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 五十五、丽景幻繁霞 锦仗画船 迎来祸水 深宵飞白刃 华堂红烛 变起萧墙 作者 : 还珠楼主

前文湖心洲钱、王二老恶霸之子小贼钱维山前往君山水寨迎亲,将水寇吴枭之女吴碧云娶将回来。事前大举排场,穷奢极欲,热闹了许多天。到了正日越发豪侈,江面上到处都被锦绣花灯布满。又因妖道三元教主阮三元讨好吴枭,特为夜间行礼,由君山起直达湖心洲水寨简直成了一条大彩龙和好几座灯山,连江水都被照得通红。这等豪奢的场面比那王公贵戚还要显得富丽奢华,加上千顷湖波和地势的衬托,越发显得银花火树,灯月交辉、繁华富丽、盛极一时。常人真有活了一世不曾见到过的。一班捧臭腿的观客又都是些豪绅富商、土豪恶霸之流,各自带了家人亲友,坐着特备极精巧的游艇,上面扎满灯彩,在男女两家贼党指挥之下船船相连,两边分列,连串成一条又宽又长的水弄。

灯光花彩灿如锦云,照耀江面。船上到处笙歌细细,响彻水云。又当湖波不兴、风清月白之夜,仿佛天时也在代贼凑趣,样样都似锦上添花,更增加了许多声势。只管群贼恶贯满盈,这垂死以前的荣华更增加了他的无穷罪恶和大众人民的无穷仇恨。那班醉生梦死的势利观客不知自己也是这一路货色,转眼快要遭到报应,仍在一面享受自己所有,一面领略观赏,仔细盘算自己将来如何才能学到对方的样才算称心。一个个惊赞佩服,心里生出无穷妒羡,表面做得也更势利,恨不能把对方的臭腿顶在头上巴结个够。只要对方无意之中瞟了他一眼,便算荣耀已极,做梦也未想到死期将至,转眼便要烟消雾散,自己能否逃得性命,不致波及都不一定。当小贼钱维山船过之时,那繁华火炽之景更是说他不完。小贼独坐龙凤舟上,一切排场已详上集,不再多表。

本来应在申刻拜堂,照历书说是个大吉。妖道阮三元做了吴枭国师,野心越大,想尽方法妖言惑众。因听吴枭无意之间说了一句女家喜事自来比较冷落的活,双方事前又曾商定,新郎一子承统三家,此后等于吴枭之子,不算入赘,分为三处居住。因男家只此独子,不得不稍尊重。贼女碧云婬凶奇妒,贪恋新交,为富贵人家财势门第所动,自觉绿林出身,知道小贼独揽大权,既想过少夫人的瘾,看看官宦人家什么滋味和享受,又因小贼以前姬妾甚多,虽已发誓全数遣散,少年人的心性终是难测,打算仔细察看一下,就便查明钱、王两家到底有多大财产,以便把持过来。再将所有徒党食客收服,使其归向,以便将来独揽男女两家大权,和武则天一样做女皇帝,为所欲为,野心甚大。

另一面寨中几个老交情虽经暗算残杀,内中一个不知怎的拜在教主门下,难于下手。事前虽与说好条约,两雄相遇难免生事,当众出丑许多顾忌,也是坚持先到男家住了两月,到起事时再同回君山,相助指示一切,其势不能变更。

妖道表面装得十分清高尊严,其实人甚卑鄙,最喜暗中讨好,硬说男女两新人均是教徒,须守教规,钦天监的历本不曾算出申刻不好,应在半夜子时去到男家举行婚礼。

加以君山贺客太多,童天保初次归附,为了表示敬意,自装数十条快船,带了龙眼崖全寨头目赶来道喜,所送礼物甚多,并有两件珍奇之物,亲自押送前来。沿江一带都是吴枭势力,事前又领有信号旗,不知怎的中途会连遇两次敌人抢劫,童天保并还受伤,由君山派去的贼党赶回报信。吴枭料知又是近来闹事的那一班隐名仇敌,心中气愤。因听敌人大骂童天保无耻,不该归顺君山,并有转眼踏平君山水寨之言,如非另有几只本领高强的同党贼船接到船上信号前往相助,几乎连船也被抢去。童天保初次登门,还未到达,便遭此失挫,礼船又被敌人打沉了两只,自觉不是意思,说什么也要回去添补,并是夫妻同来,先和敌人叫过阵,定要单独上路。因往龙眼崖添补礼物,多了往返,连夜赶去,也须黄昏前后才能到达。心想此人和另外几个新归附的贼头本领均高,先还不肯屈居人下,费了许多心计才得收服,便和妖道打下摆阔示威而又礼貌殷勤、恩威并用的主意,除搭了两座戏台外,又设下一处演武场,请水陆各路来宾随意下场,以武会友。

最后再由妖道卖弄障眼邪法迷乱人心,使得来人格外信服。钱、王二贼受迷已深,样样都听妖道作主,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平日自命簪缨世族,为了讨好妖贼,连他祖宗传来的礼法也都违背,于是闹了一个非驴非马,不伦不类。

内中只苦了沈、姜二人,前数日明明听说准备停当,人也来了好几十位,但看贼巢这等声势,好些出人意料。那上万个看热闹的苦人虽也不少,照癞和尚神气也是有意而来,但这班手无寸铁的苦人多半面有菜色,决不像学过武功,如何能与虎狼一样的贼党为敌?隔着这大段水面,先就无法通过,如何是好?先听童天保真心归附,疑其受迫变节,业已降贼,与分手时所说的话不同,恐其见面招呼,就无恶意,也难免于露出破绽。

外面的事丝毫不知,加以报仇期近,照自家估计,只要盼到半夜拜堂时节便可手刃亲仇。

底下怎么办呢、众寡不敌尚在其次,所伤无辜不知多少。尤其那好几里长的两列游船鳞次栉比,均有铁链连串,一旦发难,这班人逃都无法逃走。这类并非恶人,为看热闹送了性命,岂不冤枉?自己人既来这里,怎么也能看出一点形迹,连日留心,除癞和尚、小哑巴在对岸出现了两次而外,一个熟脸也未见到。万氏兄妹和樊茵、杜霜虹想已寻来,也不知人在哪里,如何面都不照,正自愁虑。

到了君山,忽听人说游船上人初来时业已送过礼物,方才又有数人发起,说教主生日也在今天,连新夫妇均要等候拜寿之后夜来方始回庄拜堂,高兴得了不得。如今全体公议,合办了许多财礼,一同拜在教主门下,永做徒子徒孙,请求福庇。但知今日寨中大喜,宾客太多,不敢惊动,准备守在当地,待命人山拜见。妖道自知以前罪恶滔天,不为正教中人所容,初来时形迹十分隐秘。虽因天性骄狂,看出君山势力甚大,仍有戒心,对外并不露出真名真姓,只说龙虎山来的老法师。除嫡系门人外,连远近大量教徒也都不知教祖人在何处。寨中大举庆寿,并未向外张扬,便是新入伙的群贼,未经他亲身考问明了心意,真个甘愿拜师,再经引往密室之中授法传符,闹上一阵鬼把戏之后,也决不告以底细。不知怎会被众游客知道,先颇心动。后听来人并不要当日相见,待命行事,利令智昏,好名心盛,又将前念打消。略一寻思,传令下去,说寨中都是教徒,教主隐居西山,还未到下山时候,好在各人地址均已留下,十日之内必有人往传道。教主仙寿向来均在仙府举行,往来俱是八洞神仙,今年因是吕纯阳老祖领头庆祝,连寨主也是遥拜等语。沈、姜二人见他用一套鬼话把来人打发回去,心中好笑。日前小贼原劝二人拜祖,二人自然不愿。仗着初来,只随小贼见过一面,为日无多,虽被妖道看中,二人推说保护少主要紧,且等大喜之后再往行礼,方显诚敬。日期本来仓促,妖道并未生疑,就此忽略过去。先随小狗男女同坐台上观看操演。到了黄昏,正在台上同吃喜酒,忽报童天保赶到。同来共是二十条船,因防当日船多人乱,先呈礼单,准备明日早起再将礼物运送上岸。只有两船和十几个大头目同往道喜,连兵器都未带。吴枭知他好汉,格外礼待,亲身出迎。童天保仿佛感激惊喜出于意外,后来还是吴枭力言,我们以武为友,将来还要共图大事,英雄豪杰的兵器不应离身,何况场上还在演武,如其老弟高兴,没有称手兵器怎样下场?童天保等才勉强各将兵器带上。见了沈、姜二人,似因形貌全变,又穿着一身华丽衣服,并未认出。二人也只随众礼见,不曾出口,装着小心翼翼守在狗子身旁,寸步不离。

时光易过,小贼夫妇照妖道心意做完一些不近人情的仪式,便上喜船出发。归途彩船更多,灯月交辉,花团锦簇,分外显得火炽。小贼去时不曾留意,归途遥望,湖心洲后黑压压的一大片沙滩上也不知哪里来这许多人,但都静立遥望,丝毫不乱。再看侧面湖面上又远远停着几十条舟船,不由心中一动,问知讨喜饼的灾民,方要发话,骂两个老贼不明事理,聚这多的穷人作什?碧云觉着大喜之时,如何咒骂这两位公公,将其止住。又听一恶奴禀告,说尤、胡二位头领为了二位老庄主的话,不敢违背驱逐,见人太多,虽然不会出事,也须防他讨厌,为此派了手下弟兄前往镇压。他们只是远望,决不敢于暄哗。另外那些舟船有二十条,是童寨主带来的礼船,因见君山脚下人都挤满,他们初来,恐有失礼,不敢令其入内,只令在外观看,连水寨都未进去。余者均是本地看热闹的小舟,停在禁地之外,虽离我们稍近,方才尤头领已坐巡船亲往查看两次,并无可疑形迹,也无别的事故。就有敌人扰闹想也吓退,终日安静,只有锦上添花,大富大贵,少主少夫人大喜。小贼钱维山不知那恶奴正是日里管理苦人的头目,先因钱、王二贼见他能干,认为穷人的事最不好办,平日仇恨太深,万一大喜之日,休说发生变故,稍微鼓噪也杀风景;又认为此是奴仆之事,不便差遣水寨头领,只调了十来个打手随同一个小头目前往戒备弹压,并命恶奴掌管一切。谁知那恶奴最见穷人不得,又奉命不许无故发威打人,正在气闷。不料尤延、胡修那么知趣,派人将其替回,平日相处又好,此举既可开眼,又可跟在小贼身旁讨好,知其近来父子心意不投,乘机进谗下毒,就便代尤、胡二人说了一套好话,算是报答。小贼早已得意忘形,认定将来要做皇帝,问过拉倒,反觉尤、胡二人真会办事,使这般最讨厌的穷人那么安静,便更加信任不提。

沈、姜二人暗中留意,见岸上万千穷人都是一言不发,仿佛结成一个阵式,又听尤延、胡修亲往弹压,分明内有原因。先不知对方如何过来,等船快到,见沙洲旁边排着一列快艇,对岸也泊有几只,都是一字排开,似有链条连住,忽然醒悟,知道到了半夜一声发难,这大群苦人十九是在尤延、仇云生领头之下杀过洲来。同时想起归途游船上面俱都摆有香花灯烛,用红纸写上恭祝教主仙寿六字,船头上并还加了一面双喜彩旗。

念头一转,猛想起这些游客看似不会动手杀戮良民,貌相神情也极少凶恶,但都是远近州县的土豪劣绅、地主好商恶霸之类。真正本分善良的人即便有此财力,也不会作此劳民伤财捧臭腿的举动;也更不会得到一点风声,便去认贼作父,拜那妖道三元教主为师,一听妖道答应改日度化,便这样兴高采烈。内中除有限几条船未摆香案外,余均香花酒果,供着教祖牌位,想尽方法讨好巴结。他们人教投贼全是为了增加威势,好去鱼肉良民。这类不拿兵器的盗贼比拿兵器的还要阴险凶毒,平日寻都寻他不到,即使相遇,在他巧妙隐藏之下,本来面目也未必能全数看出,难得聚在一起。一水一陆,善恶显然。

单看看他们这样穷奢极欲地享受,和那些缺衣无食、面有菜色的苦难人们作一对比,你说此来杀贼报仇,他们未必全数波及,就令同归于尽,也是死不足惜,无可怜悯。可见日里所想恐伤无辜的话根本上连是非都未分清。以前自称明白道理,其实也还不过皮毛,只学会了一身武功和领会诸位师长平日所说的活,并未深入体验。直到此时眼见贫富善恶对比,以及双方致富致贫之因,方始明白过来。二人不约而同互看了一眼,便将日里恐怕玉石俱焚的顾虑消去了一多半。

前头音乐仪仗、灯火通明的喜船业已先到。小贼为了夸耀财势,又环着湖心洲绕上两圈方始登岸。千亩方圆的一片湖心洲,此时简直成了一座火山,繁华富丽之景限于篇幅也说不完。跟着拜堂行礼,二人见堂快拜完,外面信号尚未接到。那可容纳两三千人的大厅人都布满。别的不说,单是鲜花香气便可醉人,到处花灯照耀,明如白昼,彩雾蒸腾,笙歌大作。钱、王二仇人转眼就要行那拜见之理。人是这多,少说也有数十个能手,余者也有一半以上均会武功,因小贼好武,虽是喜期,会武的人非但带着兵器,反比平日还要全身披挂,以显威武。连王耀宗均非弱者,虽不是自家对手,旁边还有会武的人。能手都在近处,休说全敌,便是两人杀这老少男女四贼也恐难于兼顾。最发急是日月锁心轮如在外面,连同宝剑合用,也可增加威力,防御敌人暗器尤为得用,偏又拆开放在身旁,虽然机关灵巧,容易装上,到底是要背人。如等拜堂之后,仇人业已回房,重重门户均有男女贼党专人防守,以前从未去过,只知住在后房之内,灯光这样明亮,稍微一动便要被人惊觉,机会一失,下手便难,留下小狗男女更是后患。想起杀父夺妹之仇和仇敌的滔天罪恶,不禁悲愤填胸。正打算拼性命不要,乘着拜见尊长时节冷不防拔剑下手,仗着从一开始便装模作样,始终按剑而立,不怕贼党疑心。正留心外面信号,忽听鼓乐声中由外面走进一伙人来,知宾业已认出,正是童天保手下两个心月复头目同了几个相识的贼党由君山赶来观礼。主人这面正要招呼,来人推说新人正在交拜,不可惊动,自己带人往旁闪去。二人目光到处,瞥见樊茵、万芳、杜霜虹三女侠也在其内,都是男装,方才并未和童天保一起,想是中途会合,假装小头目混将进来,业已闪向人丛之中,并未理睬自己。只杜霜虹暗朝二人挤了挤眼,略打手势,表示少待,不可妄动。

二人方想,礼快行完,还等什么。再往人丛中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女侠李玉红和欧阳笑翁也在人丛之中。最奇是二人那大名望,本来面目并未隐去,杂在人丛之中,贼党争看新人,毫未警觉。暗忖,这两位老侠认得的人甚多,时候一久断无不被看出之理,就是胸前带有喜花,少时也必被人看出。正料快要发动,乐队后面忽然闪进两人。二人定睛一看,越发惊喜交集。

这时狗子堂已拜完,正请钱、王二贼夫妇受礼。为了钱耀祖所宠姬妾太多,正妻已死,最得宠的共有三个,都要扶正。老贼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平日以姓称呼,都是夫人,不分大小,还能相安。这一拜堂便出了麻烦,谁都想要人前露脸,受新夫妇礼拜。

钱贼年老,虽比王耀宗还要阴险,家庭之内却是毫无威权。钱维山独子娇惯,非但不听父命,并与最小的宠妾蔡氏私通。老贼事前想到,没有办法,其势不能带了三妾一同受礼。在彼时宗法礼节最重之际,这一受礼便算正了名分,当然谁也不肯放弃。老贼实在无法,连说了个把月好话,答应许多条约,直到头两天方始决定,将一个年纪较长的宠妾皮氏同出受礼。另一宠妾赵氏人较忠厚,没有争论。蔡氏年纪最轻,也最骄狂。因听老贼说皮氏乃新庄总教师皮耀的侄女,此是江湖上老前辈,不能不给他一点面子。小贼虽与通奸,因其厌旧喜新,业已断了两年往来,心虽不快,也就罢了。谁知近日小贼住在老庄,因隔君山太近,常时有人来往,恐被女贼知道,不敢把隐匿各地的妇女带在身边,于是勾动旧情,重修前好。自来久别胜新婚,蔡氏见有小贼作主,再一想到皮氏比赵氏只长半岁,并且晚来三年,如论进门,自己和她差不多,为何抢在前面,又是一个破落户的女儿,越想越有气,由昨夜闹到当日,非要同出受礼不可。

谁知小贼没有良心,婬乐之时样样点头,本来还想帮她说话,后因迎亲以前老贼向其哭诉,力言利害,说:“她人虽可爱,过于放任,举动轻浮,容易失礼,使亲友见笑;皮氏虽是江湖出身,因其从小在外跑马解,后经乃叔将人寻到,送来为妾,年己将近三十,管家料理样样能干,见识甚多,何况皮耀是你亲信教师,忠心耿耿,不抬举他也不好看。我久有此意,均因赵、蔡二妾为难。我儿今日大喜,终身之事,并还关系将来为工作帝的大基业。你老子平生是个短处,你也如此,我知此是天性,并未管你。难得娶了这样一位好媳妇,使你事业更可成就,我连做梦俱都笑醒。实对你说,你岳父以前虽和我们交厚,到底草莽英雄。我家又有这大一片产业,将来之事实在难测。总算我儿聪明绝顶,能被他父女看中,结为婚姻,非但家业可以保住,还可成就大事。他比你年长一倍,只此一女,手下那多的英雄好汉,势力最大。如今合成一起,连人带基业全都成了你的。就他终日苦用心计,招兵买马,增加势力,那还不是为你出力拼命?就算他做了皇帝,能够享受几年,结果仍是你的天下。我已将近六十,你伯父又无儿女,多少人都在为你输财出力,如何这等大意?休说你小夫妻心意不投,便是被他看轻也是不妥。此后真要当他菩萨看待,如何把一个比她年长才只数岁,言动轻浮的侧室受她的礼?”小贼竟被说动,虽因答应在前,不便反口,但也不肯作主。蔡氏每次寻他商量均被避开,心已生疑,拜堂以前才知小贼无良心,说过不算,知其性情凶暴,翻脸无情,不敢当众责问。眼看皮氏盛妆而出,快要行礼,越想越怨苦,不由妒火中烧,竟不顾体面上前拉扯,准备谁都不许上前,索性和平日一样不分高低,只由老贼一人受礼。

皮氏练过一身武功,平日虽受叔父之教,人又阴狠,老想掩盖以前流浪江湖的形迹,一直假装正经,不肯发作。当此要紧关头,见蔡氏泪容满面,拉着老贼哭诉,说完又拉自己,行礼又快到了时候,心里一急,怒火上升,竟下杀手,假装推拒,朝蔡氏腰胁致命之处用重手法一点,唉呀一声当时倒地,纷乱立起。总算皮耀老奸巨猾,人又机警,知道侄女早晚大权在握,最好先将新夫妇哄好,根基才得坚固,争此一时虚荣本非所愿,曾向皮氏劝告,说主人内宠太多,你应以退为进,忙必出事。皮氏终是虚荣心盛,力言此是老少主人之意。皮耀原是一个积年恶贼,本领甚高,隐在钱、王二贼家中做了多年总教师,最得宠信,也最凶狡。背后虽听小贼口气并无二言,心仍不放,特意立在近处,所以外人混进不曾看出。先已发觉形势不好,隔着许多女眷不便挤过,费了许多事,仗着老人又是亲戚,好容易绕到老狗男女身旁,中间被人挡住,还未挤到,业已出了乱子,忙即咳嗽一声,打了一个手势。皮氏最怕老贼,自知下手大辣,对头不死也必残废,忙朝老贼耳语,说:“你一人受礼最好,不要管我。”随即惊呼:“五妹又犯旧病,那里说去。”随将被人扶起的蔡氏抢在手内便往里跑。皮耀急怒交加,只顾赶往查问,忘了当日他是主管全局的首领。这一离开,无人统率,虽然连当地和君山来的贼宾也有不少能手,到底要差不少。

钱贼人颇机警,看出爱妾取闹,众目之下何等难堪,最宠爱的一个性又刁泼,万一争吵打滚,这人怎丢得起,空自急怒攻心,无计可施。不料平息这快,仗着女眷人多,自己又是先被宠妾喊过,外面的大群宾客十九不曾看见,再听皮氏一说,立时醒悟,心中感激,越发高兴。方自暗幸,外面已来催请行礼,升座受新夫妇礼拜,慌不迭匆匆赶出。快要走到,还未落座,正想对新娘格外客气一点,改坐为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新娘拜见舅姑,朝内立定,所有男女宾客均在围观。沈、姜二人发现来人,惊喜之极。

因喜堂地方广大,老贼又讲排场,人数虽多,当中空出一大条直达厅外的人弄,再铺上丈许宽的红毡,这时忽由外面走进两人。一个身材高瘦,大六月天披着一件斗篷,下面赤脚,露出一双草鞋;一个身穿黄葛布衣,身量不高,同在厅门前突然现身。群贼都是一身华服,胸带红花标记。因各人目光都注在新夫妇和那些年轻貌美的妇女身上,除沈、姜二人外谁也没有发现。只有两人觉着来人岔眼,但因男女双方的来宾甚杂,九流三教无所不有,平日又常有奇装异服的人往来,虽觉当日不应如此,为了全庄戒备森严,并恐所戴喜花可以仿造,非但随时传令变换,连戴的地方都有一定,全由妖道作主,无人敢强,外人万难走进,事前又无动静,正看得希奇,忽听外面一声极清越的长啸,宛如白鹤唳空,半晌不绝。这时,外面鞭炮挂有好几十串,每串约有两三丈长,同时点燃,劈啪之声宛如密雷怒轰,加上萧鼓齐鸣,人声嘈杂,这样繁喧之声竟掩那啸声不住。

同时,又听远远几声号炮和呐喊喧哗之声。沈、姜二人听出师长用长啸发出信号,正在准备,忽听身旁有人低语:“外面已有变动,你两个还不去保护那两个老的。”回顾正是女侠李玉红,身旁还有女侠段无双和勾十一,廖小鸾夫妇,青云山四杰也在其内,每人佩有一朵喜花,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心中惊喜会意,忙即握剑上前。

就这转眼瞬息之间,先那几个贼党业已看出来人有异,无意间向旁立同党打听来人是谁,群贼纷纷回顾。当头一人已将斗篷取下,内有数贼刚认出来者正是大侠独手丐席泗,同来那人极像以前作对的大侠真布衣,这一惊真非小可,当时一阵大乱。一片哗噪刚起,因那喜厅宽大,来人离开新人背后少说还有三丈,外面鼓乐爆竹之声响成一片,谁也不知发生变故。前面群贼刚刚一乱,耳听霹雳也似大喝道:“你两个还不上前?小的交我。”语声未住,一股疾风突由当中红毡之上带着两条人影飘过,只听接连两声惊呼,两个新夫妇首被来人一边一个鹰捉小鸡一般抓起,连脚也未沾,宛如掠波蜻蜓飞向当中喜案之上。小贼性喜夸大,喜堂布置甚是豪华,并用鲜花扎成一座小台,敬神的香案又高又大,离开下面平地快到一丈。这两人径由人头之上斜飞上去,落在当中神桌之上,把脚一踢,许多香烛供品全被踢飞。

刚下手时,小狗男女均有一身武功,每人还有四个男女护卫,也都能手,除沈、姜二人借着保卫老贼为由,立照预计,一人一个抢往二老贼身旁,先每人点了一下死穴,又各将剑尖抵住二贼前胸,口中大喝:“不许乱动,听我师父独手丐、真布衣二老前辈吩咐。”这时群贼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小狗男女正在满心欢喜之际,猛觉身后扑来一股疾风,心方微动,已被来人点倒抓起,往神桌上飞去。另外男女六贼也是警觉,齐声惊呼怒吼,想要动手抢救。两个男贼被真布衣右手一劈空掌凌空打翻在地,一个当时毙命,一个也受了重伤;掌风过处还伤了三四个旁立的贼党,虽不甚重,也够受的。另一面四个女贼瞥见新娘被人抓走,两个连刀也未拔便纵身抢救。独手丐只得一手,虽未回击,但那前进之势何等猛急,力量绝大,一个扑空,一个被独手丐带出丈许远近,甩落人丛之中。另两女贼忙取暗器发出,拔刀抢救。哪知暗器被敌人弹落,若无其事。女贼吴碧云反中了一技袖箭,惜命急呼:“你们不要乱动,有话好说,只要二位老前辈饶我一命,无论何事均可商量。”小贼闻言也被提醒,更急得连声哭喊,因是点了穴道,只能发话,不能挣扎。

二侠又将他单臂举了起来,口中大喝:“谁要敢动,便是找死!”一面向众宣说:

“君山已破,关中九侠和叶神翁、王鹿子、大侠汤八、龙灵玉夫妇、童天保、乌云蛟以及各路英侠全都在此,还有黄河两岸和各地山中开垦的义民早分水陆两面埋伏,如今全部杀将进来。吴贼、妖道此时想已除去。如今天下荒乱,民不聊生,各地人民业已分头起事。我们应该与之会合,去除皇帝老儿和那些踏在我们头上的阉宦恶奴、鹰犬爪牙才是正理。吴枭如真为民请命,起义反抗,我们只与为友,怎会为敌?只因他利用君山地势和三湘洞庭财富,非但不与赃官恶霸作对,反与勾结,更加杀害人民,搜括财物,使两湖鱼米之乡变成一片荒凉阴惨的地狱;近又勾结妖道,愚弄良民,设卡收税,抢劫农商。休说别的罪恶,单这次出嫁女儿前后多少天来的豪奢举动,稍有天良岂能出此?他和钱、王两家恶霸用尽心机,养下许多坐享现成的盗贼光棍,锚铣必较,巧取豪夺,搜括来的大量财物却和水一样洒将出去,哪一样不是人民的膏血?其罪已不容赦,我们自有处置之法。人都一样,天下非一人一姓所私有。各地起义的人初意都因皇帝老儿和他手下的奴才尽量荒婬,害得他们平日受尽压榨苦痛,最后还要家败人亡,妻离子散,吸尽他们血汗,还不使其能保残生,忍无可忍,方始发难。本心只力求得大家温饱,安居乐业,因其本身忠厚纯良,受了数千年愚民政策的毒,对于管理国家、施行教化以及文武两途许多重大之事都不知道。自前古以来,这般起义的人顶着造反的罪名,不是随仆随继,为暴力所摧残,便是换汤不换药,白出了许多血汗性命,只便宜有限几个比较知道民间疾苦利病的恶人,他们比那伏处深宫、穷奢极欲、专发婬威的暴君昏主虽然明白一点事理,也更加懂得如何驾驭愚弄之法。一旦遂了他们野心,在人民乱极思治、恋乡思息之下,做了王侯将相,而大量出血出汗的人仍是一无所得。专制帝王,家天下的制度如不去掉,人民永无抬头之日。

“难得吴枭和钱、王二恶霸有此一片基业,我们义兵已有好几万,不是真个人多,众心如一,我们平日虽负盛名,天大本领也不会这样容易成功。你们也都是人,如有天良,此次从贼各有原因,只要放下屠刀,除首恶外并不追究。我们是不计较你们以前为恶,重在此时能够改过归善。不管以前多好,要你现在更好,能随我们真心实意为天下人民解除苦难,便是好人。在场的人除却三元教下贼子贼孙,从他已满一年以上的,必须放下兵器,归在一旁,去往水寨等候公审,自吐罪恶,听凭发落而外,余均暂时各归原地,听凭查明来历姓名,收录指点,不留听便;还有平日罪恶较重,以及钱,王二贼手下这许多爪牙,除一些极恶穷凶之徒,我们早已访问清楚,不分等第,只是亲身残害过善良的,便和首恶一样一律处死而外,也均同往水寨,听候发落。这老少四贼我们必杀无赦。我们抱定除恶务尽之意,只真罪大恶极决不放过,用不着欺骗你们作为要挟,更无丝毫迁就。这几处山寨庄园本是大量人民的财产,被他们霸占强夺了去,连明带暗不知内中藏有多少冤魂,流过多少鲜血。他这有限几条命还抵不过,如何拿人家的生命财产做他赎罪之用?但是我们也决不会骗人,只要罪恶不大,真心悔过,决不损伤他的分毫;再能立功自见,还有重赏。生死两途,你们挑吧!”

说时,狗男女早被真布衣又各点了哑穴,空自绫罗散乱,花冠狼藉,泪迹纵横,面无人色,方才的哭喊号叫已被止住。厅上群贼虽多,但是突出不意,二侠英名又大,老少四个首恶又被擒住,先是顾忌太多,不敢妄动,再由旁窗遥望,君山那面几处火起,整座喜厅均被那形似难民的壮士布满。爆竹音乐之声已换了万千义民的怒吼。又被那杂在人丛之中的英侠散布消息,互相警告,说各地都有内应。发话的人多半虽不相识,有的明是本庄头目,认得并还不止一天,连他本人均自称他是敌党,并说混进来的人单是各地英侠之士便不知多少,由大侠汤八夫妇领来的义民更有好几万,逐渐心寒胆落,面面相觑,心中捣鬼,也拿不准谁是敌人。同时又见内有几贼刚模身边暗器,当时被人点倒,有的并还送了性命。除却少数贼党自知罪大恶极,又是男女两家死党,害人太多,听完后段,自知无幸,表面装骇,暗中留意,打算待机蠢动而外,非但失去斗志,并还心生归向,静等发落,惟恐万一有什变化,皂白难分。刚在交头接耳低声谈论,便有人过来引往一旁。内有两个首恶想取巧跟去,谁知来这班人神目如电,早就知底,竟将别人放过,将他挡住,令立一旁待命,稍一违抗,那人还未动手,先被旁人点倒。经此一来全被镇住。

席。真二侠说完前言,便当众宣示男女四贼的罪恶,问是该杀不该?声才出口,厅内外便暴雷也似怒吼起来,连本来的人也有许多闻声应和。群贼人虽不少,本领也非寻常,为众人声威所摄,不知怎的胆怯情虚,越来越觉孤立;又见环厅内外的义民虽然装束破旧,都是刀枪雪亮,耀目生辉。地上恶奴打手的死尸横七竖八,到处都有发现。日里所见面有菜色的饥民全变了样,精神都是那么饱满。这样多的人仿佛从天而降,事前毫无警觉,也不知怎会来了这多,已是奇怪。遥闻君山那面号炮连响了十三声,湖面上到处都有快船追逐。逃的都是胸带红花、穿有华服的贼党,内有两船逃着逃着,忽由水中人鱼也似蹿上一两条黑白人影,当时船翻人倒。追的船立时调头,往别的盗贼追去。

有那平日作恶不多、受迫投降吴枭的,听二侠口气,自信不致送命,各将兵刃暗器取下,交与那些内应的头目,挤往窗前观看,一面静听台上发话,转眼人便去了一多半。就这样还有不少死党立在原处胡思乱想,有的连外面光景都无心窥看,心中老是怀疑观望,觉着三元教祖法力无边,吴枭水旱本领十分高强,身边又有许多能手,新来道喜的各路同党和教祖的四金刚、十二大弟子哪一个都是有点法力武功的人,尚不算在其内,哪有如此容易,就这片刻之间全数瓦解?再想起平日所为,遇见这几位仇人决放不过。眼看一般罪恶稍轻的人均照敌人所说,另立一旁,并还有人引去。剩下这百多人暗中留意,不是相识,也都熟脸,极少是像敌人一面。有的并现愤怒之容,各自心中暗幸,以为事情有望,这班人会水的又多,均觉义民无什本领,也许容易冲出。先只看那些美貌妇女被李玉红、段无双、樊茵、万芳、杜霜虹、廖小鸾六女侠为首止住啼哭,押向厅后厢房之中,不曾留意别处。等到想看逃路,转眼瞥见旁窗外面本来围满义民,因那些准备投降的贼党涌往窗前遥望,非但不曾拦阻,反倒后退老远,仿佛有人指挥一样。再一细看,每人手下除刀枪外均有一个竹筒铁筒之类,料是弩箭火器,心方一惊。忽见皮耀不知由何处闪将过来,乘着台上宣布群贼罪状,厅内外众人留心静听之际,朝附近几个恶贼嘴皮微动,消息转眼传布过来。

原来这一伙人都是作恶多端的贼党,虽分男女双方,老贼皮耀在此年久,心计细密,全都认得。自知首恶之一,决难活命,方才闻变赶出,先还想保全男女四贼,后觉无望,决计一拼,暗中鼓动,准备冷不防冲杀出去,仗着人地都熟,并还看准两条道路,如何分头逃走之法,一面准备放火,用心甚是险诈。老贼见自己这样鬼祟行动,对方连正眼也未看他一下,大出意料,连许多准备应付的假话和做作均可不用,心虽奇怪,逃命心切,又料君山也是凶多吉少,此举只是利用群贼为他保命,到了外面,看明君山形势胜败,相机而行,仍是往好处想。他这里准备停当,只等小狗男女一杀,便即乘乱逃走。

忽听惨号之声,原来靠近老少四贼的几个死党早被李、段两女侠就势打倒镇住,或是避往一旁,谁也不敢妄动。当中礼台立时空出大片地面,谁也不敢走近。结果还是沈、姜二人先当众声明复仇除害的来意,哭诉老贼罪恶,席、真二老侠刚由桌上跳往台上,要将小狗男女正法。

老贼皮耀正想,这大一些时候,君山那面尚无动静,分明凶多吉少,再不逃走决难活命。刚瞥见正门的人往旁闪开,人还不曾让完,便有一人拿着两个人头由大众义民头上飞将进来,那人一身红衣,身材瘦小,腰佩长剑,看去像个少女,武功高强却是惊人,心方一动。就这微一观望之间,觉着大腿上被人酸酸地拧了一下,低头一看,乃是一个瘦小枯干、年约十二三岁的幼童,穿得十分破旧,仿佛跟在难民队里钻进来的小叫花。

如照平日早已一手抓死,愤怒头上也没想想,凭他那好武功,怎会被一幼童拧得那么重法,忍不住低声怒喝:“这是什么时候,你钻进来想作死吗?”小叫花翻着一双怪眼,望着老贼理都未理。跟着又朝老贼右膀一捏,手脚甚快,老贼竟未避开,这一捏更是又酸又麻,难过己极,越发怒火中烧,因恐敌人说他以大欺小,不敢声张,乘人未见,猛下杀手,低喝一声“野种”,待朝死穴点去。谁知小叫花身形微闪,便点了一个空。刚看出对方身法灵巧,心中一动,念头都不容转,叭的一声,眼前人影一闪,早被打了一个满脸花。原来旁边还有一个满头癞痢的小和尚突然纵起,打完骂道:“无耻老贼,你当人家哑巴好欺么?你不在暗中闹鬼还不会打你呢!乖乖等死,还有个把时辰活命。你们只敢听老贼的话,稍微妄动,连不应该死的也都算上,一个也休想逃走。实对你说,你们这一伙人我们早已看好,打算夹了尾巴溜走简直做梦。休说由岸上到水里都是我们的人,谁也无法逃出;便是这里也休想离开一步。如其不信你就试试。那旁不倒了几个么?你们到死还要反抗,真个混蛋不错,命只一条,却莫怪我们在你临死以前和你多算利息呢!”说时,老贼皮耀刚中一掌未容还手,腰间一酸,先被小哑已点倒。那靠近老贼的几个巨贼见状不愤,怒极欲动,都是腰间一酸,人便不能转动。

原来铁笛子齐全同了几位老少英侠早就看好这些贼党,癞和尚、小哑巴人又刁钻古怪,起初奉命带了义民包围湖心洲擒杀贼党恶奴,并由尤延、胡修、仇云生等相助,带有昨夜所发信号暗记的内应,两下夹攻,起初以为必有一场凶杀,没想到事情如此顺手。

在尤、胡、仇三人暗中布置之下,轻悄悄将靠近水寨和庄后两面的船顺直过来,用铁钩一搭,对岸上万义兵便在癫、哑二人领头之下偷渡过来。前面那些面有菜色的土人已早移向后面,又由水寨穿过,直达喜厅附近,方始发难。水寨头目早经尤、胡二人分清喜恶,有的早被去掉,有的又被困住,不归水寨掌管的均在大队里面,冷不防分三四面突然出现,除外面少数执事恶奴被云生诱往一旁,当时打翻,有的杀死外,余均吓倒。里面正在热闹头上,谁也不曾惊动。癫、哑二人因未杀贼,觉着无什意思,便由人丛中钻将进去。见大师兄齐全立在贼党旁边不远,偷偷掩去一问,得知大概。因来了好几天,贼党虚实善恶知道不少,人也认得好些,看出老贼闹鬼,便朝小哑巴把嘴一歪,分头绕将过去。群贼提心吊胆之际,两个空手的穷小孩谁也不曾留意,竟被掩到皮贼身旁。小哑巴先捏了他两下,跟着皮贼便被打倒,另外几个打算乘机蠢动的都是刚一动手便被人制住。闻言正在心寒,忽听台上厉声大喝,声比独手丐还要响亮。猛想起方才曾见一个红衣女子飞将进来,看去像个幼童,本领惊人,手中还拿有两个人头,不知是谁。又见敌人防备严密,只一想逃死得更快,实在无法,索性把心一横,静立相待,专盼对方从轻发落,省得连这一线生机俱都自行葬送。目光到处,不禁吓了一大跳。

原来来人正是昔年威镇西南的女侠丙四姑,正向诸侠开口。又有少年男女四人相继赶到,一同向众一说,才知就在小贼夫妇所乘龙凤舟刚刚开到湖心洲,还未上岸,快要开始行礼以前,君山水寨那面业已发生变故。如今双方虽然尚在混战,但因一班首恶多半伏诛,剩下这些恶贼不是异派凶孽,便是恶贼大盗。自知平日奸婬杀抢,无恶不作,罪孽实在深重,又听为首诸位老少英侠抱着除恶务尽的决心,上来便下严令,对于罪大恶极的凶孽贼党决不宽容。群贼自知必死,不得不作困兽之斗,但这垂死挣扎并无用处,转眼也必全数消火。再一偏头遥望君山那面,初起时的火光已被扑灭,喊杀之声远远随风传来,来人话未说完,众贼已吓得心胆皆寒,觉着此时俯首听命,对方还要分别罪情轻重发落,或能免死,稍微抗拒一个也休想活,哪里还敢再存他念!有那胆怯心慌太甚,和一些自觉罪恶不大或是情有可原的竟跪了下来。这班贼党平日只管凶横,到此地步谁都怕死惜命。有几个一开头,再为众人声势所慑,也由不得纷纷跪了下来。刚一跪倒,瞥见身旁三三两两大都有人立在那里,这才看出对方早在暗中监视,稍一妄动命已不保,还是乖乖服低听活上算得多,便各将兵刃暗器争先取出,放在地上。癫和尚早有准备,把手一挥,立有许多手持器械的义民走进,将群贼的兵器全数收去。仇云生随由人丛中走出,命群贼起立,随往水寨听候审问发落。群贼看出有了生机,越发暗幸。

这里众人因听来人说,君山贼党人多,虽然防备周密,仍恐漏网。另外还有一些恶贼尚与诸侠苦斗,不禁激怒。独手丐、真布衣见湖心洲这面大事已定,一些首恶凶孽均已除去,便命众人分头行事。匆匆商计,指点机宜,留了一些人随同水寨那些内应的人办理善后,自己带了沈鸿、姜飞和李玉红、段无双、廖小鸾、樊茵、杜霜虹、万芳老少六女侠同往君山赶去。湖心洲之事转交丙四姑为首主持。老少十多位英侠分坐了三条浪里钻快艇,由胡修派了小白条汪二和几个精通水性的弟兄驾舟相送。船行如飞,转眼便到。快要上岸,瞥见对面飞也似驰来几个贼党,内里喊杀之声尚未停息。这时两面游艇均被大群义民分头把住,一条也未放走。船上那些阔客均被关住赶进中舱,空出船头一带。另外大群义民便由这两条游船搭成的浮桥上往君山那面杀去。对面来这四贼为首一个道士,手持一件形似铁板门的兵器,力大无穷,凶恶已极,不知由何处冲杀出来。一见大群义民潮涌而上,不由激发凶野之性。刚一一声怒吼,独手丐业已看出前面四贼的来历,哈哈一声长笑,凌空飞起,猛朝那贼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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