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互视了一会,包实顺沉沉的道:“他对你有这么重要?清枫兄,重要到值得替他流血卖命?”谢青枫语话平板的道:“好叫你先上一课,包老兄,在我看来,人与人的关系间,友情和道义占了很大的价值,至少它超过金钱的价值,尤其是超过份外之财的价值!”
仿佛在回味谢青枫话里的含意,包实顺却嘿嘿笑了,他搔动着头顶稀疏的毛发;显然十分讶异于双方的观点竟然如此的南辕北辙:“到底还是年轻,清枫兄,人与人之间,读什么友情,论什么道义?自己过得好,活的痛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只管唱高调、表节烈,未免不切实际!”谢清枫淡然道:“所以你才叫‘七杂碎“,而我不是。”
第一次,包实顺的表情变得难看了:“我不喜欢有人称呼我这个绰号,青枫兄。”
谢清枫道:“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告帮的方式,包老兄。”手上的巨型旱烟杆缓缓握紧了;包实顺瘪着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谢青枫斩钉截铁的道:“一点也没有。”
于是,包实顺低下头去,发出一声像是呜咽般的长叹;而当人们正在杯疑他何以如此忧天悯人之际,那尺大号烟杆己兜脸撞来!”铁砧“横起仿佛它早就在那个位置横起起等待着一样,但烟锅头却在接触的刹时下滑,儿拳似的烟锅里,突然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直罩谢青枫的胸月复部位。
谢青枫的反应向来是简洁而有效的,没有花哨、决不繁复,他只把铁砧沉落、烟杆敲击刀面,犹如雨打瓦脊,扬起密集的叮叮碎响,几乎响声甫传。刀刃已锐斩向包实顺肩头,早烟杆暴挑,重重击在铁砧的锋口之上,火星迸溅间光华闪烁,铁砧借势飞剖,险差半线就将包实顺的半条左臂砍掉,扭腰转腿,险极避过这一刀的包实顺,不由惊出浑身冷汗,烧饼脸上透些煞白。吼喝半声,早烟杆抡出一道弧度,泰山压顶般砸到。谢青枫不但不退,居然迎着烟锅头窜上,而就在他的身体快要和烟锅头接触的俄顷,整个人已不可思议的绕着烟锅头,来了一个小角度的翻转,包实顺一击落空,刀锋如电,已”叭“的一声,削月兑了他的左耳!有如狼嚎般怪叫着,包实顺的旱烟杆凌虚挥舞,人已出去寻丈,谢青枫半步都不追赶,人仍站在原处,腰身笔直,坚挺如山。
包实顺大口大口的喘气,空出一只手伸迸杯里,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玩意调制成的红色药粉来,三不管便朝伤口上按。谢青枫的“铁砧”又倒拎着垂指向下,刀口上只有少许血迹,他看着包实顺,冷森的问:“这一刀,可杀醒了你的发财梦?“左手按着脸侧的伤处,包实顺显然已在这须臾之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但没有继续吼叫,甚至连激愤的形色都不见,他只是苦着脸孔,嗓音更为沙哑的道:“青枫兄,明知这是虎口捋须的事,奈何生活逼人,也只有硬着头皮来讨杀了。“青枫红叶”果然名不虚传,我认输便是……”谢青枫觉得有点奇怪,他细一回味怪在何处,立时有了顿悟包实顺决不是盏省油之灯,居然这么容易就低头服输,未免透着玄异,他且不表明,装做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老兄的意思是,愿意就此罢手休兵?”··包实顺连连点头:“否则我还能怎的?·”已经送给你一只左耳,可不想再把一只右耳奉陪了。青枫兄,算你行,我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谢青枫微笑道:
“如果有机会,包老兄,我记得替你弄点找补回来。”包实顺哈哈腰,例开嘴道:“我这厢先谢了。”“了”字犹拖着尾韵,包实顺哈下去的腰身亦尚未挺直,他的右手猛挥,跟着一声清脆的机簧响动,旱烟杆顶端的赤铜烟锅头己若流垦曳空,暴砸谢青枫,其力道之强、方位之准,简直令人咋舌!“铁砧”倏竖,“当”的一声,挡开了飞来的烟锅头,但烟锅头仅仅跳荡了一下,又“呼”声反击回来原来,锅头下端还连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极细钢丝!
虽然震开了对方的首次攻击,那强大的力道亦将谢青枫撞退两步,不及瞬息之余,赤铜烟锅头又再度飞来,在感觉上,这玩意简直附着魔咒了!谢青枫淬向左移,明明是向左移,当烟锅头跟着左转的一刹,他人已不可思议的来到右侧,“铁砧”闪翻,烟锅头已像一只失去脑袋的苍蝇,急速打着旋回投人蔓生的杂草之中!包实顺见状大惊,月兑口骇叫:“老天,这可不是‘移形分魂大法’!”谢青枫掂了掂手上的“铁砧”,笑嘻嘻的追:“有见识,包老兄,方才展露的这一手,正是‘移形分魂大法’,献丑啦!”拿着一根失去烟袋锅的旱烟杆,包实顺的模样有点滑稽,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扁着一张烧饼脸,颇为慌乱的嚷嚷着;“我服了,青枫兄,我服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千万不能因为我一时糊涂,就待斩尽杀绝呀!青枫兄,我投降,一定投降。”谢青枫古井不波的道:“我接受你的投降,包老兄,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谨此祝你平安。”包实顺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呐呐的道:
“青枫兄,两国交兵,哦,不杀降将;这个道理,想你是该懂的了?”谢青枫道:“什么意思?”
咽着唾沫,包实顺期期艾义的道:“你,哦,青枫兄,不·会趁我转身的当口,抽冷子算计算计我吧?”谢青枫摇头道:“放心,我保证不会这么做。”
略一犹豫,包实顺显然并不“放心”;他倒着身子朝后退,正面仍对着谢青枫由于地面凸凹不平,他倒退的姿势就不易保持平衡了,谢青枫面带微笑,目光却极其冷峻的注视着包实顺的动作,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算什么,但隐隐然里,仿佛杀机甚重,并未因战况的停歇而稍有化解的迹象,包实顺仍旧在慢慢的往后退,在谢青枫的监视下往后退,当地的脚步踩向一个洼陷下去的浅坑时;身形忽然晃动,这给人一种假象似是踩空了落脚处,但见他身躯后仰,却猛向下蹲,接着,惊人的状况立刻出现;就宛如被一股天外的无形吸力所吸起,亦像被一双巨灵之手从地下掀托升空,包实顺的身子竟以难以言喻的快速弹飞过来,其势之强劲迅捷,有如陨石经天,一闪即至!这样的演变,连谢青枫也不曾料及,他倏忽原地打旋,“铁砧”瞬间贴身回转,但见刀芒卷荡,刀扔泥溅,包实顺连人带着旱烟杆,已经掠头而过。仓促中,烟杆前端似乎尚泛起一抹寒光!情况的发生,始于须臾,终于顷刻,魏五郎一旁观战,甚至连意念都未及转动,一场淬起的搏杀,业已胜负分断,莫名其妙的落幕。
从谢青枫头顶掠过的包实顺,直飞出两丈多远,差点一个跟头的落向斜坡,脚一沾地,又歪歪扭扭的抢出好儿步,始勉强站定他要不用手里的旱烟杆支撑着,大概早就一坐下来了。
旱烟杆插在地里,乖乖,烟杆前端原是烟锅头的位置,现在却多出一样东西来,打眼细看,竟是一柄两面开口,锋利无比的尺长窄剑!谢青枫的“铁砧”依然倒拎在手,微微下垂,他的左肩头裂开一条寸多长的伤口,鲜血溢出,染红了左上襟一片,他恍同不觉,只毫无表情的斜瞅着坡间的包实顺,不过,奇怪的是原来冷峻异常的目光,此时竟变成惩般悲悯了。包实顺正在慢慢转身,他的动作颇为滞重,好像就连转个身对他也是一桩十分艰难的事。而当他转过身来,答案便明摆明显了花花绿绿的肚肠,宛如一团纠缠不清的蛇鳝蛆蚓,拼命想钻头出来那般在他肚月复间蠕动抽搐,更拖满一地,涌冒的程度,已不是用手按得住的光景了,换句话说,包实顺就快上路啦!魏五郎赶紧扭过头去,险些呕了起来。
谢青枫双目不瞬,正对包实顺那两只瞳孔逐渐扩大,死鱼一般的眼珠,他叹口气,提高声音:“包老兄,我已经告诉过你,大道坦荡、四通八达,而且也预祝你平安了,为什么你就如此想不开,端挑了这条黄泉路去走y喉头”格“”格。响着痰音,包实顺的面色枯稿灰败,双颊垂搭,他的嘴唇多动,气若游丝,虽是油干灯尽的模样,仍似在拼命挣扎:
“我……我……没想到……青……青枫兄……我终……究是……斗不过……你!”谢青枫静静的道:“是你的习性害了你,包老兄,再怎么变,你永远月兑不开你的杂碎模式;如果你不是杂碎,现下已经快快乐乐出去十几里路了。”两眼怒睁,包实顺的样子仿若又待扑击过来,然而,他只是怒睁两眼,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看情形,像是永远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魏五郎从方才包实顺飞射回来的地方拎起一件东西,那东西底座是面沉厚的木质圆盘,圆盘上面却嵌着一圈一圈的弹簧,弹簧顶端缚连一块长方型木板,显见人的两脚只要踩上木板,压挤弹簧收缩,再猛然往上起掠,借着弹簧的反张力遣,加上本身的提纵技巧,那倒扑的势子焉能不快得惊人?谢青枫手持木板,使力下压,缓缓松回,不由叹喧的道:“这玩意弹力极强,又紧又韧,借势运劲,非常适合发动奇袭,狙敌于近距离之内,也亏得像包实顺这样的老杂碎,才想得到这些匪夷所思的邪门花招!”魏五郎余悸末消的道:“到第二次他落了下风,我还以为姓包的已经认了命,乖乖拿腿走人了,不料他却仍不死心,出了这么个花样反扑,真叫死缠活赖啊!”谢青枫道:“你该了解,五郎,哪一类的人就必定是哪一类的天性,永远改不了。所谓死狗窜不上南墙顶,包实顺五十多岁的人了,耍杂碎耍了大半辈子,积习已深,想叫他月兑胎换骨,洗心革面,岂不是妄谈!”魏五郎睁着眼道:”莫不成,枫哥,你早判定他还有花样要使?”谢青枫颌首道:“不错,姓包的玩刁使赖惯了,业已养成无格无行的习性,根本不知信诺、羞耻为何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什么卑鄙龌龊的行为都做得出来,要他赔上一只耳朵又毫无所获的走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望一眼魏五郎,他又淡淡的道:“老实说,像包实顺这种人,只有变成死人才能相信他。”魏五郎沉况的道:“难道他不匆道这么做是在玩命甲谢青枫一笑道:”大概他不以为是玩他的命,可能他认定是要玩我的命!五郎,我早说过,在我们的这个圈子里,千万出不得错,否则,代价就大了。”魏五郎咀嚼着谢青枫的话,竟兴起不寒而栗的感觉,可不是么,这次他与“常山”方家的纠葛,正是未能体察事实,贸然巳当的结果。错误犯下,率尔亡命,若非谢青枫的仁义大度,临危伸援,光凭他魏五郎,只怕早已被方家人生吞活剥了!谢青枫骑在马上,不徐不缓的往前走着,五郎另乘一骑,紧随于后,这是晌午,日头高挂中天,火毒毒的晒得人头皮发炸。
干咽着唾沫,魏五郎心里暗犯嘀咕,因为今天一大早,谢青枫就把他从床上唤醒,连口稀粥都没来得及喝,便催着他匆匆上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谢青枫一句未提,一途扯的净是闲篇,有一搭没一搭的,只叫他抱着闷葫芦瞎猜疑。走着走着,魏五郎发现情形不大对头,怎的这条路越走越是眼熟?他突然一夹马月复,抢上几步,摆成与谢青枫双骑并行的架势,急猴猴的问:“喂,我说枫哥,咱们这是往哪里去?”用手扇着风,谢青枫懒洋洋的道:“这条路,你不熟么?”魏五郎忙道:¨就是因为熟,我才问你呀!枫哥,这不是通往大椿口的两条驿道之一名?“谢青枫笑道:”难得你有这等的好记性,不错,我们证是要前去’大椿口‘。”怔了怔,魏五郎觫然道:“去’大椿口‘?枫哥,我不懂,我们去’大椿口‘干啥?”在脑门上刮一指头汗珠子弹了出去,谢青枫慢吞吞的道:”曹永年,不就住在’大椿口‘么?”魏五郎更似坠入云里雾中,不但像坠人云里雾中,那股子惊慌不安也随之而起,他结结巴巴的道:“是,曹家是住在’大椿口‘·…·,但,但这和我们去大椿口,有什么关系?”谢青枫闲闲的道:”才说你记性好,脑筋就转不过弯来了。五郎,我们去’大椿口‘,当然是冲着曹家,要不,日晒风吹的算犯哪门子贱?”
魏五郎眨巴着两只环眼,仍旧一片迷悯:“枫哥,我摘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曹家?”谢青枫抚着鞍前”判官头“,好整以暇的道:”那方逸,在玩过这场把戏之后,正是他表功的大好时机,包管会留在曹家,借词儿保护曹永年,顺便接近伊人讨取欢心。我们先到曹家擒起他来,手头上有了筹码,再与方家谈斤两、论过节,斧底抽薪嘛,省得杀过来追过去叫人烦躁!“拍拍魏五郎的背脊,他又接着道:”我了解你不愿去曹家的心态,你在那儿失过风、受过伤,提起来就会有惮忌规避的反应,这不怪你,凡是人,都有类似的倾向。但这一次你不必挂虑,有我在,谁也动不丁你,如果可能,说不定还替你把颜面挣回来!“魏五郎迟疑的道:”枫哥,你能肯定方逸现时仍在曹家?”谢青枫笑了笑,道:“方逸是年轻人,还是一个贪色图财的年轻人,他有什么想法,我非常清楚。你宽怀,五郎,这档子事,和我的判断定然八九不离十严魏五郎默然了,他绝对相信谢青枫的推测,连番遇着的这些事,人家有哪一件是没断准的?
曹家大院的确极有气派,恢宏宽敞、美仑美免,休说在”大椿口“这种半大不小的地方,就算摆在任何一个通都大邑,也称得上是巨户宅邱,便在夜晚看上去,依然有其财雄气粗的格局,若楞是要挑剔点什么,仅仅稍嫌伦俗了些而已。
隐在暗处的谢青枫,这时以手肘轻碰了魏五郎一下,压低嗓门道:”进去之后怎么个走法,你都还记得吧甲魏五郎点头道:“当然记得·,枫哥,只要你说明要去哪一处,我领着你走便是,错不了。”谢青枫道:“方逸应该住在客房,你知不知道客房的位置甲魏五郎道:”曹家待客的所在,叫做“悦远楼’,是一幢两层楼房,厅外陈设相当精致华美,姓方的极可能就住在‘悦远楼’里谢青枫笑道:“‘悦远楼‘?倒挺像一家饭馆的名字;伙计,我们进去吧!”潜人曹家大院,对他们两人来说,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由魏五郎带路,轻车熟路的就模到了“悦远楼”,果然不错,这幢二层楼的建筑,巧雅典秀,玲现有致,想建筑之初,是经过一番心思的。现在楼下灯火全熄,楼上的一间房子里尚透着光亮,但窗纸之后,却末见人影掩映。
侧着身子靠在墙壁上,魏五郎憋着声向二楼指点:“只有那一处亮着灯,枫哥,你有没有想到,要是姓方的万一不在楼中,下一步又该怎么走法?”谢青枫端详着眼前的形势,不以为意的道:”这么晚了,他不在自己房里歇息,莫不成还能模到曹小风的床上去?曹永年虽是个生意人,这点规矩仍得讲究。”魏五郎解释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枫哥,我是怕姓方的并没有留在曹家。”谢青枫道:·’也简单,模进楼里一探便着。走!先从亮着灯的那间房子开始。“两条身影拔起,中间没有经过任何停顿就攀上了二楼亮灯的房间窗框之下;谢青枫不仅对魏五郎的轻功造诣深表赞赏,魏五郎的身法、姿势、落着点,不傀都是一流,甚至连速度也颇够水准,而那种轻灵巧活,尤其难得;干他这一行,陪衬起来确然相得益彰。
手指扣着窗框下的木嵌,谢青枫示意魏五郎·向房中窥探,魏五郎小心翼翼的接近窗缝凑眼上去,只一瞄就缩回头来,光影暗淡中,脸上却有持不住的惊喜:”姓方的果然就在房里,枫哥,你又猜对了!“谢青枫小声道:”看清楚啦?”魏五郎有些喘,他兴奋的道:
“没错,正是这王八羔子,他侧躺在床上不知瞧着什么鸟书,面盘对看窗口,灯光照过去一明二白,就是他!”谢青枫轻轻的道:“很好,我进去拿人,你伏在这里打接应,等我招呼你再现身!”魏五郎忙道:“枫哥,姓方的随身带得有几名武师,你可要防着!”低应一声,谢青枫身子斜翻,掩闭着的两扇窗户并未下栓,只一伸手就推窗而人,宛似一股淡淡清风吹进房中。
那张紫檀木雕花的床橱上侧卧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长得眉目端秀,一表人才,就是眼波流转不定,略显浮华之态。他骤觉房里空气起了回荡,目光瞥处,赫然发现了谢青枫这不速之客,于是眼波四转,便更加不定了。
谢青枫背负双手,靠在窗边,笑吟吟的开口道:“秉烛夜读,神游古今,方老弟真个雅兴不浅!”床上的年轻人放下手中书册,缓缓坐起,形态倒还十分从容镇定;他一边用手抚平身上月白中衣的皱折,边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深夜擅闯敝处又有何为?“谢青枫笑容不改:”你是方逸,没有错吧?”年轻人冷冷的道:“没有错,我是方逸,你是谁?”眼晴流览着房中的诸般陈设,谢青枫神色和悦的道:”我受一位朋友所托,特地前来与你打个商量,造访的时间不对,尚请方老弟你见谅!“方逸上下打量着谢青枫,态度上已流露出傲岸之状:”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无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喜欢绕圈子,尤其不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来和我晤面!“谢青枫不温不怒,安闲如故:”势不得已,只有从权,方老弟,好在我已先向你表达过歉意了;咱们长话短说,有位魏五郎,想你知道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硬,方逸道:“怎么样?”谢青枫道:“看我薄面,放过他吧!”注视着谢青枫,方逸忽然吃吃笑了:“所谓’物以类聚‘,魏五郎是贼,约莫你也是个贼了?你们这些贼种,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说话更讨人情?看你薄面?你这张脸只配我拿脚来踩,多瞅一眼都作呕,看不得。”谢青枫仍然没有生气,他静静的道:”首先,方老弟,我不是贼,魏五郎或许是贼,但他纵然是贼,却要比你、比你方家任何一个人来得干净、来得正直、来得坦荡!你们方家的作为正合了两句话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娟!“方逸神色顿变,愤怒的道:”
你,你敢侮辱我们方家。”微微一笑,谢青枫七情不动的道:“常山’方家,平日广结人面,四植奥援,再仗着本身那点潜势,自以为就能横行天下、称霸一方了?老弟,其实还差得远哩!江湖深遥、草莽浩荡,正是卧虎藏龙,玄机千万,岂是你们方家识得透、看得明的?只这么点派场,不如收敛些好,你瞧瞧,我不就不受吓啦!”方逸不由气得脸孔泛青,浑身颤抖,他握拳透掌,咬牙切齿的道:”大胆狂徒,放肆匹夫!你竟敢如此污蔑方家,谤我亲族,不论你是何人,今晚必叫你遭受严惩,决不宽贷!“谢青枫耸耸肩,道:”方老弟,你们方家暗设陷井、预布圈套,只为了一己私利,便诱人入套,事后犹不饶不休,欲待杀之灭口;这种种卑鄙作为,正该受罚!今晚上,便你不惩我,我亦要惩你!“方逸咆哮着道:”你这贼种,你死走了,我要用你身上的血封住你的嘴!“谢青枫双手分向左右摊开,大马金刀的道:”我等着你来封,方老弟,怕只怕连你爷爷都办不到哪。”大吼一声,方逸从床上跃起,双脚凌空斜踹,谢青枫连眼皮子也不眨,左掌候出,暴斩对方膝弯,方逸身形忽侧猛曲,右手五指如钩,直抓谢青枫的面门,而谢青枫卓立不动,一脚突飞,兜着已把方逸踢了一溜滚!身子顺势滚到床边,方逸伸手模向枕下,挺身再起的当口,手上已握着一双长有三尺、寒光闪闪的“别心钩’。谢青枫笑了,他慢慢的把手转到后腰,慢慢的拨出他的”铁砧“,”铁砧“泛动着沉暗却冷森的淡蓝色芒彩,锋利的刀口又透着一抹隐隐的赤晦,刀一举起,即已杀气迷漫,似乎连室中的温度也跟着降低了。
望着”铁砧“,方逸突的一激灵,脸孔肌肉也迅速抽搐起来:”这把刀……可是叫‘铁砧’?“谢青枫道:”不错,这把刀,正是叫‘铁砧’。“方逸面色青白的仁寒在那里,好半晌,d舌头发直的道:”那……那么,你,你就是‘青枫红叶’?“谢青枫道:”很遗憾,我就是‘青枫红叶’。“结实的躯体微微摇晃起来,方逸申吟了一声,不知所措的道:”我们方家与你无怨无仇,素来是河井水互不相犯,谢青枫,你为什么要替姓魏的强行出头?我们哪儿招你惹你了?“谢青枫平静的道:”好叫你得知,方选,因为你们所作所为在道理上站不住脚,在德格上过于卑下。另外,魏五郎是我的朋友。“方逸吃惊的叫了起来:”什么?魏五郎会是你的朋友?“
谢青枫道:”对,你想不到魏五郎也有我这样的朋友吧?我告诉你,一个人的谋生之道为何,做不得人格的凭断,做凭断的应是这人的素行及本质;方逸,你们不是贼,但你们默省自问,你们手段之阴险、用心之歹毒,还远不如一个贼!”方逸月兑口呼叫:“你胡说!”
谢青枫酷厉的道:¨随你狡辩吧,但今晚的事实是,曹小凤离你越来越远了,曹府若大的家财对你而言,亦将烟消云散,方逸,你能落到的只有一场空!“额头浮凸着筋络,面孔扭曲着,方逸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激动的怪吼:”你敢!谢青枫,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方家人必然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方家人决计不会放过你。”手上的“铁砧”缓缓斜举,在灯火的映照下,锋口那一扶赤晦的光华波动流灿,恍馏间,似是变得颜色鲜艳了,谢青枫的语声像来自九幽:“方逸,你们方家,只算个鸟!”不错,他说过,他十分了解年轻人的心态血气方刚、架驾不驯是惯常的通病,如果再加上这个年轻人出身不凡,略有名望,就越发崖岸自高、不可一世了;在这种情况下,受辱胜于挨刀,使之激怒冲动,乘隙下手,则更省事三分!
方逸完全是照着谢青枫的意愿在行动,几乎就像谢青枫指掌下面用丝线吊挂着的一具傀儡,随心拨弄,收发自如。现在,他正厉声化喝,举钩猛扑,这一着,当然也在谢青枫的预料之中。
“铁砧”比“别心钩”的去势更快,钩芒甫映,刀锋已正中斩至方逸胸前,这位“金童子”立刻旋身回招,钩首有若蛇信吞吐,从另一个侧角翻刺,令他吃惊的却是,竟然刺了个空!有如自虚无中骤然凝形,“铁砧”突几从斜面劈落,“呛啷”一声,方逸的左手钩已经月兑手震掉,一条胳膊直麻上肩!便在这时,房门猛升,四条彪形大汉蜂拥而人,方逸借势窜跃,口中大叫:“拿住这奸细!”为首一个青脸豹眼的大汉呼吼半声,手上的“金背砍山刀”,仿佛泰山压顶由上而下,搂头盖脸的狠劈谢青枫!身份一下子又变做“奸细”的谢青枫,这次可不作兴逗乐子了;他的“铁砧”迎着砍山刀横销,“锤铬”碰击里,青面大汉刀身弹起,人向后仰,“铁砧”粹闪又翻,那位仁兄的半片脑袋已飞撞向墙,又血糊淋漓的反震落地!谢青枫的动作有如一阵狂风,第一个死人的躯体尚未倒下,他身形暴起,刀落似闸;连肩带背便把这第二个掀鼻汉子斜斩两段,甚至连那汉子使用的兵器“判官笔”都同时“砍断!第三位执着一对大板斧的仁兄,见状之下,不禁吓得”发“声怪叫,一缩头就待往后榴,谢青枫青衫飘拂,抢先封住出口,铁砧明着直砍那人,却在对方举斧招架的须臾,骤然转向,兜腰而入又齐腰而出!仅存的一个汉子人正站在窗边,却宛似中了邪一样凸瞪着两只眼珠子,直定定的望着谢青枫,他歪例着嘴巴,扭曲着面容,一对短钢枪已有一杆掉在脚下,另一杆拖在身侧,看光景,像是吓傻了。
吓傻的显然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位方逸,“金童子”方逸。
只穿着一袭月白中衣的方逸,手上落单的那柄”别心钩“,软搭搭的倒拎着,脸庞的颜色一片死白,他的模样亦似是被什么邪魔吓着了,呼吸困难又目光惊滞,身子更不住簇额打颤,还有点像,哦,癔病症发作之前的德性。
谢青枫没有犹豫,走到窗边的朋友跟前,他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件,用力塞人那人怀中,然后,反手一记大耳光,打得这位仁兄摹而痛叫,丢枪捂嘴,踉跄倒退却好歹是还了魂啦!先将“铁砧”插回后腰板带,谢青枫逼视对方,用手指点了点前襟位置:”这封信,你拿回去交给你家主子方烈,听明白没有?”那人捂着嘴巴,慌忙点头,却呻唯唁晤的不知在扯些什么卵淡。
谢青枫又恶狠狠的道:
“叫姓方的一切按照信中所言行事,否则,他的宝贝孙子就会被送回来,当然,只缺了个脑袋!”说着,他转身行向方逸,再没有多二句言语,仅是摆手做了个“请”的表示,方逸居然毫不反抗,就仿若一具行尸走肉,乖乖的跟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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