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丛修重,数株垂柳,两块美丽雅致的花圃,三座右拙奇巧的假山,以及一个圆形的小小人工湖,这些或是人为,或是天然的陈置便运切的分展于四周,它们围掩着一栋幽静的小楼,小楼纳是以青石砌造的,二楼阳台与底层的曲廊栏顶却漆以朱红,冰花格子窗的窗槛深以浅蓝,糊窗的棉纸便雪也似白,这几种色调:翠青、艳红、浅蓝、雪白,归纳成了这栋小楼的悦目光泽,而修量经清风鸣如天籁,垂柳微微摇曳,决影人那座澄澈碧绿的小湖中,仿佛水底也摇曳有几株相似的柳影,花圃里百花齐放,争妍斗奇,彩色缤纷,清香山郁,甚至连那几座假山也宛似壑深崖绝,别有天地了……一个好高雅的住处!
有疏落的竹篱围绕在园圃四周,竹门之内,一条铺以细信白石的小道直通楼前,这里,便是仇忍的家——“澹泊小筑”了,它应落在一道突起的陵岗之下。
仇忍在三年前业已成亲,他的妻子并不美艳俏丽,但却端秀娥淑,温柔可人,她出身书香,幼受庭训,只知道她的夫婿即是她的一切,她绝对的服从大夫,无条件的将自己奉献给丈夫。那是一种近乎拗执的虔诚,是一种无可形容的崇敬,她爱仇忍,爱得超过自己的生命,她不是江湖中人,与这个毫无渊源。而且,直到如今,她可以说还不清楚武林这两个字包含了多大的意义范畴,就是这样了,她与仇忍是自小在老家订亲的,虽然仇忍在长大之后的生活环境和她所熟悉的传统清形南辕北辙,全然,遇异。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他。
当然,仇忍在多年的江湖生涯之后,也没有忘记他身上所负的道义责任,仇忍千里迢迢,在三年以前特地赶回家乡,和她幼时订亲的妻子成了婚——在外的日子,他并没有为任何一个年轻女子动情过。虽然,她们往往是比诸他现在的妻子长得较好,今天,仇忍更庆幸他三年前的选择与决定了,他的妻子不是最美的,但是,却是最好的!
——仇忍的妻子姓风,叫风嘉琪。
此日,已是他将屈无忌救回来的第五天了。
楼下,一间淡雅而舒适的小厅里。仇忍与屈无忌正各自靠在一张腾制的,铺有厚厚款垫的大圈椅上聊天,他们中间的镶嵌云母石的黑亮小几上各有一杯镶着金边的细瓷茶怀,面对撑起的花窗,俩人一边聊着,一边享受这幽美环境下的恰怡气氛。
这是上午。
端起杯子来咽了口茶,屈无忌的气色红润多了,也健朗多了,他满足的吁口气,笑道:
“说真的,老弟,来到你这神仙一般高雅的居处,受着这种平静和样的情调熏染,我自家那股子粗气也不知不觉的收敛了好多,你这里不像是个江湖巨霸的住宅,倒似书香门第的味道了—…”
笑了笑,仇忍道:“这全是我老婆的功劳,假如这个家里没有了她,恐怕早就成了山寨上的聚义厅啦!”
屈无忌由衷的道:“老弟,我羡慕你有这样一个美满温馨的家庭,更羡慕你有这样一位知书识礼,端庄贤慧的浑家,你知道,江湖中人,尤其是一个名手,是难得获有这种环境的。”
点点头,仇忍感慨系之的道:“我很同意你这句话,所以我的妻子便不是同道的人,更甚者,她也根本不懂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各种名堂,她只要我能常随在他身旁,能平平安安,清清淡淡的度日也就够了,我很疼爱她,因此就尽量朝她的希望去做——其实,这也是每一个妻子的最低要求,很高兴的说,目前我算勉强做到这一步了,若非必要,我断乎不会远离!”
哈哈一笑,屈无忌道:“如我是你,恐怕也会这样哪!人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何况你这家又是最最温暖的家呢……”
仇忍安详的道:“就是有些时候,心里会觉得怔仲不安……”
怔了怔,屈无忌道:“此言怎说?”
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仇忍道:“说起来,只怕你不会以为然。”
屈无忌忙道:“也不见得,老弟,你讲讲着,到底为了什么会有时候感到心里不安?”
沉思了一下,仇忍缓缓的道:“屈老哥,我问你,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触——当你处在一片美景之前,你可曾在心里希望过这片美景永远保持现状,不要消失?譬如说,绚丽的桃林,飘逸的云山烟田,玉峡情光下的自美夜色?”
屈无忌模模头,道:“当然有过这种感触。”
仇忍沉缓的道:“这便是了,事实上我们是无法永远保持那种美丽清景,花会调尽,烟云将消散,月光亦终得用冥——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美满的家,也不一定就会永远传今天这样美满下去……”
摇摇头,屈无忌道:“我不以为然!”
笑笑,仇忍道:“我知道你会不以为然的,在我来说,并不觉得意外。”
屈无忌端容道:“不,我有我的道理。”
仇忍哦了一声,笑道:“请说说看。”
略一沉吟,屈无忌道:“不错,好景不常这句话是句老话,但这也是一种天下万物自然的演变,它是永远随着一道规线走的,花开盛了,当然要调零,月中天了,自也会沉落,烟云凝聚,就更消散无常了,否则的话,这世上不全是那般完美无缺啦?因此对于这种必定的结果,我们不该去畏惧它,只当做一件终要到达的归括就是了,重要的,该是享受这到达归宿之前的一段美好日子,是么?”
喝了口茶,他又道:“老弟。你是个幸福之人,不论将来如何,至少你业已有一段美好容子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家在内,可以说连一天这样的恬怕的生活也没有享受过……”
微微一笑,仇忍道:“但人是不能满足的,尤其是,像变样的温馨生活,哪一个不想永远过下去呢?”
他又轻喟一声,接着道:“怕的是不该到自然的终途时便突兀遭到了破灭,这并非不可能的,尤其对一个江湖中人来说。”
屈无忌沉静的道:“但你与众不同,老弟,除非那人疯了。他怎敢来破坏你的家庭,打击你的幸福?你不是别人,你是‘天魁星’,在你来说,有足够的力量防止一切人为的阴谋。”
仇忍摇摇头,道:“百密终有一疏,老哥,谁也不敢保证一辈子稳操胜券。”
吁了口气,屈无忌道:“便是这样吧,那意图伤害你的人难道不怕你的报复么?没有人愿意把惹像你这样的辣手仇家。”
笑了笑,仇忍道:“你太棒我了,老哥,但事实上却并未如此。”
瞪了大眼,屈无忌道:“你是说……”
仇忍低沉的道:“有时候,一种特异的冲击力会浪灭掉人们的理性,也有时候,一种深沉的仇恨感会使自己不畏一切,老哥,人在这些种情形下,便不能依照一般常情去判断了,他们可能无所不敢为,所以不同意你方才的论调,其原因就在这里。”
思忖了一会,屈无忌脸色有些阴错的道:“我这几日来,一直在猜测‘八忠社’的人会不会来报复我们,经过我的一再分析考虑,我认为他们不敢来的可能性较多,因为现在除了我之外更增加了一个你,他们会为了我的这件事而正式开罪你,再结下一个强仇,所以我断定他们将就此自行了台,衡量一下利害,他们也该这样做才有道理……”
抿抿唇,仇忍道:“你是这样认为么?”
叹了口气,屈无忌道:“可是,经你附才一说,我不觉又忧虑起来,是的,你说得有道理,人在一种特异的冲击力与仇恨心作祟之下,会悍然不顾一切起来的——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验,而‘八忠社’那一群畜生更是狠毒狡诈,阴险残酷,加上心眼狭窄,越想就越不要啦!”
仇忍平静的道:“不用想,我早已推断‘八忠社’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想。假如他们不敢惹我。草亭之前,他们怎敢主动向我攻击?况且那个时候他们的力量还并不雄厚呢。‘八忠社’这一群人禀性剽悍疯狂。嚣张强横,我在很久之前已听说过,而我也了解人性的愚鲁与那般原始的潜在兽性。是以我便没有老哥你这样的乐观了……”
四周一看,屈无忌忽然有些激动的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的家庭幸福受到什么破坏,何况这又全是为了我,便是豁出生命去。我也要一力承担,否则,我的罪就无可补偿了!”
哧哧一笑,仇忍道:“或者事情不如你想象中的恶劣也未可定,先不用自责太甚,屈老哥,便是发生任何意外也怪不得你,我早说过,这全是我自愿如此,一切后果我业已不计了!”
屈无忌道:“对了,我想马上去找‘八忠社’的人,和他们当面解决问题,并育明这件事与你毫无牵连,任他们怎样,我也自行承担了!”
仇忍道:“替我开月兑掉?”
用力模头,屈无忌大义凛然的道:“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
皮笑肉不动的,仇忍道:“他们会干掉你!”
屈无忌双目一睁,大声道:“我会捞个够本,至少不连累你……”
倏然一声冷笑,仇忍道:“既然你最后还是死在他们手里,老哥,我当初救你的意义又在何处?我又何须如此麻烦?”
一下子呆住了,屈无忌空声无言,仇忍又冷冷的道:“而且,正如你所说,‘八忠社’的人是一群奋牲,一群野兽,根本毫无人性可言,假如他们要找我报仇,你死了也是白死,一点也启示不了他们什么,一点也改变不了他们什么,他们仍会前来找我,仍将弄个血雨腥风。老哥,讲义气须要看对象来的,而‘八忠社’的人,不是对象!”
当然,屈无忌是相信仇忍所言的,“八忠社”在江湖上是挂了招牌字号的恶毒,阴狠,无所不用其权,他们当真会以屈无忌的自我牺牲便放弃对仇忍的怀恨么?不消说,这答案是否定的!
征悟了好半晌,屈无忌痛苦的一抓头发,喃喃的道:“既不能如此……又该怎么办呢?”
仇忍深沉的道:“等待。”
屈无忌惊道:“如何等待,坐在这里等他们来?”
点点头,仇忍道:“是的。”
咽了口唾液;屈无忌道:“这样……不妥吧?”
仇忍缓缓的道:“因为我们不能离开此地去找他们,一旦离开,我的家与家中人就全成为他们的刀上肉了!”
仇忍瞟了他一眼又冷酷的一笑道:“而且,我仇忍如果拖家携眷的躲避他们,非但他们承当不住,我也只有抹黑了脸不必再在道上混了。”
屈无忌艰辛的道:“虽是这样……但,你的家不就将成血海屠场啦?……假设他们会来寻仇的话?”
仇忍冷静的道:“如果他们敢来,也就如此。”
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屈无忌呐呐的道:“都是我的罪孽,老弟……”
摇摇手,仇忍道:“不,这全是我自愿,当我下定决心要帮助你的时候,我业已准备有这个结果了!”
张张口,屈无忌正想说什么,小厅后面的桃花心木雕花门扉轻启,一位双十年华,娇小妩媚的女子已端着一方黑漆站花木盘袅娜行出,这是位少妇打扮的女子,她有一张清水脸儿,大大的眼,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一切全是小巧玲瑜的,就像一只小巧的香扇坠儿,她白净净,柔生生的脸蛋儿上脂粉不施。显得净雅无比,衬着她那一袭使黄的罗裳,乌黑如云的秀发,真是明媚极了,清爽极了,现在,她手托木盘。微微摇晃着云鬓间的环佩,就那么轻轻悄悄的走了过来。
是的,这是仇忍的爱妻凤嘉琪。
用力吸吸鼻子,仇忍侧首目注妻子,深情的笑道:“好香。”
凤嘉琪嫣然一笑,将手中托盘平放在小儿上,黑漆描花的木盘中,整齐的摆置着四碟精致点心,那是一碟玫瑰千层糕,一碟油炸酥心饼,一碟七巧软糖,一碟银丝小春卷,看着这些粉红的、金黄的、彩艳的、洁白的点心,尚未入口,便觉香气扑鼻,还没有尝到,也可以想象其中的滋味之美了。
转向屈无忌,凤嘉琪静柔的道:“屈叔叔,你歇会再聊,先尝尝点心,我怕你伤后胃口弱,不适宜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这些点心全是比较清淡的,你试试看,还可口不?”
屈无忌一躬身道谢,笑道:“包管好吃,我说弟妹,这点心尚未入口,光这阵阵香昧业已勾引得我馋虫翻腾。口水直流了!”
凤嘉淇羞怯的一笑道:“屈叔叔大夸讲了,我家相公还吃不惯呢……”
怪叫一声,仇忍直呼冤枉,他道:“老婆,我什么时候说吃不惯哪?哪一次吃你亲手烹调的东西我不是差一点连舌头也吞下肚去,而且你做多少我就吃多少,完全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这可是冤屈极啦!”
屈无忌先用筷子夹了一块油炸酥心讲进口,他慢慢的,仔细的咀嚼着,一连频频探味,一面晤晤赞美,咽下去了,他一伸大拇指夸道:“好,好极了,色香味俱佳,是我至今所尝到的最好酥心饼,弟妹,你的好手艺!”
脸儿喜悦的红了红,凤嘉琪不好意思的道:“哪里,是屈叔叔抬举!”
仇忍也不用筷子,伸出“五爪金龙”便抓。他一口一条小着卷,一口一块干层糕,塞得满嘴食物,尚耐呷暖暖的道:“好吃,好吃……太好吃啦……”
屈无忌大笑道:“老弟,人间双福,你算占齐啦!”
小心的半蹲子,凤嘉琪体贴的道:“相公,慢点用,别噎着了,这些东西不好消化……”
一口吞下,仇忍捂着肚子大笑:“没关系,老婆,我这肚子里能融得了金石。”
凤嘉琪双手捧茶,容仇忍润过了喉,她又回头略略提高了声音:“小福,给相公与屈爷拧手巾来。”
很快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半大小子推门而入,他手上以分盘盛着两条热气腾腾的雪白面巾,送过来分呈仇忍与屈无忌指擦手脸,然后又躬着身子悄悄退下。
低吁一声,屈无忌感叹的道:“你真享受,老弟。”
仇忍看看自己妻子,微笑道:“有人使我过着这种美好的生活,老弟。”
轻轻垂下眼皮,凤嘉琪小声道:“相公,别在人前者夸我呀,人家会说你宠我的……”
哧哧一笑,仇忍道:“没有关系,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命根子?”
屈无忌豁然大笑道:“对,不错,恐怕任谁娶了像弟妹这等的好妻室,也定然都会当做命根子了!”
羞红着脸儿,凤嘉琪怯怯的道:“屈叔叔……其实我很笨哩,时常引得相公说我……”
仇忍笑道:“老天爷,我疼你都来不及,哪舍得说你一句?老婆,我就差一点将你捧在眼皮子上啦……”
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仇忍,风嘉琪微现扭促的道:“相公……”
仇忍笑道:“你下去歇会儿。”
点点头,凤嘉琪向屈无忌福了一福,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住,她回过头来,轻轻的问:
“相公,午饭你想吃什么菜?”
仇忍想了想,道:“随便,只要你亲手做的,青菜豆腐也赛过海参鱼翅!”
不觉又甜蜜蜜的羞红了脸儿,凤嘉琪默默下去了,望着她的背影,屈无忌不禁又羡又慕的道:“咳,老弟,你们成亲说是有三年了,怎的,呃,看起来却好像新婚夫妇般的甜蜜亲热?”
喝了口茶,仇忍庄重的道:“这是爱,老哥,爱。”
有些迷惆的,屈无忌道:“爱?”
带微一笑,仇忍道:“是的,只这一个字,便代表了许多无限的意义,也包括了一切,夫妇之间,如果永远保持相互间的爱,则非但三年,三十年他们的情感也不会有丝毫变化,他们会永像初婚那一天一样的甜蜜月亲切。”
端起茶杯,屈无忌诚恳的道:“来,老弟,以茶当酒,衷心祝福贤伉俪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大声言谢,仇忍举杯深深的喝了一口,但是,就在他茶液入喉的一刹,耳里却听到细细的一响,好像是什么脆硬的东西崩裂了!
仇忍连忙细察手中茶杯,忽然他怔了怔了,这只留着金丝边,玉也似洁自精致的茶杯杯底,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缝——是刚才他接受屈无忌的祝福时才裂开的。
发觉仇忍脸色不对,屈无忌纳闷的问:“有什么不对?”
心里像蒙上了一层阴影,仇忍似乎感到有些不祥的预兆,他并不迷信这种巧合,但是,对于那些渊远留传下来的古老传说——那些怪诞的,神异的,迷离出奇的冥冥中自有注定的传说,他却不能完全摒弃子理智之外,因为那乃是超乎理智的,就在方才接受屈无忌祝福的当儿,好好的一只瓷杯竟然会裂了纹,而它为什么早不裂,晚不裂,端在这个节骨眼上裂了呢?这是暗示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呢?这是那看不见,模不着的冥冥中的主宰在告诉他什么?
抑是那能跨越时空的全能神既在用无声的征兆警示他什么?这杯子,就这样不可解释的突然裂了纹……
屈无忌一见仇忍的神色越发阴沉郁慢,不觉心头一愣,他舐舐唇,放低了声音道:“老弟,怎么了,你脸色这等难看?”
警悟的“啊”了一声,仇忍才由一个迷失的幻境中回来,他苦涩的一笑,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没有什么……”
疑惑的,屈无忌道:“没有什么?不会吧,老弟,怎么这一下子你的神情就不同啦?可是,呃,我说错了话?”
摇摇头,仇忍道:“没有,只是我忽有所感。”
屈无忌愕然道:“有何所感?”
缓缓站了起来,仇忍的目光投注在花窗之外,那里,正是春光明媚,一片锦绣,景致幽雅宜人,低沉的,他道:“我觉得,有血要染手了。”
霍然站起,屈无忌忙问:“可是你忽然察觉了什么?”
笑了笑,仇忍道:“就是察觉了这一点——有血要染手了。”
大睁着眼,屈无忌呐呐的道:“希望换一个地方,不要在这里……”
背着手踱到窗前,仇忍平静的道:“恐怕要在这里,老哥,我们无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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