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白方侠一路跟着大汉疾走,不觉已过了大散关,这一路上山,那可是要奔上秦岭山去的,就在一个山道的转弯地方,一棵老松树,由一个巨岩后面歪歪扭扭的伸延到官道另一面的悬崖上空,正好遮住了这条官道,而使得阳光,星星点点的从松叶缝中,洒在官道上。
白方侠也就要绕过这个山弯,他还特意的扭头望向高山下面的远方,而远方的平原上,渭水河就像这儿女人的裹脚布一样,长长的扭曲在那儿。
一回头,猛然发觉老松树下面,大个子正兀立在那儿。
“老头!我看你也跟累了吧!何不在这老松树下面歇歇腿?”
白方侠一笑,道:“你大概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哈哈一笑,大汉龇牙咧嘴的道:“亏心事?哈……”
一阵大笑之后,大汉擤了一把鼻涕,道:“到了这个地段,我就同你讲大实话吧!石大爷是专门做亏心事起家的,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白方侠一怔,问道:“这么说来,你好像是江湖上传说的秦岭四煞之一了,对不对?”
大汉突然一愣,提刀的左手一指白方侠道:“你究竟是谁?”
“我姓白,你就叫我白老头就成了。”
“姓白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昨晚你到大韩村的那个凶宅干什么?”
姓石的一惊,立即高声道:“大韩村?凶宅?我没听说过。”
冷冷一笑,白方侠道:“听说秦岭四煞从不落单,其余三个呢?”
“姓白的,先说说你的来头,让石爷往水里泡泡,看是冒青烟还是冒泡儿?”
“咸阳府衙的龙头捕快就是我。”
“怪不得咄咄逼人,原来竟是‘恶名道上扬’的官家鹰犬——白方侠,只可惜这里不是咸阳,这儿是秦岭,姓白的你走错地方了。”
仰夭打个哈哈,白方侠道:“白某在你们这些专干杀人买卖的人眼里面,是恶名远扬,也因此,从来就没有在我白某手申,溜掉过一名恶徒,当然包括大韩村的灭门血案在内。”
白方侠面前这个三十出头大汉,光板脸,尖嘴巴,一双狼眼上面,吊着一对三角眉,脖子细长,好大的一个喉结露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阴狠的人,而他也正是秦岭四煞之一的石无水。
要知这秦岭四煞,老大官中、老二石无水、老三余通、老四丁百年,四人就在这秦岭山大脚蜂滴露崖山寨,啸聚了一百多人,明着是靠山吃山,伐木采林为生,暗地里却干着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这种行径,远在二百里外的咸阳府衙,早就一清二楚,只因路途遥远,力量单薄,一直没有找上秦岭山来,如今大韩村出了灭门大血案,死的又是白方侠的亲家翁,自然他要戮力破案。
如今好不容易堵上这石无水,当然也就不会轻易放过。
缓缓的,白方侠踏着有力的虎步,一步步逼向石无水。
“你要干什么?”
“你是跟我回宝鸡?还是要我把你拴着走?”
“笑话!石大爷没有犯王法,凭什么跟你上衙门?有道是官大不压善良人,姓白的!你得拿出证据来!”
冷然一笑,白方侠道:“要证据?手里拿着杀人刀,右腕吊在脖根上,就你这副模样,已足够我把你捉进衙门了。”
“笑话,拿刀的又不只我一个,手腕受伤又不犯法,怎么样,赫赫有名的龙头捕快,原来是仗着衙门的那点吓人玩艺儿,想把石大爷弄进去,来个屈打成招不成!”
白方侠人已逼近在石无水的前面不过五尺远,衡情量势,石无水绝难逃出他的一抓。
于是,白方侠指着石无水的右腕,道:“月兑下来,解开那布带子,让白某瞧瞧你的伤势。”
“干啥子?”
白方侠大喝一声,道:“月兑下来!”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石无水三角眉一皱,暴退一步,道:“姓白的,我老实对你说,我这腕伤是昨晚走夜路遇了邪,碰伤了的,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一笑,白方侠道:“依我看来,你不是遇上什么邪了,而是你这邪遇到了正,被人给踹伤的吧!”
石无水一听心中一惊,不由嘿然冷笑,道:“姓白的,我看你这是在找岔,不过你却找错对象了,秦岭四煞岂是怕事的!”
他话声才落,徒然一脚踢向白方侠的关元,阴损狠毒,兼而有之。
白方侠嘿然有声,末见其如何施力,人已弹起一丈有余,“唰”的一声,风雷刀已拔在手中,空中一拧腰,斜刺,暴展刃芒,疾若苍鹰搏兔一般,扑向石无水。
然而,石无水心里明白,他绝对不是白方侠的对手,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也难以抵挡龙头捕快雷霆一击,也就在这一意念中,石无水在踢出一脚之后,抹头就往山上窜去。
白方侠想不到这秦岭四煞,会是这副窝囊样,落地一怔,发觉这石无水已跑出五丈以外,看那凶徒的脚程,显然己施出全力逃命。
白方侠本来要追上去,但他在心念中,觉得亲家的血案算是踩出点眉目来了,至少已经知道,这秦岭山中的秦岭四煞,与这件案子有着关连,有道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母鸡生蛋要抱窝”,只要找上大脚峰的滴露崖,四恶煞一个也别想逃。
且说秦岭四煞的老二石无水,在白方侠的扑击中,撒腿直往山上跑去,完全仗着年轻,两条腿有力量,头也不回的一个劲儿往前急跑,一连翻过两个山头,才喘着大气回头看,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自言自语的道:“他娘的老子打不过,跑总还跑得过你吧!”
一面举目环视一下四周,咧嘴一笑,缓缓朝前山道往山中行去。
石无水才不过又走了五里多的山路,迎面快步的走来一人,两人尚末走近,来人已扬手高声叫道:“石二爷!你可回来了,大爷派我下山去找你呢!”
一看是山寨的一个小头目,石无水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山寨上有事,大爷是怕你二爷有事!”
“我有什么事?”
“是大爷说的,如今宝鸡那面,风声很紧,大家要避一避,大爷大概知道二爷的毛病,怕你在外面久了,会出纰漏的,所以叫小的去把二爷找回山寨。”
秦岭山的大脚峰,像一个女人的大女乃子,只是那个徒然间插入云霄的峰顶,尖而溜圆,从来没听说有人会爬到那个峰头上,不过在峰头上,却有一个小不点的泉水,朝着大脚峰下直淌凉泉,如果在大热天,仰头张嘴的接上两口泉水,还真比女乃水好喝。
就在这滴露崖前面,一溜的搭建了四五排草屋,当中的一个大茅屋,看上去叨拾得相当伟峨壮观,只是大茅屋中的一应桌椅,却显得粗糙,只有茅屋两边廊前的兵器架子上的刀枪矛子,发着闪亮的锐芒。
斑驳的大木椅子上,秦岭四煞全在座。
“老二,说说看你这手腕!”老大官中一脸的不悦。
“本来我是去宝鸡找风摆柳的,你们是知道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到她那儿了,夜里做梦,会看到她在向我招手,可是我一到了宝鸡,忽然想起大韩村的那个大宅院,咱们谁都知道,那儿还有不少金银,全放在箱柜里,不拿白不拿,过不了多久,还不全要被姓韩的族人来个大分家!所以……所以……”
“所以你一个人就模进去了,对吧!”老三余通说。
讪讪的一笑,石无水道:“可是……可是我一进去,马上又出来了!”
“为什么?有鬼?”老四丁百年想笑。
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石无水道:“对!还真叫你猜中了,我他娘的才往院子里一落,迎面幽忽忽的飘来一个披头散发女鬼,老子不信邪,迎头就是一刀劈砍,你们猜怎么样?”
没有一个插嘴去猜,全部睁大眼睛看着石无水一人。
石无水多少有点得意感,尖尖的嘴巴一翘,两只狼眼一瞪,说:“当时就见白影一晃,像一阵轻烟吹过一般,就在我一刀劈空未及收刀的时候,突觉这右手腕处,一阵刺骨的痛,几乎把刀丢掉,各位兄弟可是知道的,石无水是永远不吃眼前亏的,没把握的事,绝对不干,不干就得跑,所以说这些年来,石无水的双手表现欠佳,双腿倒是替我做了不少事。”
说完竟得意的笑了。
“叭”的一声,官中一巴掌拍在厚木桌子上,厉声道:“老二!你在给我们大伙惹祸事,你知不知道?”
一顿之后,狠狠的一瞪眼,又道:“自从干了那件事以后,咱们也收了应得的酬劳,答应过人家,一年半载的,避免再往宝鸡露面,等事情平静了再说,你怎么不听劝也不信邪,却偏要财迷心窍找鬼去打交道?”
石无水自知理亏,木然的坐在那儿,机灵的一双狼眼,一变而成了死色眼,呆呆的望着桌面,心中可在盘算,半道上碰上白方侠的那档子事,要不要这时候说出来。
突又听官中道:“我敢说老三遇上的绝不是什么鬼怪,一定有人在那个凶宅中作怪,被你撞上了。”
石无水道:“可是你们看……”一边解下缠在右腕的布带子,道:“这会是什么兵器所伤,青紫一块,像个溜圆的大铜钱,这不是鬼扶手是啥子?”
乌黑泛紫,四周红肿,看样子石无水的右腕伤得还真是不轻。
竟然,谁也看不出他是伤在什么兵器之下。
“不过……不过……”石无水狼眼一翻,发觉自已有点说溜了嘴,于是闭口不再说下去。
看在官中眼里,立刻发觉事情有了麻烦,冷冷一笑,官中问道:“说吧!石老二肚子是憋不下东西的,要不然,你会坐立不安的。”
“老大!你可真是石无水肚子里的蛔虫,还真叫你说对了,是有那么一回事。”
缓缓的环视了面前三人一眼,石无水腼腆的道:“我遇上了龙头捕快白方侠了!”
他此话一出,听的三人好像椅子上突然装有弹簧一般,一下子全都跳了起来。
官中手指石无水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把那个道上的钟馗引出来了?”
“我没有去惹他,是他看我不顺眼,一路跟着我爬到山上来。”
“如今他人呢?”
得意的一笑,石无水道:“那个老小子怎么会跑得过我?我一口气连翻两座山头。他大概一看追不上我,知难而退,大概回转宝鸡去了。”
丁百年一咬牙,道:“真是可惜,早知道那个老小子一人上山,咱们就该合着把他放倒在深山中喂狼,他娘的,道上不知多少人,全栽在那老小子手里,我的一个拜兄唐朝东,就是被他拎到牢里,没几天人就被杀了。”
一看有了帮腔的,石无水嘿嘿笑道:“这机会有的是,哥儿四个到宝鸡去模索模索,包准能把姓白的勾引到秦岭山。”
官中鼻孔冷凛的哼了一声,道:“省省力吧!姓白的只要不模到咱们这滴露崖来,咱们就算是无量寿佛了。”
大韩村里的吕祖道观,毛道士正举起他那把吕祖宝剑,嘴巴里一个劲的叨念着无量寿佛……
当然,毛道士念的与官中口中的无量寿佛,完全是风马牛两回事,因为官中是自我解嘲,而毛道士却是为了遮掩,明着收下韩五爷的五两银子,硬着头皮也得走一趟凶宅。
原来大韩村的人们,传说凶宅中有鬼魂出现,甚至还有人听到一窝哭叫声,如今就算韩五爷一晚上请两个胆子大的大男人去看守大门,恐怕也不会有人去的了。
就在大韩村正为凶宅超渡亡魂的时候,龙头捕快白方侠,骑马来到了大韩村。
他没有再去凶宅,而直接来到韩五爷的庄院前那个打麦场子上,早有人去到凶宅,把韩五爷找回来。
“白爷你来了,快请屋里坐!”
白方侠一笑,当先举步登上大门台阶,走过门楼里面的空场子而进入大厅上。
一面让坐,韩五爷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算是有点眉目的。”
韩五爷一听,两个大虎牙像要从嘴巴里跑出来一般,四方嘴一咧,问道:“什么样的线索,可靠吗?”
“五爷!我说过,天底下没有秘密,谁能逃过上天的一对万能眼睛?那眼睛明察秋毫而恶人无所遁其形,什么样的大案子,早晚都会真相大白的。”
韩五爷一笑,道:“对!对!白爷说的一点不错,有了白爷这几句话,我堂叔的这个血案,就等着凶手现形了。”
白方侠一抚灰白须髯,道:“这几天这大韩村可有什么可疑的发现?”
“传说凶宅闹鬼,而失踪的那具尸体,又未找到,再这样下去,大韩村里的人,恐怕真的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一顿之后,韩五爷又道:“今儿一大早,我为了平息大家心中的惊吓,又把毛道士请入凶宅,给亡魂超度,如果再不能安静下来,少不得我得同族里人商量,把那座大凶宅拆了。”
二人喝着下人送上的香茗,一面韩五爷又问道:“白爷!能不能露个口风,刚才你说有些眉目,究竟是什么样的眉目?”
干笑一下,韩五爷不等白方侠回答,立刻又道:“当然,如果白爷觉着案未破,说出来有些不方便,那也无所谓,我只是觉着,如果有什么线索,大家应该商量合计,也许我在这地面熟,或可给白爷一些小情报。”
白方侠心中一阵热,来的目的,就是要听韩五爷的这几句话。
心念间,淡然一笑,道:“其实也没有太值得守密的,就是过了大散关往秦岭山去,有个叫大脚峰滴露崖地方,那儿窝了四个恶徒,叫什么秦岭四煞的,他们四个最有嫌疑。”
白方侠的铜铃眼眯得很小,但两束锐利的眸芒,却隐隐的逼向稍有不安的韩五爷。
四目相对,韩五爷立即狠声道:“这四个畜牲!”
淡然一笑,白方侠一抚灰髯道:“有关这四个恶煞的事,如今只是嫌疑极重,暂时还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否则这四个凶徒,来个天南地北的躲藏起来,那就麻烦大啦!”
韩五爷一正脸色道:“白爷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这话算是到我这里为止,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这我就放心了。”
白方侠说着,正眼又看了一眼游目四顾的韩五爷,缓缓的道:“五爷!我想知道,这大韩村的人能与韩侗韩老爷拉上关系的,有多少户?”
韩五爷一怔,但刹时间又笑道:“由祠堂族谱上论,他们那一支总还有个十三四户吧!”
“难道五爷不是他们那一支?”
“一支算三代,如果算四代,我们就捻在一块了。”
白方侠一笑,又问道:“韩老爷的那支族人,可有什么人要站出来说句话的?”
冷哼一声,韩五爷不屑的道:“有什么话好说的?说也不过是想在我堂叔的家产上,分一点现成的罢了。”
白方侠似是问出要紧的地方了,只见他一面站起身来,边说道:“有件事我得要求五爷主持个公道,五爷尽管向韩老爷那一支的族人吩咐,只要他们能找回失踪的尸体回来,韩老爷的财产,只管分给他们,如果没有找回来,谁也不能搬大宅中一张小板凳。”
一边往外走,边又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如今我得赶着去办要紧的事,不能再耽误了。”
“要紧的事?什么要紧的事?”
“当然一定与这件灭门大血案有关。”
韩五爷很想知道,但他却不便发问,只得说:“白爷有要紧的事在身,韩大宏不便强留,指望着白爷早日破案,大韩村的人就感激不尽了。”
于是,白方侠跨上马,带着一肚子的迷惑,走出这令人痛心的大韩村。
而兀立在门楼外面的打麦场上,韩五爷细眉打结。那对虎牙尽在两边嘴角磨蹭,磨蹭得亮晶晶的,像是准备要拉个人来啃几口的样子,直到白方侠走出大韩村,人马的影子消失在青纱帐时候,他才扭头回到他的那“大展宏图”的大厅堂去。
且说白方侠离开了大韩村,策马回到宝鸡半山腰的那家小客店,谨慎的走入客房中,正看到卓大夫在替女婿韩玉栋换药,女儿白小宛守在一旁。
“白爷回来了!可有眉目?”
“如果我心中的这个凶徒,真的是这件大血案的主谋,那他的的确确是我白某人平生所遇,最奸险狡滑的人。”
白小宛也冷冷的道:“遇上这种人,咱们可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否则,不但前功尽弃,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韩玉栋己能起身坐起来,虽然大难不死,可也里外全月兑了两层皮,这时候,他有气无力的道:“小婿实在不懂,也想不起,谁会这么狠心,杀了我全家,为什么?他们究竟为什么?难道‘血玉龙’对他们这些凶徒,真的那么重要?”
一旁正在替他换药的卓大夫一听“血玉龙”三字,突然双眸暴射出七彩光芒,只是他己经迸出牙缝的话,又被他牙齿咬得紧紧的,没有说出来。
突又听韩玉栋道:“小婿以为,等我能走动的时候,咱们立刻回大韩村去,先在咱们宅子里住下来,也好就近查访凶徒下落。”
白万侠猛摇着头,道:“如果咱们明敞着回去住,恶徒又发觉你还活着,你想他会轻易放过咱们?包不准他又会施出更毒辣的计谋出来,那可是令人防不胜防的。”
韩玉栋苦涩的道:“爹的意思是……”
“等!咱们明察暗访,案子不破,大韩村就无法,也不能去住,约莫着你的伤也好多了,咱们得再搬个地方,这件事不定还得个两三个月折腾的,住在客店,很容易被人盯上。”
卓大夫已换好了药,这时候也道:“能够下这种毒手的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小心防着点,这叫先站稳脚步,再徐图打探,一举可以揪出凶手来,白爷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不久,卓大夫走了。
望着卓大夫走去的背影,白小宛道:“爹!我想今晚去一趟大韩村,模模那个韩五爷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用去了,你收拾收拾,咱们把玉栋送到济生堂,交给卓大夫守着,连夜咱们上大脚峰滴露崖去一趟。”
“卓大夫会帮咱们看守着玉栋?”
“他会的,凭我这双尚未老花的眼晴,看得出这卓大夫绝非是个普通人物。”
“爹不怕他施坏?”
“如果他施坏,玉栋早就没命了。”
终于,白方侠三人吃过了晚饭,天色也渐渐的黑了,渭水河畔的宝鸡,像被一大块黑布遮起来一般,除了星星点点的几盏油灯亮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白方侠把韩玉栋送到街上的济生堂药铺。
卓大夫也真够热心的,硬是把个受伤的韩玉栋,搀到自已的睡房里,还拍着胸脯道:
“贤父女尽管放心,该办什么事,着意去办,韩老弟在我这儿养伤,我包准他平安无事,他要是掉一根汗毛,你们就拔我卓某人一根胡子。”
白方侠感激的道:“卓大夫,我信得过你,要不然也不会冒昧的来打扰你了。”
安顿好韩玉栋,白方侠父女二人立刻纵马驰出宝鸡……
他们很快的过了渭水河……
也越过大散关,而直上秦岭山的大脚蜂。
夜幕里,只有天上的星更加亮了,但星光却无法照亮大地,顶多只在人们头上眨巴眨巴像火星一般的萤光,对于攀山越岭走夜路的白方侠父女二人来说,那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当白方侠父女把马匹藏好,认定了大脚峰的方向以后,山径小道,几乎很难分辨出来。
二人一连翻了三个山头,总以为大脚峰就要到了,但在山头上望去,却仍有一道山头挡在前面。
隐隐约约的,有灯光出现,大概滴露崖就快到了吧!
白方侠示意女儿白小宛,把镖囊宝剑,重新检视一遍,一打手势,直往对面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父女二人行走如飞的奔驰在杂草丛生的山径上,让人诧异不已的,是白小宛的一双三寸金莲,生的是那么纤巧,长的是那么细致,竟然在这山道上,还能纵跳如飞,与他的老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白方侠父女二人已模进一大片黑忽忽的矮树林中。
从这个矮树林中望出去,大脚峰滴露崖下面,一溜的搭帮了五排草房,二更天将尽,除了正中的一大栋草房中,尚有灯光外,其余的四排草房中,全都是黑漆漆的。
一打手势,白方侠用手一指最后面的一排屋,白小宛有如夜鸟投林般,一连几个弹跳,人已扑近那座黑咚咚的草屋。
一切全都是想像中的平静,而且四周除了秋虫的鸣声之外,竟然连个巡逻或守更的人,也没有看到。
就着草屋檐下,白小宛一打手势,就见风雷刀白方侠如一头上山猛虎般,扑入草房的阴影中。
白方侠父女二人,分成两拨,交互的模到正中大草房与第二排草屋之间,这才发觉这中间大草屋的门外面,四个手持钢刀的汉子,正在把守着。
于是,父女二人一闪而到了这间大草屋的后面,贴着墙,轻移着身子,偏头隔窗,望到这大草屋的正中大厅上。
只见几把粗椅子上,坐了五个人,其中一个,右手吊在脖子上,一看就知道是四煞中的老二石无水。
五个人似乎是在争吵什么。
就听一个穿紫袍的道:“咱们事前全说定了的,怎么你们拿约定当放屁?”
却听石无水道:“五千两银子总不能把俺们老是拴在这大深山里吧!走出去透透风,有什么了不起?用得你大爷模黑跑来教训我们四人?”
“事情到这紧要节骨眼,就不会等几天?再说你我心里都有数。赃官的老大被人救走了,他娘的当初你们下刀的时候,怎么会连个准头都不拿捏稳,如今可好,事情不定是个什么结局呢!”
石无水不以为然的道:“我看不会吧!八成有人在暗中弄鬼。”
“既知有人暗中弄鬼,你半夜三更模进去干什么?”
紫袍的人口气相当不客气,显然他没有把面前的秦岭四煞放在眼里,一顿之后,又道:
“如今半路上杀出个白方侠,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那个老捕头的几手绝活,你们四个没一个能扛下来的。”
缓缓的,紫袍大汉,就在这草屋大厅上来回的踱了两趟,徒然站住身子,又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不论是西北道上,或是关洛道上,谁都知道龙头捕快,白方侠有个十分扎手的女儿,外表上那个娇滴滴的女儿,生得是一副好模样,但谁也想不到,她却有一身极高的功夫,如果看走了眼,吃亏就在眼前。”
秦岭四煞的老三余通,把个朝天大鼻子一掀,不以为然的道:“一个女流,花拳绣腿而已!”
突听石无水哈哈一笑,道:“白老头真要是有那么一个美貌女儿,石无水倒是希望有一天能碰上她,别的长处我没有,一把抓住她那三寸金莲,包准能把她捏得舒舒坦坦,倒在我石无水怀里学猫叫,猛撒娇!”
窗外的白小宛一听,探手镖囊,模出一个棱形飞镖,正准备甩向屋中的石无水,却突然被老父一把拦住。
回头看,只见老父猛摇头,显然,不叫自己鲁莽。
就着灯光,白方侠又仔细的看,可是草屋中的那个紫袍人,就是不把头转向后面。
就在这时候,又听那个紫袍人道:“我来,是要把话再说清楚,在风声未平息下来以前,你们秦岭四煞,不能踏进宝鸡一步,否则……”
他话未说完,秦岭四煞中,站起两个来。
那是老二石无水与老四丁百年。
就听长相像个葫芦脸的丁百年,道:“否则怎么样?”
冷然一笑,穿紫袍的道:“否则,那就别想活着回来。”
“他娘的,你以为你是老几?这儿不是长安,你少在这儿吹胡子瞪眼睛,惹恼了秦岭四煞,先把你剁了喂狼!”
紫袍汉子仰天打个哈哈,道:“要知一个人莽撞,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如果不知死活,甚至不知道屎香屁臭,那就离死不远了。”
“这事你就不用再管了,天塌下来,有我们秦岭四煞扛着,就算是真的出了纰漏,大不了敲碎牙和血吞,绝不把你们攀缠上,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丁百年不等穿紫袍的再说什么,立即又道:“老实一句,赶明儿一早,石二哥要陪我走一趟宝鸡,你猜我丁百年去干啥?”
紫袍大汉一怔,就听丁百年道:“丁某人就是去找那个如今落了单的白老头,算一算旧账去。”
“你们之间有什么账好算的?”
“我丁某的磕头换帖兄长,叫唐朝东,是被这姓白的捉到衙门砍头的,我这个拜兄一死,连我那个唐大嫂,也一根绳子上了吊,你想我丁百年会饶了他?”
“如果你觉着自己份量够,我出个价码,只要你能剁了那个姓白的,一千两银子随时等你来拿。”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丁百年似是精神一振,扭头对石无水道:“明天一早,咱们去宝鸡,石二哥可知道姓白的落脚地方吧?”
石无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一顿之后,石无水又道:“我看咱们根本不用找,那姓白的听说一向鼻子很尖,咱们只要大摇大摆的在宝鸡街上来回晃荡个几趟,包准会把他引出来。”
“好!就这么办!”
“看样子我杨文光这一千两银子还真得准备着了。”
这时候,长得一脸秀才相的官中,哈哈一笑,道:“杨八爷!你又何必认真呢?往后咱们还得联手做买卖呢!难不成这档子事完了以后,就没有下回了?”
到了这个时候,窗外的白方侠,心里算是有了谱了。
于是,他对女儿一打手势,两个人就像空中幽灵般,顺着来路,往山下窜去。
夜风像从风箱扇出来一般,发着“呼呼”的响声,矮树林中的树枝桠,相互的扑打着,掀起阵阵的“沙沙”声,这应当是带着恐怖的味道,然而对白氏父女二人来说,正好掩护他们的行踪,而使得二人顺利的离开了大脚峰的滴露崖山寨——
路飞纵,转眼到了官道上,白小宛气呼呼的道:“爹刚才为什么拦住我?”
“我还没有弄清楚那个穿紫袍的大汉是哪路人物,如果你一出手,势必引起一场大战,一旦那头狐狸不愿露面,窜入黑暗中,咱们岂不又要费上一番手脚?”
“他自称姓杨,叫什么……”
“杨文光,长安总督衙门的杨八。”
冷然的跨上坐骑。白方侠又道:“官匪勾结,这是个什么世界?岂不苦了善良百姓?”
“杨文光在总督衙门是干什么的?”
“可能是一名副将,听人说他手底下有两下子,只不过他怎么会与这秦岭四煞,扯上关系?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难道……”
这时候,父女二人已飞马来到自大岩伸出的那棵老松树下面。
只听白方侠道:“咱们就在这老松树下歇着,暂时不用再回宝鸡,玉栋有卓大夫照顾,料也无妨。”
一面缓缓下马,边又道:“你不是要教训那个姓石的吗?咱们就在这儿等他来。”
一听老父的话,白小宛急忙下马,当即答道:“爹!你尽管一旁守着,看我一个人收拾他!”
于是,父女二人各抽出一床毛毡,裹在身上,斜靠在岩石上,歇息起来,两匹马,就拴在老松树根上。
别以为大山里的夜晚,一定是静静的,连一点声音全没有,其实大谬不然,因为在这深秋的秦岭山里,除了劲风阵阵之外,还有树木茅草的晃动声,“呜呜”的狼叫声,再加上不时有夜枭的凄鸣声,合奏出一部慑人的乐章,如果是胆小的人,绝对无法合起眼来,睡上个好觉的。
也不过天才放亮,秋阳尚在大脚峰后面呢,秦岭四煞已来了三个,本来,他们应该四个同道的,可能因为滴露崖山寨上,杨文光杨八爷还在,所以老大官中留下来了。
大老远的,石无水与余通、丁百年三人,已经在指指点点,往老松树这儿奔来。
龙头捕快白方侠双手按住风雷刀的刀把尾端,刀尖扎着地,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对于三个恶煞的到来,似是浑然不觉,也似不屑一顾的模样。
白小宛已拔剑在手,迎面站在路当中。
双方距离一近,就听石无水哈哈笑道:“乖乖隆滴咚!天底下还有人要拦路打劫咱们这些干强盗的,合着咱们该去抢皇帝老子了!”
白小宛剑尖一指石无水等人,道:“说!杀我公公全家的,可是你们秦岭四煞?”
石无水涎着脸道:“我的小亲亲,看你这身细皮白肉的,再算上你那两只一把抓住两头不露的三寸金莲,我石无水真的不信,你怎么拿得动那把长剑。”
却听虬髯大汉余通,把个朝天鼻一掀,问道:“你说你公公全家被杀,我问你,你公公又是谁?”
“大韩村里,新近由咸阳归返故里的韩侗韩老爷!”
丁百年立刻说:“是不是我们干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去。”
“嗖”的一声,拔出背上钢刀,丁百年戟指坐在大岩石上的白方侠,喝骂道:“姓白的,今天你该偿还我那义兄唐朝东的血债了吧!”
缓缓的站起身来,白方侠的风雷刀在身前一横,道:“唐朝东那个采花贼,是你阁下的义兄,这一点对白某人而言,不足为奇,因为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我对于你们这些专干杀人勾当的恶徒,有时候我就不懂,你们都是人生父母养大的,可是被你们杀的人,又何尝是天上掉下来,地上生出来的?”
只见他左手一指丁百年,冷然喝问道:“姓丁的,你们家有姐妹吗?你们家总也有大姑娘吧!唐朝东如果奸的是你姐妹,你怎么样?还是他因为是你的义兄就算了?”
白方侠一咬牙,又道:“唐朝东那个自命小白脸的东西,他该凌迟,而不是一刀之罪,姓丁的,你知道吗?嗯!”
白方侠逼近丁百年,睚眦欲裂的又道:“扶风柳庄的柳姑娘,人家才十六岁,大半夜里唐朝抢了人家,逐爬上坑去对一个不懂事的闺女施暴,临完嫌人家柳姑娘的一双脚,包的不够小巧,竟然一狠心把人家一双脚剁掉,我问你,他唐朝东是人还是狼?是人就不该做出那种绝子绝孙的缺德事,是狼就该杀掉,想不到你姓丁的恬不为怪的还要为其报仇,我问你报的什么仇?雪的什么恨?”
白方侠似乎在教训面前的三人一般,举着手中风雷刀指着迎面的三人,道:“干你们这种勾当的人,只有守住山寨,等着别人找你们算账,你们有什么资格,反而找别人算账?”
丁百年的葫芦脑袋一仰,眉毛上挑,几乎碰上前额头发,厉声骂道:“他娘的不要以为你姓白的穿上二尺半,就神气活现的教训起爷们,老子找你算账,那是因为一个义字,唐朝东终归是我的义兄,老子不能看着他死在你姓白的手里,不闻不问,姓白的,你今天认了吧!”
于是,“沙沙”之声接连响起,石无水、余通、丁百年三人,全都拔刀在手,脚踏丁字步,缓缓移向白氏父女二人。
白小宛笑对身后的老父,道:“爹还真的说对了,梅花腿中的那招铁板脚,劲道还真的没有练到家,才没几天的功夫,这个大黑个土匪。又可以动刀子了。”
一摆手中剑,白小宛又道:“爹!你老歇着,三个不入流的东西,让我来打发,你只管拿绳子拴人就是了。”
哈哈一笑,白方侠扭腰一弹,人己落在一块岩石上面,风雷刀入鞘,顺手在腰间抽出三根牛筋,一面道:“这三个鬼东西阴险毒辣,你可得留意他们施坏。”
三煞看到这情形,一个个气得龇牙咧嘴,就听石无水高声骂道:“兄弟们!我看这娘们比我那个风摆柳可强多了,留活口,石二哥要好生消遣消……”
石无水话还没有说完呢,突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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