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乍然现身的黑面道人,猝然间使在场各人齐都吃惊不小。等到丑女项瑛发话之后,塞外飞鸿秦紫玲,才知道这个道人原来竟是项瑛的师父,人称黑面童吴老丘。不由大吃了一惊!
她真没有想到,这个棘手的人物,会在此地现身,自己一时气愤,只怕将要为自己带来杀身大祸了。
当下不由惊疑地后退了几步,睁着一双眸子,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怪人吴老丘。
黑面童吴老丘发话之后,仰天又是一声狂笑,挥着一只短小的右手道:“大家都闪开了,用不了这么多人。”
项瑛躬身道了声:“是!”连做手势,各女俱都散了开来。
就见黑面童吴老丘,那矮小的身子,在凉台上微微一耸,即如同一片干枯的叶子一般,轻轻地飘落下来。
待等到他落地之后,紫玲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方才吴老丘立于高处,距离较远,没有看清他的真实面目,这时他一落下来,紫玲才注意到,原来对方竟是一个身高约三尺左右的矮子!
他虽是一个白发白髯的老人,可是却生了一副童面,看起来引人发笑!
这可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可是紫玲却不敢对他心存一些轻视。
她知道这黑面童吴老匠,乃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他手中施的乃是一支七孔笛,据说死在他那支笛下的武林中人,已不可数计。
塞外飞鸿秦紫玲,昔日在天山,已听人谈到过此人,所以深具戒心。
这时,她蓦然地看见了此人,自不免芳心通通直跳!
她冷冷一笑道:“阁下原来是黑面童吴老前辈,这倒是失敬了,只是以阁份,伙同弟子将我诱骗来此,实在有欠光明!”
吴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说的话,贫道是一概不懂,我昨天才来,在我徒儿项瑛处做客,听说你抢了她的爱人,这件事论说我本不应过问,可是……”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道:“那江海枫小畜生,依仗他有些动功,人又长得漂亮,就到处卖弄,诱骗女子的感情,实在可恨……”
才说到此,紫玲已忍不住冷笑道:“你凭什么说江海枫诱骗女人的感情?你不能听一面之辞!”
黑面童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光华,由鼻中哼了一声,道:“只听这一句话,可知你的感情已被他骗去了!尚还替他说话!真正该死!”
秦紫玲不由面色一红,冷笑道:“你身为一个前辈,不察实际,仅听你徒弟一面之词,竟思动武,传闻出去,看你还怎么做人!”
吴老丘哈哈狂笑一阵,道:“贫道活到今日,却要你来教训我?也罢!”
他目射精光道:“贫道今日且把你拿下,但绝不伤你分毫,只等着那江海枫小贼前来还我一个公道!”
紫玲恨声道:“你既然一心对付江海枫,却又把我拿下做甚?”
黑面童吴老丘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徐徐地道:“好会装傻的姑娘,那江海枫既和你有婚姻之约,焉能坐视不救?只等他来之后,贫道要好好请教他一番!”
紫玲不由面色又是一红,心道怪呀,这谣言到底是谁散播出去的?如今听在我耳中,尚还算了,要是传到海枫耳中,以他个性,岂会甘休?
想到此,不由隐忍道:“你一个道人,怎能信口胡说?简直是岂有此理!”
黑面童呵呵一笑道:“胡说不胡说,等到江海枫小狗来了就见分晓,现在我要拿人了。”
身形一起,已到了紫玲身边,右手一伸,照着紫玲左肩就抓。
秦紫玲向下一藏肩,就觉得黑面童吴老丘掌心之内,放出了一股极大的内力,几乎把她身子整个的吸了去,不由大吃一惊!
黑面童吴老丘对敌不但架式特别,而且招式绝不用老!
紫玲身躯向下一藏的当儿,吴老丘已把发出的掌力倏地向回一收,塞外飞鸿就觉得身躯向前猛地一栽,就在这刹那之间,黑面童吴老丘整个的身躯,倏地如一朵云似的,猛然飘了起来。
紫玲银牙一咬,到了此时,她哪里还能顾虑许多,当下娇叱了一声,右腕一抬,“呛”地一声,已把长剑抽了出来!
只见她身躯一个猛翻,口中娇叱道:“道人看剑!”
剑尖一扬,点出了一点寒星,直向着黑面童吴老丘肋下猛刺了过去。
寒光一闪,铮然一声大震,秦紫玲娇躯一晃,长剑差一点月兑手而出!
惊心之下,细一注视,自己手中长剑,竟为对方肥大的袍袖纠缠了一个紧!
只见他露出血红的嘴唇,怪笑了一声,道:“我给你数到十的时间,如你能把剑拔出,贫道自认服输,否则……哼!”
秦紫玲冷笑了一声,一提丹田之气,二次一振右臂,想把这口长剑抽出!
可是黑面童吴老丘袖管之上,竟似有万斤的巨力附于其上一般,紫玲猛力一抽,竟丝毫不动!
她不由玉面一红,当下运足了平生之力,一次数次,那口剑,看来就象镶在巨岩石缝中一般,非但不能抽出,竟连左右动一下也是不能!
心中正自惊愧不已,忽听那吴老丘一声狂笑道:“我看你是自取其辱!”
言罢袖管一松,紫玲怎可错过机会,长剑一挑,如同长虹似的射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黑面童面上劈去!
黑面童吴老丘哼道:“你是找死!”
只见他右手大袖一挥,右手五指一合一放,像是迎空一抓!
秦紫玲如同当空响了一声焦雷一般,只觉得五官为一种极大的内力一道一袭,顿时头昏目眩,“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等到她悠悠醒转的时候,时间已在午夜时分。
塞外飞鸿动弹了一子,在感觉里,她整个的身子,都快要僵硬了。
她翻了一个身,觉得自己是睡在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之上,无怪四肢如此的生硬。
室内似乎还有朦朦胧胧的灯光,光线很暗。
她想坐起来,可是四肢伸动之间,却感觉出一些特别之处,原来在左足足踝和右腕两个地方,系有一根非常结实的绳索。
因此,她只能平睡着,或是作极有限的移动,要想翻身坐立,却是极难。
秦紫玲不由心中更是吃惊,目光开始在室内转了一转,一切就都明白了。
这是一间阁楼上的敞室,四外轩窗四启,甚至于连夜幕上的群星,也能看得很清晰。
她自己是睡在一张红木石心的大床上,手脚各为一根皮索紧紧捆在床角之上。
靠左面墙角处,设有一个大蒲团,黑面童吴老丘,正双膝相交地坐在其上打坐。
在他身边有一只古灯盏,爆着豆大的一个火焰,黄澄澄的光芒,映在这道人那张红脸之上,更觉得面如重枣,丑不堪言!
紫玲仅不过略一翻侧,却已惊动了他。
只见他双目一开,微微点头笑道:“秦姑娘你醒了?很好!贫道也算着差不多该到醒的时候了!”
紫玲冷笑道:“吴老丘,我还当你是个前辈人物,却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小人,你把我捆在这里,想干什么?”
黑面童阴沉沉的一笑道:“任你怎么说,想要我放开你,却是万万不能。姑娘,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罢冷笑了一声,伸出两个没有长指甲的手指,把爆烧过头的灯焰捻灭了些,遂又合上双目。
紫玲气得哼了一声,又用力挣了一下,只觉得手足上的绳索,都快要系进肉里去了,一时痛得“哎”了一声。
吴老丘睁开眸子,冷笑道:“这是贫道用数百年蟒筋所制的索子,你若不怕肌肤受痛,请随便用力就是!”
紫玲大声道:“你到底打算把我怎样?”
吴老丘冷哼道:“秦姑娘,你还是稍安毋躁的好,只要江海枫一来,我定放你!”
紫玲愤道:“江海枫与我丝毫无关,他凭什么会来?”
黑面童桀桀笑道:“那可说不定,有人生来就爱管闲事,如果贫道猜得不错,这小贼也快来了!”
紫玲冷笑道:“你以为这么做江海枫会来救我?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吴老庄有些不悦的道:“贫道一生,从未打过没把握的仗,姑娘,你放心歇歇吧,也许一会儿,就能和你的情人见面。”
塞外飞鸿被他这几句话说得真想哭!
她昔日在天山南北,是何等的声威,却未曾想到今夜竟会如此为人任意侮辱!
最可恨的是,眼见着敌人就在眼前,却是无计可施,自己平素守身如玉,此刻却睡在道人身前,深更半夜的和对方独守孤灯。这种情形,如若传扬了出去,那可真是丢人透顶!
想到这里,真恨不能一头撞死了好,偏偏两根怪绳子,一上一下地捆着,就连上下移动,也是不能。
吴老丘为她这么一搅,哪里还有心情打坐?
当时舒开了双腿,自蒲团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自语道:“我想是时间差不多了!”
就见他迈动双足,慢慢走到了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回过身来冷笑道:“我徒儿项瑛虽然姿色不及你,可是武技并不见得比你差多少。如果真和你动起手来,尚不知到底谁胜谁负,贫道所以要插手其中,实因是气那江海枫不过。老实说,和你并没有什么仇恨……”
说到此,停了停,微微耸肩笑道:“如果你能改变主意的话,非但贫道可放你,并可以化敌为友,将来你如有任何事情相求,贫道必定为你解决。”
并点了点头,道:“怎么样?你意如何?”
紫玲也实在急了,想早点月兑身,当下只得问道:“要我改变什么主意?”
吴老丘桀桀一笑,点头道:“好!我告诉你!”遂冷笑道:“只要你帮忙促成我徒儿和江海枫之间的婚事,这件事我看你是做得到的!”
紫玲气得火星乱冒,当时冷笑一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我做不到,我也没有这权力!”
吴老丘怪目一睁,道:“这么说,你是不肯了?嘿!”
说到此,头上青筋暴露道:“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既如此,那么只好请你忍耐些时了!”
秦紫玲气得要哭地道:“你这道人,真是好没来由,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何苦如此折磨我?”
黑面童哼道:“你再忍耐一会儿就行了!”
说到此,忽然看了一下天色,大声呼道:“来呀!把笔墨纸砚拿来!”
立刻有人在外答应了一声,继而进来一个小童,捧上了文房四宝。吴老丘指了一下一边的书桌,那童子就搁在了上面,躬身道:“道爷还有事么?”
黑面童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小童弯身道:“快四更了,是小的怕吵了道爷打坐,适才吩咐打更的没有打。”
吴老丘皱了一下眉道:“糊涂,我就是在听梆子声,你快快把四角的灯笼燃起来,吩咐楼内各人,无论何事不许多管。”
那童子又答应了一声:“是!”
遂见他返身外出,须臾又入内,手上却多了一根竹竿,竿头系有火媒。
紫玲心中正自不解,就见这童子依次在四面窗外,伸出竹竿,把预先悬在四个楼角的灯笼点了起来,立时灯光大亮。
那童子点着了灯后,又对吴老丘鞠了一躬,这才退了出去。
紫玲看着不解,不由冷笑道:“道人,这又是什么花样?我不妨告诉你,江海枫技艺超群,可不是好欺骗的!”
“哪一个欺骗他?”吴老丘狂笑道:“实在告诉你说,这四个灯笼正是指给他的一条明路,他只消一看,就可知道了!”
紫玲愈发不解道:“你怎知他今夜会来?”
吴老丘鄙夷的道:“老实告诉你,贫道已使人对他下了战书,他如希望你活命,此时自是非到不可!”
塞外飞鸿何等震惊!又羞又气,恨得连声音都抖了!
“你太卑鄙了!”
吴老丘冷冷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不会来么?我们不妨等着看一看,他必定会来的!”
紫玲噙泪道:“那么笔砚又有何用?”
吴老丘哈哈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你等着瞧吧!”
紫玲恨道:“江海枫武功不见得输你,你太自负了!”
黑面童冷笑了一声,用手向四外指了指,道:“你看见了没有?我悬挂了这四个小灯笼,说它是照路固然可以,说它是迷路也未尝不可!”
紫玲冷哼道:“这是什么意思?”
吴老丘狂笑了一声道:“姑娘,你的话太多了!”
方言到此,忽听窗外楼角上风铃,叮叮一阵乱响,黑面童吴老丘面色一沉,道:
“你的心上人来了!”
身形一转,快似飘风一般的已回到原来的蒲团之上,身子方坐定之后,却闻得窗外一个冷峻的声音道:“道人你以为这‘四灯守宫’能够阻得住我么?待我破与你看!”
言方一毕,只听见“波”一声,一盏灯笼应声而灭,吴老丘怔了一下。
他哈哈狂笑了一声道:“小辈,你果然来了!”
言罢,探手在座前的一根绳索上一拉,那四个灯笼立刻旋转了起来。
吴老丘手持火折,很快地把那盏熄灭的灯笼点着了,他面向窗外朗声道:“江海枫,这只是贫道对你的一项小测验,容你破后,再入室谈话!”
窗外回报同样的一声朗笑,道:“道人,你想以这‘四灯守宫’的变幻方法,害我迷性坠楼,岂非梦想?”
笑了一声,声音似已上了楼角,道:“告诉你,这小玩艺儿,我在十四岁的时候,早已玩过了!”
接着又是一声狂笑。
黑面童吴老丘,面色极为阴沉,冷冷一笑,只见他由身旁抽出了一个木盘,揭开了一盘上的一块黑布,其中是满盘的黄沙。
他信手拈了一撮,狂笑道:“小辈,你说得好轻松容易,不妨试一试!”
窗外的江海枫像似运用身形,在四个楼角之上不停地纵腾着。
他的声音,也是动定不一,这时狂笑了一声。黑面童一手扯线,一手捻沙,一双眸子,注定不移。
就在这时,听见江海枫一声轻叱道:“灭第三盏!”
“波”一声,那运转如飞的第三个灯笼,忽地应手而灭。
吴老丘一声断喝道:“好小辈!”
只见他手指一捻,手内细沙,发出一片“咝咝”之声,射窗而出。
可是窗外同时却也发出一声喝叱,道:“第四盏!”
“波”的一声,所剩的明灯之中,又灭了一盏,吴老丘打出的“迷沙”,却如石沉大海。
这么一来,黑面童吴老丘立刻显得紧张了,他霍地自蒲团之上站了起来,单手端起了那盘黄沙,疾步走到窗口,冷笑道:“江海枫,尚有二灯,你可以走近前来了!”
话声一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吴老丘断喝了一声:“下去!”
右手向外一甩,一片黄沙直向那飞来的黑影打去!
只听见“沙!”一声,打了个正着。
吴老丘狂笑了一声,道:“小辈……”
他想说“你服气了吧?”可是这句话尚未说出,那迎面而来的黑影,已飘至面前,细一注视,才知竟是一袭白色的长衫!
吴老丘不由恨得顿了一下足,急切道:“不好!”
正要转身,忽听得“波!波!”两声,楼角的两个灯笼一齐熄灭。
房内昏暗的光蕊突地一闪,江海枫已进得室来,哈哈大笑道:“道人,此番该服气了吧!”
吴老丘猛一转身,那张童面变成了一片青紫,只见对面的江海枫,是一个魁梧英俊的少年人,身着紧身衣靠。
很显然的,方才那一袭长衫,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这少年人的机智、绝技,不禁令吴老丘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惊讶和敬佩!
他微微呆了一呆,冷笑道:“很好,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江海枫目光向一边石榻上的秦紫玲转了一眼,冷冷地笑道:“道人,你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无辜的少女,不觉得残忍?”
吴老丘嘿嘿一笑道:“那么,你对付我徒儿项瑛那种情形,是不是更残忍一点?”
江海枫剑眉一轩道:“令徒之事,又与这位秦姑娘何干?”
黑面童吴老丘哼道:“自然有关系了,其实她的生死,完全决定在你的手上,贫道只听你一句话。”
海枫不动声色道:“这是什么意思?”
吴老丘嘻嘻一笑,说:“你不妨坐下来,咱们慢慢地谈!”
海枫并不落座,走近到秦紫玲身边,道:“姑娘,为了我的事却害得你受苦,我内心实在不安。不过请放宽心,我必定能救你出去的!”
紫玲自海枫一进室,就闭上了双眸,她实在羞于见他,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怎能被他看见呢?她真想有一个地缝,叫自己钻下去。
海枫说完了话,她情不自禁地睁开了双瞳,叹道:“大哥,这是我害了你,怎反说是你害了我呢?”
海枫冷笑道:“无论如何,我要救你出去。”
紫玲尚未说话,那一边的吴老丘却怪哼了一声,按说道:“无论如何,你是没有办法救她出去的!”
海枫猛一转身,冷笑道:“怎见得?道人!我不过看在你有些年岁,所以才与你先礼后兵……”
说到此,用手一指紫玲道:“你以为那两根破绳子,能难住了我?”
黑面童吴老丘呵呵笑道:“你想错了,这姑娘如今生命都操在贫道手中,绝非虚语,这一点你似乎还没有想到!”
江海枫心中一动,遂冷笑道:“你是说我武功不及你?”
吴老丘露出兔齿桀桀笑了一声,道:“那是另一回事!”
海枫身形一旋已到了紫玲身边,探手抓在了紫玲脉门之上。
秦紫玲为这骤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口中“啊”了一声道:“你……”
海枫沉声道:“姑娘不要怕,愚兄只是察看一下,你是否受了道人内伤!”
吴老丘对于这些动作,丝毫不加以防止,并且退到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江海枫手扪在紫玲脉上,略一把握,忽地放下了手,面色大变道:“姑娘你……”
说到此,猛一转身,瞪目欲裂道:“道人,你太卑鄙了,你在她身上下了什么东西?
还不坦白说出来!”
吴老丘微微惊愕了一下,哼道:“你果然有些见地,不错,在这姑娘身上,我用了些毒,只是一半时,尚不至毒发身死,这时间我们大有商量的余地!”
海枫不禁勃然大怒,厉叱了一声,身子猛地扑了过去,平掌照着吴老丘前胸就打!
黑面童吴老丘狂笑了一声,一双大袖向外一摆,四掌遥遥相对。那吴老丘却借势飘向了一边。
他呵呵笑道:“江海枫,我看你还是稍安毋躁,贫道并非是怕你,只是眼前救命要紧。”
海枫呆了一下,恨得双目怒瞪。
吴老丘嘻嘻笑道:“这姑娘身中了‘木丹虫’,此刻大概已爬过任督二脉,不消一个时辰,就可上爬脑海,那时这姑娘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木丹虫”他是知道的,那是一种产于蛮荒木丹树上的毒虫。
据传说,这种虫的形状很怪,形状和食木的蛀虫极相似,体白且软;可以任意伸缩,可大可小,一入人体其细如线,循脉而游动。
但这种“木丹虫”本身虽毒,却不爱以毒液伤害人畜,惟生性最喜食脑。
因此,当它一入人体之后,势必要朝脑部行走,只是动作甚为缓慢,一入人体,到行抵脑户穴止,这一段时间极长,最少也要七八个时辰。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无论人畜,对它是丝毫也感觉不到的。
只是等它一入到脑部,待感觉到时,却已晚了。
这时“木丹虫”见脑即食,大量毒液,也就在这个时候注入人脑,无论人畜,立时死亡,再灵的解毒药,也是莫能为力。
秦紫玲这时在石榻之上,闻言也是十分惊惶,这才知道黑面童吴老丘,竟在自己身上使了手段。
她一向居住于边野之地,对这种“木丹虫”了解得很清楚,所以乍闻此语后,她整个的血脉,似乎都停止流动了。
当下冷笑了一声道:“吴老丘,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恨,你居然用这种人神共愤的手段来害我?我就是变了鬼也不能饶你!”
说着,不由得潸然泪下,并对海枫道:“江大哥,你不可为我而任由这妖道摆布,这都是我命运如此,你快去吧!”
海枫冷笑道:“姑娘先不要绝望,且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问吴老丘道:“你要与我商量什么?只要我能做的,必定做到就是!”
紫玲在一边落泪道:“你千万不要中他诡计,江大哥,你快走吧!”
吴老丘桀桀一笑道:“死在临头,尚还如此,真正是糊涂到家!”
海枫忍气道:“道人,你快快说出来吧!”
吴老丘道:“好!”遂饮了一口茶道:“其实也不难,只要你答应和我徒儿择日成婚,我就救这位秦姑娘不死,如何?”
海枫微微愣了一下。
吴老丘冷笑了一声,道:“否则,这姑娘可就没救了!”
塞外飞鸿秦紫玲听到此,气得娇声道:“大哥,婚姻之事,非同儿戏,你不能因为救我,而忍受终身的痛苦,你要三思而行。”
海枫没有想到,吴老丘竟会以此要挟,这是一件关系自己切身利害的大事,他一时也怔住了。
他又能如何?
吴老丘嘻嘻笑道:“我徒儿深深地爱着你,想必你也知道。”
海枫气得身子籁籁直抖,点了点头,叹道:“我答应就是!”
一边的秦紫玲听到此处,不由落泪道:“江大哥你千万不能这么做,毁了你自己!”
海枫苦笑了笑道:“救命要紧!”
遂冷冷地对吴老丘道:“你还不快救她下来?莫非还不放心我吗?”
吴老丘嘻嘻一笑道:“不错,我还有点不放心!”
海枫双目一瞪,吴老丘却用手指了一下纸笔:“你先留下字据为凭,贫道立刻为这位姑娘治病松绑!”
江海枫不由剑眉一挑,可是他终于叹息了一声,很快的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纸笔。
秦紫玲娇声叱道:“江大哥,你真的要写么?”
海枫面色沉着,没有理她,目光却注定在吴老丘身上,吴老丘一笑,道:“本人诚意聘娶杭州项瑛小姐为妻……写!”
海枫略一思索,挥毫而书,吴老丘点头道了一声好,又接念下去,道:“事经双方同意,并由天山秦紫玲及姑苏吴老丘道人为媒……”
紫玲不由大声道:“我没有,你可不能乱写!”
吴老丘偏过脸来,看着她微微笑道:“你现在最好安静一点!”
紫玲气得泪下如雨,恨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还不如杀了我好些!”
吴老丘耸了一下肩,冷笑道:“我倒无所谓,就怕他不答应!”
说着回过头来,江海枫已依言写下,吴老丘于是又道:“从互约之日起,一日内成婚,日后夫唱妇随,绝无怨言……”
海枫一声不哼,依言写下,吴老丘笑了笑,又接着念下去道:“一切以此据为凭,日后男女双方如一方反悔,此据当公诸天下!”
说到此,拍了一下手,道:“以下双方具名、画押。”
海枫一语不发,书写完毕签了姓名,吴老丘却走过去代他弟子项瑛也签了名,拿起来细细地观看,面上现出无比的得意之色。
海枫冷笑道:“此据你要好好保管,我是认字不认人的!”
吴老丘哈哈笑道:“这个当然!好!你够爽快的!”
说着把那单据叠好揣入怀内,点了点头笑道:“现在,我可以为这姑娘治一治伤了!”
紫玲冷笑道:“哪一个要你怜悯!”
吴老丘不由呆住了,海枫上前一步,叹息道:“事已至此,姑娘还是想开一点的好!”
紫玲不由冷笑了一声,目注着江海枫,正要说话,却发觉海枫眉角一扬,目光转了一转,她不由心内一动,暗忖道:“莫非他这是一个计么?”
可是再一想,单据是他亲笔所写,此据一日在他人之手,怎么也狡辩不得,他本是自己心上人,绝未想到,却为了自己,而成全了人家!
尤其对方人品竟是如此,怎叫人甘心?
想到这里,由不住又掉下了泪来。
当下明知海枫是给自己暗示,却懒得再看他一眼,心内却恨恨地想道:“罢!罢!
你既无情,这么随便地就和人家订了终身,一切都听这恶道之言,甚至于一字不易,我又何必苦苦恋你?”
想到此,气得长叹了一声,把一双眸子闭了起来。
海枫向吴老医点了点头,黑面童怪笑道:“姑娘,你可不要再动,贫道为你收回那木丹虫,便可以松梆了!”
说着从身边取下了一个小葫芦,目光注向海枫道:“烦你把姑娘有脚鞋月兑下,贫道也好施功!”
海枫怔了一下,遂上前为紫玲把右鞋月兑下来,一面道:“姑娘,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请不要动怒!”
紫玲只睁开了瞳子道了声:“你……”
即泪下如雨,又把双目闭上,一任海枫为她月兑下了鞋子,露出了青绫袜子。
吴老丘道:“好了,袜子不月兑也可以!”
说着就隔空伸出一指,朝着紫玲足心一点,秦紫玲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吴老丘立刻解说道:“这是为她打开‘涌泉’穴窍!”
海枫不发一语,黑面童又打开了葫芦盖子,一股异香,立时布满室内,闻之刺脑。
吴老丘遂把葫芦口,封住了紫玲的足心,笑道:“姑娘暂且勿动,只盏茶的时间就无妨了!”
秦紫玲连理也不理她,吴老丘搁下了葫芦,开始仔细地打量着江海枫,道:“令师银河老人,和贫道曾有数面之缘,只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不在人间!”
海枫听得他提到了师父,又是一阵隐痛,不由冷笑道:“这时我们还是不要谈他老人家的好!”
黑面童吴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要原谅我这么做是不得已!”
海枫冷笑道:“这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结果,你也不要太乐观了!”
黑面童愣了一下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反悔了?你要知道武林中人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
海枫冷冷一笑道:“所以你要好好地保存住那张单据,我是认字不认人的!”
吴老丘桀桀笑道:“这个当然!”
口中说着,心内未免奇怪,因为海枫曾不止一次地谈到这张单据,莫非他还想从自己身边偷去不成?
想着,由不住探手向怀内模去。
那张字据,仍然还在怀中,吴老丘收回了手,冷冷地笑道:“江海枫,你要想把它从贫道手中偷去,那是妄想!”
海枫朗笑了一声,道:“大丈夫岂能效法鼠盗狗偷之辈?道人,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黑面童冷冷一笑道:“这样彼此都好。”
谈话之间,榻上的秦紫玲忽然抖动了一下,吴老丘忙上前笑道:“大概是好了!”
话声方落,却闻得一阵“吱吱”之声,落入葫芦之内,黑面童疾速的盖上了葫芦盖子,桀桀笑道;“姑娘受惊了,现在木丹虫已出,一切都好了!来!我放你下来!”
江海枫冷笑道:“且慢!”
他走上一步,伸出一只手来又扪在紫玲脉上,果然一切都回复了正常。黑面童吴老丘道:“待我为她解开这两个蟒索,她就可自由行动了!”
海枫淡然一笑,道:“这个你不必多劳!”
言罢以右手中食二指,作剪状,在二索结头处一剪,那么结实连寻常刀剑也难以割断的两根蟒筋,吃他二指这么一剪,竟双双的断为两截。
秦紫玲倏地一个翻身自石榻上站了起来,冷冷笑道:“江兄,恭喜你了!”
她目光中噙着泪,似有无限悲愤,说了这句话,又向着黑面童吴老丘冷笑道:“今日这笔仇,我一定要报的!”
吴老丘哼了一声,道:“姑娘还是不要报的好,下次再要落在贫道手中,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紫玲气得杏目圆睁,冷笑道:“谢谢你的好意!”
说罢,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也实在呆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声,转身就走。
海枫从后追上几步,低声道:“姑娘!”
紫玲回头苦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但你为我如此,我终身感激你。”
说到后来,声音很低,面色艳红如火,说完话,头不自禁地也低下了。
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到现在他才真正了解到对方对自己的用心和深情,一时甚为感动。
他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请放心……事情尚未绝望!”
紫玲一惊,抬头望他,海枫因感黑面童吴老匠就在身后,说话多有不便。
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明午在湖心亭,我们见面再谈吧!”
紫玲两颊又红了一下,吴老丘这时却在身后笑道:“姑娘,你的宝剑不要了么?”
说着抖手把那口宝剑掷了过来,紫玲翻身把剑接在了手中,冷笑道:“老道,你不要太得意了!早晚叫你知道厉害!”
说罢,身形一纵,已穿窗而出。
吴老丘望着她背影,呵呵大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女娃!”
海枫忽地冷笑道:“道人,我既然已与令徒有婚姻之约,怎不把她请出一见?”
吴老匠笑道:“她眼看已是新妇,不出面也罢!”
海枫冷笑道:“我还有些话,必须要当面与她一谈。”
吴老匠略一思索,遂点头道:“既如此,我唤她前来就是。”
方言到此,却见房门一开,项瑛不请自到,她望着海枫一笑道:“相公要见我么?”
海枫点了点头道:“婚姻大事,不容草率,我想返家一行,禀告父母,至多十日可归,不知姑娘可容许?”
项瑛点头,笑道:“最好快一点,十天太长了呀!”
望着她那张丑脸,海枫真不禁心内作呕,他由手指上月兑下了一枚指环,冷冷的道:
“既为夫妻,怎能没有聘物,这枚指环就暂做聘礼,请姑娘哂纳!”
项瑛嘻嘻一笑,满面惊喜地道:“相公,你太客气了,好吧!”
说着伸手去接,却见海枫中指直挺而出,那枚指环却置在掌心。
项瑛热情头上,怎会料到其它,倒是一旁的吴老丘看到此,忽的觉出不妙,大声道:
“瑛儿注意!”
项瑛忙缩手回来,可是已经晚了!
就觉得自江海枫指尖内,“嗤”的射出了一股尖风,这股风力不偏不倚,却正点在了项瑛的右手掌心之内,丑女项瑛口中“啊哟”了一声,但见她双目一翻,仰身就倒。
一边的黑面童吴老丘大吼了一声,猛地扑到了项瑛身前,低头看了一下!
只见爱徒双目紧闭,面色又呈出青黑的颜色,分明性命已在弹指之间。
吴老丘无妻无子,孤独一世,仅有这么一个徒弟,故此爱她有如性命一般,此刻见状,身子籁籁一阵急抖,差一点儿昏了过去。
只见他那两弯白眉,如同刺猬似地向两下一分,狞笑道:“江海枫,我要取你性命!”
说着,猛地袭身过去,双掌一左一右,自两边向当中合凑了过去。
江海枫狂笑了一声,双掌用足了内力,向外一抖,四掌遥对,连这间房子都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然后二人,各自向一边闪开!
吴老丘正要二次作势扑上,海枫却朗笑了一声道:“道人,你莫非要看着她死么?”
吴老丘本已扑上,闻言不由顿时站住脚,虎视着江海枫,气得全身直抖。
海枫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吴老丘张大了嘴,口诞直流不已,重重地跺一下脚,转到了项瑛身侧,以手拨开了项瑛双目,细看了看,又扣在她脉门上听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他竟不知伤在何处!
海枫在一边冷笑道:“道人,你是察不出她伤在何处的,这样做只会早一点儿叫她死去!”
吴老丘吓得忙站了起来,道:“那么,她是伤在何处?”
海枫一笑道:“很简单,把那张字据还给我,我就免费为令徒服务,保险还你一个好徒弟!”
吴老直气得简直肺都要炸开了,他一双眸子,就像是两个大核桃似地突了出来,抖着身子道:“好!好你个小辈!”
海枫双手一抽道:“这可随你的意,其实她死了,那张字据也没有什么用了,道人你不妨考虑考虑!”
黑面童面如纸灰,身形搐动了一下,不由长叹了一声道:“罢!罢!字据在此!”
说着由怀中模出了那张字据,晃了一下道:“可是你要告诉我伤在哪里。”
海枫一笑道:“我以‘先天一指’点了她的‘六阴麻脉’,如不及时救治,她的性命将活不过一个时辰!”
道人打了一个冷战,顿时就愣住了。
海枫淡然一笑,道:“道人,这个可又比你的木丹虫厉害多了!”
黑面童吴老丘自问无法救活项瑛,前文已曾说过,这种六阴麻脉的微妙厉害,是一种独家的功夫,吴老丘那么高的功力,也莫可奈何!
他叹息了一声,道:“算你厉害!拿去!”
一抖手,那张字据,就象是一张铁片似的“刷”地一声,直向着海枫面上飞来。
江海枫伸手,把它接在了手中,打开看了看,证明无误之后,才又把它揣入怀内。
当下微微一笑,道:“这只是一样!”
吴老丘猛地站起来,叱道:“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海枫冷冷一笑道:“没有别的,和我刚才一样,你照样的,给我来一份!”
黑面童吴老丘错齿出声道:“照什么样?江海枫你不要逼人太甚!”
海枫哈哈一笑道:“我一点儿也不过甚,公平得很,你怎么来,我怎么去。快吧!
道人,时间可不早了!”
吴老丘回头看了项瑛一眼,心痛如绞,要不是她,自己岂又能受这个气?
当下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声道:“为了救我徒弟的性命,我什么都依你,快说吧,要我做什么?”
海枫淡淡一笑道:“我又会要你做什么?道人,你也得给我立下一张字据,这是我适才跟你学会的!”
吴老丘呆了一呆,又跺了一下脚道:“好吧,我给你立字据……”
又咬了一下手,恨声道:“只是,我徒弟项瑛的性命,你要负责,只要有一点意外,你我誓不两立!”
海枫一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
吴老丘恨恨地走到了一边,坐下来举笔就写,海枫一笑道:“且慢!”
吴老丘瞪目道:“不是要我写一张与你无婚约的凭据么?”
“对了一部分!”海枫道:“不过要我念你写。”
吴老丘嘿嘿一笑,面色狰狞道:“江海枫,今天我才算认识你了,只恨我方才太仁厚……现在我一切全依你就是,只是错过了今日,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一日!”
海枫摇头笑道:“不行,这是字据所不容许的!”
吴老丘呆了一呆,他尚未十分体会出这句话内的涵义,当下举笔道:“你念吧,要快!”
海枫照方抓药地念道:“立字据人吴老丘,率徒项瑛。”
这第一句话的分量就够沉重的了,吴老丘晃了一,飞笔照写。
“愚师徒因故开罪江海枫、秦紫玲,已蒙化解……”
吴老丘停笔道:“这又与秦紫玲有何关系?”
海枫冷笑道:“怎会没有关系?快写,你徒弟性命要是误了,恕我不负责任!”
吴老丘恨得真想杀人,可是他眼前也只有听话一途可走,当下挥笔而书,嘴角带着冷笑。
江海枫徐徐念下去道:“彼等大量,感戴不尽!”
吴老丘冷笑道:“好个感戴不尽!”
说着写了下来,海枫继续念道:“今后愚师徒,不得假借任何理由,再与彼二人对敌刁难,否则天诛地灭,猪狗不如!”
吴老丘面色一白,干笑道:“这太过分了!”
海枫也笑道:“过分?我还觉分量不够呢!快写!”
吴老丘只得又叹了一声,照写了下来,正在丢笔,海枫又念下去道:“如爽此约,甘受天遣,此据,年月日!”
黑面童呆了一阵子,落不下笔,江海枫遂走到了项瑛身边,皱眉道:“你再不快,她可就真危险了!”
吴老丘大吼了一声道:“罢!罢!罢!我服了你了!”
说着把最后的几个字也写了上去,打上了手模,正要拿起,只见江海枫掌势一抬,那张字据应势而到了他的手中。
细看了一遍,一字不错,遂把它放入衣中,朗笑了一声道:“好了,现在我可以救人了!”
吴老丘只是坐在一边发着呆,他面色极为难看,一言不发,良久才冷冷哼了一声道:
“我只当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原来你这么奸滑!”
海枫微微一笑道:“这是我方才才学会的!”
说着弯下了身子,仍以右手中指,以“先天一指”指力,照着项瑛咽下一点,叱了声:“还不醒转?”
只见项瑛在地上大嘴一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海枫退后了几步道:“道人,你还不去为她活血过脉,莫非这些也要我动手不成?”
吴老丘忙走了过去,他怒容满面地道:“你要等着她一切没事才能走开!”
海枫一笑道:“这个自然!”
说着在一边座位上坐了下来,吴老丘悲愤膺胸地蹲下了身子,为他徒弟活血过脉,只一会儿工夫,丑女项瑛已睁开了眸子。
她动了一下,猛地翻身坐起来,望着吴老丘道:“师父,我怎样啦?”
吴老丘苦笑了笑道:“这都是为师自作聪明,现在什么也别谈了!”
项瑛站了起来,见海枫在座,怔了一下道:“江相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海枫冷笑道:“你身上有不舒服的感觉么?”
项瑛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呀!”
海枫点了点头,对着吴老丘道:“那么,我可以走了!”
黑面重吴老丘冷笑了一声,正想说一句脏话,可是一想到立下的那一张字据,他的心顿时就凉了。
当下没有任何的表示,眼巴巴的看着海枫自窗口飞逝而去!
不言他师徒一番悔痛悲愤,且说江海枫一路回到了客栈,愈想今日这件事做得愈得意!
他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铁掌黑鹰娄云鹏说了一遍,娄云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说:“这才真是恶人恶报应呢!太好了,这么一来,以后他们还能有脸再来?”
说着又皱了一下眉,道:“只是秦姑娘那里,不是我说,老弟你得去一趟,要不然,人家心里还不定怎么样呢!”
海枫不由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叹息了一声。
这是他内心的一段隐痛,自从紫玲在他面前表示过曾和左人龙有过交往;自从他曾经目睹过左人龙的烦恼之后,他就对紫玲失去了勇气。
他想接近她,又想离开她。
这一夜,他在床头翻来覆去,整夜没有合目。
第二天,他下了重大的决心,前往湖心亭去会晤紫玲,他要坦白说出他内心所想的。
塞外飞鸿秦紫玲,已经先到了。
她今天穿着一套浅紫色裙,足着一双鹿皮小马靴,一蓬秀发用紫色的丝帕轻轻的系住,看起来真有月兑俗和出尘的感觉。
江海枫乘着一叶小舟,欸乃的在水面上行着,湖浪翻打起浪花泡沫,把船头都弄湿了。
他们二人都发现了对方,在交投的目光里,像有无限忧怨和深情。
只是那么深情的一瞥,又各自把目光闪开。
系好了小舟,江海枫进了亭子。
他今天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衫,在大襟上下,绣有一支墨竹,枝叶飞扬,栩栩如生。
走到了紫玲座前,海枫弯腰施礼,道:“姑娘你早来了?”
紫玲像似已忘了昨日的悲愤,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如贝壳一般的牙齿。
落座之后,海枫道:“为了我,令姑娘担当风险,实在是惭愧!”
紫玲望着他道:“这又算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她翻了一下那双美丽的眸子,道:“后来你们……”
海枫苦笑道:“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是不会上他们当的!”
塞外飞鸿不由一怔,脸上带着兴奋的色彩道:“可是那张字据……”
江海枫微微一笑,遂由身上取出了自己所写的那一张字据,递给紫玲道:“是这张么?”
紫玲接过看了一下,面色微红道:“他们也太欺侮人了……你是怎么拿到的?”
海枫冷笑了一声道:“我以他们对付我的方法,来对付他们,结果他们就不得不认败服输!”
于是就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塞外飞鸿听后不禁心花怒放,惊喜道:“妙呀!这是真的?”
海枫得意地一笑,遂由身侧,把吴老丘所立的那一张字据取出,递上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秦紫玲接过看了一遍,红着脸又还给他,道:“其实这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替你高兴而已!”
海枫不由微微笑道:“姑娘雅意,我怎能不知?”
内心不禁暗自感叹女人真是擅于做伪,喜笑怨怒之不定,令人难以揣模。
塞外飞鸿眸子一翻,瞟着他,道:“我想这两天就要起程回去了!”
海枫一惊,道:“回去?”
紫玲“噗嗤”一笑,又绷着小脸,道:“怎么?我不能回去是不是?”
海枫窘道:“我只是不知道姑娘回去的地方,倒不是这个意思。”
紫玲浅浅一笑道:“这就是了,我是要回到天山,我已经离开那里快两年了,我父亲母亲,都在那里呢!”
海枫无话可答,紫玲遂叹息了一声道:“这一次来中原我真寒透心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心,除了……”
说着看了海枫一眼,就不再接下去了。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道:“可惜,我不能与姑娘同路,我必须还要在西湖停留一些时间!”
塞外飞鸿微微笑道:“为什么?还是为你师弟秦桐么?”
海枫不由一怔。道:“姑娘怎会知道?”
紫玲笑着捋了一下散在前额的头发,道:“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关于秦桐,也许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呢!”
江海枫不由心中一动,正色道:“秦桐弑师背训罪大恶极,我已同他恩断义绝,姑娘既知道他的下落,请告诉我。因为师门尚有两件重要的东西在他手中,我必须要设法追回来!”
紫玲面色微惭地笑道:“这事情都怪我一时大意,只想为你把这件事情做好,没想反而糟了!”
海枫甚为不解,只得以询问的目光相对,半晌,紫玲才叹道:“那一夜你们在石矶寺对敌,我都知道;而且在暗中还助了你一臂之力,打伤了两个小贼。”
海枫笑道:“姑娘轻功过人,我竟没有觉出来。”
紫玲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别捧我,再往后听你就知道我把事情弄糟了!”
海枫微笑不语,紫玲这才叹息了一声又接道:“你和左人龙……”
说到此,脸色不禁红了一下,看了海枫一眼,又接下去道:“你们后来和秦桐对敌,我也在一边,直到后来他失足坠岩,你走了,我发现不对,因为那悬岩上生有不少藤草,我就猜想秦桐必定没有死。”
海枫叹了一声道:“姑娘猜对了!我当时要这么想就好了!”
塞外飞鸿于是又道:“你走之后,我就费了很大的劲下去,想去找一找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海枫苦笑道:“以后的情形我也知道!”
紫玲冷冷一笑道:“自然你不知道!”
海枫点头道:“他借宿农家,又抢走了人家的钱,还打伤了人家的姑娘,此人真是罪该万死!”
紫玲怔了一下道:“这些我倒是不知道,我当时找下去,因为天黑,路又不清楚,走了很远……”
“我就想他白天一定要逃命,所以干脆在前面一个叫做‘武化’的小镇上等着他!”
海枫忙问道:“姑娘可曾等到了?”
紫玲苦笑道:“自然是等着了,只可惜一个路人救了他!”
海枫越发地不解了,紫玲于是接道:“那时天才微明,我见一个人骑了一匹马飞快地跑过来,仔细一看,果然就是那秦桐……”
她追忆地叙述下去,道:“当时他的样子确是很狼狈,身上到处都是伤,只是都缠着布,身上穿的衣服也很不合身,还带着一把剑一个包袱,跑得极快!”
海枫冷笑道:“姑娘当时就该上去把他擒住!”
塞外飞鸿浅笑道:“我就跟踪下去,追了一会儿,不想他十分机灵,大概是发现我一直跟踪他,他就停在路边回头看着我!”
海枫哼了一声道:“此人诡计多端,姑娘大概是上他当了!”
紫玲看了他一眼,接下去道:“我当时见状,干脆上去与他说话,我说出了他的来由之后,他大吃一惊,当时就翻脸和我动了手!”
说到此,她冷冷笑道:“此人功夫果然不弱,若非他满身是伤,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海枫只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紫玲却娓娓地叙说着这一段经过,愤愤地道:“我当时好容易把他战败,眼看成擒,却想不到路边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过路人!”
海枫一惊道:“是一个什么人?”
紫玲皱着眉头道:“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真奇怪!”
海枫也不禁纳闷,冷笑道:“也许是秦桐在中原结识的朋友也不一定,他是很能讨女孩子欢心的!”
紫玲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看他们以前并不认识。”
说到此冷冷笑道:“可笑那个姑娘,像是在做一件路见不平的好事一样,竟自认是一个女侠客。”
海枫不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玲叹了一声,道:“那个姑娘说我不该欺侮一个身上有伤的人,就根据这一点,不问青红皂白和秦桐连成一气,双双战我一个人。哼!”
海枫自语道:“可恨!”
紫玲皱了一下眉道:“那个姑娘年纪轻轻,倒着不出,她施展了几手剑法,却是很不平凡,若非我闪躲得快,几乎要伤在了她的剑下!后来我才发现,她只是反复的施展那几招,但我却没有办法取胜。”
顿了顿,又接道:“这时秦桐见有人帮助,更为大胆,待机用喷火筒打了一枚硫磺弹丸,我险被所伤才败了下来。”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也以为那少女和他一路,可是这时候我才看出不是!”
“为什么?”海枫问。
秦紫玲道:“秦桐发完硫磺弹后,那位姑娘很生气地把他的硫磺筒用剑砍破了;并且骂他说:‘这东西只有下流的人才用,你不该用它!我要不是看你受伤可怜,就凭这一点,也不管你的闲事!’”
说到此,紫玲微微一笑道:“当时秦桐也窘住了,我的衣服也烧破了许多,因为他们两个人,我打不过,所以才退下来走了!”
海枫叹了一声道:“你没有问一问那姑娘的姓名?”
紫玲皱眉道:“这一点,我真的疏忽了;不过她告诉我她姓席,这个姑娘的样子我还记得!”
海枫猛然一怔,道:“姓什么?她是什么样子?”
紫玲看着他,奇怪的道:“姓席,十八九岁的年纪,很高,样子很美,只是好象不太懂事!”
海枫不由“哦”了一声道:“果然是她!”
紫玲一惊道:“这姑娘你认识?”
海枫点了点头道:“她是同我一起来中原的,因为行走不便,所以化装为书僮模样,改名席春!”
紫玲睁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很惊异,海枫叹道:“这事姑娘不清楚,听我一说就明白了!”
于是约略地把和席丝丝结识经过说了一遍,他说得很坦白,可是听在紫玲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种感觉。
海枫把席丝丝怎么被左人龙掳去的一段经过,也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奇怪地叹道:“想不到她会来到这里,居然救了秦桐,这真是怪事!”
紫玲也睁大了眸子,不胜奇怪,海枫遂又问道:“姑娘可否再说一下那姑娘的样子?”
紫玲微微一笑,道:“一定是她没有错,她很美,头上还戴着一顶大草帽,穿着一身马装!”
海枫点了点头道:“这就更不错了,一定是她!”
说到此,他很急的问道:“你可知他二人是往哪里去?”
紫玲想了想道:“大概是上苏州去了,因为我好象听那姑娘说到苏州两个字!”
海枫冷笑了一声,立时站起了身来,道:“很好,我现在就上苏州去找他们。秦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例外,只是那个姑娘一派天真,落在了如此一个恶人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必须去救她一下!”
塞外飞鸿闻言微微呆了一下,遂笑道:“这是应该的,你快去吧!”
海枫听了这些话,真恨不能插翅飞到苏州,好把这个逆徒拿住。
至于席丝丝,他确实是把她当成一个妹妹一样的看待,她太天真无邪,和秦桐一路,简直太危险了。
所以塞外飞鸿叫他快去,他哪里又会想到其它方面,当下匆匆抱了一下拳道:“至多数日,我必回来,那时再亲自向姑娘致谢,再见吧!”
说罢,就匆匆离开了湖心亭,登舟而去。
秦紫玲看着他走后,才姗姗地立起身来,显得很失望地苦笑了一下,自语道:“看来我晚了一步……”
随后一笑,道:“走吧!我还是回天山去吧!”
她眸子里滚动着泪光,就这么,她离开了湖心亭,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