点头道:“当日就已有人告诉他。”
石道:“他听了怎样?”
柳三风道:“很生气,当时他正在太白楼吃饭,听说一掌就将吃饭的桌子打塌了。”
石球道:“无论哪一个男人相信都不会喜欢听到这种说话。”
柳三风:“后来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有这回事,虽然不再到美人楼,见到面,仍然是与我说说笑笑。”
他轻叹一声道:“我原也以为他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但现在看起来,他分明一直藏在心底,等机会报复,三月前我糊里糊涂,赌得倾家荡产,只怕也是他在算计我。”
石球道:“既然你已经荡产倾家,怎么他还不肯罢手?”
柳三风道:“这大概是因为他认为我尽管已经倾家荡产,还有水观音支持,除了将我们两人杀死之外别无良策。”
他一再轻叹,道:“他是成功了,一瓶美人酒,毒杀水观音,所留下的玉指环,无疑就指诬我是凶手,正所谓杀人者死,况且纵然我不死,没有了水观音的支持,以后也是穷光蛋一名,我想他听到我被关入监牢的消息,一定开心得很。”
石球道:“他的确非常开心。”
柳三风道:“可惜就是乐极生悲,他开心的时间未免太短。”
石球沉吟道:“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问题就来了,他哪里找来那种火蜈蚣的毒药?”
柳三风想想,道:“水观音这个女人一张嘴其实疏得很,金满楼既然曾经与她相好,知道她藏有那种毒药,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凭他的身手,要盗取那种毒药就更加简单。”
石球道:“你是说,金满楼的毒药是来自水观音那里?”
柳三风道:“除了水观音之外,天下间,相信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藏有那种毒药。”
石球奇怪道:“水观音何处得来那种毒药?”
柳三风道:“总捕头可知道美公子玉无瑕这个人?”
石球道:“听说过。”
柳三风道:“六年前,玉无瑕开罪了唐门暗器高手唐十三,被唐十三以暗器重创。”
石球道:“这件事我也知道,据讲玉无瑕就因此销声匿迹。”
柳三风道:“他其实是躲入了深山,一方面苦练武功,一方面集五毒为一,养了十二条火蜈蚣,准备找唐十三算账,岂料事有凑巧,竟然给唐十三知道这件事,一场生死斗,两人结果都伤重身亡。”
石球道:“他们与水观音,有什么关系?”
柳三风道:“水观音本来是玉无瑕的女人。”
石球道:“这我明白了,玉无瑕死后,那些火蜈蚣就落在水观音手上。”
柳三风点头道:“火蜈蚣的寿命据讲并不长,所以水观音收集它们的血液,用两个琉璃瓶载起来。”
石球道:“她留着那些火蜈蚣的毒血干什么?”
柳三风道:“听她说,她是准备日后万一有什么人对不起她,就将那些火蜈蚣的毒血混入美人酒之内,害死他。”
石球道:“这女人可谓厉害!”
柳三风道:“本来就已很厉害。”
石球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柳三风道:“我不是说过她的一张嘴疏得很。”
石球道:“金满楼想必也已经从她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柳三风道:“所以他懂得将火蜈蚣的毒血混在美人酒之内这个办法。”
石球道:“你当然也懂得的了?”
柳三风道:“水观音面首三千,总捕头难道不清楚?”
石球道:“她虽然人尽可夫,未必会每一个人都告诉他这个秘密。”
他摇头接道:“我从来都没有听她提及……”
话说到一半,他好像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慌忙将下面的说话咽回去。
柳三风没有追问,只是笑。
他笑得很古怪。
石球只好也一笑,立即就转口问道:“那只玉指环,依你看又何以会落在金满楼手中。”
柳三风道:“也许那只玉指环亦放在附近,他偷取毒药的时候,顺手牵羊拿去了。”
石球道:“这些事有待证明。”
他目光倏的一寒,道:“胡香那件事,你又准备怎样来解释?”
柳三风立时一声叹息,道:“总捕头,胡香的死与水观音的死一样,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石球道:“你倒懂得利用机会,一下子推得干干净净。”
柳三风叹息接道:“总捕头,不妨想想,如果要杀人,为什么在自己的家中下手。”
石球道:“如此你何以当时不肯直言,且一再阻拦我们进入书斋?”
柳三风道:“因为我知道总捕头一直对我有成见,当时我又已心神大乱,没有把握替自己分辩清楚。”
石球道:“就这样简单?”
柳三风又一声叹息,道:“总捕头,不管你对我怎样怀疑,我事实不是杀胡香的凶手。”
石球道:“不是你又是谁?”
柳三风道:“仇夫人!”
石球诧声问道:“仇夫人,又是什么人?”
柳三风道:“仇子野的老婆。”
石球问道:“月华轩那个仇子野的老婆?”
柳三风道:“正是。”
石球道:“仇子野不是已经死了。”
柳三风道:“不错。”
石球道:“我可不认识他的老婆。”
柳三风道:“我也不认识。”
石球道:“然则你凭什么怀疑她?”
柳三风道:“胡香临死之前,曾经告诉我,那瓶美人酒是她替仇夫人保镖回来,仇夫人送给她的礼物。”
石球道:“这件事昨日你何以不对我说?”
柳三风苦笑道:“昨日总捕头根本就不让我分辩清楚。”
石球一怔道:“那么胡香还对你说过什么?”
柳三风道:“仇夫人现在是住在什么地方。”
石球说道:“她现在不是住在月华轩吗?”
柳三风道:“不是。”
石球追问道:“是哪里。”
柳三风道:“现在恕我保密。”
石球道:“是保密还是根本不知。”
柳三风道:“保密。”
石球道:“为什么?”
柳三风道:“现在我说出来,总捕头一定会带人去拘捕她,这一来正是打草惊蛇,以后再找她就困难了。”
石球道:“你这是说我们一定对付不了她?”
柳三风道:“这个女人实在厉害!”
石球道:“何以见得?”
柳三风道:“如果她不厉害,以胡香的经验,又岂会瞧不出她也是练家子?”
石球说道:“就算她怎样厉害,也未必厉害得过胡香,否则,她又何须使用毒酒?”
柳三风道:“你们应付得了胡香。”
石球道:“就算应付不了胡香,难道也应付不了一个仇夫人?”
柳三风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何况现在又已夜深,不利行动?”
石球道:“然则你认为如何?”
柳三风道:“好好休息一宵,明天一早,我们一齐去拿下她!”
石球一怔道:“我们?”
柳三风道:“这一次我非去不可。”
石球道:“你与仇夫人有何仇怨?”
柳三风道:“总捕头应该知道胡香是我的什么人。”
石球道:“我知道。”
柳三风沉痛的接道:“她临死之前也有言,叫我一定要替她找到那个仇夫人,问一个清楚明白,再将之拿下,否则她死难瞑目。”
石球道:“哦?”
柳三风又道:“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彻底洗月兑我的杀人嫌疑。”
石球道:“现在你的杀人嫌疑亦已经大减了,甚至你要走,我们也应该放人,不应该再将你还押监房。”
柳三风道:“我现在不会走,监牢实在也是一个很好的休息地方,我正好在里头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一同去对付仇夫人。”
石球道:“你真的要去?”
柳三风点头道:“即使你们不去,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去。”
石球道:“我们当然去,捉拿犯人,是我们份内的事情,只是你……”
柳三风道:“如果不让我去,你们明天绝对找不到仇夫人,错过了明天,也许她就不会再留在那里。”
石球顿足道:“好,我准你去……”
柳三风连随又道:“总捕头的人如果方便,现在最好先去做一件事情。”
石球瞪着他,道:“是什么事情?”
柳三风道:“派人去金家查一查,近一个月以来有没有珠宝商人在金家出入,如果有,那么,查清楚是哪几个珠宝商人,再找他们问清楚买了一些什么东西给金满楼。”“
石球道:“这样做对于这件案有什么帮助?”
柳三风道:“大有帮助。”
他一顿接道:“这件事最好今夜就解决,如果是没有问题,一连这三件美人酒杀人案明天应该就可以水落石出的了。”
石球冷笑道:“我集中所有人力,到现在仍然无法解决的案子,你这就解决了?
说得倒也轻松。”
柳三风摇头道:“我说得虽然轻松,一个脑袋现在已几乎变成三个那么大。”
石球道:“哦。”
柳三风没有再说什么,缓缓站起了身子,举起了脚步。
石球道:“你到哪里去?”
柳三风道:“监房!”脚步不停。
望着柳三风的背影,石球不在话下,其他的人也都呆住了。
他们无不是一脸的怀疑之色。
——柳三风的脑袋,难道真的这样厉害?
——事情难道真的明天就可以水落石出?
月落五更寒。
柳三风一觉醒来,离开监牢的时候,就只有几点寒星,闪烁在天空。
没有人阻止,因为石球早已有说话吩咐下来,而且还吩咐了一个衙差侍候柳三风左右。
那个衙差连随将柳三风带到捕房。
石球是曾经这样吩咐,柳三风也是这个意思。
尽管这样早,石球已经在捕房之内,北彪林雄也都在。
一个人心里有事,睡得自然不会怎样好。
柳三风明白这一点。
那一觉他睡得同样不大好,所以才会这么早醒来。
除了石球北彪林雄之外,捕房之内还有两个捕快。
石球正在与那两个捕快说话,看见柳三风闯进来,才挥手叫那两个捕快退下。
他连随站起身子,目注柳三风,道:“这么早柳三风道:”不早了。“石球摆手道:“坐。”
柳三风道:“站着也是一样。”
他旋即问道:“那件事,查清楚了没有?”
石球点头道:“近一个月以来,就只有一个珠宝商人曾经在金家出入。”
柳三风急问道:“是谁?”
石球道:“伍步云。”
柳三风问道:“我认识这个人,他卖了什么东西给金满楼?”
石球道:“不清楚,金家的管家所知道的,就只是一个名字。”
柳三风问道:“你们有没有找到伍步云?”
石球道:“没有。”
柳三风问道:“他不在家中?”
石球道:“也不在店中。”
柳三风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家中店中的人难道都不知道?”
石球道:“只知道他昨天中午离家之后,到店子走了一趟,却只是逗留了片刻便离开。”
柳三风道:“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店?”
石球目光一扫那两个捕快,说道:“我这两个手下忙了一夜,先后查问过他的家人,他的几个伙计,所得到的答复正是如此。”
柳三风道:“他一夜不知所踪,家中的人有没有外出寻找?”
石球道:“这次他,据讲已经不是第一次。”
柳三风沉默了下去。
石球等了一会,见柳三风仍然没有表示,才又问道:“我们现在是否去找仇夫人?”
柳三风摇头,道:“趁现在还早,我们先去找找伍步云。”
石球道:“到哪里去找?”
柳三风道:“百香院。”
石球诧声道:“你是知道他一定在百香院?”
柳三风道:“我没有说一定。”
石球道:“然则,你何以会想到这地方?”
柳三风道:“因为我知道他包下了百香院的一个女孩子。”
石球道:“哦?”
柳三风道:“那个女孩子好像就叫做春香。”
石球道:“你认为他可能就在春香那里?”
柳三风道:“大有可能。”
石球道:“如果他不在,我们再到哪里找?”
柳三风道:“不知道。”
石球道:“这又该如何?”
柳三风道:“无论他在与不在,离开百香院之后,我们就去找仇夫人,所以总捕头最好吩咐属下先行打点妥当,预备随时出发。”
石球道:“这个容易。”
他立即吩咐那两个捕快道:“你两个过去唤醒所有弟兄,赶快准备好一切应用东西,尤其是那个绳网,更加要小心。”
两个捕快一声“是”,忙退出捕房。
柳三风目光一闪,道:“绳网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球道:“是我们的秘密武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犯人。”
柳三风道:“那相信又是总捕头的精心杰作。”
石球道:“好说。”
柳三风道:“我说那个仇夫人是一个武林高手,不过出于推测,总捕头却完全相信了。”
石球道:“你以为这样简单?”
柳三风道:“不成还有其他原因?”
石球点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在我们找你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那个仇夫人,而且还动上兵刃北彪插口问道:”头儿是说那个女人就是仇夫人?“石球道:“相信就是了。”
柳三风一怔问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
石球道:“那天晚上,继金满楼买酒之后不久,又有一个女人走到来美人楼买酒。”
柳三风道:“就是仇夫人?”
石球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她虽然没有遮掩脸庞,买酒的四个小姑娘全都不认识她。”
柳三风道:“她又与胡香的死有什么关系。”
石球道:“关系就大了。”
柳三风道:“哦。”
石球道:“她当时,就像是金满楼一样……”
柳三风道:“只买一瓶美人酒?”
石球道:“而且她跟着亦借来笔墨,写下了一张美人笺。”
柳三风道:“她到底在那张美人笺之上写下了什么?”
石球道:“美人酒赠美人尝。”
柳三风面色一变。
石球道:“这也许事有凑巧,问题在买酒之时,她不知有意抑或无意,曾经透露,因为只想杀一个人,才只买一瓶美人酒。”
柳三风面色一变再变。
石球接道:“所以水观音一死,我立即吩咐属下追查这个人的下落,防止第二件美人酒杀人案发生。”
柳三风道:“结果追查到了。”
石球摇头道:“没有,可是,在我们第二次离开美人楼,准备去找你的时候,美人楼的一个小姑娘就发觉她向美人楼走来。”
柳三风道:“当时你们当然不会放过她。”
石球道:“当然。”
柳三风道:“甚至动了兵刃?”
石球轻叹道:“但,最后还是给她走月兑了柳三风目光一转道:”北捕头、林捕头当时是否也在一起?“
石球道:“也在。”
柳三风说道:“他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石球道:“当然。”
柳三风道:“你们的一刀一棍双钩又对付不了她?”
石球道:“打下去是怎样的一个局面,谁也不知道,才交手,她就跳上瓦面逃去了。”
柳三风道:“你们有没有追下去?”
石球点头道:“有,她的轻功,实在太好。”
柳三风说道:“她的武功,只怕也不错。”
石球点头道:“因此我当时就已想到,以她这样的身手,竟然还要用毒药,她要杀害的对象,必然是一个武林高手,那个武林高手如果是一个女人,有可能就是胡香。”
柳三风道:“这附近的女人,武功比较好的,似乎就是真的只有一个胡香。”
石球微喟道:“想不到我的推测竟然成为事实。”
柳三风恍然说道:“难怪你当时接过那张美人笺,望也不望一眼,原来心中有数。”
石球道:“我当时实在不相信世间的事情竟然会这么巧,除了金满楼与那个女人,还有人利用美人酒来杀人。”
柳三风道:“我也是不相信。”
石球道:“世间的事情却偏偏这么巧,一而再、再而三,竟然还有第二个使用同一种毒药,同一种方法来杀人的人,不过我总算没有推测错误,那个女人的那瓶美人酒,毒杀的对象正是胡香。”
柳三风道:“可是你仍然要将我关入监牢。”
石球连忙分辩道:“因为你……”
柳三风截口道:“因为我的嫌疑最重,那个女人有可能是我的同党。”
石球立即点头,道:“正是如此。”
柳三风道:“现在毒杀水观音的那个凶手虽然已经证实是金满楼,毒杀胡香的凶手仍然未能够确定,我仍然有嫌疑。”
石球道:“要彻底洗月兑嫌疑,就必须找出毒杀胡香的真正凶手!”
柳三风说道:“我岂非早已有这个意思?”
石球问道:“你与胡香那么好,对于她的事情必然很清楚的了。”
柳三风道:“如果她没有对我隐瞒,应该就是。”
石球道:“这几年以来,她有没有开罪什么人?”
柳三风道:“总捕头大概还没有忘记她干的是哪行?”
石球道:“保镖。”
柳三风道:“一个保镖有没有可能不开罪人?”
石球道:“没有可能。”
柳三风道:“她性情刚烈,简直就像野马一样,这几年下来,所开罪的人,最少也多我十倍。”
他一顿,接道:“不过她与仇夫人之间,相信没有什么仇怨,否则也不会再替仇夫人工作。”
石球道:“也许仇夫人只是奉命行事,主谋是另有其人。”
柳三风道:“也许。”
他想想道:“那个在美人楼买酒,日前与你们动上兵器的女人亦未必是胡香口中的仇夫人。”
石球道:“这可要找到她才清楚。”
柳三风道:“那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石球道:“约莫是三十左右的年纪,高而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人还算漂亮,面色却是纸一样的白,两次的出现,都是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裳,打着一顶红色的伞。”
北彪一旁补充道:“那柄红伞其实是她的兵刃,好像铁打的。”
柳三风沉吟起来。
沉吟着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一个女人。”
石球道:“有一件事很奇怪。”
柳三风道:“请说。”
石球道:“她好像认识水观音,一听到我们说水观音被毒杀,就显然大吃一惊。”
柳三风漫应道:“是么?”
石球道:“所以我怀疑,这三件美人酒杀人案之间多少必然有些关系,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所为。”
柳三风淡笑,并没有回答。
石球轻叹道:“我们何不先找那个仇夫人,早一点解决这件案?”
柳三风道:“我现在却只想尽快找伍步云出来。”
石球道:“他对我们,没有多大的用处。”
柳三风道:“可是也许只有他:才能解开我心中的一个疑团。”
他不再多说,转身举步。
石球只好亦举步。
百香院据讲其实并没有百香,但五六十香,大概少不了。
这五六十香是人,并不是院中种着的香花。
院中到处种满了花卉。
这些花卉最多不过二十种。
二十种之中现在最少凋谢了十八种。
毕竟已是深秋。
不过纵然是所有的花卉完全开放,柳三风石球他们现在一样无心欣赏。
他们并不是来赏花。
他们是来寻人。
伍步云也竟真的在百香院内。
也竟真的在春香房中。
春天一到,百花自然就会陆续开放。
只可惜现在才是秋天。
百香院的春香也住得相当远。
她还住在百香院第三进院子中的一幢小楼内。
据讲只有百香院的红人才能够住在那里。
春香正是百香院的红人。
柳三风、石球、北彪、林雄四人很快就来到那幢小楼,春香的房门之前。
大清早三个大捕头一齐找来,百香院的几个管事哪里敢怠慢。
他们都是聪明人,又怎会看不出一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即使伍步云曾经吩咐下来,不要告诉别人他就在春香房中,他们也不会替他隐瞒。
何况伍步云并没有这样吩咐。
一入院子,石球就吩咐那些管事都留在月洞门外。
问清楚春香房间所在,他们四人才动身。
他们的脚步都放的很轻。
来到了门前,仍然听不到房中有任何声响。
房中的伍步云似乎并没有发觉他们的迫近。
伍步云是不是真的在房中?
石球举手正准备上前拍门,旁边柳三风,竟然将他的手按住,悄声道:“等一等。”
石球瞪着柳三风,问道:“还要等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柳三风的影响,他也压低了嗓子。
柳三风的声音更低,道:“这房间的旁边只怕也有窗户。”
石球问道:“你担心他会从窗户溜出去?”
柳三风道:“不错。”
石球挥手道:“北彪跟他走一趟。”
北彪一声“好”,走向柳三风。
柳三风即时一旁转出。
石球目送两人先后在那边弯角消失,才落手拍门。
拍到第四下,才有人应声。
“谁?”是女孩子的声音。
石球道:“衙门来的人!”
“什……什么事?”仍然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显得非常惊讶。
石球道:“伍步云在不在这房内?”
“伍——”
只说了一个“伍”字,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中断。
石球喝问道:“伍什么?”
没有回答。
石球厉声道:“快开门!”
仍然没有回答,里头响起了一阵“悉索”的声音。
石球的语声更厉,吆喝道:“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进来了”
这句话出口,里头就传出“喀”的声音。
石球听于耳内,不再犹疑,猛一脚踢出。
“轰”一声,那扇门就硬硬给他踢开来。
门闩都给他踢断。
他这一脚的力度实在不小。
一声女孩子的尖叫连随在房内响起。
尖叫声中,一条人影飕的腾身从窗户跃出去。
石球一眼瞥见,嘶声大喝:“截住他!”一个箭步抢入房间,直扑那扇窗户!
柳三风正在窗外。
不用石球吩咐,他都会将由房中跃出来的那个人截下来的了。
他一声轻叱:“站住!”手一分,挡住了去路。
那个人倒给他吓了一跳,回一声:“滚开!”一拳迎面击去。
拳风呼啸,那个人,竟然是一个练家子。
柳三风也不知身手敏捷,还是早已知道有此一着,左手及时挡在面前,一托一拨,那么凌厉的一拳,就给他化解了。
那个人两脚连随双飞踢出,左右一踢,就是十七脚!
柳三风双手相应暴雨般落下,左七右十,一连十七掌,硬将那个人的十七脚接下。
这十七脚接下,他若无其事,那个人却显然大吃一惊月兑口一声:“好!”
柳三风淡笑道:“你也不错!”
那个人好像到现在才认出截住他的人是什么人,一怔道:“柳三风?”
柳三风道:“正是,”
那个人诧声道:“不是说你给关入监牢?”
柳三风冷冷一笑,道:“你倒也留心我的事。”
那个人道:“这件事情,已传遍了扬州。”
柳三风道:“我这就给放出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那个人道:“这句话怎么说?”
“你自己明白!”石球的声音。
语声一落,他就翻身跃出窗外,跟着是林雄。
北彪早已守候于一旁。
那个人目光一扫,变色道:“怎么三位大捕头都来了?”
石球冷笑道:“伍步云,你走的这样仓皇,到底是什么原因?”
那个人正是伍步云!
他年约四十,身上的肌肉还算结实,也许是因为练武的关系。
他走的也的确仓皇,只穿了鞋袜,上身赤果衣衫抓在手中。
他却是这样解释:“我以为是家中那条母老虎找我到来,所以赶紧开溜。”
石球道:“我知你家中有一条母老虎,可是我们方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是衙门来的人?”
伍步云道:“我以为是她的诡计,藉此将门骗开。”
石球冷笑道:“你这个人的藉口倒也不少,我看你,是心虚之故。”
伍步云连忙分辩:“哪里是心虚,我只是……”
石球截口道:“不管你怎样,你听着,由现在开始,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定要你后悔。”
伍步云无言点头。
他听得出石球并不是说笑。
石球连随回顾柳三风,道:“你来问好了。”
柳三风没有推辞,微一颔首,上前半步。
伍步云看着他,奇怪的道:“柳兄什么时候开始替官府做事?”
柳三风道:“现在开始。”
伍步云问道:“柳兄要问我什么?”
柳三风道:“近这一个月你有没有到过金满楼在西城的大宅?”
伍步云想想道:“我到过一次。”
柳三风道:“找金满楼?”
伍步云道:“不找他找谁?”
柳三风道:“找他有什么事?”
伍步云道:“拿一批珠宝给他看。”
柳三风道:“看后他怎样?”
伍步云道:“全都买下来。”
柳三风道:“你哪里来的珠宝?”
伍步云道:“我做的是珠宝生意。”
柳三风道:“这是说,那珠宝是你从店中拿出来的了。”
伍步云道:“正是。”
柳三风冷笑道:“石总捕头,方才那句话你好像还没有听清楚。”
伍步云没有作声。
柳三风转问道:“那批珠宝是不是水观音交给你的。”
伍步云再沉吟,终于点点头,答道:“是。”
柳三风目光一闪,道:“她叫你拿去出卖,却没有叫你卖给金满楼。”
伍步云道:“没有,而且她一再叮嘱,不要卖给金满楼。”
柳三风道:“为什么你却卖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