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榴花吐艳,火伞高张,正是炎夏的盛暑季节。
入夜时分,归云庄刁斗森严,更梆不绝,护庄河前后,不时有风雷帮劲装帮友,来往梭巡。
风雷大厅,灯火辉煌,长案前一列坐着十余人,陆剑平坐在中间居左的太师椅上,右面矮方朔董超,顺列依次坐着金翅大鹏公孙正琼、千里独行任豪、银翅大鹏公正玉及有职司的香主们,大家全是整肃仪容,正襟危坐,使整座大厅顿增不少严肃的气氛。
陆剑平首先开口说道:“本帮开坛以来,转瞬已三个月,蒙祖师慈悲以及各位齐力同心,惨淡经营,至今已初具规模。各地分坛舵主,均已分派完毕,惟据报以前与本帮结过梁子的门派,均在暗中召请高手,充实力量,显对本帮有不利的企图,尤其寒冰、东灵、西盲等各派,已有联盟的具体计划,只待时期一熟,即对本帮有所行动,而少林、峨嵋两派,也受武当的蛊惑,不顾武林大派声望,暗中选派高手联合图谋本帮,而西藏巴金大佛,对本帮也有蠢蠢欲动之势,综合以上情报,本帮实处不利地位,尚望各位各抒己见,集思广益,共筹应付之策!”
矮方朔董超接着说道:“目今本帮规模初具,内外已经结成一体,正好乘时出动,予敌各个击破,以立威信于江湖,如待各派筹备就绪,联手合盟,则噬脐莫及矣,前任掌门,突遭六大门派联手围攻,惨死大巴山,正可为吾人殷切之鉴!”
一提及师门宿恨,化雨堂堂主银翅大鹏不由怒愤填膺,圆瞪双目道:“所谓名门大派,全是贪婪寡耻之徒,为了劫夺别人信物,不惜联手置人死地,此仇若不湔雪,将何以立足江湖,更无以慰本门前辈在天之灵!以报惨死之恨!”
仁风堂堂主金翅大鹏亦是双眉一挑道:“湔雪上代掌门遗恨,为本帮开坛第一重事,似不容须臾再延,同时情势如此,更不能坐待来敌围攻,故各个击破乃为最佳的应敌策略!”
霹雳手周凯亦怒火上升道:“本帮前辈,惨遭围攻击毙,此仇不容再缓,劫书之恨尤其令人难忍,帮主,无论赴汤蹈火,周凯愿为先行!”
在座群雄莫不群情愤慨,情绪激昂。
春雷堂堂主千里独行任豪道:“攻守应变,贵先知己知彼,最好将昔日仇家,先行估量一番,或是由近而远攻进,以免出攻之时,总坛有后顾之忧!斯为上计。”
陆剑平连连点首道:“各位的意思,正与在下不谋而合。估量当今敌方实力,当以寒冰、西盲、巴金大佛等为最,武当、少林两派,之前在下曾经予以重创,谅来不敢再犯,东灵一再锻羽,现已投奔寒冰联成一派,并已潜入中原。故为今当务之急,似应由寒冰宫先行下手,可以截断其与盲叟联手机会,然后经西藏再取盲叟,较为顺路便捷,但因与东灵宫早已约定期间,此时进攻,似乎有些欠当,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取出一张地图,按着图式,划出一条攻取的路线。
刑堂师一字剑关容道:“这些阴毒之辈,从来就没有顾及信义,而且符合为情势上需要,更不能顾及许多了!”
银翅大鹏同声附和道:“对他们谈信义,只有我们自己吃亏!前任掌门在大巴山被围惨杀,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说罢怒目圆睁,尚在咬牙痛恨。
左护法草上飞余兆雄,沉思有顷,缓缓说道:“本帮此次攻取各派,必须全力以赴始能稳*胜算,而总坛重地的防卫力量,无形中会减弱不少,如遭敌人空袭,势难首尾呼应,东灵宫近在咫尺,为心月复之患,随时均有侵犯可能,必须先行除去,至如何进攻其他各派,则应另作安排,始策万全!”
草上飞余兆雄此语一出,群雄不禁呆住了。是呀,大家只计算攻取敌人,未曾顾及自身防卫力量,且本帮仇敌众多,甚有可能乘机顿遭突袭,届时重陷前次寒冰宫侵占总坛的覆辙,岂不是得不失偿!草上飞余兆雄此种细心密虑,怪不得大家一体由衷的赞佩!
陆剑平首先连声赞誉道:“左护法所言,正是切合情势的紧急需要,目前第一步决定,先行攻取东灵,但应作万全的布署!”
执堂师铁臂金刀陈建泰说道:“目前情势,实力似不宜分散,是否在出击方向,沿途布下暗卡,如遇紧急事件,以信号弹报警联络,迅速驰援,较为妥善。”
陆剑平点首微笑道:“此点正合在下心意,现先指定,由司马总巡查先行带领本帮坛下精明干练的帮友十余名,沿途布署,居中来回策应联络,并在石卫村备下大船三艘候用。”
总巡查闻言起立,双手一拱,说声:“遵谕!”
转身退出大厅。
陆剑平朝矮方朔董超微笑道:“本庄总坛重地,尚须借重前辈看管一时,周总管留庄协同襄助,谅无他虞,如遇紧急事件,在迅以信号联络,其余各位,请一同前往,并在各堂中,选拣得力香主十名随行。”
日薄崦嵫,炊烟四起,正是万家灯火的入夜时分。
自归云庄庄门内,一引驰出十几匹座骑,为首一位面白如玉的蓝衣少年,后面马上全是黑色的劲装疾服的年轻壮汉。
一行人伏鞍紧赶,像炒豆般的马蹄声,冲过护庄桥,消失于沉沉夜幕之中。
他们正是风雷帮总巡查司马凌空奉命率领属下帮友,在往石卫村沿途布置伏桩,并前行筹备船只等事宜。
翌晨,天光甫告破晓,庄门口排列着二行长队,凝神肃立,双目直视庄门中,状甚躬谨。
在护庄桥附近,卅几位青衣劲装的风雷帮帮友,每人手里牵着一匹座骑,全是腿长骠壮,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都是千中选一的千里良骥,静静的等候在河边。
不多时,庄门口转出一行人来,为首两人左边一位白衫少年,丰神朗目,气宇轩昂,他就是风雷帮帮主八臂金龙陆剑平。矮方朔董超走在右边,只见他灰眉皓发、身材矮小、精神矍烁,说话声音洪亮,面上永远呈现着笑容。
后面跟随着高矮不同、老少均有的群雄。
一行人来到庄门口,站在两边排列的帮友们,一律躬身抱拳致敬。
陆剑平脸含微笑,一一点头示意。
众人来到护庄桥头,陆剑平停身止步,微笑向矮方朔董超道:“剑平何德何能,敢劳前辈远送,敬请就此留步。”
矮方朔董超道:“帮主哪里话来!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但愿各位此行,马到功成,早日凯旋归来!”
陆剑平从执役帮友手中接过缰绳,道声:“珍重!”便蹬跃上座骑,扬尘向林中飞去。
身后群雄亦相继翻身上马。
蹄声自近而远,渐次消失于丛林之中。
且说陆剑平众人在骄阳烈焰下,一路紧赶疾驰,但这一带全是荒山密林,马行较为缓慢,直到晌午时分,跟在后面的几位,都觉得有点累了,才在树荫底下用过随身携带的干粮,略作休息,又复跨上征骑,挥鞭上路。
在日薄西山之时,石卫村已遥遥在望。
一行人进入村边丛林之中,蓦然,隐隐传来不断的叱喝与兵器互撞之声,敢情有人正在拚斗,听声音不只一人。
陆剑平心知有异,急向众人招手滚下马鞍,脚下用劲,大家均向村里猛窜。
众人循声赶来斗场,只见司马凌空与两名劲装帮友,正被六、七名东灵宫人包围着,其中一名帮友左臂上已经受了伤,殷红的鲜血湿透了半边身,但仍浴血苦战。
在不远的墙边,还躺着一具风雷帮帮友的尸体。
司马凌空力敌一位黑衫老者及五个劲装东灵宫人,战来颇感吃力,幸他功力基础业已打好,一时还不致有危险。
黑衫老者系东灵宫的一名堂主,月前才破派来石卫村分舵主持一切,因见司马凌空要雇船前往玉环岛,乃上前加以盘诘,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起先,自己尚可勉强敌住司马凌空一人,时间一久,已呈不支。他见对方只有三、四人,自己人多势众,乃撮口一声长哨,其余东灵宫人应声一拥而上。
司马凌空力敌众人,一时尚还有攻有守,但三位帮友武功均极平庸,哪能抵得住十余人的联手合攻,混战中一名帮友惨号一声,已倒地死去,另一人因惨声而呆了一下,左臂已吃上一剑,幸亏司马凌空及时闪到近前,挥剑阻住来敌。
陆剑平见状,不由怒火陡炽,暴喝一声,纵身跃向当场,双掌一挥,迅疾的朝黑衫老者拍出一掌。
他含怒出掌,劲力骇人之极。
黑衫老者正要得手之时,怎么也想不到煞星会突然从天而降,等到一闻喝声,劲风已掩体压到,再想出掌抵挡,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只觉胸前如被千斤重击,喉头一甜,一股血箭随着被抛射出去的身躯洒出两丈多远,连哼都来不及一哼,即倒地毙命。
陆剑平仅只一招即击毙黑衫老者,把其余的东灵宫人吓得亡魂皆冒,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赶紧抱头鼠窜而逃。
司马凌空怒犹未息,抖剑连毙两名对手,尚欲随后追杀。
陆剑平赶到身后,轻声喊道:“贤弟,穷寇莫追,我们办正事要紧。”
司马凌空闻声止步,回转身替那位受伤的帮友扎好伤处,众人一起向江边走去。
这时东灵宫人,逃得半个没留,码头上静悄悄的连一个活的人都没有。
众人分乘三艘篷船,仍由余兆雄*篷先行引导,三船相继扬帆直向东北方驶去。
余兆雄轻舟熟路,驾驶更是运转自如。
哪消两个时辰过去,东灵宫业已在望。
此时岛上已经获得消息,一阵狼奔豕逐地人影满山闪动乱窜。
篷船离岛尚有五丈光景。
陆剑平当先纵身一跃,平空上升五丈,拧腰双腿一蹬,身形极其轻灵美妙地划了个半弧,降落在岛边登道前面。
群雄亦相继纵身跟上。
眨眼间,风雷帮群雄,像一阵狂风般已经蜂拥越过登道,停身宫前空地上面。
面前已有幽灵阎罗等人,横阻当前。
陆剑平等人,一直来到场中,只听左边那位僧人哈哈一笑道:“各位莫非来自归云庄,贫僧等正拟会合东灵神君兴师问罪,恰好各位不请自来,这正是天赐良缘、自投死路。”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站在右边的那位矮小一点的僧人,接口说道:“这正所谓应劫遭报,早晚均不由人!”
狂妄自得之态溢于言表,简直就把风雷帮群视为待宰之囚。
陆剑平双眉一挑,跨前一步,戟指喝道:“妄傲的秃驴别尽空自得意忘形,你们先将名号报来再说,本帮不愿与无名之辈动手过招!”
这句激将话还真有效,两僧闻言不由双目怒张,浓眉紧缩,沉声喝道:“小子,你大约就是‘八臂金龙’了,但你连洒家巴金大佛前十大护法格灵、格光都不认识,还妄称江湖人物,试问本派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竟敢掌毙本派护法格楞、格腾两位师弟,今日要你难逃公道。”
陆剑平暗自忖道:“这些藏僧,怎么会和东灵宫结合在一起?此中可能有甚大的图谋。”
闻言冷然一笑道:“失敬得很,原来是边疆化外人物,在下尚还未有耳闻。本来奸盗婬邪为武林所不齿,我们立身江湖,正应伸张正义,对此不屑之徒,人人均得加以惩罚,本人代你们清理门户,大和尚你出身名门大派,何以反说出此种以怨报德的气话来!”
藏侩格灵闻言怒眼圆睁,暴喝一声道:“住嘴,清理门户,本门自有教规处理,今日就是你舌灿莲花,洒家也要赶渡你们,以报师弟之仇!”
陆剑平讥诮一笑道:“就让你们二人,也有此自信吧!”
格光一旁插口道:“我们二人奉命前来邀约东灵神君,老实告诉你们,家师巴金大佛,已经率领四大护法,随后直取归云庄,你们就是要想月兑身,现在恐怕也已不可能了吧!你们且看身后是什么东西!”
说罢随手向众人身后一指。
千里独行与草上飞余兆雄二人,蓦的转身一瞥,就看到来路上已经安上数尊火枪子。敢情阴毒无比的幽灵阎罗,眼见风雷帮来势惊人,就知今日势难两全,仍乘陆剑平与藏僧答话之时,暗中派遣枪手,绕至风雷帮众人身后,安好枪位,只待一声令下,即刻开枪轰射。此时他可能因为顾虑自己这边的人,与风雷帮众人相距过近,未敢遽然下手。
千里独行见多识广,草上飞心思细密,二人向陆剑平稍一耳语。
陆剑平右臂向上一抬,暴喝一声道:“我们赶快散开向前冲,别让他们走远!”
话声未敛,人已腾空向前一纵,双手一抖,趁势朝格灵拍出一掌,他心悬归云庄有危,恐矮方朔董超孤掌难鸣,此间事必须迅速清了,以便回师接应,故出掌尽用全力。
格灵为巴金大佛首座护法,功力深厚,平日极为自负,此次初入中原,度量对方年纪轻轻,哪有多深功力,双臂一招,只用八成势力,朝来势拍去。
只听“蓬”的一声沉雷巨响。
格灵庞大的躯体被震退八尺以外,跌坐地上,胸头血气翻涌,喉头将甜之际,幸他功力深厚,一口鲜血强行咽住,一面迅即取出一颗红色丸药纳入口中,但脸色惨白异常,显然已经受伤不浅。
陆剑平这一掌吓得他心里直发毛,暗忖:“怎么这小子,竟有如此深奥的功力?”
金翅大鹏一听陆剑平暗号,知道此时再不出手,迟恐就来不及了,乃向老二使眼色,二人分取幽灵阎罗与金刚指酆杰。
他们四人乃是老搭档,交手已不只一次,双方功力都在伯仲之间,此时为搏生存死亡,一出手全是拚力快攻硬接。
千里独行跃向大漠一叟身前,哈哈一笑道:“老相好,我们闲着不像话,来,凑凑热闹吧。”
他嘴里诙谐,手底下绝不放松,一上来就施展生平绝技闪电掌法,疯狂般向大漠一叟身上各要穴攻到。
只见重重掌影,如电光般闪烁在大漠一叟的周围。
大漠一叟本待回他几句,怎奈被这骤来的锐厉攻势,一时迫得呆住,急忙收敛心神,展开落星掌法,身躯纵跃腾挪,才始乘隙回攻。
格光眼见师兄一招即被对方震伤,心里不由一惊,但仍抢步上前,迅捷的拍出一掌,暂时挡住陆剑平的掌风余劲。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干脆你们二人齐上,免得本人多费手脚!”
说罢双掌齐挥,仍朝二人拍去。
一字剑关容与铁臂金刀陈建泰、草上飞余兆雄等,跟纵冲上接住五名东灵宫高手。
大个子桑伟,默不做声的由斜刺里扑向外围的东灵宫徒众。
其余十几位香主,均蜂拥而上。
一时杀声震天,叱喝与兵器碰撞之声,此起彼落。
喊杀声中,不时夹杂着凄厉的长嚎,只见肢体抛射,血雨飞洒。
真是一次愁绝人寰的生死搏斗,令人不忍卒睹。
金翅大鹏与幽灵阎罗,两人均以轻功快速见长,且功力相当,战来最为惨烈,只见掌影缤纷,金光闪耀,身形飘忽间互抢先机。
金翅大鹏心急总坛安危,不愿与之多作久缠,轻啸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双臂一张,展开“鹰旋九转”的轻功绝技,双掌金光一闪,凌空朝幽灵阎罗罩头疾扑下来。
幽灵阎罗身在下方,已处劣势,一见对方全力下扑,他心思阴狡,自然不吃这个亏,忙向侧方横飘五尺,才避过这凌厉的一击。
他脚尖一点地,正拟旋身反击,哪知背后劲风,又如山压到。
原来金翅大鹏藉着这一击之力,身形平空再一个盘旋,又复跟纵赶上。身形未到,掌劲先临,金沙掌力随后拍到。
幽灵阎罗见对方攻势绵绵,自己回手反击,已是来不及了,此时自卫要紧,急忙顺着前冲之势,脚尖一点地,向前窜去。
银翅大鹏一出手就用重力,全是硬接硬碰,他的功力本较郑杰稍逊一筹,待郑杰的金刚指功为陆剑平所破,郑杰的功力已大打折扣,此刻战来,双方变成拉锯状态。
二人连对数掌之后,银翅大鹏豪气顿增,他知道郑杰新伤之后,内力不能持久,急切间全力抢攻。
三十招一过,郑杰被迫得喘气连连,而银翅大鹏亦眉间见汗。
千里独行力战大漠一叟,展开飘忽身法,如一缕游丝般,避实就虚的一阵缠斗,还不时夹杂讥讽笑语,弄得大漠一叟怒火上升,更加用力抢攻。
大个子这时抡起擎天棍,在人群中一路横冲直撞,把怒江十八棍施展得痛快淋漓,只见棍影到处,惨呼连连,身形过处,人潮如滚汤烫雪般向四下分散开来。
他杀得兴起,一路狂奔追逐,嘴里还不断的喊道:“兔崽子,看你们还逃到哪里去!”
正在呼嚎狂追之际,蓦的,一股强劲掌风,劈面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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