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风,去似潮!
就在阮行感觉到手腕子一阵发麻时,那只亮着火焰的火折子已到了对方手上,对方身子在自己发现注视时已退出了丈许以外。
面前人影再闪,甘十九妹自空而降。
甘十九妹的来,那人的退,阮行的出手,三者之间看起来几乎是同一个势子,只有身负奇技的杰出高手,才能在这个看似同时的节奏里,分出快慢前后,其间距离当得上间不容发!
现在,当他们彼此站定之后,发觉到自己的“秋毫无损”时,却有了“咫尺天涯”的陌生感觉!
来人三十不到的年岁,黄衣黄巾,瘦高的身材。他手里高高地举着原先还在阮行手里的“火折子”,火光照耀着他瘦削清癯的一张脸,只是这张脸显然已充满了忿怒,有些扭曲了。
阮行自从出道以来,还没这么丢过人,尤其是当着甘十九妹的面,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怒吼一声,他遂即向黄衣人扑过去。
甘十九妹出声喝止,已是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阮行身子方一纵起的同时,黄衣人倏地手势一翻,火折子改拿到了另外的一只手上,休看这小小一点移换,对于来攻的阮行看来,却有极大的转变!阮行只觉得眼前一阵发花,瞬息间面前持火的黄衣人变成了两个人。
一刹间,两个人又变成了四个。
四个同样的黄衣人,每人手上拿着一把火,挺立在他面前!这种玄妙的阵势变幻,却非阮行所能窥其堂奥。
由于这种巧妙的转变,使得阮行简直无所适从,一时间连出手的对象都模糊了!惊惶中,只觉身后劲风袭项,已为甘十九妹一把抓住了后领。随着甘十九妹一个后拉的势子,轻叱道:“回来。”
甘十九妹这一手,对于惊慌中的阮行来说,诚然是救命之招了!
起来得快,落下得更快。
阮行落下的身子,在地上打了个骨碌,方一站起,只觉得身侧附近,前后左右,全是对方黄衣人高持火炬的身影,一阵天旋地转,迫使得他又坐了下来。
惊惧中,只觉得一只手掌,拍向他左面肩头,道:“蠢才!你少安毋躁!”
阮行方自听出是甘十九妹的声音,心中一放,却已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等到他坐定之后,再开目四看,情形显然已恢复了原有的形状,甘十九妹紧紧站在身旁,黄衣人仍然站在原来地方,手上仍然拿着那把火。阮行这才忽然想起来,敢情对方所设置的阵法微妙至此,一时心胆俱寒!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对方那个黄衣人何以一上来,就夺取自己手上的火,原来这把火正如甘十九妹所说是足以破坏对方阵势的关键,如今这把火到了对方手上,即形同“太阿倒持”,情势却又不同了。所令他安心的是,甘十九妹已经稳住了阵脚。
黄衣人手中的那把火,一连变换了好几个姿态,甘十九妹仍然挺立如昔。
“姓晏的,你少来这一套鬼吹灯吧!”甘十九妹秀丽的那双眸子,狠狠地盯视着他:
“就凭这点鬼伎俩又岂能吓得了我?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黄衣人显然也发觉到甘十九妹的明智与不易受欺,当时遂即不再移动手上的火种。
“你就是人称甘十九妹的那个姑娘?”
“不错,我就是!”
“可有真实的名姓?”
“甘明珠!”
“甘明珠!”黄衣人冷冷地笑着:“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是谁吗?”
甘十九妹打量着他,点头道:“你大概就是那个插手管闲事姓晏的吧?”
黄衣人一连向前走了几步。
火光之下,他脸色沉得可怕:“甘明珠,你可看见了我系在门口的‘黄麻令’?”
甘十九妹点了一下头:“看见了。”
黄衣人道:“你可知这件物件所代表的威信?”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请问足下大名怎么称呼?”
黄衣人忿忿地道:“这么说,你是明知故犯了!甘明珠,我们晏家的威信,是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的,你也不例外,我且问你,你把米老上人怎么样了?”
甘十九妹道:“我已经完成了这一趟的任务,米老前辈已经死了!”
黄衣人面色一阵大变,长眉一挑,怒形于色道:“什么,你把他杀了?”
甘十九妹冷冷道:“我只是完成了家师所交付给我的任务。晏少侠,我久仰你们晏家的盛名,也很了解家师与令尊之间的互不侵犯,所以,我奉劝你不要插手管这件闲事,足下功力不弱,这件事你最好权衡一下得失轻重,三思后行!”
黄衣人“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晏春雷,”甘十九妹冷冷说道:“晏老爷子的爱子,我听说过你,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你插手在这件事情里,晏少侠,你去吧!”
晏春雷愣了一下,长眉猝扬,一声朗笑道:“甘姑娘,你说得好轻松!”
甘十九妹道:“怎么?”
晏春雷笑声一顿,打量着她道:“姑娘你毁令在先,破阵杀人于后,此时此刻,轻言一句,就想把我姓晏的打发离开,未免也太轻松了!”
“那么晏兄你的意思又要怎么样?”
甘十九妹脸上依然带着笑靥,显然并没有十分把面前的这个晏春雷看在眼里。晏春雷当然深深了解到面前这个少女的不可轻视,只是他自视极高,眼前情形不战而迟,对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我要把你留下来。”他冷笑道:“要令师水红芍亲自到我晏家堡当面作个交待。”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道:“足下如果真有这个本事,我倒乐得从命,只怕你说得到做不到!”
晏春雷“呼”一下把手里的火折子摔在了地上,用脚把火踏熄。
眼前顿时一片发黑。可是尽管这样,却并不能阻止住彼此的视线。黑暗里四只发光的瞳子狠狠地对看着。
晏春雷冷笑道:“甘明珠,我风闻你一路南来,威风八面,今天你碰在了我晏春雷的手里,我要叫你尝一尝我晏家的风雷剑法。”
甘十九妹道:“我候教了!”
晏春雷脚下,快速地向侧面一连移了六七步!
甘十九妹却向相反的方向一连也跨了三四步。
晏春雷站定脚步的同时,甘十九妹也停了下来。
这当口,阮行却识趣地赶忙站起来,张惶向一旁退开,不过,他有了前此的教训,深悉对方阵势厉害,身方纵落,遂即赶忙又坐了下来。这么一来,果然落得暂时相安,只是对于他们双方的搏斗,却是难以插手。
晏春雷,甘十九妹,显然属于剑道中的高手,似乎他们双方,都已了解到出剑的地位重要,尤其是第一剑。一个懂得上乘剑术的人,绝不轻易拔剑,更不会轻易地挥出第一剑。尽管是黑夜里,他们双方也显得异常的敏锐,彼此紧紧地迫盯着对方,哪怕是对方一点小小的异动,也不会放过。
晏春雷终于抢上了一个小小的土丘,借着斜上的坡地,他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这时候,甘十九妹却也在两棵修竹之间站好。
他们双方似乎都已经选择好了自己有利的地位。
甘十九妹的一只纤纤玉手,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胸前的那口短剑上。
晏春雷却模向腰间。
夜风飕飕地吹着,地面上干枯的竹叶,像是无数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当空是一弯寒月。
晏春雷已经回复了沉着,他的手缓缓探向腰间,模着了别在腰间的剑把子。
值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对方甘十九妹那边所传过来的森森剑气!
晏春雷心中这一刹充满了震惊!
他没有想到对方剑术造诣如此之深,他也有一片欣慰,因为他迫切地寻求着这类的劲敌,已经很久了。
一个孤芳自赏的剑士,是很可悲的!
静寂的时光,消逝在彼此深邃的目光注视里,消逝在空中飞舞的竹叶里。
两个人只是彼此注视着,久久不曾出剑。
晏春雷忽然冷笑一声说道:“甘姑娘,我们晏家的风雷剑全套只有三招!你只怕难以躲过。”
甘十九妹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冷漠地道:“那要等着事实来证明了。”
她冷漠地笑着,又道:“承情预示先招,既然这样,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只为你准备了一招。”
“一招?”晏春雷冷笑着,脸上现出了怒容。
“不错!”甘十九妹芜尔地笑着:“你也用不着生气,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次行走江湖,我还不曾出过剑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晏春雷几乎忍不住拔剑而出,他一向目高于顶,想不到今天遇见的这个姑娘比自己更自负、更狂!
甘十九妹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遇见一个值得我拔剑的人!如果今夜我被迫拔剑,你将是第一个人,我希望能有这个拔剑的机会。”
晏春雷一刹时睁大了眸子。转瞬间,那睁大了的眸子,却又收成了一线。
“好吧!”他冷冷地笑道:“甘姑娘,我们手底下见分明吧,万一兵刃无眼伤了你,却要请包涵一二!”
甘十九妹道:“彼此彼此!”
晏春雷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他发觉即使在斗口方面,也难以取占上风。
形势的演变,已到了无可化解地步。
一蓬剑光由晏春雷手掌间现出来,摇颤的光华,显示出他手上所持的,是一口蛇形软剑,二尺七八寸的长短,仅仅有二指宽细。剑身上交织着青白刺目的一蓬寒光,说明了剑质本身的名贵。能够持有这口剑的主人,当然绝非是泛泛者流!
甘十九妹仍然不曾拔剑出鞘,她的目神,全神贯注着的不是对方那口剑,而是对方的双肩。
“剑随肩”,这种高妙的剑术理论,也只有身赋有那种高妙身手的人才能省得。现在,甘十九妹也体会出对方剑上的寒气。
由于双方的门派、体质,以及浸婬的手法不同,因此透过剑身的那种特有气质也就大相径庭。晏春雷大概是属于“乾罡”一路,甘十九妹却是“极阴”之质。环绕在二人身侧的枯叶,像是忽然遭遇到了某种力道,悉索有声地向外排斥开来。渐渐地这些枯吠、围绕着二人身侧团团移转,越转越快,越转越急,万千竹叶离地飞舞疾转,就像是遭遇到了龙卷风的风柱。
晏春雷似乎已施展出他们晏家不传之秘的内功:“二心桥”。
巨大的力道向外继续排斥着。
甘十九妹脸色益冷,她长发飞甩,衣襟起舞,显示出对方的内力,已经严重地威胁到她了。然而,深知水氏内功“五指灯”的人,如晏春雷者,就绝对不会上来太过于乐观。
甘十九妹的身子,好像缓缓地蹲下了一些。她飞舞的衣襟与长发,最先恢复了平静,渐渐地,环绕在她身边的那些枯树叶,似乎也转动得没有那般快了,越来越慢……最后忽然趋于静止!
即使不懂武功的门外汉、也能看出来双方的敌对行动已经明显地展开了。在他们不曾交剑之前,已经先搏斗了一场凌厉的内功:“五指灯”对“二心桥”!
强大的力道仍在继续对峙着。
晏春雷忽然向前跨出一步!甘十九妹的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两个人身子都在簌簌战抖着!
彼此又相峙了一些时候,四周一片静寂,只有风吹过树叶子那种唰唰的响声。
晏春雷在长时间运施内力之下,眉心已沁出了汗珠,甘十九妹似乎仍能保持着原有的平静,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因为她绝不轻松!双方似乎都明白制胜敌人的要诀,端在忍耐到最后的一刻,在敌人已经无法支持住的时候,你仍能坚持挺住,你就赢了。
晏春雷一上来就采取“攻”的地位,是以他此刻也就越加显得不轻松!他以无比的内气功力,试探着逼近对方,在对方的身侧四周,寻找着空隙,以便伺机出剑。然而,他的这番苦心,显然是白费了,因为在一番试探之后,所得的结果却是无隙可入,对方那个姑娘身侧四周,显然包裹着一层浑圆的潜力,这层潜力使得她身侧四周无懈可击!
晏春雷显然已不能再等候下去了。
他不止一次地用左手食指,把那口蛇形软剑的剑尖扳过来,使之成为一圈剑环。透过了冷森森、银灿灿的那圈剑光,他打量着她,瘦长的身躯忽然转侧了过来。
一只夜鸟,恰于这时振翅冲霄直起。
晏春雷把握着此一刻,遂即展开了他凌厉的攻势,蛇形剑戛然弹起,无比的剑气,像是万道银针,陡然间向着甘十九妹身侧袭过去。
人身、剑势,几乎化合成一个势子,正是上乘剑术中所谓的“身剑合一”!
这一剑似“醉倒斜阳”,又像是“天女散花”!
蛇形剑在他强劲的手力里,变成了一圈轮光,猝然间,向着甘十九妹身侧外围劈砍了下来。强大的劲风,同时也随着晏春雷进攻的身势,有如“浪打礁岩”般地直向着甘十九妹身子猛袭上来。
剑势、掌势、力势,三者合而为一,这就是晏家极负盛名的“风雷三剑”里的第一招起式:“雷霆万钧!”
自从晏春雷懂事以来,还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够接架住这一剑招的。“黄麻客”晏鹏举也曾自豪地推许他这“风雷三剑”为天下第一剑招!晏春雷本人对这一招剑招也寄满了希望,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一招会落空。
然而,这一招他竟然落空了。
甘十九妹的身子变成了一盏弓,整个身子凹进去,迎着晏春雷挥砍下来的剑势,成为一个弧度!在这个弧度里,晏春雷的剑由上到下,紧紧擦着她的衣边落了下来,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其间距离,看上去间不容发!甘十九妹虽然闪开了他的这一剑,只是看上去绝险,她足下飞点着,整个娇躯作弧度地向上腾起来。
晏春雷怒啸了一声,紧接着,展开了第二剑。
第二招是“风满楼”!
狂舞着的剑势里,他这口蛇形软剑化为一片剑气,一片剑海,忽地呼啸一声,旋转起奇光刺目的一个大漩涡。甘十九妹显然在他这剑光所形成的漩涡之内,无论如何也势难逃出!
眼看着甘十九妹窈窕的身子,即将在这层层的剑气里化为肉泥!
就在这一刹那,她拔出了佩在前胸的那口短剑!
一蓬碧光里,爆出了剑尖上炸开的一朵剑花!
晏春雷那么凌厉的剑势,竟然难以周全!
甘十九妹短剑上所运施的那种“透点”功力,看似无坚不摧!蛇形剑所幻化的一层剑幕,顿时被短剑攻破了一处破口。看上去,那破口不过有面盆般大小。对于甘十九妹来说,这个面积,已经太大了。她发出了一声清叱,整个躯体化成一条蛇般的弯曲伶俐,只是一窜,遂即由那个破开的剑幕空隙里穿身而出。
晏春雷怒发如狂,再次地怪啸一声!
“风雷三剑”最后的一招“大地沉眠”遂即展开来。
出乎意外地他这一剑居然光华尽失,蛇形剑上再也没有那般刺眼的光华,更不见凌厉的剑气与啸声,一剑递出,却似重有万钧!
晏春雷身形更不迟疑,随着递出的剑势,整个身子腾空跃起!
甘十九妹倏地脸色一变,向右边踉跄着退出一步,也就在这一刹,短剑已经递出去。看上去她这口短剑绝没有对方蛇形长剑上那等凌人的威势,只是不可否认的,在这个平凡的势子里,却蕴藏着妙绝天下的诡异剑招!
晏春雷几乎为之惊呆了!
因为他明明看见对方拔剑出鞘,而这一刹却不曾看见对方的剑踪。
她所递出来的只是一只手!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
晏春雷凤雷三剑已经展出,加以招式已经用老了,再也没有运施新招的余地,他只得平吸真气,猝出左掌向对方皓腕上封出去。
他显然犯了大错!
就在他这只手已经封出去,眼看已经与对方那只玉腕接触的一刹那,陡然间剑光一闪,一口短剑由对方腕下翻了出来。
剑光一吐即收。
甘十九妹翩如彩蝶的身子,已经由晏春雷头顶上掠了过去,出剑、收剑,看来是一个式子!等到她站定回身,那口短剑已经回插入胸前的剑鞘之中。她只出了一剑,然而这一剑却已完成了她对敌的使命!
晏春雷那只递出的左手,齐着关节处,已被削成两段,非仅如此,透过对方短剑上所闪射出的剑炁,已经严重伤害了他的内脏!他身子先是呆了一下,遂即颓然坐下,蛇形剑颤抖如蛇!“呛啷”一声坠落在地!晏春雷右手拇食二指作“鸡啄”状,一连在那根断臂的“天井”“五里”“清冷渊”三处穴道上各点一指,止往了奔流如泉的流血。这一刹,那身躯抖动得那么厉害!只见他目光里,却并没有丝毫的忿怒颜色,只是无穷惊愕与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姑娘……好……剑招……”
他紧紧地咬着牙,虽说是夜色深晦,难以看清他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可是只须听一听他发出的声音,就能联想到那种痛楚有多么深刻!
“我只想知道一下……”他的两片牙关正在克克地作响:“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一式剑法的名字吗?”
甘十九妹呆呆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她的脸显得异常的冷:“当然可以……”
说到这里,她似冷笑,又似叹息地凝看着他。
“晏春雷,你应该知道,我原无意对你下此毒手,是你……你的心太狠了……”
“是我……是我……”晏春雷潸然下泪道:“我不怪你,是我的心太狠了……你的这一剑是……”
甘十九妹顿了一下:“南方有一种小鸟名叫‘星鸟’,你可听说过?”
“星……鸟?”晏春雷缓缓摇着头,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鸟惯栖人袖。”
“噢!”晏春雷才似恍然而有所悟!
甘十九妹苦笑了一下:“擅狩猎的人,常常把这种星鸟藏在袖子里,一旦遇见了足以制命的虎豹时,才忽然放出,星鸟快出如电,能取兽眼于百步以外,一发即收,防不胜防!”
晏春雷张大了眼睛!
甘十九妹缓缓接下去说道:“我这一式剑招,正是取自星鸟出袖时的那一种凌空翻跃之式!”
“我……”晏春雷身子在微微战抖。
甘十九妹平视着他说道:“所以这一式剑招取名为‘剑星寒’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用以对敌的,却想不到……”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脸上现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表情!
“剑——星——寒?”晏春雷频频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甘十丸妹冷锐的月光在附近林子里转了一转,冷冷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还有一个人在这里,他为什么不现身出来?”
“出来送死?”晏春雷笑得那么凄凉:“他不会这么傻的。”
甘十九妹冷笑道:“你以为他不出来,我就找不着他吗?”
说到这里,她却又叹息了一声:“我们迟早总会要见面的,倒无须急在一时。”
目光一转,视向一旁的阮行道:“我们走吧!”
阮行似乎已被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吓呆了,聆听之下慌不迭由地上站起来。
甘十九妹道:“头前带路。”
她伸手指示阮行一个明显的方向,后者遂即张惶地向前带路就走,甘十九妹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进!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地步入丛林。阮行拂着面前的树枝一面前进,却听不见身后甘十九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不禁吃了一惊!只见甘十九妹正将身子倚在一株树干上。
“姑娘你怎么了?”
月光下,甘十九妹的脸色雪样的白!阮行吓了一跳,忙向她身边走过来。却见甘十九妹正自举手相招。
阮行来到她面前,吃惊地道:“姑娘你怎么了?”
“小声!”甘十九妹微微喘着:“把你的竹竿递过来。”
阮行迟疑了一下,才递上了手里的竹杖。
甘十九妹一把抓住,似乎借此才平衡住她歪斜的身子。
阮行打了一个冷战道:“姑娘,你莫非受伤了?”
甘十九妹冷冷笑道:“不错!不过,不要紧,我们这就走吧!”
阮行怔了一下,道:“伤在哪里?姑娘,卑职背着你吧。”
甘十九妹微微一哂,小声道:“你好糊涂,莫非你忘了还有那个姓依的不曾露面!”
“噢!”阮行四下打量了一眼。
甘十九妹道:“这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窥伺着我们,如果一旦发现我负了伤,哼!后果将是如何,你应知道。”
阮行登时一愕!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道:“所以要表现自然,只要你我沉着应付,谅他也不敢轻于犯险,走吧!”
阮行答应一声,遂即回身前进。
甘十九妹紧紧抓住他竹杖一端,赖以支持挺立的身势,林子里枝叶岔生,他们这般走法,任何人也不会觉出有异。
就这样两个人践踏着地上的枯叶,一径向林外步出。
***
尹剑平追踪着前行的两个人,一直步出林外,目送着甘十九妹登上了小轿一径离开之后,他怅叹着回过身来。他的手一直都紧紧握在那口玉龙剑剑柄上。
当他追逐着甘十九妹身影暗中前进时,曾不止一次,他蕴含着拔剑的冲动,然而一想到甘十九妹的厉害和此举的绝无胜算时,他不禁又气馁了。并非是吝啬自己这条命!而是这种近于“送死”的行动太愚蠢,大没有价值了!就这样,他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目送着对方那乘小轿步下岭陌之后,尹剑平情不自禁地淌出了眼泪!他再一次尝吞着仇恨的滋味,却又侥幸地躲开了一场杀难,内心之感受,寸心自知。
一片月光,清晰地照在晏春雷的脸上。他的脸显然因为失血过多,一片惨白,坐着的身子如非是身后那堆土丘的支持,也早已倒下去了,大片血渍里,他抱持着那只折断了的胳膊。
尹剑平一直走到他身前,全身激烈地战抖着。目睹着拜兄的这番遭遇,他心如刀割,眼泪夺眶而出,一粒粒洒落尘埃。这一刹,他真恨不能横剑自刎在拜兄面前,他为自己的生存感到羞耻,同时对于这种苟存的意义,感到了一种混淆、模糊!
“兄弟,坐下来……我暂时还死不了!”
晏春雷仰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阴森的凄凉!尹剑平听从他的话,默默无言地坐了下来。他深知一切,是以才不敢贸然地去搬动晏春雷的受伤的躯体。晏春雷发出了沉长的一声叹息!
“我错了……”他有气无力他说道:“我后悔没有听从你的劝告……不该小瞧了甘十九妹,我所以落得这般下场,全系自取,怪不得旁人……”
他仰起脸,那张苍白的脸上已满着泪痕!
“晏拜兄,我希望我的求生……是对的……”尹剑平木讷地道:“我……简直没有办法能胜过她。”
晏春雷点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他喘息着,打量着这位新结拜的兄弟:“我对你只有钦佩,而没丝毫的责怪……你的心,我完全知道,一个人能吞下多大的容忍,才能有多大的造就……徒逞一时意气之勇是作不了大事的……就像我……我就是最显明的一面镜子!”
“晏兄这么说,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尹剑平极为敬重地看着他:“你的义行,我终生难忘,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但是我失败了……我已经完了……”
晏春雷紧紧地咬着牙,像是在忍受着一种侵体的酷寒,身上不止一次地打着冷战!
“你说得不错,”他注视着尹剑平道:“她是一个杰出的少女,武功之高,确非我所能及,只是我却想不透,她是怎么逃过我最后的那一式剑招的?我怀疑她是否受伤了?”
尹剑平一怔道:“拜兄是说哪一招?”
“大地沉眠!”晏春雷有气无力他说道:“她居然能躲过我这一招,简直是不可思议……我死也想不明白!”
尹剑平道:“拜兄莫非怀疑,她已经受伤了?”
“我确实这么想……可是事实上她却又没……有……”
“且慢!”尹剑平说着伸手掏出了千里火,“呼”一声亮着了。
火光照处,依稀可见四周围的景象。他单手持火,小心地在四下里看着,忽然他发现了什么,走前几步,来到了一方巨石前,俯子。火光照处,清楚地看见了一片血渍。
晏春雷坐在原处,道:“你发现了……什么?”
尹剑平回身道:“拜兄刚才与甘十九妹交手时,可曾来过这里?”
晏春雷摇头道:“没有……我不曾离开这块坡地……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尹剑平呆了一下,冷冷地道:“这么说拜兄你没有料错,她果然受伤了,这些血,就是她留下来的。”
晏春雷身子震了一下,作势要站起来,才站了一半,又坐了下来。尹剑平忙过去搀扶着他,晏春雷移步走过来,尹剑平举火照着那一片血渍,让他清楚过目。
晏春雷细看了一下,点点头,叹道:“不错,她是受伤了,由这滩血渍看来,她伤势还不轻,大概是右肋下方……但却不至于致命!”
尹剑平怅恨无极地重重跺了一下脚道:“唉!她竟然骗过了我……我原本可以取她的性命的。”
晏春雷轻咳了一声,咬牙道:“好个聪明透剔的姑娘……她虽然身中剑伤,却竟能忍住不发,从容对答,连我都丝毫不曾看出,只这一点,就远非常人所能及……”
微微一顿,他又轻咳了一声,叹息着道:“以她武功、智慧……未来江湖势将受害不浅……。只可惜我……我已经无力挽回,只有全靠……兄弟你了!”
尹剑平一阵心酸,落下泪来。
他强自忍着心里的刻骨痛楚,打量着晏春雷道:“拜兄,你的伤势不轻,不宜多说,来,我背你到观里去治伤要紧!”
晏春雷苦笑道:“只怕这个伤,已经治不好了!”
尹剑平登时一呆,遂即不再多说,当下匆匆背起他来,施展快速身法,一路来到了双鹤堂前。
进门之后,点着了灯。尹剑平把晏春雷放置在丹房内的石榻上,灯光下,晏春雷面如金纸,双眉紧皱着,却在两眉之间有一道乌黑色的聚痕,深深拉下来,深垂鼻梁。尹剑平审视一刻,顿时心里大惊。
原来一个练内家功夫的人,最重要的乃在于真气聚结,气结则百病不侵,即有伤病亦不足大害,反之,一旦真气涣散,即使华伦再世,亦难有回生之望!
现在,聚结在晏春雷鼻梁间的这道黑气,正是内阳走失,真气涣散的现象。尹剑平一经察觉,焉得不惊!只是,他却不便现诸表情,心里虽是惊骇,却要作出一副从容姿态。
晏春雷平躺之后,脸上作出一副苦笑道:“我恐怕不行了,兄弟,你看可是?”
尹剑平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
晏春雷道:“你用不着骗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只觉得身子一阵轻微的颤抖,面颊上顿时溢出了一层汗珠。更明显地证明了真气的走失!尹剑平紧紧地咬着牙,热泪点点迸落。
晏春雷喘息了几声道:“兄弟,用不着这个样,咱们哥儿们这叫做没有缘分……唉……
我想坐起来。”
尹剑平扶他坐好。
“老……上人呢?”
“他……他老人家死了!”
晏春雷并不觉得意外,脸上带出了一片苦笑。
“他的尸体呢?”
“在大殿里。”
铁打的汉子,也挺受不了这等惨厉的一连串打击,尹剑平说时已哽咽着不能出声。
“唉!”晏春雷凄然笑着:“你我都太傻了……为了这么一个行将就木、自暴自弃的老人……犯得着吗?”
“拜兄!”尹剑平强忍着心里的悲忿道:“犯得着!这就是正与邪的誓不两立……我今后只要有一口气在,势要与水红芍师徒周旋到底!”
“难,大难了!”
晏春雷发出了几声咳嗽,吐出的痰里,染有浓浓的血。
“兄弟!”他喘着说:“以我刚才与那个甘明珠动手的情形判断,我发觉她的武功不但高过于我,而且高出甚多,她那一招‘剑星寒’的剑招,实在太妙了……堪称得上天下绝招。”
想到了甘十九妹施展那一招时的情形,晏春雷脸上似乎犹有余悸,却又难掩住他内心的钦慕之情!
“你可知道吧……”
他身子坐直了一些,把腰弯过来,像是很吃力的样子,尹剑平把身子靠过了一些。
“她并非如外传的那般狠毒……事实上,事实……上我却发觉出,她是一个居心很仁厚的姑……娘……”
“这……”
尹剑平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仁厚?”他惊异他说道:“这话怎么说?她对拜兄你下此毒手,你居然还说她居心仁厚?”
晏春雷冷涩地道:“我说话……一向公正……兄弟,当时我与她……交手时,你可曾亲眼……目睹?”
尹剑平点头道:“我看见了。”
“那就对了……”晏春雷苦涩地笑道:“……那你应该看出了,她对我心存厚道,……
手下留情!”
“这……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你应该看出……来,”晏春雷道:“事实上她是在让过我一连三招之后,才向我还手的……可是?”
尹剑平想了想,事实确是如此,他点了一下头:“这个,不错。”
晏春雷苦笑道:“她绝非自恃武功,轻视我晏家剑法,事实上,若非我下手太毒,剑伤了她,对她生命已经构成威胁时,她也不至于对我施出杀手,换句话说,她是被迫才出手的。”
尹剑平怔了一下,一时无言置答。
可是,他绝非心悦诚服,事实上他对于甘十九妹这个姑娘的仇恨,似已到了无可化解的地步。
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这番话实在足以惊人!
晏春雷叹息了一声,道:“你难道还不相信吗?……如果她真有意置我于死,大可以一上来就施展那一招‘剑星寒’,她也就不会自己受伤了!”
尹剑平冷冷一笑道:“可是她却杀害了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老人。”
晏春雷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道:“这件事尚有待证实……我不相信是她下的手……很可能是她那个红衣跟班儿下的毒手……所以……兄弟!”
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尹剑平,他的嗓音变得很嘶哑。
“你不妨多了解一下……她……如果能化敌为友,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尹剑平冷冷一笑,关于这个问题,他不想再谈,也不拟与他有所争辩。
晏春雷喘得很厉害,他紧紧抓住尹剑平的手并没有松开,像是有重要的话要关照他。尹剑平把身子再靠近了一些。
晏春雷目光直直地瞪着他,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托付你,请你务必……为我做到。”
尹剑平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伤感地道:“晏拜兄,你说吧,只要我能力所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晏春雷苦涩地笑着:“你一定办得到的,兄弟,我想喝一杯水。”
尹剑平顿了一下,点头答应,遂即倒了一杯水慢慢喂他喝下去。
晏春雷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才苦笑着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还没有告诉你……”
尹剑平把杯子放好,在他身前坐下来。
他久经大故,类似眼前的这种“死别”,已经经历得太多了,一颗心几乎为之麻木,到了这般情景,已无所谓伤不伤心,他真怀疑自己是“白虎星”投胎的,反正自己所接触的每一个人,最后都难逃死路一条,下意识里对自己更觉得到一种憎恨,对死者也就有一份不可言宣的内疚!
灯光凄惨地摇曳着,照着晏春雷那张垂死的脸,看上去别具一种阴森的气氛!
“尹剑平兄弟……”晏春雷缓缓他说道:“我这一趟出来,除了救老上人月兑险以外,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拜兄、你放心说吧!”尹剑平木讷地道:“拜兄,你有什么未完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做到。”
他心情至为沉痛,也至为沉重!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所肩负的使命,实在太沉重了,每一件使命,每一件托付,都刻骨铭心必须完成,他真担心自己是否能有足够的魄力去完成这些艰巨的任务、使命。只是尽管如此,他却无法推卸这其中的任何一件。
晏春雷心怀感激地点着头。
“谢谢你……”他呐呐地道:“那我就实在告诉你吧,这一次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迎接……迎接……”
“迎接什么?”
晏春雷窘迫地苦笑了一下:“是为了迎接我妻子,尉迟兰心!”
说到这里,禁不住发出了一串剧烈的咳嗽声。
尹剑平陡然一惊,登时木然!
良久,他才转过念头来,呐呐道:“原来拜兄你已经成过婚了?”
“我还……没有。”晏春雷频频地摇着头:“我只是来迎亲……你相不相信,甚至于我和这位尉迟兰心姑娘,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尉迟姑娘?”
晏春雷脸上绽出了一片笑靥。旦然他伤重垂危,但就此一刻来说,他的心情却是愉快的。
“尉迟兰心,”晏春雷重复着这个名字:“我虽然未曾见过她……可是我父亲却见过,知悉她是一个很美的姑娘……我们之间的婚期就定在今年开春……也就是下月十五日,已经快到了。”
尹剑平微微点头,再也无法忍住盈眶的泪水,点点热泪,滑腮而下!
晏春雷怅恫地叹息着:“这时候,他们家该是一团喜气,等待着我这个未来的女婿去上门迎亲……我却是如此的不幸……”
他重重地叹息着,形相至为沮丧!那只独手模索着探入前胸,掏出一个绣花荷包递过来。
“兄弟,你打开来。”
尹剑平双手接过来,把系着的丝绳解开,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块碧光闪烁的半月形翡翠块。
晏春雷频频点着头,凄然道:“这块翠玉,原是满月形的一块翡翠,当年我父亲与尉迟伯父为我们定婚时将之中分为二,各持一半,以为凭信,还有这枚白玉戒指……”
他扬起那只右手,现出戴在无名指上那只戒指,晶莹洁白,式样古雅,甚是名贵。
“这只戒指……”他断断续续地道:“是她父亲赠送与我的聘物……你为我摘下来。”
尹剑平呆了一下,道:“拜兄,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两样东西退回去?”
“不错……”晏春雷微弱地道:“这就是我要重托你的事情……我不能害了尉迟姑娘……出身武术世家,必然是一个贞烈的姑娘,只是,守这种节,是愚蠢而不必要的……你一定要说服她,劝她改嫁……这是我的一个最后心意,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把我的话带给她……至于我的身后事……也就托尉迟伯父了……我以为……暂时不必移动……”他频频喘息着:“……就停在大殿里,一切,留侍我父亲来后处理。”
尹剑平忍不住泪如雨下,一面点头答应。
他此刻固然肝肠寸断,却不愿以悲伤的情绪干扰了晏春雷的思潮,因为此刻,晏春雷所交待的每一句话,都必然极关重要,略有不尽,必得遗恨而终,使他死不瞑目。
晏春雷睁大了眸子,身子抖动得那么的剧烈!
“她家住在离此不远的凤阳府,在凤阳城北,你应该可以打听出来的……”
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待,只是声音已甚为微小,尹剑平把耳朵贴近了。
只听见晏春雷气若游丝地道:“最重要的……你要嘱咐那位尉迟姑娘,叫她不要为我去复仇……千万不可以……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是甘……明珠的对……手……白白送死,与事无……益……兄弟……”他身子忽然向前弓起来:“一切……有劳……我……我在九泉之下,感激不尽……”
话声一落,人就像泄了气的球似的,忽然软了下去,那双曾是光芒四射的精锐眸子,忽然光采尽失,生命的火焰,有如风中灯芯,一下子就熄灭了,不曾留下一些痕迹!
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尹剑平一动不动地愕在了当场,良久之后,他才忽然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晏春雷死了!
就像他近来所接触过的每一个人一样,这些人似乎都已经注定了同样的命运——死亡!
而他,却仍然还活着,奇迹一般地活着。
极度的悲伤痛苦,常常使人为之麻木,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一片,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岔集着几百几千件事……
在一度碎心,几乎为之窒息的痛苦之际,尹剑平又慢慢地回复到现实,在那里他又重新地认清了自我,体会到“生存”的可贵与其重大的意义!
遵从了拜兄的遗命,把晏春雷尸身搬往大殿里。费了一整夜的时间,他伐木为材,做了两口粗木白棺,把“坎离上人”米如烟与晏春雷的尸身并陈在一起,加上名签,以兹识别。
岁当隆冬,天气酷寒,尸体暂时还不至于腐坏,他希望很快能找到风阳府尉迟一家,也好辗转把拜兄后事料理清楚。
按说,他理当应该会同尉迟一家肩负起押运拜兄尸身回归故里的任务才是,只是,他心里充满了复仇的欲火,这件工作一日不能完成,他的心情也就一日不能轻快!经过一番冷静的分析之后,他决定即刻启程,先到凤阳府,找着尉迟姑娘,先把拜兄后事作一个交待,然后再定复仇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