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林志强来此之前,林永年已请那青衣妇人对他转告过了。
林永年并特别强调说:“云梦钓叟”周一民,虽然也算侠义道中人,但其人不但言过其实,虚伪浮夸,而且过分热衷于名利,是一个可与患难,不能共安乐的人物,所以,此行如无必要,最好是不要找他。
当然,林志强对他二叔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本来,他也没打算找周一民,但不幸的是,他的行踪居然被上官玄的手下查出,因而进入云梦地区时,受到大批强敌的突袭,而受了伤。
幸亏他受到突袭时是在黑夜,也幸亏是在江边,而他自幼在赣江边生长,水性特佳,才得由水底逃生。
也因为如此,他才临时决定,希望在这位准岳丈家中,避避风头,等伤势好了,再继续赶路。
但目前,周一民所表现的态度,已证实他二叔的观察,委实是非常正确,因而使他深悔不该有此一行。
其实,周一民所以问他,你二叔是否还说些什么,其目的,也无非是想知道,林志强目前是否知道当年与他周家的婚约。
林志强心智聪明,当然懂得对方的言外之意。
当下他心念一转,却故意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道:“周叔叔,二叔也曾说过,如果没甚不便,尚请周叔叔对小侄的武功加以指点。”
周一民发出一串低沉的干笑道:“林二侠说笑了,以贤侄的家学渊源,老朽这几手庄稼把式,怎够资格指点你。”
林志强正容接道:“周叔叔,二叔与小侄都是出于一片至诚。”
“这个,我知道,”周一民也正容接道:“贤侄,以老朽跟令尊的交情而言,只要我这点武功能有益于贤侄,别说是指点,就是卖掉这条老命,也是应该的……”
林志强心中冷笑着:“口角春风,倒是蛮够交情的……”
只见周一民话锋一转道:“只是,贤侄,老朽这地方,可并非安全之处。”
林志强注目问道:“周叔叔此话怎讲?”
周一民长叹一声道:“不瞒贤侄说,自令尊被害的消息传遍扛湖之后,老朽不自量力,也曾纠集一些同道,企图替令尊复仇……”
林志强正容接道:“周叔叔义薄云天,寒家存殁俱感。”
周一民却尴尬地一笑道:“说来真够惭愧,老朽还没采取行动,那些纠集的武林同道,却一个个被‘白骨神君’上官玄,加以威胁利诱,分化掉了。”林志强正容如故地接道:“不论如何,周叔叔这一份心意,是值得小侄铭刻心中的。”
周一民苦笑道:“而且,他们对老朽也直接采取了行动。”
林志强讶问道:“他们居然敢对您采取行动?”
周一民道:“上官玄连三庄、二堡都没放在眼中,像老朽我,又算得了什么!”林志强注目问道:“那上官玄老贼,是怎样对付您的?”
周一民长叹一声道:“他们劫持我那在武威镖局任职的独子,胁持我不准过问武林中的事。”
“哦!”林志强钢牙一挫道:“上官老贼,有朝一日,我要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周一民目光深注地道:“贤侄,这几天,这一路上,已出现不少江湖人物,除了白骨老魔手下之外,可能还有‘赤城山庄’与‘卧虎庄’的人。”
林志强点点头道:“这情形我知道,他们都是对付小侄而来。”
周一民道:“贤侄明白就好,所以,老朽才说,这地方并不安全。”
林志强木然点首道:“我不会连累周叔叔的,今晚我立即起程。”
周一民正容接道:“无论如何,你也得天明以后再走……”
但他的话没说完,门外却传出他女儿周幼梅(青衣女郎)的娇语道:“爹,有客人要见您。”
周一民怒声道:“我不是交待过你,对任何人都说我不在家。”
周幼梅接说道:“我是这么说的,可是,人家不相信,还说,不久之前还看到您站在门外……”
周一民截口问道:“那是谁?”
周幼梅道:“我不认识……”
周一民苦笑道:“傻丫头,你也不会问问他。”
“问过的。”周幼梅接道:“他说姓班,来自‘白骨魔宫’。”
林志强低声接道:“是‘千面诸葛’班侗。”
周一民正容接道:“看情形,可能是为你而来,不过,贤侄请尽管放心,周叔叔虽然老迈无能,谅他们也不敢在我这儿放肆。”
接着起身拍拍林志强的肩膀道:“贤侄且请稍待,等老朽将那厮遣走之后,回头再从长计议。”
说完,转身走出柴房,并顺手将房门带拢。当他走到客厅中时,班侗已含笑起立,抱拳长揖道:“周大侠,夤夜打扰,敬请多多包涵。”
周一民满脸谄笑地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班大侠高轩莅至,蓬荜生辉,在下接待来迟,理当请班大侠多多包涵才对。”
双方分宾主坐下之后,周一民才正容问道:“班大侠夤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班侗含笑接道:“俗语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班某此来,自然是有要事请教。”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我想,在下来意,周大侠不至于不知道吧?”周一民苦笑道:“班大侠,周某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怎能知道你的来意呢?”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周大侠,是否知道兄弟我,是在上官神君手下任职?”
周一民点点头道:“这个兄弟早已知道。”
班侗接问道:“上官神君与林家堡,是生死仇敌,这情形,周大侠当也早已知道吧?”
“是的,”周一民讪然一笑道:“也因此如此,所以这些年来,在下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班侗截口接着道:“这情形,神君也很了解,神君认为以周大侠与林大年八拜之交的交情,竟然于事后有此种态度,深表嘉许,并有意聘请周大侠为本宫护法哩!”
听班侗这一段话,已足可证明,方才周一民向林志强所说,当林大年遇害之后,曾经纠集武林同道、准备替林大年复仇……等情节,完全是一派胡言,可惜的是,林志强没听到目前的话。
周一民连忙谄笑道:“在下何许人,怎敢当神君如此抬爱……”
但他话没说完,班侗却脸色一沉道:“可是,周大侠今宵就太不够意思了!”
周一民一愣道:“班大侠此话怎讲?”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班某请教,林大年的儿子,是否藏在尊府?”
周一民苦笑道:“班大侠此话由何说起?”
班侗冷冷一笑道:“我的手下,亲眼看到他由小河中进入贵府,这事情还假得了!”
周一民笑道:“恐怕是贵属看错了人吧……”
班侗截口冷笑道:“那么,方才周大侠为何推说不在家?”
周一民讪然一笑道:“那是因为不知来的是班大侠你呀!”
班侗笑道:“这话,我受用得很,现在,投桃报李,我也说几句使你受用的话。”
接着,脸色一沉道:“周大侠,如非是看在周大侠你的金面上,班某早就下令强行搜查了。”
周一民脸色一变,道:“班大侠真的认定……”
班侗截口冷笑说道:“周大侠,尊府四周,已无异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小子插翅也难逃出。”
微顿话锋,又注目正容接道:“周大侠,我了解,也同情你的处境,决不使你为难,但我也要求你,别让我为难,否则,咱们之间,势非撕破脸皮不可了!”
周一民蹙眉问道:“请教,有何两全之策?”
班侗接道:“办法很简单,我不在贵府动手,但你必须叫那小子于三更之前离开。”
周一民沉思着道:“班大侠,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班侗冷然接道:“我正听着。”
周一民苦笑道:“姓林的小子,我立即叫他走路,但班大侠说同情我的处境,就请送佛送到西天,等他离开监利县境之后,再行动手。”
班侗方自沉吟之间,那在隔壁房间中窃听的周幼梅,心头惊急交进之下,猛然转身,悄然向柴房中奔去。
推开柴房门,只见林志强已全身扎束停当,正准备离去,一见周幼梅进来,不由笑了笑道:“姑娘来得正好……”
周幼梅截口讶问道:“林大哥,你要走了?”
林志强苦笑道:“此情此景,我能呆下去吗!”
周幼梅道:“你已听到了我爹同那姓班的谈话?”
“已听到一部分。”林志强正容接着道:“姑娘,令尊处,恕我不辞行了,今宵款待之德,容图后报。”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别说了,林大哥,我真惭愧得很……
怎么,你马上就走?”
原来这时林志强已走到门口,闻言之后,不由扭头苦笑道:“姑娘,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周幼梅正容接道:“你知不知道,人家已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刀山剑林,我也得闯……”
周幼梅美目一转道:“林大哥,你听我说……”
接着,附耳低声交待了一阵,方拉着他走向室外小院中,一直目送林志强越过围墙,顺着河堤向下游走去之后,她才悄然人内。
周一民这住宅后的小河,足有十来丈宽,两旁并有着深达三尺以上的苇草。
今夜,乌云密布,下弦月早已不见踪影,这情形,对此刻的林志强而言,倒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他利用河岸边的苇草掩护,悄然向下游趟进。
约莫走了半里之后,到达一条与小河会合的溪涧旁。只要越过溪涧,就到达一片广袤无垠的油菜园地。
时为三月初,油菜已快到开花结子时期,此时,林志强只要能进入油菜园中,就能顺利月兑离班侗所布的天罗地网了。
但问题却在溪涧与小河交会处的堤岸上,正有两个幽灵似的人影,在监视着。
这还是隐身苇草中的林志强目光所及者,其余他看不到的敌人,不知有多少哩!
就当他心念电转,一时又拿不出主意之间,只听周一民住宅方向,传出一声大喝:“哪里走?”
另一个语声也震声大喝道:“截住那小子!”
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呼喝连连,一齐向周一民住宅射去。
当然,那负责监视溪涧中的两个人,也不例外。
林志强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瞬即逝的良机,飞身进人了油菜园中。
也就在这当口,只听一个清脆语声怒叱道:“混账东西!
你们是土匪,还是强盗?”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激起一片火星,就这刹那之间,至少已有两人将那骂人的人截住,并交上了手。
林志强一面利用油莱掩护,悄然向外围趟进,一面也凝神倾听周一民住宅中的情况演变。
因为周一民虽然对他不仁,但周幼梅却委实对他不错,方才那故意现身,吸引敌人注意的,就是周幼梅,而他目前月兑出重围的路线,也是周幼梅告诉他的。
试想在这情形之下,他怎能不关心周幼梅的情况。
只听一个讶异的语声道:“咦!不对,这是一个雌儿……”
周幼梅的语声截口怒叱道:“你娘才是雌儿!”
班侗的语声喝道:“住手!”
接着,又沉声说道:“周大侠,这是怎么回事?”
周一民语声苦笑道:“班大侠,我正在陪你谈话,怎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班侗的语声道:“这女娃儿是谁?”
“这是小女幼梅。”周一民的语声接道:“丫头,还不见过班大侠。”
周幼梅的语声道:“已经见过了。”
语气中,充满了不快之意。
班侗语声笑道:“不错,咱们已经见过了。”
微顿话锋,又阴笑着接道:“贤侄女,你是怎么同他们发生冲突的?”
周幼梅的语声道:“都是你,当你同我爹在谈话时,林大哥在隔壁偷听了一会儿,回身就走了。”
班侗的语声问道:“向哪边走的?”
周幼梅语声道:“由小河中泅水走的,我刚刚追上来叫他,这些混账东西,就都围了上来……”
班侗的语声冷笑道:“周大侠,你们父女俩,串演的双簧戏!”
周一民的语声苦笑道:“班大侠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班侗沉声喝问道:“谁看到有人泅水过河?”
想必是那最先赶到的人答道:“没看到,因光线太暗,曾听到河中发出一声轻响来着。”
班侗的语声接道:“分兵两路,一路渡河察看,一路人周宅,详加搜索……”
林志强是在油菜园中,一面佝偻着向外趟进,一面凝神倾听。
这时,距离渐远,语声已听不太真切,而且他也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当下立即加速向外园走去。
这一片油菜园,绵延怕不在二十里以下,当林志强走出这一片油菜园,以为已月兑去敌人的包围,方自直起腰来,轻轻地长吁一声时,只听十丈外的一棵柳树下,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道:“我们国师的神机妙算,真是灵得很。”
林志强方自心头一惊,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青衫中年人已傲立他面前,淡淡地一笑道:“小子,大爷正等得不耐烦了,你认命了吧!”
林志强已横了心,当下,紧了紧手中的“紫电”宝剑,冷然问道:“就你一个?”
青衫人道:“人,多的是,但我不想惊动他们。”
林志强漫应道:“看来,你很有自信?”
他口中漫应着,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制对方于死地,并且,绝对不能让对方发出声来。
因为目前情况太为不利,自己孤身一人,又负了伤,一经缠斗,月兑困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青衫人低声笑道:“在平常,我可能不是你的敌人,但今宵情况特殊,我却很有把握,独自建此不世之奇功。”
林志强漫不经意地逼近两步,并淡淡一笑道:“原来你想独建奇功,才不招呼同伴。”
“是啊,”青衫人含笑接道:“一个人,运气来了真是推都推不掉。”
林志强道:“这话怎讲?”
青衫人道:“因为这油菜园这么大,你却偏偏拣中我这儿现身出来,这不是老天爷有意要我建此不世之奇功吗!”
“说得不错。”林志强笑道:“但你又怎能有把握建此不世之奇功呢?”青衫人笑道:“因为,因为我知道你已负了伤,而且伤势还不算太轻……”林志强截口低笑道:“所以,你打算打现成的死老虎?”
说话间,又漠不经意地逼近两步,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接近一丈以内了。
青衫人似乎毫无所觉地笑了笑道:“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打死老虎也算不了什么丢人的事嘛!”
林志强方自嘴唇一张间,青衫人又阴阴地一笑道:“小子,别在我‘青面狼’面前动什么鬼心眼,你再要逼近一步,就有得你受的了!”
林志强冷笑一声:“小爷就不信邪!”
话出剑随,身随剑走,一式“笑指天南”,已疾若飘风地刺向青衫人的前胸。
青衫人淡笑声中,身形左闪,避过林志强的抢攻,并右手一式“玉带围腰”,横扫过来,避招还攻,有如一气呵成,俨然名家手笔。
林志强十拿九稳的一剑,竟被对方轻易避过,心头一懔间,“刷、刷、刷”
一连三记绝招,将对方迫退五尺有余。
不过,青衫人虽被迫后退,但门户都封守极严,比起已经负伤的林志强来,似乎并不逊色。
林志强身处四面楚歌之中,接连几招抢攻,未能收效之后,心中已微显不安。
而那青衫人,却于从容防守之中,低声笑道:“林少侠,请莫逞匹夫之勇,静听在下一言。”
林志强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冷笑道:“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有”青衫人接道:“林少侠,你是否觉得自从半月之前在南昌城初现侠踪以后,所遇到的敌人,一批比一批强?”
杯志强道:“这倒是不错。”
青衫人道:“这就是表示,我们神君已下定决心,必须将你擒获才甘心。”
“废话!”林志强冷笑道:“你知道我必须杀你才甘心吗?”
青衫人微笑道:“这真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了。”
林志强笑道:“既无伤我之心,那你就闪开,免得我伤了你。”
青衫人道:“我虽无伤人之心,却有生擒你之意,而且,我要提醒你,陷阱中的老虎,是没法伤人的。”
林志强方自冷笑一声,青衫人又含笑接道:“林少侠,我劝你还是自动受缚的好,你成全我建一次大功,我保证你不受苦就是。”
林志强不怒反笑道:“你想得多天真。”
青衫人冷笑说道:“林少侠,我除了最初反击一招之外,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只守不攻……”
不错,这青衫人不但一直只守不攻,而且这两位边谈边打斗,竟连双方的长剑都未接触过。
这情形,当然是他们双方都有顾忌,青衫人是想独建大功,林志强则怕招来更多强敌。因而双方说话声音很低,也没发生兵刃相击的声音,以致由外表看来,根本不像是生死之搏,倒像是师兄弟们在喂招似地。
不过,在内行人的眼中,情形就不同了。
因为这二位打得虽然不算火爆,但实际上,却是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无穷杀机,双方都在伺机找对方的破绽,稍一不慎,即有溅血横尸的危险。
林志强冷笑道:“有本事为何不攻?”
青衫人也冷笑道:“林少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不得不改变初衷了!”
话声中,剑势已改守为攻,寒芒电掣中,专找林志强的要害处招呼。不过,他对林志强手中的“紫电”宝剑,仍存顾忌,不敢以兵刃相击。
林志强久战无功,心中也颇感焦急,正当准备做孤注一掷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咦”。
这情形,已表示他们的搏斗,已被人发现了。
这一声惊“咦”,使得恶拼的双方,都提高了惊觉,也同时施出了杀手。也就当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施出杀手之瞬间,一声娇叱,已遥遥传来:“住手!”
这声娇叱,虽然来得及时,却仍然略嫌晚了一点。
就当两道寒芒一触而分,发出一阵金铁交鸣的震响间,也同时传出一声惨呼。
双方这雷霆一击的结果,林志强旧伤进裂,血透衣衫,但那青衫人却被林志强的袖里飞刀,刺中右胸,血流如注。
原来林家堡的独门暗器——柳叶飞刀,所以被称为武林一绝,就在那发射手法的既奇且绝,令人防不胜防。
方才,林志强之所以迟迟不下手,就因他认为对方武功不弱,如果不能一击致敌于死,势将引来更多强敌。
而事实上,也证明他的判断不错,当最后互相一拼间,他虽以柳叶飞刀将对方杀伤,却未能立即置对方于死地。
不过,此时业已由于那一声惊“咦”和娇叱,引来大批夜行人,他那一刀能否致敌于死地,已无关紧要了。
那一声娇叱,真算是声到人到,话声未落,香风闪处,本已被林志强杀伤的青衫人,竟首当其冲地被一掌震飞丈外。
紧接着,人影飞闪,闷哼声,与“叭叭”落地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闻声飞射而来的人,又被人以更快的速度,掷向丈远之外。
原来这及时赶来支援的,竟是“赤城山庄”的小姐柳如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将班侗的手下人震飞之后,立即走向林志强身边,娇声问道:“林少侠,你……你受伤了?”
林志强抱拳一揖道:“多谢柳姑娘及时支援!在下这点伤,是前几天遭遇突袭所负……”
柳如眉截口接道:“不严重吗?”
林志强道:“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柳如眉白了他一眼道:“还说算不了什么,血都湿透了衣衫。”
林志强一面俯身包扎左腿上的伤口,一面苦笑说道:“那是方才搏斗时,进裂了伤口所致……”
柳如眉柔声接道:“来,由我来帮你包扎。”
林志强连忙说道:“那不敢当!柳姑娘……”
一声满含挪揄的轻叹,远远传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不恼煞人也!”柳如眉冷笑一声道:“姓班的,你滚出来!”
原来方才那说话的人,竟是“千面诸葛”班侗。
柳如眉话声一落,班侗已飞身飘落当场,轻摇羽扇,目注柳如眉笑道:“贤侄女,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看中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小子?”“少废话!”柳如眉怒叱一声,扭头向随后赶来的四个侍女之一喝道:“冬梅,快替林少侠包扎伤口!”
“是。”
恭应声中,一个青衣侍女,立向林志强身边走来。
班侗见状之下,不由呵呵大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林老弟,你且安心享受一下这患难中的温情,让她们替你包扎好伤口,然后,班某人带你去晋谒神君。”林志强钢牙一挫,嗔目怒叱道:“匹夫住口!”
柳如眉“格格”地媚笑道:“姓班的,这才叫做马屁拍在马腿上哩!”
班侗冷笑一声道:“我拍错马屁不要紧,你丫头表错了情,才真是难堪。”
柳如眉笑道:“我表错情有甚要紧,你不是说过吗,天下男人多的是。”班侗含笑接道:“你够达观,丫头,我比你想得开,这小子不识抬举,我可以把他绑起来押走!”
柳如眉冷笑道:“有我在,你这如意算盘,就打不成。”
班侗也冷笑道:“丫头,今宵,可没你再放刁的机会了。”
柳如眉俏脸一寒道:“班侗,你滚过来!”
班侗目光深注地说道:“丫头,要打架,山人舍命奉陪,不过,在动手之前,有几句话必须先问明白。”
柳如眉截口冷笑道:“哪来恁多臭规矩!”
班侗道:“为免有伤故人情谊,山人必须有此一问。”
微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丫头,你此行,是否奉令尊之命?”
柳如眉冷冷地接道:“这与你何干?”
班侗笑了笑道:“丫头记着,山人既已问过,算是礼数已尽到了,现在,我再问你,你的武功,系由谁所传?”
柳如眉笑道:“半月之前,咱们曾交手百招,未分胜负,难道你连我的武功路数也没瞧出来?”
班侗冷笑道:“丫头,你以为山人如此不中用?”
柳如眉道:“可是,南昌城中的百招之搏,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班侗笑道:“丫头,说句你别生气的话,半月之前的事,那是山人断定‘赤城山庄’传不出你这种别派武功来,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借以观察你的武功路数而已。”
柳如眉脸色一变道:“那你观察结果如何?”
“观察结果,”班侗接道:“山人断定你的武功,是出自普陀山‘半边师太’门下。”
柳如眉微微一愣道:“还有吗?”
班侗接道:“当然还有,据山人所知,‘半边师太’不收俗家人为徒,所以,你最多不过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已。”
柳如眉一挑秀眉道:“既知我师门来历,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凭半边师太的身份和地位,柳如眉这句话,倒也不算过分卖狂。
因为这位半边师太,天生一张阴阳脸,也许是这种面容上的畸形,影响她的心理变态,以致性烈如火,且异常护短,江湖中人,又戏呼其为“水火神尼”。
至于“半边师太”的武功和辈分,自然也高于所谓“三庄,二堡,一神君”中的人。
试想,柳如眉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位师父,还不值得她骄狂吗!
但班侗却仅仅微微一笑道:“丫头,你这是承认是,半边师太’的记名弟子了?”
柳如眉正容点首道:“不错。”
班侗笑道:“如此说来,你更不该同我动手了。”
柳如眉一愣道:“为什么?”
班侗拈须微笑道:“因为山人我,是令师的方外之交,如果你胆敢同我动手,令师知道之后,不打烂你的才怪……”
他倚老卖老,居然在姑娘家面前,说出要“打烂”
的粗话来。
这情形,自然气得柳如眉秀眉一竖,截口怒叱道:“匹夫住口!”
班侗脸色一沉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声中,手中羽扇一挥,一股狂飚竟然将柳如眉迫退五步,并冷笑一声道:
“丫头,就凭这一手,配不配做你师父的方外之交?”
“不配!”柳如眉在骤不及防情况下,被对方一扇迫退,心中又急又气地振剑飞扑说道:“匹夫,先吃姑女乃女乃一剑!”
话声中,已“刷、刷、刷”地接连攻出三招。
这三招,是在含愤的情况下攻出,其威力之强,真是非同小可。
但班侗却长衫飘拂地连飘带闪,从容不迫地将对方那有若急风骤雨的三招避过,并呵呵大笑道:“贤侄女,再像半月之前在南昌城中那种便宜事,不会有了,现在,山人先让你十招,然后我在一百招之内将你擒下,交给令尊或令师……”
这时,林志强的伤口已重行包扎好,入目之下,不由扬声说道:“柳姑娘,咱们两个联手!”
柳如眉震声喝道:“不可以!刘、白二人,请协助林少侠突围!”
柳如眉所带的两个蓝衫老者,方自一声恭喏,林志强已振剑扑向班侗。
班侗羽扇一挥,将柳如眉迫退一步,同时也避过林志强的一招抢攻,并震声大喝道:“截住这小子,要活的。”
一声暴喝,两个黑衫老者,已横里向林志强截来。
柳如眉急声喝道:“林少侠,你还不走!”
班侗冷笑道:“还走得了吗!”
这时,截向林志强的两个黑衫老者已被柳如眉手下的蓝衫老者截住,并被迫得连连地后退,这情形,显示蓝衫老者的武功,高出黑衫老者多多。
班侗人目之下,不由怒喝一声:“再上两个。”
事实上,未待他的吩咐,另两位黑衫人已自动前往支援,而林志强也被一个灰衫老者截住。
这时,搏斗共分为三组,在油菜园中,杀得难解难分。
班侗对柳如眉,自然是绰有余裕,但林志强长剑挥洒,有守有攻,表面上看来,似乎也并不比班侗逊色。
柳如眉手下的蓝衫老者,各自力战两个黑衫人,犹自攻多于守,将两个黑衫人迫得团团转。
林志强以带伤之身,对付一个功力并不低于他的灰衫老者,自然有点相形见绌,但林志强是处于劣势之下的哀兵,自古哀兵必胜,何况对方又志在生擒他,于是在上述这两种情况的影响之下,林志强不但由“相形见绌”打成平手,并已由平手进而取得上风。
他,志在与柳如眉联手,制住班侗,以达到“擒贼擒王”的目的,因此他一取得优势之后,立即以特殊手法,出敌不意地射出两柄柳叶飞刀。
一声惨号,灰衫老者以左手捂目而退。
林志强得理不饶人,飞身顺势一剑,将灰衫老者斜肩带背地斩为两段。剑势一顺,“玉带围腰”,又向班侗腰斩而来。
而且,不特如此,当他长剑一挥之同时,左手衣袖中,两柄用天蚕丝系住的柳叶飞刀,也同时射出,径取班侗的双目。
快如电掣,一招一式,算得上是既奇诡,又辛辣。
但他碰上的对手太高强了。
只听班侗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叮当”两声脆响过处,林志强所发射的两柄柳叶飞刀,竟被班侗以手指弹了回来,由此一点,证明班侗真力之强,与分寸之拿捏得恰到好处,委实值得自豪。
林志强方自心头倒抽一口凉气间,蓦觉劲风逼体,手中长剑被震荡开去,而班侗左手五指箕张,正向他当胸抓来。
危机一发之间,林志强本能地一个倒翻,飞纵丈八之外,耳中只听柳如眉一声娇叱:“班侗看剑!”
班侗头也不回地,跟踪向林志强迫扑,一面呵呵大笑道:“丫头,看看你的花容月貌,倒可忘忧,至于你这剑法吗,却不看也罢!”
紧接着,一声沉哼:“小子,你还不给我躺下!”
情急之下,林志强反手发出七柄柳叶飞刀,以北斗七星之状,同时一个急旋,“紫电”宝剑勾出一幢晶幕,向班侗罩落,一面怒声喝道:“匹夫,小爷跟你拼了。”
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班侗也委实没想到林志强会来这么一手。
尽管他功力奇高,不在乎七柄柳叶飞刀,却不能不在乎那“紫电”宝剑,说什么他总是血肉之躯,又怎么跟绝世宝剑硬抗!
匆促之间,他指弹,牙咬,扇格,搪住七柄柳叶飞刀,但对那森寒刺骨的剑气,却不得不也像林志强方才一样,一个倒翻,飞纵丈外。
刚好,柳如眉也振剑追扑上来,一个前射,一个倒纵,两下里一碰上,就有班侗受用的了!
更妙的是,林志强行险侥幸,将班侗迫退之后,却也是得理不饶人地振剑追扑过来。
这一来,班侗身在空中,却是前后受敌,说险,可真是险得间不容发的了。
但班侗的身手委实高明,就当他即将被前后两枝长剑贯穿之瞬间,陡地向地上击出一股掌风,他却借反震之力,升高三尺,不但避过了两剑贯穿之险,也使得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险煞人地,几乎来个同归于尽。
这些,说来虽嫌话长,但实际上却是发生于俄顷之间的事。
当三人同时飘落地面之后,班侗呵呵大笑道:“好险!
山人几乎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时,经过连番苦战的林志强,伤口又复进裂,血透衣衫,脸色也微显苍白。
这情形,尽管目前是星月无光的黑夜,普通人不容易看到,但眼下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自然一目了然。
因而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飘近林志强身边,顿足娇嗔道:“你这是何苦来!”接着,又扭头沉喝道:“冬梅,快过来替林少侠裹伤……”
但她的话声未落,班侗已冷然接道:“不必了,山人会派人替他包扎。”说着,已缓步向林志强身前逼近。
林志强以剑尖拄地,傲立原地,目光凝注一步步向他逼近的班侗,披唇微晒。
柳如眉一声清叱:“班侗,滚回去!”
话出同时,人影纷飞,香风扑鼻,她竟率其余三个侍女(另一位冬梅已走向林志强身前),一齐向班侗飞扑而来。
班侗羽扇轻挥,从容不迫地在四位姑娘家的剑幕中飘飘闪闪,一面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四个丫头,各有千秋,今宵,山人我可真是艳福不浅晒……”
他的话声未落,只听一个冰冷的语声接道:“班侗,你真够神气,也够光彩!”
原来这说话的,竟是“卧虎庄”的总管“赤发灵官”刁猛。
他不但及时赶来凑热闹,今宵并还特别带来了八个助手,那是四个黄衫老者,和四个青衫文士。
班侗目光一扫之下,朗声笑道:“刁兄如果看着眼红,山人可以分你一杯羹。”接着,又“咦”了一声说道:“还带来大队人马,看来,‘卧虎庄’也真有意插上一腿啦!”
这同时,柳如眉也扬声说道:“刁伯伯,你来得正好,啊!刁叔叔,你快来帮忙呀。”
刁猛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猛张双目道:“丫头,一会儿伯伯,一会又是叔叔,你是怎么啦厂柳如眉道:“叔叔伯伯,都是我的长辈呀!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刁猛笑道:“好丫头,要我帮忙时,小嘴儿也甜起来了。”
“哗啦”一声,已取下围在腰间的“九节钢鞭”,沉声喝道:“丫头们都退下。”
柳如眉率同三侍女,各自虚晃一招,退出战圈,刁猛却沉声接道:“柳如眉,好好看住那姓林的小子……”
班侗目注刁猛冷笑道:“刁猛兄,你敢与神君为敌呀!”
刁猛笑道:“咱家不打算与谁为敌,但如果别人要与咱家为敌,却也不怕。”
“笑话!”班侗怒声接道:“今宵,是你要与我为敌,还是我要与你为敌?”
“都不是。”
“那你为何要横里架梁?”
刁猛笑道:“这怎能算横里架梁,咱们争的,不都是这姓林的小子吗!”班侗道:“你争这小子干吗?”
刁猛呵呵大笑道:“班侗,‘翡翠船’与林家有关的消息,早巳不成秘密了,你以为还只有你们白骨魔君知道,老实告诉你,目前,三山五岳的好汉,都已闻风赶到云梦地区来了哩!”
班侗脸色一变道:“这消息可真?”
刁猛道:“‘赤发灵官’几时说过谎话!”
班侗冷笑一声道:“好!山人先解决你再说。”
“刁某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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