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处,设有一桌精致的筵席,雪白的台布上,是十样银质的杯箸器皿,在缤纷的落英里,前眺着西下的太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写意情调呢?
红灯客冷红溪,身着白绸衫,在领口左侧上,别着一枝并蒂的桃花,衬着他那长身健美的身材,看来真是英俊极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穹空的浮云,回过身子,对着一边的紫面叟丘池道:“时候已差不多,他们应该来了!”
丘池嘻嘻一笑,弯身道:“你老放一百个心,误不了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问道:“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这个也请放心,你老关照下的菜单,特地从‘新味余’找来的大师傅,还会错得了!”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是问,准备好了没有?”
丘池道:“随传随上!”
他说着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桃林内,此刻不许任何闲人通过,以免败坏了我们的清静!”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带来了几个人,叫他们负责就是,闲人绝进不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轻声道:“兄弟你可是一举成名了,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你呀!今天请的朋友,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叫字号的朋友,可说全是冲着兄弟你,来捧你老的场的。”
说着又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私下里,已经有了个决议,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们的总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动,总舵窑子就设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么样?”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这都不是问题!”
才言到此,就见一个汉子由林内走出,远远的道:“丘爷,来了一个客人!”
丘池忙道:“是谁?”
那汉子弯腰道:“血牛峡的峤道长!”
丘池笑向冷红溪道:“兄弟,快请,峤道长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个魔头,此老对于御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杀人如麻,这人可是厉害极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请!”
说着离座迎出,丘池随后步出,一面道:“峤道长能来这里,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来,他对兄弟你……”
话声未完,却见桃花树下,出现了一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满头黑发又细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个大道髻,一张长形的马脸,又红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来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双高筒靴子,靴上绣着一个的女人,真是不伦不类。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远远抱拳道:“哪位是红灯侠?贫道失敬了!”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紫面叟丘池,忙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这道人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往冷红溪肩上一搭,冷红溪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落座吧!”
说着袖子向一边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就身不由主地一连向里面摇荡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阵大红,遂呵呵笑道:“冷大侠真太客气了!”
冷红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声。
可是一边冷眼旁观的紫面叟丘池,却是肚内雪亮,他知道这位峤道长,必是近日多近了,身体淘虚。
这是一个很窘的场面,所幸没有拖得太长,跟着就有人来报告,又有客人来了。
所来的是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是鄂北二寇项英、项凤和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
至于那个女客,却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生得妩媚妖冶,风情万端。
坐在位子上的峤道长,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来了,稀客稀客!”
说话之间,这一行四人己来到近前。
冷红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赏光了,请坐!”
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是一双生得极其矮小的汉子,四十左右的年岁,二人全是光头,没有留发,头皮刮得闪亮发光,那项英留着两撇胡子,生就一双黄眉,黄眼,看起来很不顺眼。
那个叫项凤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两三寸长的短胡子。
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伦不类,老人都穿着一件丝质的马褂,穿在身上异常肥大,实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却对这两个人,甚为巴结,立刻为二人让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后,一副昂然自得之态,不时的左右看着,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来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却抱拳向着冷红溪欠身道:“冷大侠你太客气了!”
冷红溪见这人,七十左右的年岁,生得皓首白发,一身青布衣裤,瘦长的身材,双耳之下,各生着一条长长的白髯,十分清癯,当时不由内心微微一动。
他很是惊异,想不到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个人物,自己对他,可不能一视同仁了。
于是抱拳道:“阁下太赏光了,快请坐吧!”
铁针羽落座之后,便闻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阵媚笑,道:“嘻!我还当红灯盗是个糟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小伙子!”
说着那双勾魂的眸子,直向着一边的冷红溪身上瞟过来,另一边的峤道长却呵呵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娘娘又动了凡心啦?”
边说边大笑了起来,三尾狐不由脸上一红,唾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亏你还是个道士呢!”
峤道长挤着一对猪眼,大笑道:“我这个道士,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怎么样,饭后咱们两个……”
三尾狐虽是成性,可是峤道长这副尊容,她还看不入眼内,再者,在冷红溪面前,她更带着几分做作。
这时闻言尖叫了一声,笑骂道:“我骂你这个臭妖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女乃女乃我的念头,哼哼!”
说着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浇了过去。
峤道长好似存心不躲,就让这杯茶浇在脸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浇(骚)!好浇!”
举座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只有金翅鹏铁针羽,却是冷面毫不动容,他冷笑了一声道:
“道长不要再取笑了,这样对主人不是太失礼了么!”
峤道长不由面色一红,旋又双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却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长忍一忍吧!”
这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勉强忍下了一口气,嘻嘻一笑道:“久仰铁老师的铁琵琶功夫,得自独门真传,有机会贫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鹏铁针羽一声朗笑道:“道长不要轻信传言,其实我老头子这一把瘦骨头,哪里受得起道长你一根手指头?”
峤道长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铁针羽,别人怕你,道长我却是不在乎你……”
铁针羽笑道:“我对于道长,却是怕得紧!”
鄂北二寇闻言全都大笑了起来,项英摇了一下头道:“难得!你二人口说无凭,何不动手一分高下?也好给我们饱一饱眼福?”
金翅鹏铁针羽冷然道:“项老师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当着冷大侠的面,岂容我们撒野?”
可是那位峤道长,却误以为项氏兄弟在为自己撑腰,更有意一显身手。
当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银筷。
这支银筷子,一出手就“哧”一声,直向着金翅鹏铁针羽的咽喉飞去!
冷红溪此时并未在座,他远远的站在一株树下,等待着尚未来临的一个客人。
席上的笑闹,他似乎是充耳不闻。
可是这时,他却猛地回过身来,右手平空一指,只听得“叮”一声。
峤道长那支飞在半空的银筷子,竟自落了下来!
众人全是一惊,一齐向冷红溪这边看来,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显身手,等一会儿是有机会的。”
说罢,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们不等了,请丘兄关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应了一声:“是!”
却见桃林之外,踱来了一个麻面瘦老人,这瘦老人一头乱发,一颗大头,有如巴斗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走了样的大褂,长仅及膝,背上却背着一把铁伞,还有一顶破斗笠。
他一现身出来,就哈哈大笑道:“我来迟了,主人多担待!”
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这麻面老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伞。
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嘿嘿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红灯大侠了?失敬!
失敬!”
冷红溪冷观这大头老人,见他双目神光四射,两边太阳穴更是隐隐凸出,就知道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这次来客之中,最厉害的一个角色,在两淮道上无人不知的一名巨盗——满天星范鹏!
据说此人,掌中一把铁伞,在两淮一带,横行了将近三十年从未遇过敌手。
这满天星范鹏作案,向以稳重见称,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万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场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也绝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无不魂飞胆落。
冷红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后,特别关照丘池务必要请到他。
为请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请动了他。
冷红溪这时见他来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晒道:“多谢范兄赏光!”
满天星范鹏卧光朝席上一扫,狂笑道:“难得难得,好朋友来了不少呀!”
说罢望着冷红溪一笑道:“看来主人很够意思,有心给道上朋友拉个交情。”
紫面叟丘池这时抱拳一笑道:“红灯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着小弟邀请各位来此一聚,范大哥你老能来,真是太好了!”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恐怕这并不是红灯侠真正的意思吧?”
说着目光望向冷红溪一笑道:“冷兄你说是与不是?”
冷红溪心中一震,暗忖道:“这范鹏果然是一个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内的企图不成?”
当时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别有用心的!”
范鹏微微一怔道:“可否说出一听?”
冷红溪道:“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请各位都入座吧!”
当时由丘他的两个弟子,负责斟酒上菜,冷红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点上灯火,我们来一个挑灯夜饮岂不是好?”
众人连说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侠你不须自己劳动,我来代劳吧!”
冷红溪摇了摇手道:“我这灯笼只怕你不会点,不必劳神,我自己来!”
说罢欠身而去。
这时已陆续上了六个冷盘,菜肴极为精致,满天星范鹏正待举箸,忽的一愣道:
“噢,一盏红灯!”
抬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众人顺其目光视处望去,果见桃林正前方,悬起一盏红灯,也都不由哦了一声。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红灯侠请客,以红灯为记,何足为奇?”
众人不禁一齐点头恍然。
就在说话之间,四面八方,一时间,竟又接着亮起了数盏红灯!
这些红纸糊就的灯笼,或高或矮,或远或近,一共八盏,挂在五个不同的方位,看起来八点红星,极为悦目。
血牛峡的峤道长,不由呵呵一笑道:“主人红灯助兴,真好主意也!”
三尾狐傅香娘数了一下,笑道:“八盏,一共八盏红灯,喂!红灯大侠,再多点几盏,才好玩呢!”
她话声一落,却忽有二人推座而起。
这两个人,一个是金翅鹏铁针羽,另一个则是大头麻面的满天星范鹏。
二人几乎是同时之间,各人一按桌面,直向林内扑去!
他二人所扑奔之处,正是来时的道口。
只是当他二人身形刚扑近道口的刹那,却由迎面涌来一股极大的劲力。
二人那么快的势子,吃这股劲力一击之下,竟又双双退了回来。
旋见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了冷红溪的身影。
他对着二人微微一笑道:“来到我这桃花林内的客人,却是来得去不得呢!”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姓冷的,你这是什么心意?”
金翅鹏铁针羽怔了一下道:“冷兄,你这是……”
冷红溪望着铁针羽一笑道:“铁朋友,你速速向我手指处奔去,切莫回头,否则我也无法救你了!”
铁针羽不由大吃了一惊、已见冷红溪手向一旁一指,手指指处,正有红灯一盏,应手而灭。
金翅鹏铁针羽已看出了,冷红溪是借请客为由,其用心竟是想将在座之人,一举而歼。
他所燃亮的八盏红灯,乃是按照先天如意八卦图形所设置,在座之人,全被困于灯阵之中了。
这种阵法高深奥妙,绝非他所能突破。
这时闻言,不由惊喜万状,想不到这位红灯盗,居然对自己网开一面,他哪里还能不识好歹?
当时感愧交集,抱拳朗声道:“红灯大侠网开一面,铁某拜领了!”
话落身形急腾而起,直向冷红溪所指之处,如飞而去,果然丝毫无阻。
一旁的满天星范鹏见状,陡发一声狂笑。
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形绝快的,也向着冷红溪所指之处扑去,可是当他身形方一接近,却见那原本已熄了的红灯,忽的复明。
满天星范鹏就觉得眼前一花,身落处,却仍然是原处未动,不由吓得呆了一呆。
这时座中众人,睹情之下,无不大惊,纷纷离座而起,紫面叟丘池惑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丘池,你还要装糊涂,我们上了你的当了!”
说着他身形一扑,双掌之上,各发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直向着紫面叟丘池身上袭来。
可怜紫面叟丘池,自己也还在五里雾中,一时躲避不及,竟为这两股掌力,击了个正着。
只听他狂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为范鹏的掌力击得飞了出去,“呼”一声,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下,顿时一命呜呼!
鄂北二寇中的项凤怒声道:“范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天星范鹏嘿嘿一笑道:“你兄弟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了,难道还没有看出这红灯小子的用心么?我们已中了他的计,被困在了他的红灯阵中了!”
项氏兄弟闻言面色一变。
三尾狐傅春娘却咯咯一笑道:“我却不信,哪会有这等事情!”
他们目光一齐向着冷红溪望去,这位红灯怪客,朗笑了一声,缓步而来。
在场各人连忙蓄势以待,生怕冷红溪骤然对他们下手。
冷红溪这时含笑由他们面前走过,自桌上倒了一杯酒,举向众人,哈哈一笑道:
“这杯酒,是为各人送行的,干!”
说着仰首而尽,诸人全是一愣,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怒声道:“红灯盗,你究竟弄什么玄虚?”
冷红溪放下了杯子,莞尔道:“因为各位即将大行,一去不复返了!”
项凤一声狂笑,手指冷红溪道:“小子,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困住我们么?哈哈!
你真是做梦!”
冷红溪朗笑道:“并非做梦,乃是实情!”
项凤冷哼道:“你困住我们用心何在?”
冷红溪冷冷的道:“我并不是困住你们,而是要把你们送出这个世界!”
项凤退后了一步,狂笑道:“我就不信,这数盏红灯,就能奈何我们,看我闯给你看!”
话声中,身形霍地腾空而起,双掌之上,各发出凌厉的劈空掌力,直向着最近的一盏红灯扑去。
可是这称“红灯阵”,正是冷红溪在涧底石洞内,潜心竭智所研创出的厉害阵法之一,项凤哪里能窥出其中奥秘!
他满以为双掌上发出的真力,定能将红灯击灭。
可是掌力发出之后,那看来近在咫尺的红灯,却连摇也没摇动一下。
而项凤却只觉得眼前形势一变,万根巨木,竟好像直朝着自己头上压了下来。
这本是阵法的一种幻觉,项凤也未尝不知,但他仍不能控制内心的惊吓,顿时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一跤跌倒在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们之中如果有聪明的人,就不必再试了,还是留一点力气的好!”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才知道了厉害,只吓得花容色变,她抖颤着道:“这是为什么呢?”
大头麻面的范鹏,这时却坐回位子上,反倒比以前镇定了,他用箸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大嚼了一阵,咽下之后,呵呵笑道:“冷红溪,你的心意,老夫我早已识破,你是想让我们自行闯阵,疲极而死么?”
冷红溪冷冷的道:“所以我劝你们最好安静一些!不过,你们迟早都将难免一死!
因为你们平日作恶太多,这是应有的报应!”
满天星范鹏狞笑道:“那也不见得,我就不信谁能取我的性命!”
说着手横铁伞,退后了几步,就地坐了下来。
血牛峡的峤道长,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你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好人?现在又装什么正经?岂不令人齿冷!”
冷红溪朗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夜才来上这么一个坏人大会串,看看谁死谁活!”
峤道长自恃所练“雾掌”已有九分火候,他为人桀骜气盛,绝不甘如此受辱,当时一声怒啸道:“道爷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小子倒底有什么真实本领!”
他说着足尖飞点,猛扑而出,右手向外一挥,自掌心发出了一蓬白雾似的东西。
这股白气,隐隐透着一种腥气,直向冷红溪面上罩来,冷红溪一声朗笑道:“你最该死!”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送,峤道长掌心所发出的白气,就像是遇见了狂风似的,瞬即烟消云散。
峤道长二次挥掌,可是这一次他的掌力还未发出来,迎面的冷红溪就如同一只怪马似的自他头顶上猛地掠了过去。
峤道长猛然转身,用双擂掌,又向对方肋上猛擂过去,可是冷红溪不知怎么的,只见他双手一晃,已当胸兜在了峤道长的前胸之上。
这位红灯怪侠,冷笑了一声,振臂一摇,峤道长立即发出一声惨叫,顿时五脏尽碎,七孔流血而亡。
随着,冷红溪手掌向外一送一松,峤道长的尸身就像是一块肉似的,叭一声,摔在了一旁!
他这种杀人的手法,确实吓人已极。
在场这几人,平日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可是当他们看到了峤道长的死态之后,也不由为之动容!
鄂西二寇项英项凤,对望了一眼,项凤哼了一声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哥,我们并肩子上!”
他说着身形向下一矮,手抽处,掌中已多了一口锯齿钩镰刀。
这种兵刃,形象极为特别,看起来有如一弯新月一般,又像是一把割草的镰刀,所不同的是,它的背后却是一排锯齿,通体上下青光闪闪,确实锋利无比。
项凤兵刃在手,似乎陡生无限胆力。
他低叱了声:“大哥,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
项英狂笑了一声:“罢!罢!我兄弟与你挤了!”
单手往那袭半长不短的马褂里一探,也把锯齿钩镰刀掣了出来。
兄弟二人,各自向一边一腾身子,两口钩镰刀,同时举起。
就在他二人正要同时出击的刹那之间,忽见那坐在地上的满天星范鹏,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向二人一扫,大声道:“你二人想死么?”
鄂北二寇一腔热血,不由得变为冰冷。
项英侧首横刀,冷笑道:“范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你们这两个糊涂蛋,亏你们还是鄂北有名的人物呢,你们当真要自己送死,又关我何事?”
项英不由脸上一红道:“老范,你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
范鹏嘿嘿一笑道:“在我看,坐着等死总比送死好些!”
项凤冷笑了一声,道:“大哥,理这麻子作甚,我们闯我们的!”
说罢身子向下一伏,就要腾起,可是满天星范鹏却又大声叱道:“不可!”
他身子霍地由地上站起,跃至项凤身前,狞笑了一声,道:“项凤,那峤道长的下场,你莫非没有看见?”
项凤冷笑道:“他武功不济,又怪得谁来!”
满天星范鹏回过头来,见冷红溪仍然站在原处不动,心中似有所悟,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此刻人手不够,不能再牺牲性命了!”
项氏兄弟微微一怔,项英道:“你莫非有什么主意?”
范鹏嘿嘿一笑道:“主意不能说有,可是却也不容易这么快就死!”
说着回身向一边已吓呆了的傅春娘招了一下手,傅春娘忙走了过去,道:“吓死我了……红灯盗真要杀我们呀?”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东西,死一百个也不算多,只是眼前我们还用得着你!”
傅春娘素来娇柔做作惯了,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她也做作不起来了。
她闻言之下,脸色一白,道:“范麻子,我们过去多少还有点交情,你们要走,可要带上我,别不管我呀!”
范鹏冷笑道:“那要看你的命了,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过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大家或许还有一线活路,否则……哼!”
项凤道:“事到如今,你还卖什么关子?到底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研究一下呀!”
范鹏目光向那边的冷红溪一膘,冷冷的道:“你们看他的举动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三人望了一会儿,均摇了摇头,范鹏嘿嘿一笑道:“我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子总是不离开那一块地方,很显然的,那地方是他所布下阵势的一个枢纽,我们如果能逼开他,然后由一人把那地方占领,这阵势就大乱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不由动容。
他们依言望去,果见冷红溪含笑负手,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再一想方才他对敌峤道长之时,虽曾腾避回旋,最后却仍回到那块方寸之地!
项氏兄弟不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到底比我们细心一点!”
范鹏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功力,我们眼前不能力敌,只有智取!”
项英皱眉道:“你准备怎么做?”
满天星范鹏道:“方才他说得不错,我们此刻是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且耐下心来,等到天亮再说!”
三尾狐傅春娘喜笑道:“对了,天亮了,他的灯笼也就没有用了!”
范鹏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现在你听我说!”
这个大头麻面的绿林怪老,冷冷说道:“方才我已观察了半天,这小子所布阵势奇妙莫测,委实不易突破,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与他对抗的阵法!”
说着他由地上拾起几粒石子,狞笑道:“你们各人守定我石子所落之处,切莫离开,要注意,只要有一环被他破开,我这阵式就失效了,那时受难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说完右手向外一翻,飞出了三粒石子。
这三粒白色的石子,一出手,落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三处却是成为一条直线。
项英点头冷笑道:“麻子,你这阵式,我明白,你这是蛇头阵,是不是?”
满天星嘿嘿冷笑道:“你倒有些眼力!”
项英后退了一步,道:“很好,那么就由你守头位吧!”
范鹏不由面色一红,他倒没有想到项英明见于此。
换句话说,守“头”位者,危险最大,更可怕的是,这个位子只能被打,不能打人,但却非常重要。
满天星范鹏已亲眼看到冷红溪的功力,自忖难以担当,是以叫别人顶缺,没想到被项英看穿,他为人阴险,诡计多端,当时眼珠子一转,一笑道:“傅姑娘,你守头位,项氏兄弟守二三,我殿尾!”
三尾狐傅春娘微微一怔道:“我为什么……”
才说到此,范鹏已冷笑道:“要不然,你殿后好了!”
傅春娘这时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略一思忖,遂向“头”位上纵去。
项英在她纵去后,冷笑道:“范麻子,你好狠的心!”
范鹏嘿嘿笑道:“你们自己也不肯去,还废话什么?”
项凤冷哼了一声道:“那贱人死活倒不去说她,只是麻子,你切莫再只顾自身安危,出卖我们兄弟!”
满天星范鹏沉声一笑,目射凶光道:“这本来是一条死中求活的办法,谁也没有把握,你兄弟这么能,何不另想一法呢?”
鄂北二寇面色一红,对望了一眼,硬把这口怨气吞下肚去。
项英冷冷一笑道:“麻子,现在我们不得不听你的,可是我们如果中途发现你又生异心,可就别怪我兄弟翻脸无情,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项矮子,你真是知恩不报,如非我即时制止,只怕你现在早已死在了那小子手上了!你们只须注意着自己的安危,就不用管我了!”
言罢身子一跃,到了最后的一棵桃树之下,项凤回头对项英道:“看来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项英沉声道:“我二人前后呼应,必要时,我们顾自己要紧。”
说着二人同时腾身,在当中二三位落下。
冷红溪遥遥立在一盏灯下,见状冷冷一笑,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有此一着。
他所设下的本是一个活阵,因动生变,想不到对方却想出了这个以静制动的方法。
他略一盘算分析,朗笑一声道:“范鹏,你以为这区区的蛇头阵,就能与我抗衡么?”
满天星范鹏呵呵笑道:“我们不动,你也就无法可想,你只要一动,我们就可合作发挥威力,那时尚不知鹿死谁手呢!”
冷红溪哈哈大笑道:“范鹏,你果然有几分聪明,只是你这种弃友自存的私心太令人齿冷了!”
满天星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冷红溪一笑道:“可笑你这三个朋友,竟然不觉!”
听了这话,傅春娘首先动心,吓得花容失色,项氏兄弟也更加疑惑,三个人一齐回头,注目望着满天星范鹏,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总不会相信这话是真的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蛇头固是送死,蛇身也是两面受敌,你们三人死到临头,尚还不知,真正好笑!”
项氏兄弟,勉强镇定不语,那傅春娘却叫道:“范麻子,是真的么?”
范鹏冷笑道,“他是有意离间,你不要上当,守定岗位,不要听他胡言,否则你命休矣!”
三尾狐傅春娘将信又疑的回过身去,冷红溪这时狂笑了一声,道:“可笑你们竟误把我当作了同类,真正是大错特错了,你四人为恶江湖,恶贯满盈,今日是报应到了!”
“呛”一声,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不料就在这时,满天星范鹏突然抖手打出了一把“摄魂钉”!
这一把“摄魂钉”,挟着一片劲风,直向冷红溪全身罩了过去。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死在目前,尚敢逞凶!”
掌中“平湖剑”,就空一绕,就把袭到的暗器,全数击落在地。
他右手向左右一挥,两盏红灯一明一灭。
就在灯光明灭之间,他身子已跃到了傅春娘身前丈许左右。
三尾狐傅春娘“呛”地一声也掣出剑来,冷红溪微哂道:“无知的女人,你也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
右手长剑向外一逼,三尾狐傅春娘身子急向后退,可是无形中却似有一种力量,约束着她。
她不由吃了一惊,却见冷红溪冷笑看着自己道:“傅春娘,你上了范鹏的当了,不信你动一下你的剑看,看看能伤得我么?”
说着身子向前猛的一扑,傅春娘骇然之下,举剑就刺,可是她剑身还未递出,就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潜力定住了。
当时吓得她忙自收回长剑,冷红溪已带着一声冷笑,自她头顶上掠了过来。
冷红溪一声狂笑道:“傅春娘,你还不醒觉么?”
掌中剑向外一抖,把她一片衣角给削了下来。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真是吓瘫了,方寸全乱,其实,如果此刻她能定下心来,由于这“蛇头阵”法,是四人一体,相互呼应,虽然她位于最暴露之处,短时之内,尚不至于有何危险。
可是这时,她却是意志崩溃了。
冷红溪再次长剑一挥,她就大叫了一声,猛地由位上纵了出去。
满天星范鹏早已有备在先,此刻见状,立即狂啸了一声,腾身而起,直向左侧方猛纵出去。
这位绿林怪杰,身形飞射方向,正好将跃退的三尾狐傅春娘的身子挡住,这女人此时早已乱了方寸,失了主宰。
她见范鹏向侧方飞纵,只以为有路可行。
当时大叫道:“范鹏,带着我走!”
一面加速向范鹏身边扑去。
满天星范鹏好不愤恨,因为傅春娘如不临阵月兑逃,他位于最后,本可利用阵尾方便于乱中月兑逃。
现在,由于傅春娘的月兑离岗位,整个阵式已破,他如不速逃,就没有机会。
想不到这个时候,傅春娘居然又缠上自己!
满天星范鹏恼怒之下,一声冷笑道:“好!我就送你回家去吧!”
说着双掌向外一封,傅春娘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下手,待看出了不对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了。
满天星范鹏十指向外一送,竟发出了他独家所练的内气阴功。
只听“砰”一声,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声惨叫,连退六七步,“哧”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栽倒在地。
满天星范鹏身形陡然又拔起来,双掌齐出,直向一旁桃林内扑去,他双目赤红,形同疯狂!
这是他要命的关头,他如果不能在一击之下,突破对方的阵势,自己这条命也就完定了。
所以他双掌之上,已使出了全部内力。
可是他掌风至处,面前的灯笼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这种情形,很明显的是自己仍然失去了时机。
满天星范鹏大惊之下,正预备转身和敌人一拚死活,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臂,陡然自林内探出,一把抓在了他的身上。
范鹏大吃一惊,正要出声,却闻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随我来!”
枯臂向外一带,满天星范鹏那么高的功力,竟在这一带之下,就好像是一只小鸡似的,被提了出去。
黑暗之中,他为人带着,就像电光似的飞驰着,当身子被放下的时候,他只觉眼前一亮,已在桃林之外!
身前是几方大石,天上的月光很亮。
满天星范鹏摇了一下头,几疑身在梦中。
他定神再看,面前立着一个一身白丝长衫,极为矮小枯瘦的老人。
这老人正冷笑望着他,满天星范鹏自认阅历极丰,可是眼前这个桔瘦的老人他却不知是何来头。
当下怔怔地道:“阁下是谁?何故救我?”
老人那张瘦脸之上炸开两道笑纹道:“你不要管我是谁,凭你这身本事,对付红灯盗还差得很远,想报仇非得想办法,不可轻举妄动。”
范鹏麻面一红道:“老兄,你……”
那瘦小的老人微微一哂道:“这个仇,你还打不打算报?”
范鹏怒目欲出,道:“自然要报,这个天底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老人一笑,道:“当然是有他没有你!”
范鹏不悦道:“老兄你休要轻视我太甚,我范鹏也不是脓包!”
老人嘻嘻一笑,目射奇光道:“在冷红溪眼中,你就是脓包!”
范鹏不由黄眉一竖,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老人绝非一般区区之辈,就不敢发作了。
当下咽了一下唾沫道:“你未免太长他人威风了!”
老人目光闪烁的望着他,道:“范鹏,我指引你一条复仇之路,你可知小寒山的玉鹰雪雁么?”
满天星呆了一呆道:“当然知道,不过素无来往!”
老人冷冷一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快找她们二位,然后设法和她姐妹联成一气,再来报仇!”
范鹏退后一步,摇了摇头道:“老兄,你说笑话了。”
老人微怒道:“怎见得?”
范鹏冷冷的道,“你哪里知道,那玉鹰雪雁最是矫情,我又与她们索无来往,怎能……”
才说到此,老人又冷冷一笑道:“我既命你前去投奔,自有道理。”
说着自袖内抽出了一节白玉雕成的竹子,递过道:“你只管到小寒山庄去,见着了玉鹰雪雁,取出此物,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好了。”
范鹏一愕道:“老人家你到底是谁?”
老人双目一瞪道:“我说过不要多问!”
范鹏还真有一点怕了对方,因为由这老人气派、言语上都可看出极为不凡。
当时忙道了声:“是!”
老人回头看了一下,道:“冷红溪现在正在阵内找你,他绝没有想到我老人家能出入他的阵中,有如往来平地一般……”
说到此,唇角带起一个深沉的冷笑。
范鹏绝处逢生,自是庆幸不已,此刻睹情见状,奇道:“老兄,你也和冷红溪有仇?”
老人冷峻的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范鹏又咳了一声:“是!”
老人冷然的道:“你找到玉鹰雪雁之后,只须把这‘玉竹节’呈交,她二人必会待你如上宾,但一切行事,你却要听命于她二人,知道么?”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个……”
老人冷峻的望着他,道:“你莫非不服气?”
范鹏轻咳了一声,搓着手道:“她姐妹固是天下知名,可是我满天星却也是一个人物,再说她二人毕竟是女流……”
老人冷诮的道:“女流?哼!不是我小看了你,凭你这身能为,对付玉鹰也许还差不多,可是在雪雁面前,你却连她一个指头也抵不上!”
范鹏呆了一呆,垂首道:“雪雁姑娘的本事,我是久已知道的!”
老人瘦脸一拉道:“她的本事,是我传授给她的!”
范鹏不由大吃了一惊,口中“哦”了一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古墓老人么?”
老人闻言呆了呆,点了点头道:“不错!”
范鹏立刻拜倒在地,道:“老前辈神龙行天,范鹏今日肉眼得见,真是何其幸也,你老人家只管吩咐一切,范鹏绝对照办!”
老人呵呵一笑道:“有关我的一切,你不许对第二人泄漏,否则虽千里之外,我也必取你的性命!”
范鹏打了一个冷战,道:“是!是……”
老人又哼了一声,道:“我如不是看你武功不错,小有名头,今晚也就不救你了……
快去!”
范鹏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小寒山,拜见二位姑娘!”
老人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二位姑娘,红灯盗绝非易欺之人,嘱她二人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照我所书行事!”
范鹏怔了一下,心说哪里有书信呀!
可是他已为老人神威所慑,不敢多问,只道:“是!是!”
老人冷冷一笑道:“今后无论何处,见我只作未见,你要记住!”
满天星范鹏呆了一下,道:“是!”
老人挥手道:“去吧,由此出去,可直达大道!”
说着抬手一指,满天星范鹏拜了一拜,顺其手指方向一路纵驰而去。
冷红溪在满天星范鹏乍然失踪后,不由大吃了一惊。
起先,他尚以为,范鹏必是被困在阵中,可是当他遍找不见之后,才知道对方竟是真的月兑逃了。
这倒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想不到满天星范鹏竟然有此功力,自己倒是太小看了他了。
当时匆匆返阵,却见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正在阵内横冲直撞,连声怒啸不已。
冷红溪这一现身,他兄弟二人就同发一声怒吼,双双腾身扑至,项英身形向下一伏,掌中钩镰刀,“刷”的一声,直向着冷红溪腰上斩去。
冷红溪身子向上一拔,项英的兵刃立时走了空。
项凤随后赶到,怒叱了一声:“我宰了你这小子!”
钩镰刀平着向外一推,使了一招“推窗望月”,掌中刀直向着冷红溪面上削到。
只见刀光一闪,其快如风。
冷红溪身子向后一倒,就地一滚,他这一口刀遂也走了空招。
项凤抽刀换步,二次又向外递,就时间上来说,他显然是太慢了。
冷红溪一声轻笑道:“去吧,项老二!”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探,己握住了项凤的刀柄,项凤急忙向一边旋身,冷红溪左手却已像是一把刀似的,砍在了项凤的脖颈之上。
项风口中“吭”了一声,就一头栽倒地上,一命呜呼!
项英在一边正要递招,见状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他已为冷红溪神勇镇住了,哪里还敢再战,也顾不得身外的阵法,猛地纵身,向外面就闯。
冷红溪一声冷笑,身形陡地腾起。
只一起一落,便到了项英身后。
这位红灯客,是安下除恶务尽之心,他本打算把这些人一举尽歼的。
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让其中最恶的一个人逃走了。
所以他此刻的愤恨,是可以想见的!
这时他焉能再放走第二个人?
故此,他右臂提贯真力,猛地一抬右腕,正要发力向项英击出。
可是,却有人比他还快。
那项英身子往前一冲,忽觉迎面一股掌风击了过来,这股掌风劲疾的程度,竟不在身后冷红溪之下。
项英再要回身已是不及!
只听见“叭”一声,这一掌正正的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项英的身子,也为这迎面而来的掌力,打得飞了回来,“叭”一声,落在地上,也就不动了。
冷红溪连忙收掌,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迎面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一身着白袍的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说着向冷红溪一抱拳道:“小哥儿,你的手法真利落呀!”
冷红溪打量对方面貌,眉头微皱。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当时奇怪的道:“老兄,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袍老人点了点头道:“方才我在山后散步,见一大头麻面老人由林内仓仓惶惶跑出去,不知何事,乃就进来看看,却见老弟正和这两个人动手!”
微顿又道:“由外貌上判出,那两个人绝非好人,所以在这人想逃走的时候,就补了他一巴掌……”
他目光向四下一望又道:“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他只道这阵式,是被满天星范鹏所破的,所以并未起疑。
当下目光在老人身上一转,点头道:“多谢老兄帮忙,尚未请教大名!”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姓白,阁下大名是……”
冷红溪由对方双目,以及方才手法上判断,这老者具有非常的身手,自古英雄惜英雄,不禁对这老者生了几分好感。
当下浅笑道:“在下姓冷!”
白老头目光向四下一扫,诧然道:“哦,红灯!你不要就是红灯盗冷红溪吧!”
说着忙以手掩口,道:“请恕我失言,这是人家如此说的。”
冷红溪一笑,道:“红灯盗,红灯侠,都无所谓,白老请稍待,容我把这些尸体处置一下,再与你闲话吧!”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冷少侠,你要如何处置这些尸体呢?”
冷红溪想了想,笑道:“大不了挖一个大洞,把他们埋了!”
白老头摇头一笑道:“那就太费事了!”
冷红溪微怔道:“这么说,莫非白老你有什么妙法不成?”
这矮小的老头,拉了一上的白袍大褂,微微一笑道:“老夫身边有一瓶自炼的,化尸神散,正好为老弟效劳一下。”
冷红溪不由喜道:“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太麻烦你老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我带在身边,还未用过,正好用来试一试它们的功效如何!”
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有劳老弟你为我备个灯笼!”
冷红溪身形微起,摘下了一盏红灯,这白老头,已自身上取出一个像鼻烟壶似的黑色瓶子。
二人遂一同来至一具尸身旁边。
白老头抬起一只脚,用脚尖一踩死者下巴,死者就张开了口。
冷红溪见他打开了扁瓶的瓶盖,用小指上的长指甲自瓶内挑出了一些红色的粉未。
然后把这些药粉弹入尸身口内,又在双耳内弹了些,似如此又转到第二具尸身旁边如法炮制。
他走到血牛峡峤道长身前时,注视了一刻,道:“这道人平日无恶不作,死得好!”
又看向三尾狐傅春娘的尸身,摇头道:“婬乱胡为,人尽可夫!”
冷红溪奇道:“莫非这些人,白老都认识?”
白老头嘻嘻一笑,摇头道:“并不认识,我是不与这类人物打交道的,不过,他们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我都知道!”
说着,又用手指着地上的女人道:“这女人,虽是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她生平面首三千,其中很有几个厉害的人物!”
笑了一笑,看着冷红溪,道:“不是我杞人忧天,冷兄弟今后你可要特别小心,这些人可是不容易对付的!”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一点,我倒不放在心上!”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当然,以老弟你这一身功夫,对付这类人物,是游刃有余的!”
说罢收起瓶子,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消一盏茶的时间,这些尸体,就会化作一摊脓血了!”
冷红溪见这老人,双手白皙,很有些斯文意态,不禁对之多了几分好感,当时笑道:
“多劳了,如果白老无事,席上酒菜尚热,我们共饮一杯如何?”
白老头目光向酒筵上看了一眼,白眉微皱,冷红溪道:“怎么,白老有事么?”
白老头一笑道:“事情也谈不上,只是我住处步行尚不算近,不便再打扰了!”
冷红溪见他欲去,就婉留道:“白老为我解决了问题,感激不尽,且吃些水酒,容小弟亲自送您回去如何?”
白老头想了想,笑道:“也好,盛情难却!”
说着就入席坐了下来,冷红溪甚为高兴,移过了一盏灯,并为他酌上一杯酒。
这位白老头倒是好酒量,酒到杯干,不多时,就干了八九杯,菜也吃得很凶。
这样一来,就更对了冷红溪的胃口了。
于是他就想问问这位老人的家世一切,可是白老头却不等他开口,就先自推杯而起道:“不行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身子晃了一下,道:“好!好酒!”
冷红溪道:“这是贵州的茅台,白老如喜欢,再来几杯好了,不过,我看你已醉了。”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不妨事!”
伸手拿起桌上酒瓶,嘴对嘴,咕咕噜噜的直灌了起来。
冷红溪见他已是步履蹒跚,哪里再能如此豪饮,忙劝阻道:“少喝一些吧!”
话犹未完,白老头已沙哑的叫道:“痛快!痛快!”
他把手上的酒瓶,霍地向外一掷,叭一声,摔了个粉碎,身子摇了一下,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哈,看来今夜,老夫当真遇上了知心的朋友了,哈,哈……哈!”
突然整个身子,旋了出去,一路踉跄着道:“我……要回去了!”
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冷红溪忙上前扶起他道:“白老,你吃醉了!”
白老头这时眼光发直,摇晃着身子,突然喝道:“臭贼!照打!”
竟自猛地一掌,直向冷红溪面上劈来!
冷红溪只觉得他掌风疾劲,为自己生平所仅见,不由大吃了一惊。
因为相隔距离极近,这一掌如为他打上,那还得了!
当时忙把身子一偏,足下疾点,斜掠而出,白老头充沛的掌力过处,哗啦一声,撞倒了两三株树!
冷红溪惊心之下,却不禁更对这白老头生出几分钦佩,他身形再闪,又回到了白老头身边,道,“白老,我扶你到屋里躺一躺吧。”
这时白老头又已躺倒地上,冷红溪弯下腰来,想去扶他,却忽闻得白老头口中含糊地骂了一声:“老贼!”
一把向着冷红溪腰间抱来,冷红溪生恐对方扑空跌倒受伤,故没有十分躲闪,遂被白老头一把抱了个正着。
冷红溪一笑道:“白老你认错人,我是冷红溪!”
说着正要扶自老头站起,不想白老头口中狂喊了一声:“老贼,我杀了你!”
冷红溪就觉腰间一紧,奇痛无比。
白老头的双腕,就像是两道钢箍似的,冷红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疼昏了过去。
他在地道中九年的冰冻烘焙苦练,已几乎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可是这白老头如此一抱,却使他有筋骨欲碎之感。
冷红溪这才知道了厉害,他此时已不便开口说话,因为一说话,难免真力外泄,那时很可能就要丧身在一个醉老头的手下了。
当时,他强自提起了一口真气,用“坐伏牛桩”的内功,硬把一身童子功力汇集于腰间。
如此一来,才觉压力稍减。
尽管如此,冷红溪也已涨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二人持了很久的时间,白老头才忽然咳了一声道:“我……我不行了!”
猛地放松了双臂,又仰面倒了下去。
冷红溪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角上的冷汗,身形踉跄了数步,才站定了身子。
这时他月复肋等处,兀自隐隐作痛。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他打了个冷战,弯身看了一下地上的白老头,心道:“好险呀!
若非我冷戏溪有一身超人的内外功夫,方才必定死在此人的铁臂弓手之下了!”
他吁了一口气,忖道:“好厉害……好厉害……想不到当今天下,除了我冷红溪以外,还有如此高手,看来他尚是在昏醉之中,竟然就有如此功力,若是清醒时,那还得了!”
当时定了定神,就走向老人身前,不过,这一次他有备在先,却不敢靠得老人太近了。
却见白老头,前胸起伏,满头大汗。
显然,他也是疲累到了极点,此刻只是呼呼的打着鼾,弄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道:“白老,厉害的‘铁臂弓手’,如非小弟骨架子硬,只怕早已死在你老的双臂之下了!”
白老头翻了一个身,口中含糊地说道:“我今欲醉,君且去……哦……好大的月亮!”
冷红溪摇头一笑,抬头一看,当空不过是一弯上弦新月,这老头竟说是好大的月亮,看来他是真的醉得很厉害了。
他不由微微感到一些愧疚,因为是自己留他喝酒的,如今他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自己是“莫辞其咎”的!
想着遂又唤道:“白老!白老!”
白老头已鼾声震天,不再答应了。
冷红溪这才敢走近他,当时犹恐他再乱出手脚,就分开双手,分别抓住他一双手脚,轻轻的把他提了起来。
接着身形一纵,回到自己的竹楼之内。
在灯下,他把白老头安置在自己的竹床之上,却发现白老头一张瘦脸,已变为死灰般的颜色。
想是方才用力过甚之故,整个白袍,几乎全为汗水所浸透,须眉上尽是汗珠。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何苦……”
就用绸巾,把老人脸上的汗水拭了个干净。
老人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好像要打架的样子,冷红溪不由暗暗好笑。温言劝慰道:
“放松一点,白老,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就去分开他紧握的右掌,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老人的手竟是握得非常紧。
冷红溪用了很大的力,才分开了些,老人也顺势张开了手掌。
在老人掌心之内,赫然现出一物。
冷红溪一看之下,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了一步,遂又摇头苦笑道:“荒唐!”
说着就由老人掌心里,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那东西非是别物,原来就是他戴在手指上的那枚“两相环”,想必是方才相拥之际,为老人无意抓入手中的。
可笑,冷红溪本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此刻由于热情侠心作崇,竟对每件事都不加深思。
他重新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白老头这时却忽地睁眼,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了?我没有……喝醉……你是冷……兄弟吧?好个冷兄弟,红灯侠……老夫……服了你……啦!”
冷红溪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现在你总算认出我来了……白老,你是喝醉了,不妨在我这蜗居住一夜,明日再回去吧!”
白老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之声,震得整个竹床吱吱作响。
旋又见他双目连翻,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乱响。
这白老头好似内心充满了一腔嫉愤,平日无从发泄,以至于醉酒之后会有此不自禁的激动表现。
灯光之下,冷红溪仔细打量着这陌生的老人。
这才看清这老人是一副矮小的身材,年岁对于他是一个谜,很不容易猜测,七十岁、八十岁,甚至九十岁,都可能,在他干瘦的面容上,有一道道极深的皱纹。
这些皱纹,每一道,都似乎代表着一个惨痛的生活经历,或是悲苦岁月的剥蚀。
他那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也似是因为长久的背弃阳光所致,他的手脚很大,尤其是那双大手,手指尖上,生有厚厚的黄茧,令人想到他是一个长出苦力的人。
可是,他那一身衣着,却又是那么高雅,丝袍缎履,分别是儒者官宦出身。
这个人,委实令人难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