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雪威寒,天地肃杀,千里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开封城外,漫天雪花中,两骑前后奔来。当先一匹马上之人,身穿敝裘,双手都缩在衣袖中,将马缰系在辔头上。
马虽极是神骏,人却十分落泊,头戴一顶破旧的貂皮风帽,风压着眼帘,瞧不清他的面目。后面一匹马上却驮着个死人,尸体早已僵木,只因天寒地冻,面容仍然如生,华丽的衣饰,仍然色彩鲜艳,完整如新,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面上犹自凝结着最后一丝微笑,看来平和安适已极,竟似死得舒服得很。
这两骑不知从何而来,所去的方向,却是开封城外一座著名的庄院。此刻马上人极目望去,已可望见那庄院朦胧的屋影。
庄院坐落在冰冻的护城河西,千檐百宇,气象恢宏,高大的门户终年不闭,门前雪地上蹄印纵横,却瞧不见人踪。穿门入院,防风檐下零乱地贴着些告示,有些已被风雪侵蚀,字迹模糊。右面是一重形似门房的小小院落,小院前厅中,绝无陈设,却赫然陈放着十多具崭新的棺木,似是专等死人前来入葬似的。虽如此严寒,厅中亦未生火,两个黑衣人,以棺木为桌,正在对坐饮酒。
棺旁空坛已有三个,但两人面上仍是绝无酒意。两人身材枯瘦,面容冷削严峻,有如一对石像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彼此却绝不交谈。左面一人右腕已齐肘断去,断臂上配了一只黝黑巨大的铁钩,少说也有十余斤重。瞧他一钩挥下,仿佛要将棺盖打个大洞,铁钩落处,却仅是挑起了一粒小小的花生,连盛着花生的碟子,都未有丝毫震动。右面一人,肢体虽完整,但每喝一杯下去,便要弯腰不住咳嗽,他却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宁可咳死,也不能不喝酒。
风檐左边过长阶曲廊便是大厅,厅内炉火熊熊,摆着八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极丰盛,却只有七个人享用。这七个人还不是同坐一桌,每个人都坐在一桌酒筵的上首,似因谁不肯陪在下首,是以无人同桌,瞧这七人年龄,最多也不过三十一二,但气派却都不小,神情也都居做已极,七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有人腰悬长剑,有人斜佩革囊,目中神光,都极充足,显见俱都是少年得意的武林高手,七人彼此间又似相识,又似陌生,却绝非来自一处,他们为何同时来到这里,谁也不知是为什么?
弯过大厅,再走曲廊,又是一重院落,院中寂无人声,里面上花厅门窗紧闭,却隐隐有医药之香透出,过了半晌一个垂髫童子提着只药罐开门走出,才可瞧见屋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人面色枯瘦蜡黄,拥被坐在榻上,在病榻缠绵已久,另一人长身玉立,气度从容,双眉斜飞人鬓,目光奕奕有神,一双手掌,更是白如莹玉,此刻年华虽已老去,但少年时想他必定是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还有一人身材威猛,须发如戟,一双环目,顾盼自雄,奇寒下却仍敞着前胸衣襟,若非须发皆白,哪里像是个老人?
三个老人围坐在病榻前,榻头矮几上堆着一叠帐簿,还有数十根颜色不同,质料也不同的腰带,此刻那环目虬髯的老人,正将腰带一根根拆开,每根腰带中,都有个小小的纸卷,身材颀长的老人,一手提笔,一手翻开纸卷,将纸卷上的字句都抄了下来,每张纸卷上字句都不过只有寥寥三数行而已,谁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见三个老人俱是面色沉重,愁眉不展。
过了盏茶时光,身材颀长的老人方自长叹一声,道:你我穷数年心血,费数百人之力,所寻访出来的,也不过只有这些了,但愿轻咳一声,住口不语,眉字间忧虑更是沉重。
病老人展颜一笑,道:如此收获,已不算少,反正你我尽心做去,事总有成功之一日。
虬髯老人吧地一拍手掌,大声道:大哥说的是,那厮左右也不过只是一个人,难道还会将咱们弟兄吃了不成?
颀长老人微微一笑,道:近十年来,武林中威名最盛的七大高手,此刻都已在前厅相候,这七人武功,若真能和他们盛名相当,七人联手,此事便有成功之望,怕的是他们少年成名各不相让,无法同心合力而已。
这时两骑已至庄前,身穿敝裘,头戴风帽之人翻身落马,抱起那具尸身,走入了庄门,他脚步懒散而缓慢,似是毫无力气,但一手挟着那具尸身,却似毫不费力,他看来落拓而潦倒,但下得马后,便对那两匹骏马毫不照管,似乎那两匹价值千金的骏马纵然跑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见他笔直走到防风墙前,懒洋洋地伸手将貂帽向上一推,这才露出了面目,却是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神情虽然懒散,但那种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味道,却说不出的令人喜欢,只有他腰下斜佩的长剑,才令人微觉害怕,但那剑鞘亦是破旧不堪,又令人觉得利剑虽是杀人凶器,只是佩在他身上,便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风墙上零乱贴着的,竟都是悬赏捉人的告示,每张告示上都写着一人的姓名来历,所犯的恶行,以及悬赏的花红数目,每一人自都是十恶不赦的凶徒,悬赏共有十余张之多,可见近年江湖中凶徒实在不少,而下面的署名,却非家官衙门,只是仁义庄主人的告示。这仁义庄主人竟不惜花费自家的银子为江湖捉拿凶徒,显见实无愧于这仁义二字。
落拓少年目光一扫,只见最最破旧一张告示上写着:赖秋煌,三十六岁,技出崆峒,擅使双鞭,囊中七十三口丧门钉,乃武林十九种蝉毒暗器之一,此人不但诡计多端,而且婬毒凶恶,劫财采花,无所不为,七年来每月至少做案一次,若有人将之擒获,无论死活。酬银五百两整,绝不食言。仁义庄主人谨启。
落拓少年伸手撕下了这张告示,转身走向右面小院。他似已来过数次,是以轻车熟路,石像般的两个黑衣人见他前来,对望一眼,长身而起。
落拓少年将尸身放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摊开了手掌,便要拿银子,独臂黑衣人一钩将尸身挑起,瞧了两眼,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将尸身挟在肋下,大步奔出,另一黑衣人倒了杯酒递过去,落拓少年仰首一饮而尽,从头到尾,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似是三个哑巴似的。
那独臂黑衣入自小路抄至第二重院落,那颀长老人方自推门而出,见他来了,含笑问道:又是什么人?独臂黑衣人将尸身抛在雪地上,伸出右手食指一指。颀长老人俯身一看,面现喜色,月兑口道:呀!赖秋煌!
那虬髯老人闻声奔出,大喜呼道:三手狼终于被宰了么?当真是老天有眼,是什么人宰了他?
独臂黑衣人道:人!
虬髯老人笑骂道:俺知道是人,不是人难道还是黄鼠狼不成?你这狗娘养的,难道就不能多说一个字
他话未说完,独臂黑衣人突然一钩挥了过来,风声强劲,来势迅疾,钩还未到,已有一股寒气逼人眉睫。虬髯老人大惊纵身,一个盘头翻进去,他身形虽高大,身法却轻灵巧快无比,但饶是他闪避迅急,前胸衣衫还是被钩破了一条大口子,独臂黑衣人攻出一招后,并不迫击,虬髯老人怒骂道:好混球,又动手了,俺若躲得慢些岂非被你撕成两半。你这狗
突听病榻上老人轻叱道:三弟住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冷三的脾气,偏要骂他,岂非找打。
虬髯老人大笑道:俺只是跟他闹着玩的,反正他又打不着俺,冷三,你打得着俺,算你有种。
冷三面容木然,也不理他,笔直走到榻前,道:五百两。突然反身一掌,直打那虬髯老人的肩头,他不出钩而用掌,只因掌发无声。
虬髯老人果然被他一掌打得直飞出去,砰地撞在墙上。但瞬即翻身站起,那般坚厚的石墙被他撞得几乎裂开,他人却毫无所伤,又自怒骂道:好混球,真打?一卷袖子,便待动手。
颀长老人飘身而上,挡在他两人中间,厉声道:三弟,又犯孩子气了么?
虬髯老人道:俺只是问问他
颀长老人接口道:不必问了,你看赖秋煌死时的模样,已该知道杀死他的必定又是那位奇怪的少年。
病老人道:谁?
颀长老人道:谁也不知他名姓,也无人知他武功深浅,但他这一年来,却连送来七具尸身,七人都是我等悬赏多年,犹未能捉到的恶贼,不但作恶多端,而且凶狠奸诈,武功颇高,谁也不知道这少年是用什么法子将他们杀死的。
病老人皱眉道:他既已来过七次,你们还对他一无所知?
颀长老人道:他每次到来,说话绝不会超过十个字,问他的姓名,他也不回答,只是笑嘻嘻的摇头。
虬髯老人失笑道:这牛脾气倒和冷三有些相似,只是人家至少面上还有笑容,不像冷三的死人面孔。
冷三目光一凛,虬髯老人大笑着跳开三步,就连那病老人也不禁失笑,半晌又道:今日你怎知是他?
颀长老人道:凡是被他杀死的人,面上都带着种奇诡的笑容,小弟己曾仔细瞧过,也瞧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病老人沉吟半晌,俯首沉思起来,虬髯老人与颀长老人静立一旁,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冷三又伸出手掌,道:五百两。
虬髯老人笑道:银子又不是你拿,你着急什么?
这两人又在斗口,病老人却仍在沉思浑如不觉,过了半晌,才自缓缓道:这少年必然甚有来历,今日之事,不妨请他参与其中,必定甚有帮助冷三,你去请他至前厅落座用酒
冷三道:五百两。
病老人失笑道:这就是冷三的可爱之处,无论要他做什么事,他都要做得一丝不苟,无论你是何人,休想求他通融,只要他说一句话,便是钉子钉在墙上也无那般牢靠,便是我也休想移动分毫二弟,快取银子给他,但冷三交给那少年银子后,可切莫放他走了。
冷三接了银子,一个字也不多说,回头就走,虬髯老人笑道:这样比主人还凶的仆人,倒也少见的很。
病老人正色道:以他兄弟之武功,若不是念在他爹爹与为兄两代情谊,岂能屈身此处,三弟你怎能视他为仆。
颀长老人望着病老人微微一笑,道:若要三弟说话斯文些,只怕比叫冷三开口还困难的多。
落拓少年与那黑衣人到此刻虽然仍未说话,却已在对坐饮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黑衣人酒到杯干,不住咳嗽,落拓少年却比他喝得还要痛快,瞬息间棺材旁空酒坛又多了一个。冷三一手夹着银子,一手钩着尸身,大步走了进来,将银子抛在棺材上,掀起了一具棺材的盖子,铁钩一挥,便将那尸身抛了进去,等到别人看清他动作时,他已坐在地上,喝起酒来。
落拓少年连饮三杯,揣起银子,抱拳一笑,站起就走,哪知冷三身子一闪,竟挡在他面前,落拓少年双眉微皱,似在问他:为什么?
冷三终于不得不说话了,道:庄主请厅上用酒。
落拓少年道:不敢。
冷三一连说了七个字,便已觉话说得大多,再也不肯开口,只是挡在少年身前,少年向左跨一步,他便向左挡一步;少年向右跨一步,他便向右挡一步。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身子不知怎么一闪,已到了冷三身后,等到冷三旋身追去,那少年已到了风墙下,向冷三含笑挥手。冷三知道再也追他不着,突然抡起铁钩,向自己头顶直击而下,落拓少年大惊掠去,人还未到,一股掌力先已发出,冷三只觉铁钩一偏,还是将左肩划破一道创口,几乎深及白骨。
落拓少年又惊又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冷三创口鲜血顺着肩头流下,但面色却丝毫不变,更未皱一皱眉头,只是冷冷说道:你走,我死。
落拓少年呆了一呆,摇头一叹,道:我不走,你不死。
冷三道:随我来。转身而行,将少年带到大厅,又道:坐。
瞧也不瞧大厅中人一眼,掉头就走。
落拓少年目送他身形消失,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随意选了张桌子,在下首坐了下来,只见上首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憎人,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严,不苟言笑,挺着胸膛而坐,双手垂放膝上,似是始终未曾动箸,目光虽然笔直望着前方,有人在他对面坐下却有如未曾瞧见一般。落拓少年向他一笑,见他毫不理睬,也就罢了,提起酒壶,斟满一杯,便待自家饮酒。
青衣僧人突然沉声道:要喝酒的莫坐在此张桌上。
落拓少年一怔,但面上瞬即泛起笑容,道:是。放下酒杯,转到另一张桌子坐上。
这一桌上首,坐的却是个珠冠华服的美少年,不等落拓少年落坐,先自冷冷道:在下也不喜看人饮酒。
落拓少年道:哦。不再多话,走到第三桌,上首坐着个衣白如雪的绝美女子,瞧见少年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他,皱了皱眉头,落拓少年赶紧走了开去,走到第四桌,一个瘦骨嶙峋的乌簪道人突然站了起来,在面前每样菜里,个个吐了口痰,又自神色不动地坐了下去,落拓少年瞧着他微微一笑,直到第五桌,只见一个又肥又丑,腮旁长着个肉瘤,满头是杂草般的黄发的女子,正在旁若无人,据案大嚼,一桌菜几乎已被吃了十之八九。
这次却是落拓少年暗中一皱眉头,方自犹豫间,突听旁边一张桌上有人笑道:好酒的朋友,请坐在此处。
落拓少年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鹑衣百结,满面麻子的独眼乞丐,正在向他含笑而望,隔着张桌子,已可嗅到这乞丐身上的酸臭之气,落拓少年却毫不迟疑,走过去坐下,含笑道:多谢。
眇目乞丐笑道:我本想和阁下痛饮一杯,只可惜这壶里没有酒了。只有以菜作酒,聊表敬意。举起筷子,在满口黄牙的嘴里啜了啜,挟了块蹄膀肥肉,送到少年碟子里,落拓少年看也不看,连皮带肉,一齐吃了下去,看来莫说这块肉是人挟来的,便是自狗嘴吐出,他也照样吃得下去。
旁边第七张桌上,一个紫面大汉,瞧着这少年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不禁大感兴趣,连手中酒都忘记喝了。
突见一个青衣童子手捧酒壶奔了过来,奔到乞丐桌前,笑道:酒来迟了,两位请恕罪。将两人酒杯俱都加满。
落拓少年笑道:多谢!随手取出一百两一封的银子,塞在童子手里。
青衣童子怔了怔,道:这这是什么?
落拓少年笑道:这银子送给小哥买鞋穿。
青衣童子望着手里的银子发了半晌呆,道:但但突然转身跑开,他见过的豪阔之人虽然不少,但出手如此大方的确实是从未见过。
眇目乞丐举杯道:好慷慨的朋友,在下敬你一杯。两人举杯,一饮而尽,吵目乞丐忽然压低语声道:在下近日也有些急用,不知朋友你
落拓少年不等到他话说完,便己取出四封银子,在桌上推了过去,笑道:区区之数,老兄莫要客气。
这五百两银子他赚的极辛苦,但花得却容易已极,当真是左手来,右手去,连眉头都未曾皱一皱。
眇目乞丐将银子藏起,叹了口气,道:在下之急用,本需六百两银子,朋友却恁地小气,只给四百两。
落拓少年微微一笑,将身子上敝裘月兑了下来,道:这皮裘虽然破旧,也还值两百两银子,老兄也拿去呀。
眇目乞丐接过皮裘,在毛上吹了口气,道:嗯,毛还不错,可惜太旧了些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道:最多只能当一百五十两,还得先扣去十五两的利息,唉唉,也只好将就了。
别人与他素昧平生,如此对待于他,他还似觉得委屈得很,半句也不称谢。
落拓少年全不在意,身上已只剩下一件单衣,也不觉冷,只是含笑饮酒。
旁边那紫面大汉却突然一拍桌子,大骂道:好个无耻之徒,若非在这仁义庄中,乔某必定要教训教训你。
眇目乞丐横目道:臭小子,你在骂谁?
紫面大汉推杯而起,怒喝道:骂你,你要怎样?
眇目乞丐本是满面凶狠之态,但见到别人比他更狠,竟然笑了笑道:原来是骂我,骂得好骂得好
落拓少年也不禁瞧呆住了,又不觉好笑。
紫面大汉走过来一拍他的肩头,指着眇目乞丐鼻子道:兄弟,此人欺善怕恶,随时随地都想占人便宜,你无缘无故给他银子,他还说你小气,这种人岂非畜牲不如。
眇目乞丐只当没有听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好酒,好酒!不花钱的酒不多喝两杯,岂非呆子。
紫面大汉怒目瞪了他一眼,那长着肉瘤的丑女隔着桌子笑道:乔五哥,此人虽可恶,但你也将他骂的怪可怜的,饶了他吧。
她人虽长得丑怪,声音却柔和无比,教人听来舒服的很。
紫面大汉乔五冷哼一声,道:瞧在花四姑面上哼,罢了。悻悻然回到座上,重重坐了下去。
花四姑笑道:乔五哥真是急公好义,瞧见别人受了欺负,竟比被欺负的人还要生气
乌簪道人冷冷截口道:皇帝不气气死太监,这又何苦。
落拓少年眼见这几个脾气俱是古里古怪,心里不禁暗觉有趣,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也不说话,突听一阵朗笑之声,自背后传了出来,道:有劳各位久候,恕罪恕罪。那颀长老人随着笑声,大步而入。
眇目乞丐当先站了起来,笑道:若是等别人,那可不行,但是等前辈,在下等上一年半载也没关系。
颀长老人笑道:金大侠忒谦了。目光一转,道:今日之会,能得五台山天龙寺天法大师,青城玄都观断虹道长,华山玉女,柳玉茹姑娘,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徐大侠,长白山雄狮,乔五侠,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丐帮见义勇为金不换金大侠七位俱都前来,在下实是不胜之喜,何况还有这位目光注定那落拓少年,笑道:这位少年英雄,大名可否见告?乌簪道人断虹子冷冷道:无名之辈,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落拓少年笑道:不错,在下本是无名之辈。颀长老人含笑道:阁下如不愿说出大名,老朽也不敢相强,但阁下之成功,老朽却当真佩服得很。
众人听这名满天下的武林名家竟然如此夸奖这少年的武功,这才都去瞧了他一眼,但目光仍是带着怀疑不信之色。落拓少年面上虽无得意之色,但处在这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七大高手之间,也无丝毫自惭形秽之态,只是淡淡一笑,又紧紧闭起了嘴巴。
华山玉女柳玉茹忽然道:前辈召唤咱们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只见她一身白衣如雪,粉颈上围着条雪白的狐裘,衬得她面靥更是娇美如花,令人不饮自醉颀长老人道:柳姑娘问得好,老朽此番相请各位前来,确实有件大事,要求各位赐一援手。
柳玉菇姑娘眼波流动,神采飞扬,娇笑道:求字咱们可不敢当,有什么事,李老前辈只管吩咐就是。
颀长老人道:此事始未,各位或许早已知道,但老朽为了要使各位更明白些,不得不从头再说一遍语声微顿道:古老相传,武林中每隔十二年,便必定大乱一次,九年前,正是武林大乱之期,仅仅三四个月间,江湖中新起的门派便有十六家之多,每个月平均有九十四次知名人士的决斗,一百八十多次流血争杀,每次平均有十一人丧命,未成名者还不在此数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其时武林之混乱情况,由此可见一斑,但到了那年入冬时,情况更比以前乱了十倍。
这老人似因忆及昔日那种恐怖情况,明朗的目光中,已露出惨淡之色,黯然出神了半晌,方接道:只因那年中秋过后,武林中突然传开件惊人的消息,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笈即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巅。他自取杯浅啜,接道:这消息不知从何传出,但因那无敌宝鉴,实是太以动人,是以武林群豪,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谁也不肯放过这万一的机会,闻讯之后,便将手头任何事都暂且抛开,立刻赶去衡山,闻得江湖传言,衡山道上,每天跑死的马,至少有百余匹之多,武林豪强行走在道上,只要听得有人去衡山便立刻拔剑,只因去衡山的少了一人,便少了个抢夺那无敌宝鉴的敌手,最可叹的是,有些去衡山的旅入,也无辜遭毒手。
他说到这里,雄狮乔五,女诸葛花四姑等人,面上也已露出黯然之色,断虹子,金不换却仍毫不动容。
颀长老人沉痛地长叹一声,道:那时正是十一月底,天上已开始飘雪,武林群豪为了抢先一步赶到衡山,纵然在道上见到至亲好友的尸身,也无人下马埋葬,任凭那尸身掩没在雪花中,事后老朽才知道,还未到衡山便已死在路上的武林高手,竟已有一百八十余人之多,其中有三人,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这情况却又造成了一个人的侠名,此人竟肯牺牲那般宝贵的时间,将路尸一一埋葬。
徐若愚插口道:此人可是昔日人称万家生佛的柴玉关?颀长老人道:不错徐少侠见闻端的渊博。
徐若愚面上微露得色道:在下曾听家师言及,说这柴大侠行事正直,常存侠心,武林人士无不敬仰,只可惜也在衡山一役中不幸罹难,而且死得甚是悲惨,面目俱被那世上最最歹毒的暗器天云五花绵所伤,以致面目溃烂,头大如斗唉!当真是苍天不佑善人,好教吾等后生晚辈扼腕。别人说他见闻渊博,他更是滔滔不绝,将所知之事俱都说出,只道那颀长老人必定又要夸赞他几句,是以口中虽在叹息扼腕,脸上却是满面得色。
那知颀长老人此刻却默默无语,面上神色,也不知是愁是怒,过了半晌,缓缓道:那时稍有见识之武林豪士,已知单凭一人之力,是万万无法自如此局面中夺得真经宝鉴的,于是便在私下聚集同道,组成联盟之势,那些阴险狡诈之人,更是从中挑拨离间,无所不为,有些淡泊名利之人,本无心于此,却也被同门师弟,或是同道好友以情分打动,请来助拳,而不得不卷人这旋涡之中。他顿了一顿,又道:只因一些凶狡之徒,因是想夺得真经,肆虐天下,侠义之士,更是怕真经被恶徒夺去,江湖便要从此不安,各人夺取真经的目的,虽然大有不同,但人人都想将真经据为己有,也是不容否认的事,三日之间,衡山回雁峰竟聚集了将近两百位武林英豪,而且都是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武功稍为差些的,不是未至回雁峰便已死去,就是半途知难而退了。
这老人不但将此事说得十分简要,而且言语有力,动人心魄,只听他接道:这班武林高手,来自四面八方,其中不但包括了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人,就连一些早已洗手的魔头,或是久已归隐的名侠亦在其中,两百人结成了二十六个集团,展开了连续十九天的恶战。
他黯然长叹,接道:在那十九天里,衡山回雁峰上,当真是剑气凌霄,飞鸟绝迹,无论是谁,无论有多么高明的武功,只要置身在回雁峰上,便休想有片刻安宁,只因那里四处俱是强敌,四面俱有危机,每个人的性命,俱都悬于生死一线之间,自中州剑客吃饭时被人暗算,万胜刀徐老镖头睡觉时失去头颅后,更是人人提心吊胆,连吃饭睡觉都变成了极为冒险的事这连日的生死搏杀,再加上心情之紧张,竟使得每个人神智都失了常态,平日谦恭有礼的君子,如今也变成了谁都不理的狂徒,衡山派,掌门人玉玄子,五日未饮未食,手创第六个对手后,首先疯狂,竟将他平生唯一知己的朋友石棋道人一剑杀死,自己也跳下万丈绝壑,尸首无存。突听当的一响,竟是花四姑听得手掌颤抖,将掌中酒杯跌落到地上,众人也听得惊心动魄,悚然变色。颀长老人缓缓阖起眼帘,缓缓接道:这十九日恶战之后,回雁峰上两百高手竟只剩下了十一人,而这十一人亦是身受内伤,武功再也不能恢复昔日的功力。武林中的精华,竟俱都丧生在这一役中。五百年来,江湖中大小争杀,若论杀伐之惨,伤亡之众,亦以此役为最。说到这里,他紧闭的双目中,似已泌出两粒泪珠。原来这老人当年人称不败神剑李长青,与那病老人天机地灵,人中之杰齐智、虬髯老人气吞斗牛连天云,结义兄弟三人,俱是衡山一役之生还者。昔日那惨烈的景象,他三人至今每一思及,犹不免为之潸然泪下。
大厅中寂静良久,李长青缓缓道: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便是事根本只不过是欺人之局,我与齐智齐大哥,连天云连三弟,少林弘法大师,武当天玄道长,以及那一代大侠九州王沈天君,最后终于到了回雁峰巅藏宝之处。那时我六人俱已是强弩之末,合六人之力,方将那秘洞前之大石移开,哪知洞中空无一物,只有洞壁上以朱漆写着五个大字:各位上当了虽已事隔多年,但他说到这五个字时,语声仍不禁之为颤抖,仰天吐出口长气,方自接道:我六人见着这壁上字,除了齐大哥外,俱都被气得当场晕厥,醒来时,才发觉沈大侠与少林弘法大师,竟已竟已死在洞里原来这两位大侠悲天悯人,想到死在这一役中的武林同道,自责自愧,悲愤交集,竟活生生撞壁而死。武当天凝道长伤势最重,勉强挣扎着回到观中,便自不治。只有我兄弟三人我兄弟三人一直偷生到今日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众人听得江湖传闻,虽然早已知道此事结果,但此刻仍是恻然动心,甚至连那落泊少年,也黯然垂下头去。
雄狮乔五突然拍案道:生死无常,却有轻重之分。李老前辈之生,可说重于泰山,焉能与偷生之辈相比,李老前辈如若也丧生在衡山一役之中,哪有今日之仁义庄,来为江湖主持公道!李长青黯然叹道:衡山一战中,黑白两道人士,虽然各有损伤,但二流高手之中的白道英侠,十九丧生,黑道朋友大多心计深沉,见机不对便知难而退,是以死得较少,正消邪降,武林局势若是至此而变,我等岂非罪孽深重,是以我齐大哥才想出这以悬赏花红,制裁恶人之法,因此举不但可鼓励一些少年英雄,振臂而起,亦可令黑道中人,为了贪得花红,而互相残杀。
花四姑叹道:齐老前辈果然不愧为武林第一智者。
李长青道:怎奈此举所需资金太大,我弟兄虽然募化八方,江湖中什八家大豪也惧都慷慨解囊,数目仍是有限,这其间便亏了九州王沈大侠之后人,竟令人将沈大侠之全部家财,全部送来,沈大侠簪缨世家,资财何止千万,此举之慷慨,当真可说得上是冠绝古今。
雄狮乔五击节赞道:沈大侠名满天下,想不到他的后人亦是如此慷慨,此人在哪里?乔某真想交他一交。
李长青叹道:我兄弟也曾向那将钱财送来之人再三询问沈家公子的下落,好去当面谢过,但那人却说沈公子散尽家财之后,便孤身一一人,浪迹大涯去了,最可敬的是,当时那位沈公子,只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髫龄幼童,却已有如此胸襟,如此气魄,岂非令人可敬可佩。
华山玉女柳玉茹幽幽长叹一声道:女子若能嫁给这样的少年,也算不负一生了
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冷冷道:世上侠义慷慨的英雄少年,也未必只有那沈公子一个。
柳玉茹冷冷瞧他一眼,道:你也算一个么?
落拓少年含笑接口道:徐兄自然可算一个的。
徐若愚怒道:你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落拓少年笑道:不配不配,恕罪恕罪
柳玉茹看了落拓少年一眼,不屑的冷笑道:好个没用的男人,当真丢尽男人的脸了。语声中充满轻蔑之意。
落拓少年却只当没有听到。雄狮乔五双眉怒轩,似乎又待仗义而言,花四姑瞧着那落拓少年,目光中却满是赞赏之意。
李长青不再等别人说话,也咳一声,道:我弟兄执掌仁义庄至今已有九年,这九年,遭遇外敌,不下百次,我兄弟武功十成中已失九成,若非我等那忠仆义友,冷家兄弟拼命退敌,仁义庄只怕早已烟消云散,而仁义庄发出之花红赏银,至今虽然已有十余万两,但昔年之母金,却至今未曾动用,这又都全亏冷二弟经营有力,他一年四季,在外经营奔走,赚来的利息,已够开支,这兄弟三人义薄云天,既不求名,亦不求利,但仁义庄能有今日之名声,却全属他兄弟三人之力,我弟兄三人却只不过是掠人之美,徒得虚名罢了,说来当真惭愧的很。
柳玉茹嫣然笑道:李老前辈自谦了你老人家今日令晚辈前来,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李长青沉声道:衡山宝藏,虽是骗局,但衡山会后,却的确遗下了一宗惊人的财富。
金不换睁大了眼睛,道:什么财富?
李长青道:上得回雁峰之两百高手,人人俱是成名多年之辈,武功俱有专长,这些人自知上山后难有生还之望,唯恐自家武功,从此失传,都要将自身的武功秘笈和一些遗物交托下来,而这些人有的并无传人,有的传人已先死在此役中,纵有传人,也不在身边,是以到底要将遗物交托给谁,便成了一件很难决定之事,最后只有将遗物埋藏在隐秘之处,自己若不能活着来取,也好留待有缘这时那万家生佛柴玉关正是声誉雀起,江湖中人人都赞他乃是英雄手段,菩萨心肠,而柴玉关平日就轻财好友,武林中成名英雄,大半与他有交,是以每人埋藏遗物时,谁也没有避他,有些人甚至还特地将藏物之处告诉了他,自己若是亡故,便托他将遗物安排。
李长青长叹一声,接道:衡山会后,活着的十一一人中,倒有七人俱是将遗物交托给柴玉关的,但他们既然还活着,自然便要将遗物取回,哪知到了藏物之处,他所藏的秘笈与珍宝,竟都踪影不见,在那藏物之地,却多了张小小的纸柬,上面写的赫然竟也是:各位上当了。
这衡山会后的余波,实是众人从未听过的秘闻,大家都听得心头一震,徐若愚道:但柴前辈却已中毒而死
李长青道:谁也没有瞧见柴玉关是否真的死了,又怎知他不是将自己衣衫换在别人的尸身上,何况,我齐大哥研究字迹,那洞中各位上当了五个字,笔迹完全与柴玉关一,样再仔细一想,那回雁峰藏有无敌宝鉴的消息,十人中也有五、六人是自柴玉关口中听来的,这些武林高手俱都对柴玉关十分信任,不觉再传说了出去,而别人却对这些武林高手十分信任,这消息才会越传越广,越传越真实了。他面上渐渐露出怨恨之色:他处心积虑,如此做法,不但可将武林高手一网打尽,让他一人称雄,还可令当时在武林扬名的武功,大半从此绝传,教武林永远不能恢复元气,他自身得了这许多人遗下之武功秘笈,自可身兼各家之长,那时他纵横天下,还谁能阻挡。这些年他始终未曾现身,想必已将各门派的武功奥秘,全都研习了一番,此时此刻,便是他再出山之日了。
众人但觉心头一寒,谁也不敢多口说话。
寂然良久,那五台天法大师方自缓缓道:若果真如此,此人当真可是说千百年来,江湖中第一个大好大恶之人,但这些事虽然证据确凿,终究不能完全确定这些事俱是柴某所为,不知李老前辈以为然否?语声缓慢,声如洪钟,分析事理,更是公平正大,端的不愧为自少林弘法大师仙去后,当世武林之第一高僧,声誉早已凌驾少林当今掌门刃心大师之上。
李长青叹道:大师说的好,大师说的好,这也正是我等相请各位前来的原因三年后我等突然发现,玉门关内外,出现了一位奇人,此人不但行踪飘忽,善恶不定,最令人注意的,乃是此人身怀各门派武功之精革,每一出手,俱是不同门派的招式,曾有人亲眼见他使出武当,少林,峨嵋,崆峒,昆仑五大门派之不传秘学,而那些招式连五大门派之掌门人都未学过。
众人面面相觑,耸然动容。
李长青接道:还有,此人举止之豪阔奢侈,也是天下无双,每一出行,随从常在百人之上,一日所费,便是万两白银,从无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亦无人知道他落足之处,只知他本在边疆招集恶徒以为党羽,而今势力已渐渐扩张,渐渐侵至中原一带,竟似有独霸天下之势。
徐若愚月兑口道:此人莫非便是柴玉关不成?
李长青叹道:此人一出,我齐大哥便已疑心他是柴玉关,立刻令人探听此人之行踪,一面又令人远至四面八方,搜寻有关柴玉关之平生资料,我等三人对柴玉关这历史所知越多,便越觉此人可疑可怕。
天法大师沉吟道:不错,天下英雄虽都知万家生佛柴玉关之侠名,但他成名前之历史,却是无人知道。
徐若愚接道:莫非他成名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李长青沉声道:我弟兄三人耗资五十万,动员千人以上,终于将他之身世寻出一个轮廓,方才已将所有资料抄录下一份,各位不妨先看看再作商量。将手中纸卷展开挂在墙上,目光却凝注着门窗,显然在提防闲人闯入,此时又有个垂髫童子送来八份纸笔,天法大师等每人都取了一份。
只见那纸卷共有两幅,宽仅丈余,宛如富贵人家厅前所悬之横匾般,模样,上面密密地写满了字,左面一幅纸卷写的是:姓名:二十岁前名柴亮,二十至二十六岁名柴英明,二十六至三十七名柴立,三十六后名柴玉关。
来历:父名柴一平,乃鄂中巨富,母名李小翠,乃柴一平之第七妾,兄弟共有十六人,柴玉关排行第十六,幼时天资聪明,学人说话,惟妙惟肖,是以精通各省方言,成名后自称乃中州人士,天下人莫不深信不疑,柴玉关十四岁时,家人三十余口在一夕中竟悉数暴毙,柴玉关接管万贯家财后,便终日与江湖下五门之婬贼鸳鸯蝴蝶派厮混,三年后便无余财,柴玉关出家为僧。
门派:十七岁投入少林门下为火工僧人,后因偷学武功被逐,二十岁入十二连环坞以能言善道得帮主天南一剑史松寿赏识,收为门下,传艺六年后,柴玉关竟与天南一剑之宠妾金燕私通,席卷史松寿平生积财而逃,史松寿大怒之下,发动全帮弟子搜其下落,柴玉关被逼无处容身,竟远赴关外,将金燕送给了江湖中人称色魔的七心翁,以作进身之阶,十年间果然将七心派武功使得炉火纯青,那时七心翁竟也暴毙而亡,柴玉关再入中原,便以仗义疏财之英雄侠面目出现,首先联合两河英豪,扫平十二连环坞,重创天南一剑,遂名震天下。
外貌:此人面如白玉,眉梢眼角微微下垂,鼻如鹰钩,嘴唇肥厚多欲,嘴角两边,各有黑痣一点,眉心间有一肉球,雅好修饰,喜着精工剪裁之贴身衣衫,以能显示其材之修长,尤喜紫色。双手纤莹,白如妇人女子,中指衔紫金指环,是以说话时每喜夸张手势,以夸耀双手之整洁雅美。
嗜好:酒量极豪,喜欢以大曲,茅台,高粱,及竹叶青掺合之烈酒,配以烤至半熟之蜗牛,牡蝈,或蛇肉佐食,不喜猪肉,从不进口,骑术极精,常策马狂奔,以至鞭马而死,喜豪赌,赌上从无弊端,以求刺激,喜狩猎,尤喜美女,色欲高亢,每夕非两女不欢。
特点:此人口才便捷,善体人意,成名英豪,莫不愿与之相交,说话时常带笑容,杀人后必将双手洗得干干净净,所用兵刃上要一染血污,便立刻废弃,长书画,书法宗二王,颇得神似。
这幅纸卷简单而扼要地叙出了柴玉关之一生,他一生当真是多姿多彩,充满了邪恶的魅力,众人只瞧得惊心动魄,面目变色,再看右面纸卷,写的是:姓名:玉门关外人称欢喜王,真名不详。
来历:不详。
门派:不洋,却通正邪各门派不传之绝技。
外貌:面目,眉目下垂,留长髯,鼻如鹰钩,眉心有伤疤,喜修饰,雇有专人每日为其修洗须发,体修长,衣衫考究,极尽奢华,说话时喜以手捋须,须及手均极美,左手中指衔三枚紫金指环,似可作暗器之用。
嗜好:酒量极好,喜食异味,不进猪肉,身畔常有绝色美女数人陪伴,常以巨富豪客作一掷千金之豪赌。
特点:能言喜笑,慷慨好客,每日所费,常在万金之上,极端好洁,座客如有人稍露污垢,立被赶出,随行急风三十六骑,俱是外貌英俊,骑术精绝之少年,使长剑,剑招却仅有十三式,但招式奇诡辛辣,纵是武林成名高手,亦少有人能逃出这十三式下。
另有酒,色,财,气四大使者乃欢喜王最信任之下属,却极少在其身畔,只因这四人各有极为特别之任务,酒之使者为其搜寻美酒,色之使者为其各处征选绝色,财之使者为其管理并搜集钱财,唯有气之使者跟随在他身畔极少离开,当有人敢对欢喜王无礼,气之使者立刻拔剑取下此人首级,这四人俱是性情古怪,武功深不可测。
众人瞧完了这幅纸卷,更是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直到众人俱已看完,且已将要点记下,李长青方自沉声道:各位可瞧出这两人是否许多相同之处?
徐若愚抢先道:这两人最少有十三点相同之处,面白,眉垂,鼻钩,体长,手美,衣华,好酒,,好财,嗜食异味,不进猪肉,手上喜御指环,说话喜作手势捋须也算手势,是么?
他一口气说出十三点相同之处,面上不禁又自露出得色,哪知华山玉女柳玉茹却冷冷道:还有两点,你未瞧出。
徐若愚皱眉道:哪两点?
柳玉茹道:柴玉关嘴厚有痣,欢喜王却留有长须,柴玉关眉心有球,欢喜王眉心有道刀疤,这两点看来最不明显,其实却最当注意,还有两人俱都能言喜笑,乐于交友,实是太容易看出来了,我真不屑说出。
徐若愚面颊一红,道:哦?是么?转过头去,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倒下喉咙,再也不去瞧柳玉茹一眼。
李长青道:徐少侠说的不错,柳姑娘瞧得更加的仔细,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许多更需注意之处。
柳玉茹也不禁脸一红,道:哦?是么?
李长青道:各位看凡与柴玉关亲近之人,多有一夕暴毙之事,甚至亲如父子兄弟,亦不例外,想来他们暴毙原因,必与柴某有关,由此可见此人凶狡无情,柴玉关自衡山一役中,所得武功秘笈与珍宝无数,欢喜王正是多财而遍知天下各派的武功,柴玉关既能毒毙亲人,背叛师门,甚至连床头人都可自别人身畔夺来,转手便毫不吝惜地送给别人,出卖朋友,更算不得一回事了。他语气越说越愤怒,双目的的发光,厉声接道:综据各点,委实已可判断,柴玉关与那欢喜王实是一人。
众人思前忖后,再无异议,就连天法大师,亦是微微颔道,合什长叹道:此人多欲好奢,来日必将自焚其身。
李长青道:大师说的不错,此人正是因为大多,性喜奢侈,方做得出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来,但我等若是等他自焚其身便已太迟子,到那时,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上。
天法大师合什颔首,长叹不语。
李长青缓缓接道:我兄弟今日相请各位前来,便是想请各位同心协力,揭破此人之真相,此人虽是阴好凶恶,但各位亦是今日江湖中一时之选,合各位之力,实不难为武林除此心月复大患。他说完了话,大厅中立时一片寂然,人人面色俱是十分沉重,有的垂首深思,有的仰面出神,有的只是皱眉不语。
过了半晌,金不换突然道:咱们若真将那欢喜王杀了,他遗下的珍宝,却不知应该如何发落?
李长青瞧了他一眼,微微含笑道:他所遗下之珍宝,大都是无主之物,自当奉赠各位,以作酬谢。
金不换道:除此之外,便没有了么?
李长青道:除此之外。敝庄还备有十万花红。
金不换嘻嘻一笑,抚掌道:如此说来,这倒可研究。取杯一饮而尽,挟了块肉开怀大嚼。
雄狮乔万冷哼子一声,道:果然是见财眼开,名不虚传,只怕躺到棺材里还要伸出手来。
金不换咯咯笑道:过奖过奖,好说好说。
玉面瑶琴神剑手一直仰天出神,别人说话他根本未曾听进,此刻方缓缓道:此事虽然困难,倒真是扬名天下的良机突然一拍桌子,道:对了,谁若能杀了欢喜王,就该赠他武功第一的名头才是。
柳玉茹冷冷道:纵然如此,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只怕也未必能轮到你这神剑手。
徐若愚冷笑道:是么?嘿嘿?又自出起神来。
大厅中又复寂然半晌,青城玄都观主断虹子突然仰天笑道:哈哈可笑可笑,当真可笑。他口中虽在放声大笑,但面容仍是冰冰冷冷,笑声更是冷漠无情,看来哪有半分笑意。
李长青道:不知道长有何可笑之处?
断虹子道:阁下可是要这些人同心协力?
李长青道:不错。
断虹子冷笑道:阁下请瞧瞧这些英雄好汉,不是一心求名,便是一心贪利,可曾有一人为别人打算?若要这些人同心协力,嘿嘿!比缘木而求鱼还要困难得多。
李长青皱眉而叹,良久无语。
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微笑道:断虹道长此话虽也说得有理,但若说此地无人为别人打算,却也未必见得,不说别人,就说咱们乔五哥,平生急公好义,几曾为自己打算过?
断虹子道:哼,哼哼。两眼一翻,只是冷笑。
花四姑接道:何况纵使人人俱都为着自己,但是只要利害关系相同,也未尝不能同心协力。
李长青叹道:花四姑卓见的确不凡
突见五台天法大师振衣而起,厉声道:柴玉关此人,确实人人得而诛之,贫僧亦是义不容辞,便若要贫僧与某些人协力同心,却是万万不能。告辞了。大袖一拂,便待离座而去。
忽然间,只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随风传来,到了庄院前,也未停顿,人马竟似已笔直闯入庄来,天法大师情不自禁,顿住身形,众人亦是微微变色,齐地展动身形,厅上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声过后,九个人已同时掠到大厅门窗前,轻功身法,虽有高下之分,但相差极是有限。
李长青纵是武功已失十之七八,身法亦不落后,抢先一步,推开门户,沉声道:何方高人,降临敝庄?
语声未了,已有八匹健马,一阵风似的闯入了厅前院落,八匹高头大马,俱是铁青颜色,在寒风中人立长嘶,显得极是神骏,马上人黑衣劲装,头戴范阳毡笠,腰缠织锦武士中,外罩青花一口钟风氅,腿打倒赶千层浪裹腿,脚登黑缎搬尖洒鞋,浓黑的眉毛,配着赤红的面膛,虽然满身冰雪,但仍是雄纠纠,气昂昂,绝无半分畏缩之态。
厅中九人是何等目光,厂眼望去,就知道这八人自身武功,纵未达到一流高手之境,但来历亦必不凡。
李长青还未答话,急风响过,冷三己横身挡在马前,他身躯虽不高大,但以一身横挡着八匹健马,直似全然未将这一群壮汉骏马放在眼里,冷冷道:不下马,就滚!辞色冰冷,语气尖锐,对方若未被他骇倒,便该被他激怒,哪知八条大汉端坐在马上,却是动也不动,面上既无惊色,亦无怒容,活生生八条大汉,此刻亦似八座泥塑金刚一般,冷三居然也不惊异,面上仍是冰冰冷冷,口中不再说话,左臂突然抡起,一钧挥出钩住了马腿,那匹马纵是千里良驹,又怎禁得住这一钩之力,惊嘶一声,斜斜倒下,冷三跟着一腿飞出,看来明明踢不着马上骑士,但不知怎的,却偏偏被他踢着了,马倒地,马上人却被踢得飞了出去,变生突然,冷三动作之快,端的快如闪电。
但另七匹人马,却仍然动也不动,直似未闻未见。马上人不动倒也罢了,连七匹马都不动弹,实是令人惊诧,若非受过严格已极之训练,焉能如此?
群豪都不禁惊然为之动容,冷三击倒了第一匹人马,却再也不瞧它一眼,身形展动又向第二匹马掠去,他全身直似有如机械一般。
绝无丝毫情感,只要做一件事,便定要做到底,外来无论任何变化。
变化无论如何令入惊异,也休想改变他的主意。
突听李长青沉声叱道:且慢!
冷三一钩已挥出硬生生顿住,退后三尺,李长青身形已到了他前面,沉声道:朋友们是何来历?到敝庄有何贵干?
金不换冷冷接口道:到了仁义庄也敢直闯而入,坐不下马,朋友们究竟是仗着谁的势力,敢如此大胆?
六条大汉还是不答话,门外却已有了语声传了进来,一字字缓缓道: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语气当真狂妄已极,但语声却是娇滴清脆,宛如黄莺出谷。
金不换眯起眼睛道:乖乖,妙极,是个女女圭女圭,转首向徐若愚一笑:徐兄你的机会来了。
徐若愚板着脸道:休得取笑。口中虽如此说话,双手却情不自禁,正了正帽子,整了整衣衫,作出潇洒之态,歪起了脸,眉毛一高一低,斜着眼望去,只见一辆华丽得只有画上才能见到的马车,被四匹白马拉了进来,两条黑衣大汉驾车,两条锦衣大汉跨着车辕。
李长青微微皱眉,眼见那马车竟笔直地驶到大厅阶前,终于忍不住道:如此做法,不嫌太张狂了么?
车中人冷冷道:你管不着。
李长青纵是涵养功深,此刻面上不也不禁现出怒容,沉声道:姑娘可知道谁是此庄主人。
哪知车中人怒气比他更大,大声道:开门开门我下去和他说话。两条跨着车辕的锦衣大汉,自车座下拖出柄碧玉为竿,细麻编成的扫帚,首先跃下,将车门前扫得干干净净。接着,两个容色照人的垂髫小鬟,捧着卷红毡,自车厢里出来,俯子,展开红毡。
金不换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要瞧热闹的模样,徐若愚眼睛睁得更大,柳玉茹面上虽满是不屑之色,心里不觉晴暗称奇:这女子好大的气派,又敢对仁义庄主人如此无礼,却不知是何人物?长得如何模样?别的犹在其次,这女子长得漂亮不漂亮,才是她最关心的事,也不禁睁大眼睛,向车门望去。
车厢里忽然传出一阵大笑,一个满身红如火的三尺童子,大笑着跳了出来,看她模样打扮,似乎是个女孩子,听那笑声,却又不似,只见她身子又肥又胖,双手又白又女敕,满头梳着十几条小辫子,根根冲天而立,身上穿的衣衫是红的,脚上的鞋子也是红的,面上却戴着裂着大嘴火红鬼面,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一眼望去,直似个火孩儿。柳玉茹当真骇了一跳,忍不住的道:方方才就是你?
那火孩儿嘻嘻笑道:我家七姑娘还没有出来哩,你等着瞧吧,她可要比你漂亮多了。
柳玉茹不想这孩子竟是人小鬼大,一下子就说穿了她心事,红着脸啐道:小鬼头,谁管她漂不漂亮?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花,已有条白衣人影,俏生生站在红毡上,先不瞧面貌长得怎样,单看她那窈窕的身子在那雪白的衣衫和鲜红的毛毡相映之下,已显得那股神采飞扬,体态风流,何况她面容之美,更是任何话也描叙不出,若非眼见,谁也难信人间竟有如此绝色。
柳玉茹纵然目中无人,此刻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暗起嫉忌之心,冷笑道:不错,果然漂亮,但纵然美如天仙,也不能对仁义庄主无礼呀?姑娘你到底凭着什么?我倒想听听?
白衣女子道:你凭什么想听,不妨先说出来再讲。神情冷漠,语声冷漠,当真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李长青沉声道:柳姑娘说的话,也就是老夫要说的话。
白衣女道:莫非你是生气了不成?
李长青面寒如冰,一言不发,哪知白衣女却突然娇笑起来,她那冷漠的面色,一有了笑容,立时就变得说不出的甜蜜可爱,纵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再难对她狠得下心肠,发得出脾气。只听她娇笑着伸出只春笋般的纤手,轻划着面颊,道:羞羞羞,这么大年纪,还要跟小孩子发脾气,羞死人了。满面娇憨,满面顽皮,方才她看来若有二十岁,此刻却已只剩十一、二岁了。
众人见她在刹那间便似换了个人,似不禁瞧的呆了,就连李长青都呆在地上,呐呐道:你你平日言语那般从容之人,此刻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衣女发笑道:李二叔,你莫非不认得我了?李长青道:这这的确有点眼拙。
白衣女道:九年前你再想想
李长青皱着眉头道:想不出。
白衣女笑道:我瞧你老人家真是老糊涂了,九年前一个下雨天你老人家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到我家来
李长青月兑口道:朱你可是朱家的千金?
白衣女拍手笑道:对了,我就是你老人家,那天见到在大厅哭着打滚要糖吃的女孩子她娇笑着,走过去,伸出纤手去模李长青的胡子,娇笑着道:你老人家若是还在生气,就让侄女给你消消气吧,你老人家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谁教侄女是晚辈,反正总不能还手的。
李长青闯荡江湖,经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见过不知多少厉害角色,但此刻对这女孩子,却当真是无计可施,方才心中的怒气一转眼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苦笑着道:唉,唉,日子过的真快,不想侄女竟已婷婷玉立了,令尊可安好么?
白衣女笑道:近年向他要钱的人,越来越多,他舍不得给,又不能不给,急得头发都白了。
李长青想到她爹爹的模样,真被她三言两语刻划得入木三分,忍不住尧尔一笑,道:九年前,老丈为了仁义庄之事,前去向令尊求助,令尊虽然终于慷慨捐了万两黄金,但瞧他模样,却委实心痛的很
白衣女娇笑道:你还不知道哩,你老人家走后,我爹爹还心痛了三天三夜,连饭都吃不下去,酒更舍不得喝了,总是要节省来补助万两黄金的损失,害得我们要吃肉,都得躲在厨房里吃
李长青开怀大笑,牵着她的小手,大步入厅,众人都被她的风采所醉,不知不觉随着跟了进去,就连天法大师,那般不苟言笑之入,此刻嘴角都有了笑容。
金不换走在最后,悄悄一拉徐若愚衣角道:瞧这模样,这丫头似乎是活财神朱老头子的小女儿。
徐若愚道:必定不错。
金不换道:看来你我合作的机会已到了。
徐若愚道:合作什么?
金不换诡笑道:以徐兄之才貌,再加兄弟略使巧计,何愁不能使这小妞儿拜倒在徐兄足下,那时徐兄固是财色兼收,教武林中人人称羡,兄弟我也可跟在徐兄身后,占点小便宜。
徐若愚面露喜色,但随即皱眉道:这似乎有些
金不换目光闪动,瞧他神色有些迟疑立刻截口道:有些什么?莫非徐兄自觉才貌还配不上人家,是以不敢妄动?
徐若愚轩眉道:谁说我不敢?
金不换展颜一笑道:打铁趁热,要动就得快点。
突听身后一人骂道:畜牲,两个畜牲。
徐若愚,金不换两人一惊,齐地转身,只见那火孩子儿,正叉腰站在他两人身后,瞪着眼,瞧着他们。
金不换怒骂道:畜牲,你骂什么?火孩儿道:你是畜牲。突然跳起身子,反手一个耳光,动作之快,瞧都瞧不见,只听吧的一声,金不换左脸着了一掌。
以他在江湖威名之盛,竟会被个小孩子一掌刮在脸上,那真是叫别人绝对无法相信之事。
金不换又惊又怒,大骂道:小畜牲。伸开鸟爪般的手掌向前抓去,哪知道眼前红影闪过,火孩子却早已掠入大厅里。
徐若愚道:不好,咱们的话被这小鬼听了去。他转过身,竟似要溜,金不换一把抓着他道:怕什么?计划既已决定,好歹也要干到底。
徐若愚只得被他拖了进去,火孩儿已站到白衣女身边,见他两人进来,拍掌道:两个畜牲走进来了。
李长青道:咳,咳,小孩子不得胡说。
火孩儿又道:他两人一搭一档,商量着要骗我家七姑娘,好人财两得,你老人家评评,这两人不是畜牲是什么?
李长青连连咳嗽,口中虽不说话,但目光已盯在他两人身上,徐若愚满面通红,金不换却仍是若无其事,洋洋自得。
白衣女七姑娘道:这两位是谁?她方才虽是满面笑容,但此刻神色又是冰冰冷冷,转眼间竟似换了个人。
柳玉茹眼珠子一转,抢先道:这两位一个是见义勇为金不换,人还有两个别号,一个是见钱眼开,还有个是见利忘义,但后面两个外号,远比前面那个出名得多。
七姑娘道:也比前面那个妥切得多。
金不换面不改色,抱拳道:姑娘过奖了。
柳玉茹噗哧一笑,道:金兄面皮之厚,当真可称是天下无双,只伯连刀剑都欣不进。
七姑娘道:哼!还有个是谁?
柳玉茹道:还有一位更是大大有名,江湖人称,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意思是看来虽若很愚,其实却是一点也不愚的,反要比人都聪明的多。
七姑娘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放声娇笑起来,指着徐若愚笑道:就凭这两人,也想吃天鹅肉么?可笑呀可笑,这种人也配算做武林七大高手,难为别人怎么会承认的。她笑得虽然花枝招展,说不出的娇媚,说不出的动听,但笑声中那份轻蔑之意,却委实叫人难堪。
徐若愚苍白的面孔,立刻涨得通红。
雄师乔五恨声骂道:无耻,败类。
断虹子张开口来,啐地吐了口浓痰,天法大师面沉如水,柳玉茹轻叹道:早知七大高手中有这样的角色,我倒真情愿没有被人列入这七大高手中了。话未说完,徐若愚已转身奔了出去。
金不换虽是欺善怕恶,此刻也不禁恼羞成怒,暗道:你这小妞儿纵然钱多,武功难道也能高过老子不成?老子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但他平生不打没把握的仗,虽觉自己定可稳操胜券,仍怕万一吃亏。心念数转,纵身追上了徐若愚,将他拉到门后。
徐若愚顿足道:你你害得我好若,还拉我做什么?
金不换冷冷道:就这样算了?
徐若愚恨声道:不算厂还要怎样?
金不换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缓缓道:若换了是我,面对如此绝色佳人,打破头也要追到底的,若是半途而废,岂非教人耻笑?
徐若愚怔了半晌,长叹道:耻笑?唉被人耻笑也说不得了。人家对我丝毫无意,我又怎么能
金不换叹着气截口道:呆子,谁说她对你无意?
徐若愚又自一怔,呐呐道:但但她若对我有意,又怎会怎会那般轻视于我,唉,罢了罢了又待转身。
金不换叹道:可笑呀可笑,女子的心意,你当真一点也不懂么?不用别人去拉,徐若愚已又顿注脚步,金不换接着又道:那女子纵然对你有意,当着大庭广众,难道还会对你求爱不成?
徐若愚眨了眨眼睛,道:这也有理金不换道:须知少女心情,最难捉模,她越是对你有意,才越要折磨你,试试你是否真心,你若临阵月兑逃,岂非辜负了一番心意?
徐若愚大喜道:有理有理,依兄台之意,小弟该当如何?
金不换道:方才咱软来不成,此刻便来硬的。
徐若愚:硬硬的怎么行?
金不换道:这个你又不懂了,少女大多崇拜英雄,似你这样俊美人物,若是有英雄气概,还有谁能不睬你?
徐若愚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若非金兄指点,小弟险些误了大事,但但到底如何硬法,还请金兄指教。
金不换道:只要你莫再临阵月兑逃,坚持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就是,别的且瞧我的吧。说罢转身而入。
徐若愚精神一振,整了整衣衫,大摇大摆随他走了进去。
大厅中李长青正在与那七姑娘谈笑。
这位七姑娘对李长青虽然笑语天真,但对别人却是都不理睬,就连无法大师此辈人物,都似未放在她眼里。群豪虽然对她颇有好感,但见她如此居傲,心里也颇觉不是滋味,天法大师又自长身而起,他方才没有走成,此刻便又待拂袖而去。别人也有满月复闷气,既不能发作,也就想一走了之。
只听李长青道:你此番出来,是无意经过此地,还有心前来的?
七姑娘娇笑道:我本该说有心前来拜访你老人家,但又不能骗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可别生气。
李长青捋须大笑道:好,好,如此你是无意路过的了。
七姑娘道:也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李长青道:谁?可在这里?
七姑娘道:就在这大厅里。
群豪听了这句话,又都不禁打消了去意,只因大厅中只有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想瞧瞧这天下第一豪富,活财神的千金,千里奔波,到底是来找准?天法大师当先顿住脚步,他虽然修为功深,但那好胜好名之心,却半点也不落后于人,此刻竟忍不住暗忖道:莫不是她久慕本座之名,是以专程前来求教?转目望去,众人面上神情俱是似笑非笑,十分奇特,似乎也跟着他想着同样的心思。
李长青目光闪动,含笑道:当今天下高手,俱已在此厅之中,却不知贤侄女你要找的是谁?
七姑娘也不回头,纤手向后一指,道:他。
群豪情不自禁,随着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那根春笋般的纤纤玉指,指着的竟是一直缩在角落中不言不动的落拓少年。
七姑娘自始至终,都未瞧他一眼,但此刻手指的方向,却是半点不差,显见她表面虽然未去瞧他,晴中已不知偷偷瞧过多少次了,群豪心里都有些失望:原来她找的不是我。
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竟能劳动如此美人的大驾。更是不约而同地大为惊奇诧异,不知她为了什么,竟不远千里而来找他。
哪知落拓少年却干咳一声,长身而起,抱拳道:晚辈告辞了。
话未说完,便待夺门而出。
突见红影一闪,那火孩儿已挡住了他,大声道:好呀,你又想走,你难道不知我们七姑娘找得好苦。
七姑娘咬着牙,顿着足,道:好好,你走,你,你走你你再走,我就我就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就变了,话也无法继续。
落拓少年苦笑道:姑娘何苦如此,在下
火孩儿双手叉腰,大叫道:好呀,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如此说话,你难道忘了七姑娘如何对待你
落拓少年又是干咳嗽,又是叹气,七姑娘又是跺足,又是抹泪,群豪却不禁又是惊奇,又是有趣。
此刻人人都已看出这位眼高于顶的七姑娘,竟对这落拓少年颇有情意,而这落拓少年反而不知消受美人恩,竟一心想逃走。
柳玉茹斜眼瞧着他,直皱眉头,暗道:这倒怪了,天下的男人也未死光,七姑娘怎会偏偏瞧上这么快废料?
李长青捋须望着这落拓少年,却更觉这少年实是不同凡响,而那女诸葛花四姑的目光竟也和他一样。
大厅中的人忖思未已,这时金不换与徐若愚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群豪见他两人居然厚着脸皮去而复返,都不禁大皱眉头。
雄狮乔五怒道:你两人还想再来去人么?
金不换也不理他,笔直走到七姑娘身前,满面嬉皮笑脸抱拳道:请了。
徐若愚也立刻道:请了。
七姑娘正是满腔怨气,无处发泄,狠狠瞪了他两人一眼,突然顿足大骂道:滚,滚开些。
徐若愚倒真吓了一跳,金不换却仍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在下本要滚的,但姑娘有什么法子要在下滚,在下却想瞧瞧。他一面说话,一面在背后连连向徐若愚摇手。
徐若愚立刻干咳一声,挺起胸膛,大声道:金兄称雄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竞敢对他如此无礼,岂非将天下英雄都未瞧在眼里。此人虽然耳根软,心不定,又喜自作聪明,但是口才确实不错,此时挺胸侃侃而言,倒端的有几分英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