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溜花旗火箭在空中爆开的五彩缤纷火焰还未消逝于黑暗,寒山重已急速往后奔去,似一股淡淡的烟雾,剎那间消失踪影。
经过石道、花圃、凉亭、林丛,经过一幢幢的巨厦,一拨拨的悍斗者,一堆堆的尸体,他看也不多看一眼,矫健若一头狸猫般来到梦桥不远之处。
但是,他却并不过桥,笔直向高大坚厚的黑色大理石围墙奔去,在溪流蜿蜒引入的铺有铁板之入口左近,有一座石雕的青纹座佛像,这座佛像粗约三围,高有寻丈,看去十分庞大坚固,重逾万斤,佛像周遭,栽植有花园一圈,巧好掩遮住了外间视线。
寒山重如电的眸子炯然向四周瞥视了一遍,身形倏矮,双掌起落如飞,在佛座的四周拍打捏按,然后,他运起食中二指,骤然跃起插入佛像的肚脐部份,于是,佛嘴在一阵轧轧的机簧声中缓缓启开了尺许左右──刚好容得一人穿斜横进的空间。
又向环侧注视了一下,寒山重倏然飞起,那么恰巧不过的飞入佛嘴之内,而就在他的身形方隐,佛像的嘴巴已像先时一样,在机弦轧轧声中紧紧闭拢,紧得就好似从来便没有张开过一样!
佛像的内部,是完全凿空的,佛像开闭之间,里面精心设计的六盏琉璃灯已自动燃亮,银白的光线,照耀着佛像的里面,有一列长长的,狭窄的石阶直通地穴,石阶滑湿而霉晦,这地方,平素显然少有人来。
寒山重毫不迟疑的奔阶而下,石阶底部,便是一条长远而黝黑的隧道,没有一丝光亮,顶层时有水渍滴落,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霉湿的气味,这条深长的地道,敢情还是在流经梦桥的溪底之下凿通的。
对这地方,寒山重是太熟悉了,他脚步如飞,连连闪进,片刻之间,已到尽头,尽头也有一道石阶,直通而上,寒山重一口气飞渡石阶,在一处隐秘之隅,连模急旋,头顶上一块看去天衣无缝的顶盖,已悄无声息的移开。
似一道流星的曳尾,寒山重笔直飞起,微微一闪,已射出七丈之外,这出口之处,是在一片荷池当中,那移开的顶盖,便是荷池里几块突起而绿苔丛生的假山石之一,这时那块假山石,又已毫未出声的自它移开的半截中并拢。
寒山重脚一沾地,已看见在十丈之外,一片树业之侧,有无数人影在晃动,那里,坚厚的黑色大理石墙,有五尺方圆已被撬开!
在这些人影的远处,经过几道石墙的折曲,可以隐隐望见火光闪缩,人声沸腾,一阵阵杀喊之声远远传来,好似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拚斗。
寒山重冷冷的笑了,他知道,方才那一溜火箭,固然是大鹰教方面自浩穆院后方发动突袭的讯号,但是,又何尝不是暗示自己这边准备一网歼敌的通知呢?敌人在浩穆院按有奸细,同样的,浩穆院也早在大鹰教里布下了内线!
大鹰教方面的算盘打得极精,他们要在四面夹攻浩穆院之下,再在浩穆院的后边展开猝攻,但,这明里的攻击只是暗张声势,其真正的后方主攻,尚在于眼前树丛里的这批杀手──这批获有内应,悄然而入的杀手!
轻灵沉静得像煞空中的一朵黑云,像煞一片飘飘的柳絮,寒山重潜进了五步,先仔细的向四周察视,于是,他残忍的笑了,他已清晰的看见在前面树丛的各边,插出四只弯成一个圆圈的幼枝,这四只幼枝,排成了一个半弧形,一个包圈形势的,隐隐含有血腥的半弧形!
远处,喊杀之声更烈,兵刃撞击的震响混成一片,可是,这边却极为静寂,那批潜入的敌人,就在这静寂中迅速涌了进来。
极为低沉的,寒山重听到一个苍劲而刚烈的语声:“留兄,辛苦你了,情况如何?”
黑暗中,一个高瘦如竹的影子一晃,压着嗓子回答:“前面战况十分激烈,贵方人马似乎进行并不顺利,就要看我们能否一举攻下太真宫了,也只有攻下太真宫,才能扰乱浩穆院的阵脚!”
那刚烈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彷佛在回头审视他的属下是否已完全进来,片刻间又响起道:“不要太悲观,这本来就是一场惨厉的血战,浩穆院若容易攻下,这才叫做奇怪,留兄,姓寒的可曾怀疑到你?”
第二个声音自傲的一笑,语声又自黑暗中传来:“姓寒的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他中了我们的反间之计了,竟将对他最为忠心的赵思义扣入困龙洞中,他以为赵老儿是卧底之人哩。”
刚烈的声音笑了下,又低沉的道:“好,这一着不但令他自弱力量,更会激起一些浩穆院朋友的反感!”
寒山重撇撇嘴唇,伏在暗处不动,他晓得那语声苍劲刚烈的人,一定就是大鹰教的教主,甘陕一带名声赫赫的“圣鹰”田万仞!田万仞口中所称的“留兄”,不是那叛逆“妖老”仲留又是谁呢?
这时──
留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十分得意:“刑堂红旗之下的四大金刚几乎气疯,兄弟又明里暗里鼓了几句,哼,今夜之战,刑堂的人马定然不会倾其全力,他们都奉命守在梦桥之前,田教主,阁下大可放心,只要贵方人马自‘梦桥’潜上,红旗方面的人马,定然不会太过拦阻,因为他们心中不平,嘿嘿,只要他们一退,就可以与我们里应外合,直取太真宫了,呵呵呵……”
“圣鹰”田万仞似乎有些疑虑的问道:“浩穆院的布署,留兄已大致相告,但是,他们在浩穆总枢太真宫之前,就只布下了刑堂一道防线吗?”
留仲嘿嘿一笑,道:“还有一道防线,呵呵,不瞒教主,就是兄弟的金流阁上下了。”
此言一出,“圣鹰”田万仞已释怀的笑了起来:“好,好,留兄,干得好,天要浩穆院亡,浩穆院安能不亡?留兄,自明日阳光耀地,你的‘英武庄’就可以传扬江湖了!”
留仲一阵得意洋洋的笑声起了,虽然他压得极低,寒山重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眸子里掠过一片冷厉的光彩,煞气森森。
那边,田万仞又忽道:“凌兄为何不见?”
留仲似乎向左右看了看,低低的道:“凌玄正率众对贵方正面攻入之人作佯拒之战,因为,金流阁仍有小部份人手不堪信任,免得露出破绽,所以只有施用这条苦肉之计了。”
稍微平静了一会,像是墙外的攻击者全已入内,留仲显得有些急促的道:“田教主,我们要快些了。”
田万仞答应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不错,兵家胜败,常在瞬息之间,范标,即令所属按计行事!”
伏在暗影里的寒山重轻轻咬着下唇,他知道,田万仞口中的“范标”,即是大鹰教“九隼环”中最为狠毒阴诈的“旋隼环”,在九隼环中,这范标排行为第二!
一个粗短结实的人影应声行动,他弯着腰,勾着身,极其谨慎的利用树枝阴影掩遮潜出,他的身后,紧跟着二十多条大汉,鹰羽坎肩,在夜色里微微晃动,每人手中的兵刃,也在闪泛着抹抹寒光。
留仲低沉的向侧旁几个影子道:“夏厚轩,你便去负责掩护范老弟这一拨猝袭,老夫亲伴田教主率领他手下‘金鹏、银鹫、玉凤凰’三位主攻太真宫的正后方,遣管逸协助那贤弟台攻击太真宫侧面,由李烈带路与万筏帮老么居中策应,并与明攻入内的公孙咎老弟及万筏帮帮主周白水兄会合,前面属于我们金流阁布署的暗桩,都已奉得老夫之令不得向来人攻击,明卡早就撤去了。”
黑暗里,几个人应喏了一声,纷纷展开行动,一时人影晃闪,分批潜行,个个身手俐落,移动间不带一点声响。
田万仞似乎十分满意,他稍待了一刻,低低的道:“留兄,吾等可以起事了,太真宫除了十韦陀再没有别的硬手了吧?”
留仲先行潜出,回头一笑道:“自然没有,就是十韦陀,也早就被老夫假传院主谕令分开,太真宫除了里面的卫士之外,外围防守全是老夫金流阁的人马!”
田万仞紧跟而出,嘿嘿笑道:“便是不分开,嗯,十韦陀也未见得堪我一击!”
留仲似是不太舒服的笑了一声,田万仞老奸巨滑的咳了咳道:“兄弟是指吾等布置周全,十韦陀必遭生擒无疑,倒非是评剔留兄筹幄之策有何缺憾,留兄不会感到不快吧?”
留仲急忙佯笑一声,道:“不,不,田教主说得极是,兄弟怎么感到不快?呵呵呵!”
二人一面压着嗓门说话,边向前模进,片刻间,林丛里的人影全已分向他们的目标潜出老远,夜暗中,活像鬼影幢幢。
寒山重知道是时候了,他自阴暗里站了起来,行出三步,两臂高举,在空中用力挥动了三次。
行在最前面的大鹰教九隼环老二范标,锐利的目光一飘,已依稀望见了寒山重的身影,他疑惑的低叱一声:“是谁?”
回答他的,是四周缓缓响起的一片沉闷皮鼓之声,这片皮鼓声,好似来自地底,来自虚渺,那么冷森,又那么不可捉模。
潜行于中间的“妖老”留仲一听到这片皮鼓的声音,似是大大的震骇了一下,他面色苍白的打了一个踉跄,立即停步倾听。
“圣鹰”田万仞高大雄伟的躯干也马上侧隐起来,他冷漠的道:“留兄,这是什么?”
皮鼓之声已由沉缓进入急骤,咚咚蓬蓬,在这杀戈之夜,在人们心头的蹦跳里,显得特别的悲凉与壮厉,彷佛千万冤魂在悲哭哀号。
留仲恐惧得有些把持不住,他强自镇定的道:“这……这好象是浩穆院的人皮鼓声……
这鼓声是代表着……代表着……”
田万仞萧煞的一笑,道:“是代表着血洗本教之意,它的声音自缓入急,浩穆院的人给它起了个美雅的名词,叫‘收魂’迎宾之礼。”
留仲嘴角抽搐着抹去额际的汗水,低嚅的道:“田教主,声音……声音来自四侧,或者他们是在对付明攻入内的贵方人马,不可能是朝着我们击鼓……”
田万仞的语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的道:“不错,鼓声来自四侧,也来自我们各路猝击人马前行的方向,更是响在一个圈我们入围的半弧形角度中,你不觉得吗,嗯?”
这时──
旋隼环所率领的人马,已分出五人向寒山重这边围来,他们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粗浊了。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目光带着几分嘲弄意味的凝注着那些围上来的敌人,默默的,他右手臂又举了起来。
鼓声蓦然停止,像心弦的震动骤断,一切归于静寂,令人颤栗的静寂,随着鼓声的息止,黑巾黑衣,虎皮披风,浩穆院方面的人,早已在一片突然亮起的火把光耀下出现,田万仞说得不错,他们正好站成一个半弧,一个刚好将这几批猝袭者围住的半弧!
这些浩穆壮士的为首者,正是紫星殿殿主,声威喧赫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禹宗奇身侧,一字排立着他紫星殿的五名煞手“五生陀罗”!
“妖老”留仲在火把的青红光辉伸缩里,面色灰白如死,再加上他原来枯槁瘦瘪的神态,简直就像一具行尸似的。
“圣鹰”田万仞到底有着一教之主的风范与威仪,他那张冷肃而有若重枣般的面孔紧绷如弦,双目射出的光芒闪闪,流露着无比的愤怒与凶厉,但是,不可否认的,他此刻神情镇定而沉稳!
留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回头苦笑道:“田教主……这实在太出兄弟意料………
这……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田万仞冷冷的看着留仲,哼了一声:“留兄,事实已在,多言何益?”
此刻,所有分批出动的大鹰教方面人马,都在走出不远处被包围住了,他们虽然早已个个准备拚斗,却俱是满头雾水,搞不清这是怎样一码子事。
一批滞留在前侧方一片花圃边的攻击者,他们已完全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彼此相视,不知所从,为首者,是一个穿着小皮马甲,打赤膊,满胸毛葺葺的蓬发大汉,这蓬发大汉一脸刀疤,丑恶无比,他索然挺身站出,大叫道:“田教主,咱们冲他娘的算了,还楞在这里装什么孙?”
此人身旁,是个形像精悍的小个子,一张大嘴,手中执着一对判官笔,他便是金流阁所属的叛离者“双笔分界”李烈,此际,李烈也慌了手脚,有些举止失措的呆在那里,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直打转。
“圣鹰”田万仞踏出一步,金黄色的鹰羽坎肩在火把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那一身深紫色的长衫,在这时看去,宛如一袭染满了血迹的尸衣!
凶戾的向四周一瞥,田万仞刚烈的道:“浩穆遗孽,你们败在眼前,犹想做那困兽之斗吗?”
浩穆院方面的人马一片沉默,人人的脸孔上俱无一丝表情,他们每双眼睛都森冷的凝注着敌人,手中的兵刃在闪射着寒光,整个的气氛,在残酷里洋溢着血腥!
于是──
在那个不为人注意的角隅,寒山重踱了出来,双方人马的视线,在他甫一行出,已完全集聚到了他的身上,汇成了一个感受截然不同的焦点!
“妖老”留仲机伶伶的一哆嗦,本能的垂下头,面色全变的悄然向后移去──寒山重目光一闪,冷漠的道:“留阁主,你感到惭愧吗?”
“圣鹰”田万仞的脸上,掠过一片奇异的神色,他狂烈的一笑,道:“寒山重,咱们又见面,只是今夜见面,阁下口中的‘留阁主’,却应该做成‘英武庄’的留庄主才对!”
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除了改成留庄主,更应该将两湖一带的买卖利益分一半给他们,以后,由留庄主撑掌原浩穆院的‘英武庄’,是吗?”
“妖老”留仲又是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栗,嘴角嚅动,双目无光,四肢在不可察觉的抖索,田万仞心中也感到又惊又怒,这些,原是自己买通留仲与凌玄做内奸的条件,也算是最高秘密,怎么如今全让寒山重知道了呢?
寒山重摇了摇头,道:“寒某无能,不曾善待金流阁二位首要,但是,二位也就不想想先师叔的提携之恩与寒某的手足兄弟之情?留阁主,你们错了,错得太厉害。”
“圣鹰”田万仞“呸”了一声,吼道:“寒山重,可怜你浩穆院毁在旦夕,你竟尚有心绪在此说道攀情,寒山重,在你冰消瓦解之时,本教主看你哭天号地吧!”
寒山重朝着田万仞古怪的笑笑,道:“很快的,田大教主,我们即可知道谁要冰消瓦解,谁要哭天号地!”
说到这里,他神色倏寒,转首道:“夏厚轩、管逸、李烈,你们都瞎了狗眼,丧了良心,竟然胆敢做那人天共愤,遗臭千古的叛逆?”
此言一出“腾蛇指日”夏厚轩,“双笔分界”李烈,“鞭绕新月”管逸,俱不由垂下头去,脸上神色尴尬,隐约中,更有一股说不出,道不出的畏惧惊骇。
“圣鹰”田万仞一看场面不妙,他狂傲的左盼右顾,大声道:“浩穆院暴虐专横,寒山重霸权凶酷,对他尚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对他更有什么忠心赤胆可提?弃暗投明的浩穆兄弟们,有我大鹰教上下为各位誓死撑腰,各位用不着畏惧他们这些虚张声势的草包,更无庸被姓寒的几句恫吓之言慑住,寒山重对不起你们,你们岂愿任他戮杀?任他欺凌受辱?”
旁边一个身旁耀目的金色衣衫,双眉斜吊的瘦削汉子,应声大吼道:“浩穆院倾颓就在眼前,看那处处熊熊火光,听那四周喊杀震天,血在溅洒,尸首遍地,兄弟们,吾等现在不趁机冲杀痛歼此仇,更待何时?”
周遭的大鹰教徒及万筏帮众,这时已鼓噪起来,吶喊喧哗叫之声,嚷乱成了一片,另一个身着纯银色紧身衣,体魄魁梧的彪形大汉,怒瞪着一双闪亮的三角眼睛,一把大胡子根根倒竖,他蓦然拔出身后的一柄“风刃转”,振吭大叫:“横扫浩穆院,凌迟寒山重,冲啊,弟兄们!”
随着他的吼叫,站在他旁边的三十多名大鹰教徒,已齐齐暴喊一声,悍勇疯狂的向前冲去,这银衣大汉回头向田万仞微一躬身,返转之间,人已射出五丈之外,一侧的金衫汉子,亦同时飞跃而出!
“圣鹰”田万仞猛一挥手,厉烈的叫道:“我方所属,斩尽浩穆院遗孽贼子!”
在他语声甫落之际,大鹰教及万筏帮的人马已狂喊大吼,人影纷闪,朝四周包围着的浩穆院豪士冲到。
寒山重神色冷酷,他阴森的道:“留阁主,你不自绝谢罪吗?”
“妖老”留仲全身一颤,却骤然抬起头来,脸上表情狠毒而古怪,他一双眸子里闪射着阴诡的光彩,嘶声大叫:“金流阁的弟兄们,今夕不战,我们已是死无其所,杀,杀啊,杀尽浩穆院的奸贼霸!”
寒山重脸上冷板深沉,但却煞气盈溢,似一尊索魂拘命的魔神,他忽然朝冲至眼前的敌人微微一笑,断然叱吼:“斩!”
“承天邪刀”禹宗奇向左右颔首示意,围成半圆的浩穆豪士已倏忽退后两步,在他们身后,有一条尺许深的沟洼──这条沟洼,显然是最近才挖掘成的,土色犹新,在他们退后的同时,已显出了沟洼中半跪着的近百名弩箭手,蓝汪汪的淬毒箭矢,正在火把的反映下闪着冷眼。
寒山重冷呸一声,猛然旋身,一斧挥去,已将那原先围上来的五人砍倒一名,皮盾暴砸,另两人也在狂叫中被震飞七尺!
一阵机括夺夺之声在此刻已迅速响起,宛如飞蝗千万,闪闪纵横,尖啸声与惨声号霎时充斥四周,十数条人影顿时翻跌地下,第二拨冲上的紧跟着又躺下了二十来个!
“承天邪刀”仰天狂笑,声如旱雷倏起:“浩穆为雄,大威震天!”
所有的浩穆壮士个个青筋暴露,双目血红的跟着齐吼:“浩穆为雄,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一个大拋身,双手交叉自胁下一探一伸,美妙至极的斜出七步,手中已多出一柄背厚刃薄,上面精雕着十八轮回地岳图的沉重“屠灵刀”,这柄屠灵刀,重约八十余斤,银灿流电,寒气森森,犀牛角的刀柄,柄端有钢环三枚连结衔衡,挥动之间哗啷啷震人心魄,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此刀谓之“屠灵”,确非夸张!
“承天邪刀”脚步未稳,三柄单刀已砍向身上,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往右手背一贴一按,刀光如练,猝然回绕,三柄单刀“喀嚓”一声折为六截,与三颗斗大头颅齐飞出寻丈之外。
近百名弩箭手半跪的身躯一矮,站在后面的浩穆院庄士已飞跃而过,兵刃的冷芒晃成一片,夺勇杀向前去。
亘古以来,天下流血的争斗便未曾息止,而眼前,双方拚战的序曲与千百年前的任何一场杀戈都是相同,刀光、剑影、锤风、矛戮,血在溅,人在号,活生生的性命在剎那间归向于静止,充沛的精力在瞬息里趋至毁灭,金属的撞击震响不停,杀喊的尖锐声飘在空间,凄怖,而又惨烈。
一声暴叱起处,大鹰教那身穿金衫,斜吊眉毛的瘦削汉子已自空中飞扑而至,手上的“穿心钻”掠起一溜冷电,有如怪蛇吐信,直刺“承天邪刀”禹宗奇的胸膛。
禹宗奇那双慑人的凤目倏睁又合,他身躯微侧,屠灵刀向上一摆,快得令人不可思议的带起一片耀目银辉,“呼”的斩向那金衫客头颈,同一时间,他双脚已蹴向对方丹田小月复的“坚络三焦”!
金衫客似乎大大的吃了一惊,口中低叱半声,像一颗弹丸般跃起,有些狼狈的闪出五步。
如影随形般移步跟上,禹宗奇狂笑道:“‘金鹏’杜才,你这两手差得太远!”
这金衫客果然正是大鹰教的一流高手,田万仞的心月复死党“金鹏”杜才,他这时斜吊的双眉一轩,穿心钻倏进倏出,滑溜无比的连展五招六式,口中怪叫道:“姓禹的,老子岂会含糊于你?”
“承天邪刀”禹宗奇嗤嗤一笑,屠灵刀有如长江大河,浩滔不绝,呼呼轰轰,挟着万钧之力,一口气将“金鹏”杜才逼出九尺,迫得他咬牙切齿,却又左支右绌,招架无方!
紧跟着“唰”的一声,一条银色白影又自斜刺里窜到,“呼噜噜”的一阵怪响起处,一蓬寒芒,已泻向禹宗奇脑侧后背!
禹宗奇头也不回的移出半步,手腕倏振之间,屠灵刀已幻作银龙千条,刀刃划裂空气,带起一片刺耳厉啸,照面之间,已将那银衣人逼得左闪右挪,灰头土脸的抢出六步之外!
刀身“嗡”的一颤,洒起银星万点,缤缤纷纷,在刃锋的晃掠里趁时而进的“金鹏”
杜才已大叫一声,左臂血流如注的翻身跃出。
“承天邪刀”禹宗奇不屑的哼了一声,沉练的道:“‘金鹏’、‘银鹫’,就凭你们这些草包废料,焉能在大鹰教里张牙舞爪,大鹰教也实在太值得悲哀了!”
那银衣人──“银鹫”舒子全,手上的“风刃转”猝然划过一道半弧,在风叶刃片的急速转动声中,狂暴凌厉的再向禹宗奇攻上。
像煞风啸海腾,怒浪漫天,禹宗奇大吼一声,屠灵刀起如天神舞锤,九宵翻覆,刀光挥霍,如雪如霜,一层层,一片片,一卷卷,一重重,那么无尽无绝,那么浩浩荡荡,几乎令人心迷神眩的自天隙地角包卷而回!
凄厉的狂吼一声,“银鹫”舒子全在地上亡命般向外翻滚出去,就在这剎那之间,他的全身,已有了十一处刀伤,热血如注,将他银色的衣衫完全染成了赤红!
远处,寒山重正生毙了七名穿着黑油布水靠,小短褂上衫的万筏帮弟子,一个庞大的黑影已凌空扑来,金色的鹰羽坎肩蓬飞拂动,滚荡雄浑的无极劲力随着自空中卷排而下,有拔山裂碑之威!
寒山重撇唇一笑,猝然滑出五步,转身之间就是一记“神斧鬼盾绝六斩”中的“二神垂眉”,在这一招尚未使尽,“鬼决天河”已跟着展出,银芒闪晃流灿中,紫红色的皮盾呼呼飞旋纵横,空气中连串沉闷的暴响,那条庞大的黑影已再度凌空弹起,寒山重也被对方那浩滔的劲气震退了一步!
极为迅速的,他将一口真气流畅的在体内循转了一周,冷冷笑道:“田万仞,你这才算找对了主儿!”
那凌空弹起的庞大黑影,正是大鹰教教主,此次主动策划进袭浩穆院的第一号强仇“圣鹰”田万仞!
这时,田万仞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翻了两滚,又霍的冲下,照面之间,就是山崩浪舞的三十九掌十七腿!
寒山重挺立不动,有如顶天之柱,一式“神转天盘”挟着一招“鬼手夺魂”,双腕倏震里,“神雷三劈”已有如电光石火,骤然施出!
“圣鹰”田万仞掌腿如风暴雨狂中,猛觉眼前寒芒流闪,盾影飞砸自四面八方,几乎在空气的隙缝里,在周遭的空间里,完全已被这些芒光所充斥,自己所施展的掌劲腿势,像是一面残破太多的渔网,这些冷森的光芒与盾影,似是一个个滑溜而狠毒的小精灵,自那些破绽中毫不容情的泻进,泻进那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也不敢力敌的“圣鹰”所布成的劲墙气网中!
于是──
这位老谋深算的大鹰教教主气得狂吼一声,双臂舒展斜出九尺,寒山重嗤嗤一笑,嘲弄的道:“田大教主,一年以还,寒山重功力尚未退步吧?”
田万仞大叫一声:“好个狂妄之徒!”
身形一旋之下,长衫之内一柄可以伸缩如意的“移山杆”已拔了出来,这柄移山杆通体乌黑紫亮,为纯钢打造,不但沉重异常,顶端的钢团上更布满了千百尖锐的刺锥,歹毒无比!
寒山重左晃右闪了三次,似笑非笑的道:“嗯,我是估量着呢,阁下这根打狗棒怎的还不亮出来现现世,哈哈,田大教主,你这就舞弄起来了吧!”
“圣鹰”田万仞紧闭嘴唇,一言不发,手中移山杆呼呼轰轰飞转伸缩不息,有平岳填海之力,有龙蛇腾卷之矫,有千幻万化之奇,有风云变色之威,他内力悠长,深厚雄浑,招式连绵之间,更是显得浩浩荡荡,有若万夫不挡之勇!
寒山重戟斧彷若匹练横空,纵横往来,挥闪劈斩,似太阳之正中,光芒万丈,浩大刚烈,锋利的斧刃划过空气,带起厉啸回转,皮盾在江河狂涌般的斧芒里旋飞,有若盘石漫天,纷纷流泻,又似陨星经天,四面曳炽,空气在排荡澎湃,暗力在回挤绞扯,声威之厉,几似地覆天翻,海倾流决!
双方全已动上真火,都是以硬碰硬,以力较力,在毫发间里过生死界,在瞬息之中,打轮回还。
金属撞击之声骤响骤息,火花在夜色里迸溅闪溜,人影晃掠如鸟飞鸿冥,眨眼里这名霸一方的两位雄才,已在连续不停的快速攻拒中拚斗了五十余招,而这五十余招,却又是那么一闪而过,像是衔接的画面在时间的虚渺里一下扯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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