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维目送着“银鹰孤叟”武京的身形,逐渐的消失于视线之外,始张口吐出一口紫血,缓缓的盘膝坐在地上。
白依萍悲呼一声,惊道:“维哥哥……维哥哥…你……你…”她已急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濮阳维日来力战群雄,因之耗力过度,而略有内伤,但他功力深厚悠长,尚能强行逼制着,未曾显露出来。
接着,他又以一口性命交关的本身真气,为“粉面罗剎”和“独臂金轮”石鲁等人疗伤。
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早知道,真力实已耗费过钜。
如今,在与武功高绝的“银鹰孤叟”武京苦战之下,虽已获胜,却引得创伤骤发,一口鲜血,已涌至喉头之间。
这便是他适才一直不肯开口说话的原因。
他勉强倾力一掌,击伤那只巨大的银鹰后,终于在武京退却之后,不支而坐倒地上。
白依萍哀哀的半跪在心上人的身侧,掏出雪白的丝巾,为濮阳维擦唇边的血渍。
濮阳维这时盘坐地下,澄心静气,默默运出吐纳之功,调治自己的创伤。
整整过了两盏热茶时时分,他那苍白秀逸的面容上,才泛出一丝红晕,头顶上,更已腾腾升起丝丝白色雾气。
白依萍苦于无法插手协助心上人儿,只急得一会儿为濮阳维擦汗,一会儿又忙着持剑戒备,真是坐立不安。
她心里的急疼,甚至更超过了濮阳维本身的痛苦。
白依萍望着濮阳维的面孔,正在微微的抽搐,双眼闭得更紧,已知道他运功疗伤,已行至重要关头了。
她手握利剑,起身护持一旁。
因为,大凡一个内家高手,在运气行功之际,最忌有外魔干扰。
否则,心神一分,真气即会把持不住,而往四肢流窜。
如此,大则重伤致命;小则走火入魔,终生残废,的是非同小可。
白依萍焦虑的注视着四周,一双美目,不停的左右流转。
忽然,就在她眼睛掠过一丛深长蔓延的草堆时,却瞥见一个紫色物体,极快的一闪而逝。
她心中不由“噗通”一跳,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的又向草丛中望去,目光过处,却又寂然不见一物。
白依萍疑心可能是自己心神太紧张的缘故,而致眼花神乱。
但她却因此而忐忑不宁起来。
这时,濮阳维全身汗出如注,头顶自色雾气,愈冒愈急,已形成一团薄薄如轻纱般的云雾。
白依萍知道心上人行功疗伤已至最后关头。此刻,是万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外魔侵入的。
就在她心神专注的监护着盘坐地下的濮阳维时,一条削瘦的紫色人影,已悄无声息的,自一丛灌木之中,掩至白依萍右侧不足五尺之处。
这人面容冷酷阴沉,年约五旬上下。
这时,他眼中正闪动着一丝狞恶的笑意,如鬼魅般缓缓向白依萍身后靠近。
蓦然,白依萍霍的一个转身,已与这紫衣老人,对了一个照面。
她适才因心神专注,所以根本就未察觉有人潜至。
但是,一种极为奇妙的第六感觉,使她心绪突然间感到极不安宁,而好似隐隐觉得正有人,向她身后掩行而至。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象一个人,夜间独自行走于荒野墓地,而老是觉得身后有人跟随一般。
她骤然的转身,使得这瘦小的紫衣老人大出意外,一时也怔住了。
白依萍紧张得险些张口呼了出来。她面孔煞白,强定心神的问道:“你……你是谁?”
紫衣老人一见白依萍如此模样,不由心神一恍心中赞道:“的是绝色无双!倾城倾国!”
两只眼睛,连一下都不肯眨的凝注对方那娇艳如花的面孔上。
白依萍面色一整,强按心中的惶恐,故意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喂!你是谁?
你……如此瞧人,可知尊重么?”
紫衣老人闻言之下,不由悚然一惊,忙将那双忘形的目光移了开去。
他以极为和缓的声音说道:“老夫萧广,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冷面樵隐’。”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话来,会变得如此的柔和。
白依萍“啊”了一声,失声道:“你是‘红魑会’的人!”
“冷面樵隐”萧广尚未做答,白依萍已将手中青锋平胸举起,娇躯紧倚在濮阳维身旁。
双目中,含满着戒备的神色。
“冷面樵隐”萧广本想狂声一笑,但不知怎的,却笑不出来。
他莫名其妙的后退一步,极为勉强的大声道:“这位姑娘,可就是人称‘白雁’的白姑娘么?”
白依萍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冷面樵隐”萧广又道:“请白姑娘稍让,老夫与这‘玉面修罗’有一掌之恨,灭帮之仇,现下我……”
他尚未说完,白依萍已极为不屑的冷嗤道:“萧老前辈,凭你的身份,现在却说出此等话来,不怕有辱人格么?”
微弱的“白雁”平时娇柔已极,说起话来,总是甜甜腻腻的,现在为了心上人的安危,竟不自觉的口齿锋利起来。她自己也觉得非常奇怪,但心中亦十分清楚,心上人此刻运功,正在性命交关之际,是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来干扰他心神的,那怕只是一个三尺孩童!
“冷面樵隐”萧广因前日受濮阳维掌伤之故,虽然承“银鹰孤叟”武京援救上山,并予以悉心治疗,但伤势却仍未痊愈。因而“红魑会”与“冷云帮”拚斗之际,他并未参加。
他自从闻说己方全军覆没之后,便急急装束逃逸,想再度求助于“银鹰孤叟”武京,凭借昔日的一段渊源,得到暂时的翼护。
哪知他却在巧无不巧中,半途撞见正在运功疗伤的濮阳维,及一旁卫护的白依萍。
萧广处心积虑,要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猝袭这功力盖世的对头。
他却万想不到自己在这明艳柔媚的白依萍面前,不知怎的竟狠不起心来。
他一听白依萍如此一说,不由面色倏变。
但随即又转为柔和的说道:“不知白姑娘此言何意?”
白依萍只道“冷面樵隐”萧广会猝然发难,却不料他态度仍然如此柔和。
她不禁暗暗庆幸,装做不经心的回头一瞥。
只见濮阳维面色,已逐渐的恢复正常……。
她知道,再须半盏茶的功夫,心上人即能运功完毕,那时便是十个萧广也不足为惧了。
她心中存了故意施延时间的念头,而萧广又没有即刻翻脸的意思。
白依萍正合心愿,故意摆出一副毫无所惧的泰然之状来,又道:“萧老前辈,想你必定知道武林中的规矩吧?”
萧广吃白依萍这一说,不由一时不明所指。惘然说道:“老夫大概尚不致于胡涂至此。”
白依萍娇媚的一笑,旋即又道:“前辈可看到我维哥哥正在运功调息?你如此时动手,不是乘人之危么?”
萧广吃她说得一怔,大声道:“便是等他醒来,老夫……老夫也不见得会惧怕于他。”
白依萍暗暗一笑,忖道:“这老鬼,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广讷讷的说了一句,忽然又觉得不对,正待再开口。
白依萍却已抢着说道:“既然萧老前辈武功高强,稍停自可与我维哥哥,光明正大的较一长短,这样便是前辈赢了,也赢得有面子呀!”
“冷面樵隐”萧广不防面前这位娇柔的小妮子,口齿竟然如此凌厉逼人。
他一时竟吃白依萍拿话扣住,弄得哭笑不得。
萧广自己心中明白,凭他目前的功力,就是再来三五个,也不见得会是“玉面修罗”
的对手。
他双目一转,已瞥见濮阳维运功的情形,不由惊忖道:“料不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竟能施出内家至高的‘通脉贯穴’功夫,为自己疗治内伤……”他心中急快的转着念头。
又想道:“看样子,他最多只要在一柱香的时间以内,便可运功完竣。那时,我岂有得胜之望?弄不好,将这条老命送在这里也说不定。”
他愈想愈是心寒。蓦地,他暗自下了决心。
白依萍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视在萧广的面孔上。
他看到“冷面樵隐”萧广,面色极为奇诡的变化着,便知他正在打量着主意。
这时,她一见萧广目光暴射,满脸杀气盈溢,已知对方必已不怀好心。
她不由一时惊慌交加,花容失色。
白依萍知道,若是这素负盛名的“冷面樵隐”不顾一切的倾力攻来,凭自己是绝对挡不住十招以上的。
这时,濮阳维头顶上的白气,已渐渐的消散,面上神光湛然。
萧广一见之下,大吃一惊知道已不能再事稍延。
他暗一咬牙,已大踏步的行了上来。
白依萍已惊得语不成声道:“萧……萧广……你……真……真不要脸!”
“冷面樵隐”萧广狞声笑道:“白姑娘尚请谅宥老夫,目下老夫若是要脸,等会儿恐怕就不要命了啰!”
白依萍又急又气,已顾不得其它,玉手挥处,华山“百灵剑”法中的绝招已绵绵施出。
“冷面樵隐”萧广哈哈大笑,双掌猛推,一阵狂烈飙风,已如山崩般的涌上。
白依萍娇躯一晃“唰!唰!唰!”一连三剑,连环施出,带起一溜银光,刺向“冷面樵隐”“百汇”“太阳”二穴。
萧广大喝道:“白姑娘,你再不让开,可莫怪老夫下辣手了。”
白依萍一声不响,青锋利剑若经天游龙,闪起朵朵剑芒,刺向萧广上盘。
“冷面樵隐”左避右闪,掌腿齐施,瞬息间,已将白依萍迫得手忙脚乱,娇喘吁吁。
萧广忽然大喝一声,掌势如风起云涌,劲风拂处,已将白依萍逼出五步之外。
他哈哈一声狞笑,双掌贯注真力,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劈向正在运功的濮阳维后脑。
白依萍悲然一呼,已似疯狂般掠身至濮阳维身后,紧紧抱住心上人的后背。
这时,也正是“冷面樵隐”萧广掌劲如山,猝然袭到之际。
他一见那美丽如广寒仙子般的白依萍,已将全身护在濮阳维身上,意欲拚死为濮阳维挡受一掌。
萧广大惊之下,却已不及收掌。
霍然,奇迹出现了,就在那猛烈的劲力,将要触及白依萍背后之时,萧广但觉眼前一花,“轰”的一声,尘土飞扬,已将地上震陷了一个少尺多深的大坑。
但是,濮阳维与白依萍二人,却同时失去了?影。
萧广惶然的左右环顾。
尘土逐渐的淡薄了,在他右侧丈许之外,却静立着一个神态沉稳容光焕发的白衣书生。
他怀中正搂着那娇柔的白依萍。
“冷面樵隐”不由一时怔在当地,心中各般滋味齐涌,有喜!也有惊!
他欣慰的是,幸亏未将这位绝代佳人毁于掌下,否则,这一世都将痛悔莫及了!
惊的却是,只怕对方恢复之后,势将放不过自己。
濮阳维适才虽在运气疗伤,但对周遭的一切,却完全清楚,他所以不能丝毫动弹,便是为了怕走火入魔。
就在“冷面樵隐”全力一击,白依萍舍身救护的剎那间,他恰好已运功完毕,而及时以极高的轻功,带着白依萍躲开那凌厉的一击。
他冷冷的望着“冷面樵隐”漠然说道:“萧广,你的威风已经抖尽了吧!”
萧广的面色十分难看,沉默了一会儿,道:“濮阳维,你也不能怪老夫心狠手辣!”
濮阳维微一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深沉冷漠的道:“你是要在下亲自动手呢?还是要自行了结?”
“冷面樵隐”的面孔上,此时已沁出一粒粒的汗珠来,呼吸也逐渐沉重。
濮阳维双目望天,木然无动于衷。
忽然,一个柔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维哥,我看你就放过他这一次吧!”
濮阳维闻言,双眉一皱,尚未说话,那柔软的声音又说道:“维哥,我不忍心看他流血。”
濮阳维嘴唇微动,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萍妹,你也知道,适才他如此凶恶,险些要了你我的命,这种乘人于危之辈,留之何用?”
沉默了一会儿,白依萍又怯怯的道:“维哥!我永远不会逆你的意思,随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但……”
突然,一阵欢呼起处,打断了白依萍的语声,接着一溜五彩缤纷的烟火,已冲天而起。
剎那间,周围的草丛中已现出八条人影来。
白依萍此时高声道:“维哥!他们来了,你看“银鹰孤叟”武京虽然打了败仗,却很守江湖信义。”
原来,这八人乃是遭困几达三日的秋月大师,秦柔柔,与两名香主,及另一拨奉命去寻找他们的“七煞剑”吴南云及十二红巾中的三人。
这时,八人已行至濮阳维身前,纷纷躬身行礼。
“七煞剑”吴南云轻挽着“青蝶”秦柔柔,满面欣慰之色。
秋月大师一瞪呆立侧旁的“冷面樵隐”萧广,哇哇大叫道:“帮主,这几日来,可把贫僧呕够了!”
他转眼一打量萧广,又道:“帮主,看这厮的穿章打扮,可是‘红魑会’的党羽?”
白依萍闻得秋月和尚如此一说,眼中流露出一股黯然哀求的神色,默默注视着濮阳维。
濮阳维看了看周遭环立的属下,又转眼注视着穷途末路的“冷面樵隐”萧广。
他不由暗暗的一叹,大声道:“萧兄,此间事情已了,尚请自便。”
他这句话,无形中已避开了秋月大师的询问,更暗示出萧广已获生机。
此言一出,“冷面樵隐”萧广全身一震,大出意料之外,他木然的呆立一刻,始语声激动的道:“濮阳帮主……”
濮阳维微微一笑,说道:“山青水绿,萧兄,咱们后会有期!”
萧广浑身轻颤,已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有双手抱拳,长身一揖,黯然转身离去。
周围各人都清晰的看到,萧广转身之际,洒落的两行泪珠,夕阳之下,是如此的晶莹,却又含着多少说不出的感激。
白依萍激奋的叫一一声:“哥……”已顾不得有人在旁,忘情的倒在濮阳维的怀中。
“七煞剑”吴南云知道,帮主又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功德。
他快步上前,率同各人叙了一下日来经过……濮阳维听完后,大声宣布道:“现在各事皆已妥当,吾等即往沙河县城,会合石堂主等人后,同奔回程。”
他星目光芒四射,又道:“但愿吾等返山之际,监堂顾堂主等亦同时报捷。”
四周各人一阵欢呼,已由濮阳维率领,奔快的向前行去,渐渐的远了,远了……由土家族獨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