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子萧八机警无比,立将油灯一口吹熄!
风云剑舒啸天皱皱眉头,离座走在窗前,掀起一角窗帘,闪目向外张望。
只见月色下小瘟神胡五,活似一头灵巧的狸猫,在前面厢房中,来回跃纵,四下搜索,好一会方才跳下院心,重新回到房中。
风云剑转过脸去传音问道:“胡兄刚才可是听到了什么异样声响?”
小瘟神胡五叹了口气道:“灯点上再说吧!”
鬼影子萧八取出火刀火石,迅速打着一根火折子,又将油灯点亮。
小瘟神胡五从椅子上拿起那条狗腿,往风云剑手上一塞道:“护座看看这个!”
风云剑接过去扫了一眼,茫然抬头道:“这个——怎样?”
小瘟神胡五神情凝重地道:“只有家师的‘追魂散’,和四川唐家的‘迷魂香’,才有‘见窍锁喉’之功,胡某人这次所使用者,只是敞师门中极为常见的五毒夺命丹,这种夺命丹无色无臭,非大行家无法辨察,说起来虽然也是一种相当厉害的药物,但一定得进了肠胃,才能发生作用。如今,护座可以看出,这条狗腿,完好如故,上面几乎连齿痕都没有一个!”
风云剑当场一呆,好半晌方始结结巴巴地道:“胡兄意思是说……”
小瘟神胡五沉声一字字道:“如果不是胡某人多疑,老酒鬼这次根本是诈死!”
鬼影子萧八插口道:“可是……”
他本想说: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看到他身上都是一片紫黑啊!但一想到自己当时没有去探探鼻息,也不无疏忽之处,是以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闲云客徐逸樵沉吟着接口道:“胡兄是这方面的行家,如此推想,自属可信,只是就情理而言,徐某人觉得这里面仍然不无疑问。”
风云剑巴不得有人能将小瘟神胡五之论断推翻,听得闲云客徐逸樵这样一说,迫不及待地转过脸去道:“哦!徐兄还有什么疑问?”
闲云客逸徐樵道:“胡兄以为老酒鬼诈死,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徐某人却想不出这老鬼为何要诈死的理由。依徐某人看来,如果老鬼早已识破徐某之身份及计谋,胡兄当时也许无法活着跑出那座庙门!”
风云剑一拍巴掌道:“是啊!这一点果然值得推敲,这老鬼一向是睚眦必报,气量之狭,武林知名,他要是知道有人……”
小瘟神胡五抬头冷冷截着道:“那么,护座有没有想到,胡某人刚才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一下跑了出去?”
风云剑又是一呆,脸上颜色大变,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闲云客和鬼影子,也随着呈现出一股局促不安。
由于谁也没有再说话,屋中顿时沉寂下来,由门隙中吹进来的阵阵冷风,也仿佛带着一片阴森鬼气……
直到浮萍生方志砚捧着一双食盘走进来,方将缄默打破。
小瘟神胡五轻轻咳了一声,又说道:“事实至为明显,这老鬼之所以诈死,无疑是想弄清此一事件背后的主使之人;萧老八的轻功,应该可以信任;不过,这也只能说,在三五日之内,或可太平无事。这老鬼一天不去,终究是个祸患!”
风云剑搓手道:“那么,依胡兄之高见,这事该如何善后?”
小瘟神胡五想了想道:“无论为公为私,胡某人都想找个机会,再试试手脚。护座乃潼关这边的主脑,自应另有打算。如果你问胡某人这事应该怎么办,胡某人的意见是:护座在帮中之身份,迟早终须泄露,这老鬼的一身功力惊人,绝非本帮黄衣护法以下之人物所能为力,为一劳永逸计,仍以护座亲自出马为宜!”
风云剑点点头道:“只好这样了。”跟着又转过身去向鬼影子萧八说道:“老酒鬼之行踪,仍烦萧兄留意,令狐平那小子,这两天可能会回来,萧兄得着消息,交给及第栈的竺瘤子就可以了!”
令狐平这两天可能会回来?
这位风云剑要是知道了事实真相在惊怒震骇之余,也许会哑然失笑。因为令狐平这次耍的,和他完全是同一手法;扬言要去蓝田,只是一种烟幕,他们根本谁也没有离开潼关!
当夜,就在他以龙虎帮锦衣护法之身份,领着这批牛鬼蛇神,在里面秘密集会的同一时候,北门城外,黄河之滨,一座有鬼宅之称的李氏度园中,也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就丐帮弟子而言,这种宴会,可说是史无前例!
按丐帮弟子,向以衣结分别辈分之高下。
帮主九结,为帮中结数之最高者。
帮主以下,依顺序为:长老七结,总舵各堂堂主五结,各堂护法四结,分舵舵主三结,各分舵主丐目,两结一结不等;初人门之弟子,在三年之内,均称白衣丐,即无结之意。
在丐帮中,佩八结和六结者,永远只有两人。
这两人在帮中之地位,相当特殊。
佩六结者,辈分在长老之下,各堂堂主之上,名为“法丐”;佩八结者,为帮主继承人,名日“侯丐”。
“侯丐”向例由帮主于五结以上之弟子中,挑选武功杰出,具有领导才能,素行方正者,经全体长老同意,而加任命;侯丐之安全,由长老负责,平常甚少与外界接触;即本帮之弟子,有时候都可能不知道帮中之侯丐为难。
“法丐”则系由全帮有结之弟子,普选产生,一结丐目可以当选,七结长老也可以当选。
一结丐目当选后,固然马上连升五级,一跃而为六结弟子;七结长老当选后,身份将如何安排呢?降一结为六结弟子?
一点不错:下降一级,改为六结弟子!不过,这在当选之长老来说,仍是一种莫大之光荣。因为一名丐帮弟子,只要循规蹈矩,刻苦自励,力求上进,被提升为长老,并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但要能当选法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人选为法丐之弟子,条件要求之严,较为侯丐,有过之,无不及!
要想当选为法丐,下列诸条件,缺一不可。
必须通晓帮规,熟谙帮情。
必须头脑冷静,事理分明。
必须不徇私求,不畏强横。
既要有一张阎罗面孔,又要有一副菩萨心肠!
所以丐帮中,最难以伺候的,是法丐;最受人尊敬的,也是法丐!
一般丐帮弟子,听到法丐的名字,往往会比听到帮主的名字,更会有心惊胆战之感。法丐在丐帮中权威,由此盖如想见!
这是此一武林第一大帮——丐帮——之内部职称细节。
今夜,在丐帮潼关分舵中,所举行的这场宴会,其所以被称为史无前例,是因为该帮一向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辈分相差两结以上之弟子,不得平起平坐。
但是,这条规定,今夜却给受宴之主客——令狐平——打破了!
这位浪荡公子不知道是有意寻开心,还是觉得该帮此一规定不合人情,他除了招呼这儿那位三结分舵主坐上桌子,并将懒虫王九和小虎子那对师徒,也给强拉过来。
这对师徒,徒弟是白衣弟子,师父也只是一名一结丐目,今夜竟然能跟帮中七结长老同席,这种事大概也只有碰上这位浪荡公子,才会发生吧!
酒席上,除了主客令狐平之外,还有一位陪客。
这位陪客不是别人,葫芦叟乐九公是也!
葫芦叟乐九公自从上了桌子,一张嘴巴,几乎没有停过,虽然菜肴摆满了一桌子,酒也是三元坊的状元红,他仍然念念不忘破庙中的那条五香酱狗腿!
他一再叽咕着,认为奔雷丐实在应该“另外赔他一条……”
奔雷丐但笑不语,令狐平轻轻咳了一声道:“本公子倒替欧阳长老想到一个补救的办法。”
葫芦叟一哦道:“说来听听看!”
令狐平缓缓道:“就是您不妨同意取销欧阳长老原先之承诺,不再帮您去找那个小瘟神胡五;这样本公子倒可拍胸保证,最近这几天之内,您将仍有再尝美味之机会,它会胜过一条酱狗腿也说不定!”
众人听了,无不为之捧月复。
葫芦叟两只水泡眼一瞪道:“你小子敢再……”
令狐平神色一动,忽然摆手拦着道:“有人正向这边走来,像是分舵中的弟子,只是脚步匆促沉重,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屏息静听,果然有脚步声,正向暖阁这边走来。
不一会,一名二结丐目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个小黄纸卷,神情显得甚是惊惶。
那个黄色小纸卷,一看便知系由信鸽送来。
在丐帮中,只有五结以上之弟子,才能以黄纸作书,因而连奔雷丐看到纸卷的颜色,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那名丐目按照帮中规矩,先将黄纸卷交给分舵主,然后方由那位分舵主将纸卷转给奔雷丐。
纸卷显然没写几个字,奔雷丐拆开之后,只扫了一眼,一张面孔,便登时变成一片死灰!
葫芦叟眨了眨眼皮道:“是总舵发来的?”
奔雷丐没有开口,只将面前酒碗端起来,默默地一口气喝得点滴不剩。
席上的分舵主,懒虫王九师徒,以及那个传书的二结丐目,见状纷纷引退。
奔雷丐待阁中只剩下三个人,方才叹了口气,颤声低低地说道:“本帮侯丐忽然失踪……”
令狐平、葫芦叟闻言全是一怔。
奔雷丐苦笑着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佩七结的七叫化,这下算是完定了!”
令狐平和葫芦叟虽然明白这位丐帮金杖长老刻下之语意何指,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对这位金杖长老加以安慰才好。
只要与丐帮稍为有点渊源的江湖人物,差不多都知道该帮有着这样一条规定:侯丐自产生之日起,帮中之七结长老,便须对其负起安全责任。如今,噩耗天外飞来,那位侯丐忽然失踪不见,试问,负责安全之长老,递闻此讯,情何以堪?
令狐平思索了片刻,抬头问道:“贵帮这位侯丐之生平,长老可否扼要见告一二?”
奔雷丐道:“我们这位侯丐,复姓上官,表字树人,外号铁骨丐,未人选侯丐之前,原是帮中一名五结弟子……”
“堂主?”
“是的。”
“哪一堂?”
“讲武堂。”
“如今多大年纪?”
“大约四十来岁。”
“好,请长老继续说下去吧!”
奔雷丐接下去道:“远在三十多年前,南阳有户人家,家财万贯,只得一子,因老员外望子成龙心切,课督甚严,某年冬夜,此子夜读疲累,不慎打翻油灯,不意竟因此引起一场无情大火……”
令狐平道:“此后,这位上官公子,便因家道式微,而落魄为丐?”
奔雷丐道:“是的。不过,据老丐所知,我们这位侯丐,他之所以选中这一行,当年那场大火,只能说是原因之一。”
令狐平道:“这话怎讲?”
奔雷丐道:“当年的这位上官公子,虽然惨遭回禄,仍有不少亲朋,可以投奔依靠,但他却一心向往四海为家的生活……”
令狐平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他以四十出头的年纪便当上讲武堂堂主,而终被选为帮主继承人的侯丐了!”
奔雷丐黯然一叹道:“在本帮来说,我们这位侯丐,确是一位难得的人材,武功好、人缘佳,处事机智果断,几乎找不出丝毫缺点……”
令狐平沉吟了一下,又道:“对贵帮来说,这样一位人材,固然无可疵议,但是,对内是一回事,对外又是一回事,他在担任讲武堂堂主这段期间中,长老可知道他有没有跟外面什么人结下梁子?”
奔雷丐道:“没有。”
令狐平紧咬下后,又出了一会儿神,最后抬头正容说道:“在下有个建议,不知长老是否信任得过?”
奔雷丐道:“老丐方寸已乱,弟台有何高见,不用见外,只管道来,只要老丐能力所及,无不唯命是从。”
令狐平道:“晚辈决定再在潼关停留十天,在这十天之内,希望长老能将贵帮那位侯丐失踪之时间和地点打听出来,然后这件事便交给晚辈来办,暂以三个月为期,届时只要晚辈不出意外,以及这位侯丐仍在人间,当有佳音相告!”
奔雷丐道:“弟台这次着人将老丐从汉中追回来,说是有事要跟老丐商量,敢问弟台那是一件什么事?”
令狐平摇头道:“那件事现在已经不太重要了。”
奔雷丐皱眉道:“这次是为了本帮发生变故,弟台搁下本身的事情不办,却要为本帮冒险犯难,这叫老丐如何过意得去?”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长老又怎知晚辈未存私心,表面上在为贵帮寻找那位侯丐,实际却是在处理晚辈个人的事情。”
奔雷丐大摇其头道:“这只是你弟台想叫老丐安心的一种说法,弟台私人之事,尽可径自处理,根本用不着假借任何名目。如今你弟台既对老丐许下这等重诺,我老叫化也有我老叫化的立场,还望你老弟开诚相见,不论那是一件什么事,都请你老弟说出来,要是我老叫化帮不上忙,那是另外一回事。”
令狐平端起酒杯笑道:“正事谈到这里为止,来来来,喝酒,喝酒!”
葫芦叟伸手一拦道:“慢来!”
令狐平转过脸去笑道:“阁下是嫌杯子小?还是另外想到什么助兴的新花样?”
葫芦叟翻着那双水泡子眼道:“他欧阳谷虽是丐帮中的七结长老,但对你令狐老弟来说,也不见得就比我葫芦叟乐九公的分量重多少,你老弟能为他们丐帮如此卖力,难道就不能替我葫芦叟乐九公出个主意吗?”
令狐平道:“你的主意我早就想好了。”
葫芦叟道:“什么主意?”
令狐平笑道:“这主意只有四个字。”
葫芦叟道:“哪四个字?”
令狐平道:“饮食小心!”
葫芦叟听得跳了起来道:“咦!小子,你,你,这不是反了吗?想当年,我乐九公在你们那座奇士堡作客的时候……”
令狐平双手连摇,笑着打断他的话头道:“够了,够了!”
葫芦叟坐下去板着脸说道:“那你小子就得规规矩矩的,替老夫拿个主意!”
令狐平又笑了笑,正容说道:“这是正经话,请您老马上灌满酒葫芦,星夜赶去洛阳,为适才离去的那位金镖儒侠助一臂之力;因为洛阳的那位神弹金烈星,既敢窝藏这批黄金,想来当非泛泛之辈,我们这位孙大侠,不一定就是他的对手。这批黄金到手,可救活不少性命,完成了是件大功德,希望您老不要推却才好!”
葫芦曳眨着眼皮道:“这是什么话?”
令狐平道:“怎么呢?是晚辈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什么地方说错了?”
葫芦叟道:“你小子想想,我要你小子替老夫出个主意,你小子却倒打一耙,反派给老夫一个差使……”
令狐平手一摇道:“那就不妨再听小子说一句:你要小子出主意,这便是小子惟一能够想到的好主意。因为我就是能为您抓到那个小瘟神胡五,我也不会逼他说出主使之人!”
葫芦叟大奇道:“为什么?”
令狐平望向奔雷丐道:“你可以问问欧阳长老,欧阳长老也许能够告诉您其中道理何在。”
葫芦叟果然转向奔雷丐问道:“喂!老化子,你可知道这小子葫芦叟究竟卖什么药?”
奔雷丐想了一下,抬头犹豫地道:“老弟言下之意,是不是说,这次指使小瘟神胡五下毒之人,老弟不问也知道他是谁?”
令狐平头一点道:“是的。”
葫芦叟又差点跳了起来道:“那你小子为什么不肯干脆地说出来?”
令狐平平静地道:“要能说出来,我早说出来了!”
奔雷丐注目接着道:“弟台不肯明言,是否这位主使之人,他的武功太高,或是声势显赫,说出来也对他奈何不了?”
令狐平微微摇头道:“不是!在目下武林中,要说连‘葫芦叟’加‘奔雷丐’,再加一个‘浪荡公子’都奈何不了,晚辈一时还想不出哪里去找这样一名人物!”
奔雷丐惑然道:“然则……”
令狐平一字字说道:“为了丐帮那位侯丐的安全!”
奔雷丐和葫芦叟,闻言全是一呆。
后者张目讷讷地道:“你,你,你老弟是说,这两件事竟是同一个人的杰作?”
令狐平苦笑着,再度举起杯子道:“来,来,大家喝酒,喝完了这一杯,大家分道扬镳,来日能否重聚,就看个人的运气了!”
两天后,令狐平带着一身风尘之色回到舒府。
闲云客徐逸樵和浮萍生方志砚两人闻讯迎出,连忙吩咐家丁摆宴为他洗尘,令狐平向两人问道:“舒老前辈回来没有?”
闲云客徐逸樵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浮萍生方志砚道:“老徐,你在这里,先陪公子坐一会儿,我去后面看看,好叫他们早一点弄出来……”
浮萍生方志砚来到后院密室,向风云剑请示道:“那小子回来了,护座打算如何处置?”
风云剑沉吟了片刻道:“葫芦叟那老儿这两天忽然失去踪影,事情似乎愈来愈不妙,留下这小子,总是个麻烦,我看……”
浮萍生低声接着道:“要不要去将小瘟神胡老五找来?”
风云剑点点头道:“是的,不过行动要小心点,这小子精灵得很,要被他看出破绽,就不好收拾了。这样天气,小子最喜欢的一样菜,据说是干丝烫蒜,你不妨交待胡老五,就在这上菜上动动脑筋。”
浮萍生应了一声是,转身即拟退出。
风云剑目光微转,忽然摆手止住道:“且慢!”
浮萍生回过身来道:“护座还有什么吩咐?”
风云剑思索了一下道:“等会儿这种干丝烫蒜不妨多做几份,待小子有了五六分酒意之后,再相机添上一份下了毒的,这样比较不露痕迹。”
浮萍生连连点头道:“还是护座心思细密,这样确实稳当多了。”
暖阁中,闲云客和浮萍生两人陪着令狐平,一边喝酒,一边闲谈。大家聊了一会儿天气,最后两人试探着问道:“公子这次去蓝田,关于七义遇害之经过,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令狐平摇摇头道:“毫无迹象可循。”
两人听了,如服定心丸,均为之放落心头上一块石头。
令狐平皱了皱眉头又说道:“只风闻七兄弟似是死于一批身份不明的蓝衣蒙面人之手,也不知道此说是否确实……”
他轻描淡写地加上这些个尾巴,可将闲云客和浮萍生两人吓坏了。
因为这次向蓝田七义下手的,正是该帮的一批蓝衣护法,蓝衣护法在帮中地位不低,一个个均具有非凡之身手,照理应该不会在事后留下痕迹才对,小子这消息是打那儿听来的呢?
好在两人都知道小子再无生出这座府门之望,所以心中虽然吃惊,尚还能勉强维持声色不露。
闲云客故意哦了一声道:“一批蓝衣蒙面人?”
令狐平耸耸肩胛道:“这又有什么分别?黑道人物于行事之际,其所着之夜行衣物,不外黄、蓝、青、黑这几种颜色,所谓锦衣夜行,只是一个笑话当然不会有谁穿锦衣去干这种下作勾当。所以说,这个消息,根本没有一点价值。来!来!不谈这些了,咱们喝酒!”
说着,端起面前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徐、方两人虽然陪着干了一杯,心头滋味,却不怎么好受。
他们总觉得令狐平的这番引谕,不可能是出于一时之巧合!‘黄”、“蓝”、“青”、“黑”一口气提全了不算,最后还加上了“锦衣”这两个字,五级护法,无一遗漏,要说是语出无心,谁能相信?
如果不是随口弓问之比方,为什么不说“灰”、“紫”、“橙”。“绿”?夜行衣色中,灰色会比黄色少?
趁那家丁为令狐平筛酒,身躯遮住令狐平视线的一刹那,闲云客向浮萍生迅速飞去一道眼色。
意思是问:刚才请示的结果如何?要动手得快点才好!
浮萍生方志砚微微颔首,眼色中仿佛在说“放心”,护座已有妥善安排:“马上就有这小子好看的!”
闲云客徐逸樵得着这道眼色,胆子登时一壮,当下装作好奇地又问道:“公子这消息是哪儿听来的?”
他满以为令狐平一定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令狐平不假思索地接着道:“昨天晚上,在渭南一家小酒铺子里,应了一句俗语:冤家路狭。竟又遇上了那老酒鬼,这消息便是从老酒鬼口中听来的!”
闲云客一怔道:“葫芦叟?”
令狐平点头道:“是的。这老酒鬼食髓知味,这次又想在本公子头上发笔小洋财,结果本公子使他非常失望,一个子儿的便宜,也没有让他捡到!”
闲云客故意显出很有趣的样子,笑了笑道:“老鬼怎么说?”
令狐平喝了口酒道:“他还是那一套老方法,问本公子愿不愿化几十两银子买个与本身有着重大利害关系的消息,本公子的答复是:阁下的消息,阁下不妨留着,本公子的银子,本公子会自己留下喝酒!”
徐、方两人,哈哈大笑!
在两人来说,这的确是值得开心一笑的事。
因为两人知道,葫芦叟从洞庭五煞口中,必已逼去不少有关龙虎帮之秘密,这次这位浪荡公子不肯向老酒鬼低头,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同时,两人此刻全恨不得能够分出一个人来马上去向风云剑报告葫芦叟在渭南出现的消息。这老酒鬼人员贪杯,人并不糊涂,他跟奇士堡那位老堡主,交情不恶,如不设法防止,这些秘密,迟早会传到奇士堡去,那时候,一着错,满盘输,再想挽救,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可是,找一个什么借口离席呢?
令狐平跟着笑了一阵,又说道:“老酒鬼见本公子不肯人套,一再发狠说本公子将来一定会后悔,我令狐平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后悔是什么。嘻嘻,碰上这等人物,真是妙不可言!”
浮萍生笑着应和道:“的确有趣……”
说着,抓起筷子,向那碟干丝烫蒜伸去。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早点吃光这碟干丝烫蒜,另外再添一碟上来,干脆将小子做翻,一了百了!
只听令狐平又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这老酒鬼游戏风尘,专以整人为乐,这次上了本公子一个大当,他老鬼却不知道!”
闲云客微微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令狐平也扶了一筷干丝烫蒜,边吃边笑道:“这次,本公子无端背上蓝田这件公案的黑锅,可说有口难辩,这老鬼想将这消息卖给我,当知老鬼他一定清楚事情不是我干的,老鬼天生一副直肠子,肚子里留不得半句话,下一步,不难想象,这老鬼准会带着这个秘密,去奇士堡换一顿酒喝。试问这事一旦惊动了本堡那四位奇士,本公子还愁还不了一身清白。二位现在明白了吧?本公子当时不理这老鬼,正是想老鬼一怒之下,将消息报去奇士堡!”
闲云客不住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只要贵堡那四位奇士出面,自然不愁案子破不了!”
令狐平忽向两人问道:“敝堡那四位奇士,徐、方二兄大概都还没见过吧?”
徐、方二人听了,心头不禁微微一震。两人早从尚元阳、冯佳运、詹世光等三人口中知道,这位浪荡公子最大的忌讳,便是不许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有关奇士堡的一切。如今,这位浪荡公子竟然主动谈起这一方面,这叫两人怎不喜出望外?
浮萍生方志砚的一双筷子,不期而然又从碟子上缩了回来,他发觉如照这样发展下去,原计划势必又得修改一下了!
闲云客露出满脸诌谀之色道:“公子别说笑话了,贵堡那四位奇士,徐某人等连姓名都不知道,哪有荣幸谈得上见面……”
令狐平点点头道:“这一点倒是实情,对敝堡这四位奇士,一般人差不多都有这种感觉,虽然大名早仰,却苦无识荆之机缘!”
闲云客趁机接着道:“这四位奇士,怎么称呼?”
令狐平道:“四人依甲子、乙丑、丙寅、丁卯之顺序,姓名是:司徒鼎、孙子明、上官亮、高广轩!”
徐、方两人眼色一使,忙将四个名字牢牢记下。
令狐平接着道:“至于这四位奇士的出身和武功,说起来话可长了,他们这四位大爷,几乎没有一个是……”
徐、方两人,屏息凝神,谁也不敢插口。
谁知令狐平话锋一转,忽又端起杯子道:“来未来,喝酒!这几天东奔西走,未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关于敝堡这四位奇士,异闻轶史,改天找个清静所在,再作竟日之谈不迟。
现在喝酒,我敬二位,干!”
徐、方两人虽然甚感失望,但亦无可奈何,只得又陪着干了一杯。
令狐平跟着又举起筷子道:“来,来,这碟干丝烫蒜还不错。”
浮萍生方志砚见碟中之干丝烫蒜业已所剩无几,深恐那家丁自告奋勇,去添上一碟下了毒的,因而连忙站起身来道:“待小弟去后面叫他们再做一份来。”
令狐平抱拳称谢道:“劳驾,劳驾!”
浮萍生离开暖阁,一口气奔来里院,向风云剑喘息着报告:“事情有了变化,那小子……得……得……暂时留下来,我跟老徐,怎么也没想到……小子……忽然……”
风云剑陡地坐直身子道:“忽然怎样?”
浮萍生兴奋地道:“小子……乘着酒兴……已说出四奇士之姓名,并且……再过两天……他还答应……说是要告诉……”
风云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告诉什么?”
浮萍生低声一字字说道:“告诉我们四奇士之出身和武功!”
风云剑将信将疑道:“真有这等事?”
浮萍生压着嗓门道:“千真万确!”
风云剑沉吟道:“既是这样,自然不必忙在一时。你仍然回到前面去,好好稳住这小子,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浮萍生接着道:“小子于无意中,还说出一件事。”
风云剑微微愕道:“一件什么事?”
浮萍生悄声道:“小子说他昨晚在渭南一家小酒铺中,曾经看到葫芦叟乐九公那个老酒鬼!”
风云剑吃了一惊道:“老鬼在渭南出现,难道想去奇士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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