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弱轻柔的木笛之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梦幻之境,是那样的空灵虚渺,袅袅的散於空中。
齐天岳正目视华百陀,面对着这个狡猾阴险,却又富於机智的敌人,他始终都在心中提高了警觉,慎防他的暗算。
这缕断续不定的乐音使得他双目一皱,眼光一斜,已自瞥见天竺矮仙那斜仰身子目注弯空,单臂捧着一支木笛横在唇边的诡异情景。
他冷哼一声道:“你要弄什么鬼?”
华百陀微微一笑道:“拉玛皮为北天竺所尊之仙,今晚谅必是想施展什么法力!”
锷尔察酋长哈哈朗笑一声,不耻地道:“哼!那个矮鬼!”
华百陀脸上泛现一丝不悦之色,忖道:“这家伙混混噩噩,被我请来中原,现在却帮助齐天岳……”
齐天岳目光一凛道:“华百陀,现在是我与神魔夫妇较量还是与天竺矮仙再度较量?”
他这话好似对华百陀说的,可是话中之意却是对公羊翎而言。
赤足神魔脸上泛起一层凶光,沉声道:“小子,你真要寻死?”
齐天岳朗笑道:“寻死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之分?在下一向便听说星宿海双魔之名……”
公羊翎道:“好啊,那么你先吃我一脚!”
话声中,他疾进两步,一脚平飞而起如影掠空,一只硕大的脚板已经伸至齐天岳的胸前不足五寸之处。
齐天岳当日在大眉山庄之后便曾被公羊翎这一式奇诡的“顶天立地”邪功所伤,是以此刻他心神一凛,慌忙退了两步。
他这两步退得极快,上身微侧,左掌斜切而出,向对方踝骨砍去。
公羊翎冷哼一声,足掌一沉,脚跟偏右一蹬,擦过齐天岳劈来的右掌,直抵对方面颊颚骨。
他这一式变化迅速,诡奇莫测,令人不及提防,便已突破对方防御,攻进对方核心之内。
齐天岳低呃一声,掌缘被对方足跟擦过,好似放在火炉中一样,灼烧得手掌都已失去知觉。
他心中大凛,左掌划一半弧,自胸前直穿而出,上身微仰,脚下不动已后缩六寸之多。
藉着这一个小小的空隙,他那穿截而出的左掌,拍在对方的右足上。
“啪!”的一声,眼前一点红影乍闪即没,一股雄浑的力道自对方脚上传来,齐天岳身形一晃,退后三步。
他眼见公羊翎那脚心有着红痣的右足缩回,左足又将起,心中不由一震,忖道:“这老魔头功力的确非凡,不是我能力敌的!”
他眼珠一转,高声道:“公羊翎,你要不要脸?”
赤足神魔公羊翎一怔,随即大怒道:“混账小子,你说什么?”
齐天岳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是火腿还是猪腿?竟然老要人尝!”
他这话一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尤其锷尔察更是扯开了嗓子,狂笑不已,直笑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公羊翎勃然大怒道:“他XX的!再尝我一脚——”
齐天岳身形一晃道:“喏喏喏!又来了”
他那滑稽的腔调惹得美乐娘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伸手一拉公羊翎,骂道:“老鬼,你还要出丑?”
公羊翎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齐天岳道:“在下说好要聆听两位合奏一曲,以内力抗拒两位筝琴合奏之音,此事已蒙美乐娘前辈答应,并且以白长虹之射日神剑为赌,莫非华百陀舍不得将射日神剑放手不成?”
华百陀哼了一声,将背上神剑解下,放置面前,道:“无知蠢人,你竟然要想以身试聆筝琴合奏,老夫岂会不答应?”
他脸色一沉道:“但是你若支持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如何?”
齐天岳一听,暗骂一声:“老混蛋!”
他暗忖道:“我原想星宿海双魔由於刚才之事,已不和睦,筝琴合奏之事,必然心灵不能契合一曲,甚而互相牵制,那么予我有机可趁,谁知华百陀竟然如此狡猾,也看出这点,而以半个时辰为约,那么在短时间内我尚可藉着他们不和的空隙,时间一久,他们自会将心灵融汇一起,我岂能支持下去?”
他一咬牙,道:“好吧,就以半个时辰为限!”
话声未了,漠地黑龙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神力尊者鲁宾狂叫道:“蛇,好多的蛇!”
敢情在这个刹那,天竺矮仙笛声未断,四外遍野,已不知如何钻出许多蛇来。
在日光映照之下,一条条蛇都蠕动着身子,向着天竺矮仙游去,仿佛像朝圣的信徒似的,昂着头,伸着尖舌。
这种神秘而骇人的情景,使人看了心里发麻,鲁宾和洪鼎那么魁梧的个子,竟也被这些在蠕动的蛇,吓得全见发软,才走了几步,便已立身不住跌倒於地上。
齐天岳心中一惊,忖道:“呃!这是天竺驱蛇之法,刚才我还以为他只是吹着笛子玩罢了!”
眼见满地的蛇群蠕动而来,他扬声道:“公羊翎,你要不要脸?”
赤足神魔公羊翎脸色大变道:“你说什么?”
他大叫一声道:“好小子,今日你连番两次说我不要脸,老夫我非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否则我赤足神魔岂不该死?”
齐天岳见到公羊翎气得满脸通红,连说话都有点含混不清了,他心中暗暗好笑,却也禁不住提高警觉,惟恐会受到突然之一击。
华百陀愈看齐天岳,心中疑虑愈大,他暗忖道:“这人一副奇诡莫测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与那种外形狂妄骄矜却又是内蕴慎重的模样,几乎与白长虹相似……”
他目中闪出凶光,忖道:“如果他确是白长虹,那么趁今晚务必把他除去!”
意念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闪过,他向前跨了一步道:“你且先闯过拉玛皮矮仙子的蛇阵再说……”
齐天岳没等他将话说完,冷笑道:“原来连鼎鼎大名的邪门双尊所说的话也是放屁,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华百陀你又要我说些什么呢?”
美乐娘怒道:“呸!姓齐的小子,你讲老娘说话不守信?”
齐天岳眼角一斜,瞥了眼那些汇合在四周,聚成圈圈的长蛇,心中一阵发毛,忖思道:
“看来这些蛇现在尚未接到攻击的命令,我若不藉这机会把星宿二魔的话套住,那么等下蛇群一合就不好办了。”
他讽声道:“在下原就说好以射日神剑打赌,一聆两位前辈绝妙天音,现在却又杂入长蛇,莫非两位是以蛇为先驱,预备奏起蛇魔共舞!”
“放你的狗屁!”美乐娘破口骂道:“你竟敢辱及老娘,莫非也要老娘破戒?”
齐天岳一笑道:“在下命仅一条,就听凭两位来吧!只是在下若不一听筝琴合奏,实在死也不能瞑目。”
美乐娘一拨玉琴,怒道:“老鬼,我们就成全这小子的愿望吧!”
齐天岳微微一笑道:“在下若是不死,才成全了在下的愿望。”
公羊翎一捧铁筝,道:“如果你能听完一曲,射日神剑自然就是你的。”
华百陀道:“且慢,公羊兄切勿中了这晚辈的诡计,於现在便筝琴合奏,须知他若是不能抵挡拉玛皮矮仙的蛇阵,便根本没有资格一听两位的神技天音。”
公羊翎一想,心里也认为颇对,他望了一下美乐娘投过来的目光,点头道:“华兄说的极是!”
齐天岳朗笑一声道:“华百陀,你莫非舍不得那柄射日神剑?”
华百陀冷哼一声道:“只要你能通过那些蛇群,自然可以听到。”
齐天岳一扬手中神斧道:“好!在下就让你见见斩蛇之法。”
他向前走了两步,只见方圆四丈之外,尽是一条条蠕动的蛇,随着细柔的笛音,正自昂着头,围在天竺矮仙的身旁,形成一片蛇海。
鲁宾和洪鼎两人背靠着背,站立於蛇群之间,神色凝重的望着身边的蛇群,在他们的手上,各自握着一根青竹杖,显然是准备抵抗群蛇。
齐天岳暗忖道:“这不怕有上千条的蛇,要斩也斩不掉那么许多,看来非把天竺矮仙手中的木笛毁去,否则不能赶散这蛇群。”
他伸手入怀,模了模金龙梭,脸上笼起一层煞意,在群蛇的注视下,向前昂然走了三步。
华百陀冷冷一笑,举起手来,向着天竺矮仙说了两句天竺话。
木笛声音一转,音韵之中含着隐约挑逗之声,蛇群一阵晃动,齐都盘结一起,成了一个蛇阵,向着齐天岳窜来。
月夜之下,蛇群游动,映着淡淡的珠光,恍如海中泛起片片波浪,翻滚奔腾向着海岸扑来。
那传自蛇信伸缩的一片咻咻怪声,正似海潮滚动之声,在这深夜听来,却格外的慑人神智。
锷尔察嘴里念了几声,身形一动,走到齐天岳身边,道:“我与你一同穿过这些蛇堆,把那老矮鬼杀死!”
齐天岳掏出一枚金龙梭放置掌心,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帮忙。”
锷尔察一愕,道:“我们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帮忙?”
齐天岳见到天竺矮仙已站了起来,独臂单笛,摇摇晃晃的向着这边走来。
他沉声道:“在下从不惧於面对任何事情,亦从不愿让人来替我分担忧愁。”
锷尔察吼道:“那么你们汉人的所谓朋友,到底是要在何时方才需要?难道朋友不是在困难中互相帮助的吗?”
齐天岳一怔,心中恍如被巨锤一击,脑海中不断地反覆回荡着锷尔察这句话。
他在感慨着自己一生孤独,从没有任何朋友,想不到现在却会遇到一个被自己认为是敌人的锷尔察。
“是的,你是我的朋友。”他喃喃道:“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交到真正的朋友,除了在共患难时之外……”
锷尔察伸出硕大的手掌,拍在齐天岳的肩上,朗声道:“从今之后我与你共生死!”
齐天岳默默地凝望着锷尔察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心中已泛起无数的感激,伸出手去也拍了拍锷尔察的肩膊。
漠地黑龙洪鼎大叫一声道:“齐大哥,小弟也与你共生死!”
他右肘一捣鲁宾,道:“我们到齐大哥那儿去!”
鲁宾大吼一声道:“齐大哥,等小弟来与你共渡此一患难!”
他们两人挥动竹枝,交互拍打,在蛇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向着齐天岳走去。
齐天岳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激动无比,暗忖道:“今日想不到在此会遇见如此多的热血男儿,看来阻遏华百陀阴谋统驭武林的计划,有了更大的希望!”
他怒目一张,右掌挥处,一条金龙泛着一条弧形光芒,激射而去,随着他身形起处,又是四条金龙梭射将出去。
天竺矮仙身形一侧,眼见满天光影飞射,心中大骇,赶紧提气飞身,往后跃出六尺,闪过那枚削过脸颊的金龙梭。
齐天岳将小斧往身上一插,双掌拍处,脚底施起两股急劲的狂飙,那飞信昂首的长蛇霎时有如浪潮,翻滚开去。
鲜血飞溅而起,蛇尸带着一片扑鼻的腥臭。
齐天岳大喝道:“两位兄台不须惊惶,小弟来了。”
他身形一落,立即便与洪鼎和鲁宾成崎角之势,背靠着背,往外扩大防御的圈子。
锷尔察右手一扬,在那硕大的手掌中,一颗火红的宝石放射出熠熠的光华,在黑夜里照耀开来。
他大步跨出,向着齐天岳走去,随着他身形的移动,那些盘踞於地的大蛇都纷纷的让了开去。
齐天岳一怔,忖道:“这是什么宝石,竟能驱蛇?”
一念未了,华百陀突然扬声叫道:“快躺在地上!”
可是话声未完,天竺矮仙已被一枚金龙梭射中。
惨叫声中,他身躯已投入蛇群中,也像那些蛇一样的蠕动着,可怜他远自天竺来此,没有做什么事便已被杀。
华百陀见天竺矮仙一连闪过四枚金龙梭,却丧身在第五枚诡谲的金龙梭上,他心里一沉,忖道:“想不到去了一个白长虹,又来了个齐天岳!”
忖思之际,突地一声尖叫自黑夜里传来。
锷尔察皱了下眉头,骂道:“他XX的,是谁在这里鬼叫!”
他咧开大嘴,笑道:“这是我们大神手上捧着一颗宝石,刚才我是拿出来照亮的,没想到这些蛇会怕它,真是大神保佑。”
他高兴地举起手中宝石,对齐天岳道:“这个送给你,作为我们结为金兰之礼!”
齐天岳推辞道:“这个……”
他话声未了,目光一斜,瞥见一个长发披肩、长裙曳地的少女,沿着淡淡的星光向这边走了过来。
“馥萍!”他惶恐地道:“她怎么能在蛇群里行走?”
可是他心念一转,想到夏馥萍是云南百毒门的掌门之女时,心中便不觉诧异了。
夏馥萍缓缓走了过来,那雪白如玉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轻愁,眸子里似是有雾……
可是她一见齐天岳那蒙蒙的目光立时一亮,有似飞燕投林似的跃了过来。
她脸上泛起喜色,道:“长虹,你好了?”
美乐娘叫了声道:“什么?你是白长虹?”
齐天岳目光一扫赤足神魔和华百陀,道:“在下并非白长虹。”
华百陀冷笑道:“白长虹,你败在我手里想不到连姓都不要了!”
齐天岳怒道:“在下乃塞北神斧勇士,并非白长虹。”
华百陀冷嗤一声道:“唉!想不到我一向认为的好男儿白长虹,竟会变成个忘却祖宗的逆子,天下事什么不好做?连姓氏也要改!”
齐天岳大吼一声,拔出寒铁宝斧,道:“华百陀,你可是想要试我斧钺犀利与否?”
夏馥萍骇於齐天岳威武雄伟的形像,暗忖道:“长虹当年是何等的温柔,怎么现在……”
她颤声道:“长虹!”
齐天岳目光一转,想要叱骂她,可是一见她娇柔可怜的样子,心头一软,忍住怒气道:
“夏姑娘,在下并非白长虹……”
夏馥萍微微一怔道:“长虹,你为什么要这样?老烟虫都已经说了……”
齐天岳摇了摇头道:“姑娘不须欺骗在下,欧阳空仅知齐天岳乃漠北神斧勇士……”
夏馥萍几乎要哭出来了,咬了咬牙,道:“白长虹,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识。”
齐天岳道:“白长虹和在下认识,但是他武功与在下相较,差得甚远,这总可作为凭证吧?”
他抱拳一拱道:“在下谢谢姑娘适才援手之恩!”
夏馥萍一呆,凝望着白长虹掩脸痛苦起来。
美乐娘眼见这种情形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跃过来,道:“白长虹,你好狠的心!”
公羊翎伸手一拉她的袖子道:“乐娘,你等一会……”
美乐娘怒道:“做什么?”
公羊翎凝望着在哭泣中的夏馥萍,嘴里不知喃喃在念些什么,他时而皱眉,时而拊首,好似在想一个奇怪的问题。
美乐娘骂道:“老鬼,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公羊翎想了一会儿,喃喃道:“好像一个人!”
他大叫一声拉着美乐娘回头便走。
华百陀一愕,还没说话,已不见赤足神魔的影踪。
他略一忖思,对齐天岳道:“三天之内,老夫在大眉山庄等候你,希望你能来。”
齐天岳点头道:“在下一定到贵庄去。”
华百陀苦笑了下,对一直没有吭声的鸠盘荼道:“公羊兄有事,尚请神巫到敝庄稍事休息……”
鸠盘荼怪笑两声,缓缓走到齐天岳面前,道:“小伙子,你是我所见到的最狠心的人。”
齐天岳一怔,鸠盘荼脸上泛现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一条红影在她眉心一闪,她脸现煞气地道:“我老太婆最恨负心的人,哼,你已中了我的金蚕蛊,三天之内必死!”
话声一了,她又怪笑一声,一拄拐杖,飞身随着华百陀离去。
夜色苍茫里,冷风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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