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大喜,同声谢诺求教。王鹿子笑问:“我先由浅处来说,你们未练功夫以前,照常人估计,有多少斤力气呢?”六人答得虽不一样,大都数十百斤左右。沈鸿最小,并说未拜师以前连五六十斤的石担都举不起,文弱已极。王鹿子又问:“现在你们自信能有多少力气,能举多重?”六人分答:“单论力气和举重,最少也有三四百斤,如用内功迎敌,虚实兼用,借劲还击,尚不止此!”王鹿子答道:“照你们所说,至少也加了五六到十倍上下,应敌之际更要增多好些,这力气怎么添出来的,由何而得?”
六人同声答说:“师长传授,练出来的!”土鹿子道:“这还用说,谁还不知功夫力气是练出来的么?我只问你,怎么练出来的?”六人想了一想,虽想出些道理,均觉似是而非,与方才所答仿佛相同,料知内有精义,惟恐答错,面面相觑,迟疑不敢出口。王鹿子笑道:“我知你们不易解答,休要轻视这‘怎么’二字。自古以来,无论多大多高的见解学问,以及济世利物的种种发明,都由用心探索疑问得来。如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有落后,断无前进之理。无论何事,只要问它怎么能够这样,或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两句话得了解答,没有不成功的事业,也没有种种推托借口来作他的前途妨碍。
武功真诀也是如此。前古之时人都穴居野外,蒙昧无知,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全凭手足勤劳求取生活。年月一多,经过种种有形无形的灾害,自知人身脆弱,没有蹄、角、爪、牙以御异类仇敌,没有羽毛、鳞甲以御寒暑侵袭,既不能飞,又不能潜,奔走纵跃又不如鸟、兽、虫、鱼,强弱相差,心生羡慕。后来看出这些异类对敌之间各有专长,尤其互相残杀斗争都有它防身御敌的本领,于是渐渐模仿,想要学它的样。无奈这许多东西,只鸟、兽、虫、鱼等异类生有自来,不是人类所有。好些聪明人物由平日考验所得,造出各种衣服、宫室、器械之类,以作防御寒暑和田、渔、畜牧、耕作生产之用。另外一些心思灵巧的,经过多少年的细心体会,从各种飞、潜、动、植、羽毛、鳞介的动作之中悟出许多道理,开头便是心中怀疑,对方何以如此?人类怎么才能这样?
进而长年累月,细心查考它的种种妙用,于是常有发明,同时也就生出效能。有的作为寻常日用之需,使得衣食起居越发舒适;有的非但用来防御仇敌,井还悟出照对方做法可以强身健力,多活好些年纪。积累既多,自然成了章法,这便是各种武功和器械拳脚的起源。其实,这些武功拳术都由各种飞、潜、动、植的动作生长中悟出,尤其得于鸟兽者居多。
“古人心思灵巧不及后人,但他神明湛定,衣食之外极少嗜欲,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无论何事,只一下手研讨,便以全副心力贯注上面,穷年累月孜孜不息,非要求得它的原理不肯罢休。人更诚朴强毅,注重实学,非但熊经鸟伸、鹤鸣龟息,每学一样异类的动作都是仔细研讨,务要与之一致,便是内外两家的几种上乘口诀,不是前古相传,也是后人依据前人真传加以发挥。只要全部不差,没有经过私心掩藏的功夫和一套没有失传的口诀,哪怕举手抬脚之微,以至转侧动作,四肢五体相距的尺寸,每一架式的步位高低,无一不是古人体会异类动静,虔心苦思、仔细研讨、发明而来。有的招式看似无用,内中却含许多妙理,息息相关,万分微妙,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一一点疏忽不得。前人因见飞、潜、动、植各种异类有的康健长寿,有的勇猛多力,一时好奇,看它何以至此、试一学样,日子一久,有一件生出灵效,或是力气由此增加,或是耳目由此灵敏,各试出它的用处,越发生出兴趣。万千年来不知经过多少有心人的毅力恒心、仿效改进,终于集为大成。后人再加以发挥,只是资质好的,不消数年便有成就。
“本来应该越往后成就越高,只为后世人心凉薄,十九自私,门户派别既多,互相忌妒,把一种防身健体。祛病延年。进而可以强国强种的武功变作个人自立门户、骄狂任性、欺压善良、报复私仇的工具。自私之心又盛,既不放心人,也不放心自己,外人不说,便对自家门人子女也都存有私心,生前不肯尽传所学,老想自家高高在上,无人能及,惟恐多行不义,众叛亲离,们人尽得所传,不可复制,多少总要留一两手。一旦日暮途穷,生机将尽,再想传授业已无及。积习相沿,那些骄狂自大的恶人不去说他,这类自私心理便一般居心善良的武师也所不免。那些自命我是英雄、人都鼠辈的量小心骄之徒并还不能容人,只一听到谁有本领名望,立时寻上门去,明为拜访请教,实则明击暗算,好将对方打倒,自鸣得意,更加骄狂,惟我独尊,目无余子,越发胆大任性,无所不为。如其不胜,或是被人打败,立成不解之仇,认为终身奇耻。乖巧一点的自知不行,想争回面子,还要另投明师,吃上许多苦头,能否如愿尚不可知。好名之心又盛,不想法子挽回人便丢定。没奈何只得老着脸皮,拜仇为师,成了师徒。非但狐假虎威,对人有话可说,还拿师门的威风长自己的凶焰,于是涎皮赖脸,朝仇人跪拜下去。对方深知来人无赖,一不答应,恼羞成怒,从此树下强敌,必有一面伤亡才得罢休。如其答应,便将仇敌变成爪牙,威名更可远震,何乐不为!互相利用之下,除非来人真个婬凶横恶,双方门户相差太多,或是恐怕来人匿怨相交,明为师徒,暗中仍是仇敌,从此引狼入室,等把本领学去,再来反戈相向,心中顾忌太深,因而谢绝;只要看准对方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自信能够制服的,大都点头答应,于是徒党越多,声势越大,人也越发骄狂自满。有那性情凶暴、享有一时虚名,或是名声太坏,断定对方不能收容无法下台的,自觉此举丢人太甚,心中恨毒,不是当时认输定约,三年两载重新再求比斗,便是回去埋头苦练,想下种种阴谋毒计,不将对方杀死决不罢休。有那人最卑鄙无耻的自知不敌,又无恒心毅力下那苦功,于是勾结同类,痛哭流涕,聘请高人能手为他助拳出力,将对方打倒,杀个精光,算是恨消志得。微一疏忽,虽将对方打败,人尚存在,或是留有子女徒党,于是对方再抄他的旧文章,隔上些年月再来一个反击,似此循环报复,废时失业,伤亡人命,为的都是一时意气之争,真不知是何居心!这类人说他英雄豪杰,其实狗都不如。狗打架虽然为了骨头,打过一场拉倒,狗还是狗,真被对方咬死、自相残杀的到底极少,哪有这样穷凶极恶、斩尽杀绝呢!历来小说传闻中的英雄侠士都有这么一套陈文滥调,从无一人想想情理,无故生事,名为以武会友,口说扶弱抑强,实则倚强欺弱,比什么人都要忌妒。而所谓英雄豪杰的一半生中经过,不是受朝廷贵官的礼聘,做那一家一姓的私奴,便是气量褊小,专和胜他的人作对,此外一无作为,岂非笑话!
“真正英侠之士理应凭着自身智能,尽心尽力解除人间疾苦,他本身既不慕富贵,如何反与富贵中人为奴?他本领既高,又有千千万万的善良百姓与之一体,就是数千年相传的朝廷制度未到改革时候,不能畅所欲为,真要能得人心,所为合乎情理,那千千万万的大量人民便是他的威力,什么事办不出来,何必非与官府豪绅勾结来往才能成事呢!就算官吏清廉,绅富仁义,为了制度不良,这些富贵中人不论多好,他那本身制度十九都与百姓对立,也好不出所以然来。便想做点好事,也必引起他的同类攻击,难于作为。小忠小信、小惠小善不是没有,这类人的存心也并不是个个都坏,但他牵制太多,与之合流反生顾虑,转不如我行我素,只与众人有益,我便尽力做去,何必多此麻烦!
如其非与官府豪绅勾结不可所谓英雄豪杰,便是官府绅宦土豪地主一面,决与穷苦百姓无关,除凭一点武功好勇斗狠、惊世眩俗、轰传一时而外,要他何用?尤其可笑是,无论是哪一等人,宾主相见均有礼节,至少也应谦和一点。素昧平生,来者是客,无缘无故冒昧登门,专为寻找主人打架,焉有此理!除却那些愚昧无知、为传闻所惑的蠢牛,休说英侠之士,稍微明白一点的人也做不出来。可是这类事真正有本领的高明人物虽做不出,而那一些骄狂无知的武师和绿林中人染上这类阴险卑鄙恶习的并非没有。自明中叶以来相习成风,你不理他,他偏寻你,一个避不开,见来人无故登门,欺人大甚,自难免于出手,终致树敌惹事。往往起因细微,却生出好些枝节,为了门下品类庞杂,人心难测,加上自私心重,甚而亲生子女也和防贼一般,各将师传真诀秘而不宣,你也藏私,我也隐秘,渐渐面目全非。目前正邪各派,只有限几家嫡传还是当年,非但精义未失,并有改进而外,余者大都有退无进,照此下去将来非要失传不可。
“我和叶神翁、诸平二位老友便因近年后起人少,这有限几家内功真诀学成之后便少敌手。如其传授非人,必为民间大害,为此十分慎重,不肯轻易传授。实不相瞒,当初沈鸿身遭家难,前往少林投师以前,我便在旁暗中察看,照他出身本非我辈中人,因见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是小康人家子弟,读过书的酸丁,居然有此不折不回的志气,心性偏又那么忠厚善良,一时好奇,觉着这类出身的人十有八九难于造就,真要有上一个心志坚定而有毅力的却是好到极点。于是由岳州相见起改形易貌,抽空尾随,暗中窥探过好几次,终由好些小节细故中考察出他的人品。彼时我已心许,因值事忙,巧遇你四师叔独手丐席泗,便把你托付了他。同时听说还有一个孤儿姜飞,已被令师乐游子看中,后来相遇果是美质。跟着发现你们师兄弟十人竟是无一不好,大出以往所料,这才打算分别传授。你们应该知道,真正上乘武功,无论一动一静均有一定章法,好比一个轮轴极多的机关,必须拨准才能走动。非但那许多手势都要照样去做,才能生出力量,发挥效能,并且动作之间均要合乎角度光线,不能有分毫尺寸之差。休说藏私,便那部位摆得不准,也必减少效力,甚而有害。你看许多外功极好、精力强壮的人多半和常人一样,极少长寿,甚而中岁死亡,不如常人。论起来,他的体力比常人好得多,何以如此?虽然平日难得生病,一病便倒,是何缘故?这便是师徒相传,不肯泄漏,从来不肯当众讨论,自以为能,固步自封,所练部位、招式、尺寸、距离未合角度,不能全部发展,外表强健,像条蠢牛,内里不是脆弱便有亏损之故。为了人身高矮不等,练武的人多半无什学识,只知师传徒受,照本画符,如何成功?休说发光用气的真诀,连那许多招式,五体四肢运用间的距离,动作间的快慢,气力的伸缩收发,均应按照人身高矮、手脚长短的比例来作改正,使其表面一招一式随同动作快慢而生变化,实则心、眼、手,光、气、力互相都有联系,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丝毫差错不得!所重是在强身健力而非侵害别人的真理一点也不知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势必外强中干了。如非人的身材多半相同,高矮悬殊的到底甚少,只管高的传矮的,矮的再传高的,真要差得太多,角度越来越乱,功夫没有练成,人早受了内伤,更笑话了。如将方才所说六字口诀按照你们师传心法配合应用,角度比例一点不差,使光由目发,所到之处巨细无遗,全能贯注;真气由心用,可吞全牛而搏龙虎;力由身出,一送便到,小至拈针拨灯之微,大至举鼎拔山之巨,无不收发由心,光线角度两相联系,心、眼、手自然三到,百发百中,无坚不摧了!
“人都一样,横逆之来并非没有,你不犯人,人怎会来犯你?古人练功夫重在强健身心,防御毒蛇猛兽危害,抵抗寒暑瘴毒之气。今人重在学了本领骄己欺人,刚一开始不想如何祛病延年、强健身心,先作伤人杀人打算,越狠越好,上来先就本末倒置。好端端假想上许多仇敌,以多杀伤为高,以胜为强,从没想到本身的利害。一面养成骄狂自傲、凶残强暴的心理,一面却给自己种下病根,留了后患。再加上忌妒自私、好勇斗狠,终年不是我寻人,便是人寻我,循环报复,争那一时虚名,败固伤身,胜亦树敌,强中更有强中手,角力不止,必同倒地,不是两败俱伤,便是身败名裂,害人害己,表面耀武扬威,实则鬼混一世。这样人叫他英雄豪杰,连自己也是混蛋。你们照我所传学去,不消数日便可明白真气真力如何运用,怎么才能由小而大,生出力量,进境就快极了。你们六人,连沈鸿、姜飞,也只暂时记名,不算本门嫡传弟子,但是经我传授,便须守我法规,学成下山,修积所许善功,还是例有文章、有限的事。第一先要忘我,一心一意扶助那些穷苦无告之人,使其月兑离水火,转入安乐;第二不可丝毫自私自满,为人必须诚信机警,随时运用智能,应付险阻艰难,对人更要诚恳谦和,不可心骄大意;第三各人均要以力自给,切忌不劳而获,就有必须,遇上天灾人祸须要大举,不得不从权应变,所取财帛,无论用什方法,这些都是对方取之于民的膏血,你们不过转一转手,结果仍要用之于民,本身不许丝毫沾染。至于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分所应为,不用说了!”
说罢,又将六字口诀和角度、光线的精微奥妙仔细说出。因见六人天资颖悟,越说越高兴,连平日例有的午课都暂时停止。又将七禽掌、乾坤掌两种内家掌法同时传授。
并说:“你们都是少年英侠、有志之士,今日之会我真欢喜。虽然你们功力尚差,难得有此机会,我将这两种掌法先行传授,只要你们勤于用功,以平日根底和天分聪明而论不久便可练成,用以防身御敌再妙没有!天已不早,我到上面去做功课,沈鸿、姜飞夜来便在左壁石上安眠,铺盖仍要取来,你二人此时还不能比我呢!万英和三女弟子随同沈、姜二人往取铺盖,无须再来了。”六人只愿聚精会神听王鹿子传授,洞中光景昏暗,只凭着各人目力分辨景物,仗着目力均强,又有高人指点,就便学那养练目力之法。暗中坐久,各人动作虽仍看得清楚,洞外天光却被晶壁挡住,不能照进。上来还有淡微微一层光影,始终不知时光早晚。时候一久,只顾用心静听默记,别的全未想到。中间沈鸿、樊茵两次想请王鹿子吃那新送来的酒食,又被止住。光阴易过,不知不觉去了多半日,饥渴皆忘,闻言方始警觉。万芳赶往外面一看,夕阳西斜,天已不早,肚皮也饿起来,忙赶回洞,一同谢过,争先奉上酒食。王鹿子笑说:“我常时终日不饮不食已成习惯,我料你们方才用心太过,此时想已饥渴,近日我在上洞用功,人口大厌,你们此时尚难过去,这一筐食物和两葫芦酒分与你们定不肯受,可速回去,半夜再来。以后沈鸿、姜飞每三日回取饮食之物,洞角有一小灶,只把碗筷带两份来便了。”六人知道此老性情,连声谢诺,一同拜别辞出。王鹿子也拿了那筐酒食随后走出,众人回顾,人已立在石笋平崖顶上,因其不喜虚礼,也未再多招呼。因觉上洞并未见有别的出口,方才人刚入洞,王鹿子已在洞中相待,又有上洞口仄之言,心中奇怪,援到回路危崖顶上,绕往前面回头细看,洞角西面窄窄的黑起一条,仿佛贴壁有一小缝,王鹿子独坐斜阳光中正在举杯自饮,神态悠闲。拿人来作比例,那条崖缝至多只有三寸,是否上下光平、有无石角还看不出,不知怎会从容由此通过,好生惊奇。大家一路说笑谈论,高高兴兴赶了回去。
沈、姜二人因第一天练白阳图解,知道诸位师长对于此道也有两个高手,王鹿子又令子夜回去,以便随他同做功课,见天还早,意欲就便请教,禀告经过;过崖之后正由花林中往外走出,杜霜虹笑说:“前听恩师说起白阳图解乃峨眉派第二代弟子女侠凌云凤在白阳山绝顶崖洞中发现画壁、静心参悟得来,并非她本门嫡传。因那图解十分巧妙,练剑术内功的人容易速成。彼时峨眉派正当极盛时期,虽然人才辈出,到底人数太多,天资智能难免高低相差。凌老前辈第一次下山又受了挫折(事详《蜀山剑侠传》),奉命留山,在左元洞崖穴之中苦练功夫,重又经过数年潜心研讨,与本门心法互相参考,悟出许多妙理,于是成了初入门的弟子必修之课。峨眉派师徒向来光明磊落,不论是何宗派,只要是个正人君子,守他戒条均有传授。他那戒条也只不许传授好恶之徒和向异派中人泄露,学的人必须经过仔细考验,余均无关。照说这样宽法传播必广,早晚必被异派中人偷学了去。起初不知道的人都在担心,哪知峨眉派诸长老心思细密,早已防到,非但正邪双方势如冰炭,不会泄漏,便是学的人中途变节,投入异派,因这种内家剑诀与异派中人所习根本相反,再经诸长老研讨发明,比原来大有改进,至多是将我们所学的前半二十七解学去,再要深造便是万难。异派中人大都骄狂刚愎,如其舍旧从新,将他本来所学全数抛去决不舍得。就有这样志气,为了上来把路走惜,必须从头学起,比起我们初学的人反更艰难,要费两三倍工夫,一个不巧还有别的危害。真要被他学成,心性为人业已改变过来,也不相干。不过前段也极重要,如被恶人学去,虽然不能深造,终要增加不少功力,因此看得最重。目前诸位师长,像二师伯乐游子、三师伯欧阳笑翁、四师伯独手丐席泗和天寒老人棘荆、侠尼花明大师俱是此中能手。便我恩师听她平日口气好似也曾学过,这里诸位师长倒有好几位是会家,不肯传授,却令我们去求王太师叔,令人不解,也许所传不止这一样呢!”
忽听左侧有人接口道:“你们真把事情看得容易,可知白阳图解乃内家最上乘功夫,含有许多精微奥妙,任你底于多厚,人多聪明,至少也要经过一两年才能学个大概。沈,姜二人共只月余光阴便要起身,不经王老前辈随时在旁指点,有的地方还要亲手改正,代理气脉,指点他那微妙之处,如何成功呢?”说时,六人业已看见左侧树下三老一少,正是汤八、龙灵玉。李玉红和佟振长幼四人同坐花下,烹茶闲谈。樊茵觉着癞和尚等三弟兄向来一同出入,难得离开,一面随同拜见,侧顾癞、哑二人俱都不在,心方一动,也未答理。佟振忽然起立,朝众笑说:“大师兄在小珠帘瀑布下面等我说话,因见八叔在此,谈了两句,癞师兄、哑师弟均在那里,商量夜间打猎之事,没想到诸位兄弟姊妹今日回转,我寻大师兄问他今夜打猎是否改期,还是一同前往。我先去了,少时正洞再相见吧!”说罢转身走去。
众人高兴头上,又都和汤、龙、李三人亲热,争说经过,随口和佟振应答了两句。
姜飞还想留他同听此行所得,吃杜霜虹拿话一岔,人已转身,只得罢了。沈鸿见樊茵眉头一皱,似有厌烦之意。好生不解,因汤八、龙灵玉正向自己和姜飞问话,也就岔开。
方才发话的正是汤八,问完前情,男女三侠好生惊喜,均说:“难得。你们只见此老今日这好说话,如其话不投机,休说要他传授这样重要的白阳图解,他也不会理你。照此说法,非但白阳图解你们均可学会,将来还有大成。他因沈鸿、姜飞为日不多便要起身,所以命他紧随身旁,一面努力用功,一面由他日常指点,亲身下手代理真力真气,这样练上一大比下十天半月的苦功所得更多,真乃意想不到之事。单是你们人好尚在其次,最关紧要的恐还是岳州那面贼党声势越发强盛,他老人家关心那些受苦受难的善良人民,急于除此大害,因觉时机未至,万英兄妹和樊、杜二女还有许多日子才得下山,你们师长又有几个是会家,虽然没有此老功力深厚,只学前半仍可从旁指点,他一人也忙不过来,内中又有三个女弟子,不便动手抚模身上,故令回来用功,不在一起。此老和叶神翁虽非峨眉一派,白阳图解却是峨眉正宗嫡传,比天寒老人更高得多。你们师长别的都肯传授,独有图解不传,便因上次郎公庙一会,听我三人说起王、叶二老前辈对沈、姜、万英兄妹四人看重之故,彼时我就想到,樊茵、杜霜虹资质极好,将来她师徒如能来此同隐,也许一同得到此老传授。果然机缘如此凑巧,难得你们六人情投意合,将来又是夫妇,真个天造地设,听到耳里也是快事。你们师长今早虽令六人同去,并无把握,过午不见回转,知已有望。方才万伯母说,沈鸿,姜飞行时匆忙,未带铺盖,此老又不喜人扰他静修,正打算夜来由我三人代为送去,你们就回来了,此时你们师长均在洞中打坐,功课未完,不必先往惊动,可去吃了东西再来,省得你师父万一有事又饿肚皮。”
万芳接口笑道:“我们年轻人饿个一顿两顿无什相于,大哥、二弟今夜子时前便要迁往隔崖,诸位师长天黑也必出洞,等做完功课同吃也好。”李玉红笑道:“今日不比往日,你师父他们正在洞中练剑,恐怕还有些时才出来呢!你娘已代你们准备去了。”
万氏兄妹忙问:“娘在哪里?我寻她去!”龙灵玉、李玉红同时笑道,“你娘真个爱儿女的心盛,方才本和我们散步闲谈,因你们走时只将王老前辈的礼物带去,自己饮食一人未带。又知王老前辈山居清苦,平日所吃都是新采掘来的山粮,又难得生火,早就担心你们没有吃的。见你六人忽在此时赶回,料定月复中空虚,至多早起在隔崖吃了一顿,本来便为你们备有不少干粮熟菜,因想你们吃上一顿热的,不等相见便先做菜下面去了。”姜飞忙道:“娘待我们真好!她一个人恐忙不过来,二姊,我们快去!”万芳没有听完业已起步,姜飞、万英跟踪追上。杜霜虹、樊茵也要跟去,龙灵玉从容说道:
“霜虹慢走!让沈鸿。樊茵先去,你在这里和我三人一同前往,我们也想吃一点呢!”
沈、樊二人因恐段无双母女来唤,往返大远,便先起身,并肩同行,互相勉励,都是一些以后各自用功和一切保重的话。二人平日稳重,又长了两岁年纪,不似先去三人童心未退。知道段无双人最能干勤劳,如今管着全山伙食,一向喜欢独做,不愿后辈帮忙。
母女二人为了做事常起争论,刚在动手,正好乘此无人之际谈点心月复话,便把脚步放慢,遥望前面三人一路飞驰,业已转入无双所居洞内;正在穿花拂柳,情话喁喁,往前走去。
忽听后面娇呼“姊姊”,回头一看,正是杜霜虹赶来,汤八夫妇和李玉红也在后面,相隔颇远。樊茵想起前事,等她追上,笑问:“二姑喊你后走,有什话说?”霜虹好似不大经意,随口答道:“不相干的事,她问王老前辈对英哥、芳妹是否看重?只谈了几句我便来了。”樊茵心细,暗忖,龙二姑和恩师多年至交,虽然最爱霜妹,共总两句不相干的话,为何将她留住,背人再说?知道霜虹虽然心直口快,心性却极坚强,一经答应决无更改,暂时套问不出,如使生疑,反更难于探询,便未多问,一同入洞,汤八等三人也随后赶到。
无双最善治家,母子女三人住在洞旁边一座小洞之内。本只三问石室,经她匠心布置,隔成前后两进。右侧一大敞间作为厨房,所有用具,除却山外买来的必须之物,都是众人亲手自制。陈设得井井有条,打扫干净,地无纤尘。那问厨房最大,又有几块天然平石,质地坚莹,平滑如玉,无双因势利用,加上一些竹椅石墩,以备平日饮食坐息之用。锅灶案板刀砍之类设在洞角,另有两块原有的怪石钟乳隔断。山上下种着一些花草,并用人力就原有孔窍开了几个天窗,通风透亮。平石四角再挂上众姊妹用竹丝绢纱制成的纱灯,壁上插有几枝松燎火把,照得阖洞光明如昼,清丽绝俗。洞旁花林溪岸之上本来建有两间竹楼,十分宽敞,专供平日饮酒谈心、赏花玩月之用。溪对岸便是所种稻田菜畦,鸡鸭成群,豆棚瓜架,别有风味。主人又善烹调,喜接宾客,无论饮食点心、水果于脯之类,平日积蓄颇多,无一不备,取用不完。山居的人多半清苦,所食都是野生山粮和打猎所得,往往所得不如所需,多少不等,少了不够用,难免缺粮之忧,多了又易腐烂。诸老过惯这样生活,饥渴寒暑不在心上,这些后辈便觉不便,非亲手樵采打猎不能免于饥寒,一面还要用功。每觉时光大短,平日虽有准备,想吃一点荤东西或新鲜蔬菜,便须耽误用功远出猎取。天冷还好,天气一热不能存放,吃不完便要糟掉,往往引为苦事。自从无双到后,不消一月便井井有条。来时准备齐全,所有食用之物俱都办齐,才到几天便开了十来亩土地,种上五谷蔬菜,养了许多鸡豚,越发方便,要什么都现成。一般老少英侠闲来都喜到她竹楼上面相会。黑衣女侠明月光双剑夏南莺又是一个心思细密、能干在行的人,前因一时刺激,隐居老龙坡谷底,所居低湿幽暗,不与外人往来,过了好些年的苦光阴。自经好友解除误会,移居白莲磴,见当地土壤肥美,风景清丽,出产又极丰富,无双再一领头开辟,不由鼓起当年雅兴,一面帮助无双躬耕,也在各处山巅水涯之间修建楼亭,种植花竹和各种菜蔬。那一片盆地山林越发锦上添花,山居之乐迥非常人所能梦见。
沈鸿等长幼六人刚一进洞,无双便迎了出来,笑说:“我刚把汤热上,面还未下锅。
八弟,你把这些小猴儿引来作什?他们都喜动手,越帮越忙,反而讨厌。请你三位快同引走,由霜虹代我招呼;去到洞外竹楼之上坐等,只将芳儿和姜飞留在这里代为端送已足够用。我因沈贤侄和飞儿今夜要走,以后难得回来,只剩一个来月便要起身,今日未吃午饭,月复中饥渴,特意备了几样他们爱吃的酒菜,连同今早刚开坛的花果酒,已先在楼上摆好,请快去吧!正洞诸位师长今日恰巧合做功课,互练剑术,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得走出,我已另外备好一席,不必再等候了!”李玉红方说:“段大姐真个能干,每日又要种田,又要种菜,还要府花修竹,喂养牲禽,他们师徒每日忙于用功,闲时虽来相助,但是时间极少。她和南姊每日做这么多的事,表面上看去还是那么从容自在,真个可佩极了!”忽听万芳在内急呼:“娘快来哟,锅已滚开,汤也泼出好些,怎么办呢?”
无双笑说:“你看他们小娃儿家非要动手,是不是越帮越忙么?”边说人已转身回去,众人便往外楼走去。玉红笑道:“段大姊话虽说得不差,这班小人不叫他们做一点事,像这样连碗面都不会下,终非善法,要被王老前辈知道决非所喜。这班小人多半年长,寻常日用间事也应学上一点才好呢!”灵玉笑答:“四姊,你和这位段大姊相交不久,还不深知,她非但精明能干,善于持家治生之法,便对儿女虽极怜爱,也与寻常父母溺爱不同,哪一样她都尽心指教,没有丝毫姑息。相识多年,从未见她打骂过一回儿女,但这两小兄妹一点也不娇惯,孝顺已极。休说芳儿女孩儿家,便是英儿一个男孩,家传武功不算,便是耕田种地、砍柴烧饭,是他母亲擅长之事,也无一样不曾学过。尤其耕种一层,为了乃母出身农家,丈夫死后身边只此一儿一女,虽因一时机缘,拜在花大师门下,本心却不愿意他兄妹二人再在江湖上走动,一心只想隐居躬耕,尽自己的气力种那青云山下田地,从小便教他们察看天时土性,料量晴雨,近来山中为恐他们耽误功课,才不许其动手,以免分心。不过芳儿最喜向娘撒娇,她说锅开水沸,其实想她娘去说话,并非真个无法。休看她母子全家只得三人,真有天伦之乐,今又加上姜飞一个好女婿,所以这位老大姊高兴极了。你没听出她对姜飞多么心疼,就这煮面片刻之间都想叫他守在旁边么?”玉红笑答:“姜飞也真可爱,一个未成年的幼童,这样聪明端谨而有志气,怎能不叫尊长看重!自来丈母娘都疼女婿,自然越看越爱了。”
说时老少七人已到楼上,围着先放好的圆桌坐定,想等人到齐再吃。正在互相说笑,霜虹转向万英道:“你听二姑她们说的话么?留神娘喜欢姜师弟,不疼你呢!”万英月兑口答道:“娘不疼我,疼你也是一样。”霜虹先未理会,方说:“你娘怎会疼我?”猛一抬头,瞥见灵玉、玉红都在朝她发笑,忽然醒悟,娇嗔道:“你近来越学越坏,我不理你了!”万英少年老成,原因近来母亲钟爱霜虹,与日俱深,知其好胜,厨房的事还未学会,另外还有几个热菜要炒,恐霜虹不会做强做,和那日一样,做得不好暗中气闷,故意把人全部支开,不令在旁。方才原是冲口而出,一见龙、李二女侠笑他二人,霜虹面带娇嗔,不禁脸红。当着尊长不便赔话,只得装不听见,改过口风,转向沈鸿道:
“方才佟二哥说,大师兄和癫。哑二位师兄都在小珠帘观瀑,商计夜间打猎之事,母亲请吃点心佟二哥想已得知,如何此时未来?楼上又是大小两桌,分明都在一起,我们去请他们来此同吃,更热闹些。”沈鸿一向随和,本就想到每次饮食同门兄弟都在一起,先以为小珠帘偏在西北,佟振和齐全等三人必快来到,自己也是刚到不久,想等一会再说,闻言随口答应。正想同去,霜虹忽将万英拦住道:“齐大哥不会不知道,自己会来,就是打猎也必等吃过再去呢!佟师兄自有他的事,来否未定,你娘为了我们六人未用午饭,吃顿点心常有的事,并非和昨日师父生辰一样真个请客,要你多管闲事作什?你看他们不是来了吗?”沈鸿闻言,想起方才佟振去时情景不甚自然,以及霜虹途中所答和此时所说,仿佛内中有什事情,心又一动,方想探询,侧顾爱妻樊茵以目示意,不令多问;同时遥望洞西北小珠帘高崖那面,齐全和小哑巴并肩前行,一个口说,一个手比。
小哑巴神态甚是激昂,不似平日沉静,癞和尚和佟振在后,也是摇头晃脑说之不已,佟振低头同行,似未回答。因相隔远,中有花树阻隔,四人先未发现自己,离楼六七丈,齐全忽然回顾,好似向后面两人说了两句,四人便并在一路走来。仔细一看,佟振也在回答,因其平日沉稳,前回虽未开口,此时神态如常,未再留意。
转眼四人走上,姜飞也用竹盘端了几样炒菜走来,万英口敞,见面便问:“大师兄和癫师兄你们有什么喜事,说得这么热闹,连哑师弟也那么高兴?”二人还未及答,杜霜虹又嗔道:“谁都不免有点事情,就你一人话多,真气人呢!”万英连受抢白,脸方一红,齐全从容笑道:“我们本和佟二弟约好,乘着今夜月明去往前山打虎,为那些采药人除害。哑师弟因觉沈、姜二位师弟今夜便要移居,以后难得见面,又想探询王老前辈所传是否白阳图解,意砍明日再去。佟二弟为了汤八叔来时见一采药人为虎所伤,激动义愤,打算今夜前往将那三只大虫除去。他又是个说到必做的性情,觉着沈、姜二弟起身尚早,此后仍要见面,同门至交,不在此片时之聚,因而争论了两句,并不相干。”
霜虹朝佟振看了一眼,微笑走开。沈鸿见她以前常说佟振人好,当日非但神情冷淡,不似平日那样说笑亲密,仿佛不爱理睬神气,越发奇怪,当面不便询问。跟着无双母女和姜飞把菜点分别送来,因听姜飞说众人要等人到齐了再吃,汤虽热好,面未下锅。斜阳已没,明月始升,天色又快入夜,索性把它当成夜饭,便先赶来请众饮食,吃得差不多再去下面。为防六人月复饥,又蒸了几盘包子。无双本做得好,又当月复饥之时,大家吃得甚是香甜。沈鸿暗中留意,杜霜虹因无双上来令代招呼陪客,入坐之时特将长幼十四人分成两桌,自己这面霜虹故意示谦退,六人同坐小圆桌上,把四位尊长和齐全等四人安置在大的一桌,并和万芳往敬了两次酒,口中笑说:“我借娘的光,做一个不费分文的主人,还望诸位叔父、姑姑、师兄姊妹不要怪我年轻简慢。”话说极巧。佟振本坐西南角,霜虹安坐时笑说:“佟二哥是三师兄,应坐这面,和哑师弟对调。”于是成了以背相向。佟振只初来时和四位尊长应答了两句,底下一言不发,也无别的异状。霜虹归座时仿佛暗中拉了樊茵一下,虽料内有原因,因都同门至交,佟振读书人家出身,幼遭孤露,被天寒老人收到门下,少年英俊,人又聪明谦和,不似癫、哑二人性情古怪,无论是谁都谈得来。沈鸿因其通晓诗文,性情风雅,更与投机,始终不曾想到别的。
无双平日怜爱这些小弟兄姊妹,又知王鹿子持躬清苦,人最勤俭,沈、姜二人虽只一崖之隔,休说不能常见,便是饮食之物送得稍好也恐此老见怪。并且二人小小年纪,不久便要赶往岳州,深入虎穴,心中关切太甚,恨不能尽其所有全取出来。平日准备既多,人又能干,善于烹调,样样方便,手到制成,日间又曾想到,冷热荤素有十几样,这顿点心带酒饭竟和前日寿筵所做的菜差不多,丰美已极,一直吃到月上中天诸老练剑完毕。黑衣女侠夏南莺首先开洞走来,跟着诸老侠也由无双命万氏兄妹请来同饮。另外早就摆好一桌,众弟子也都吃完,随侍在旁,禀告拜见王鹿子经过。诸老侠闻言均颇喜慰,奖勉了一阵。乐游子和侠尼花明相继发话,说:“白阳图解关系重要,义理精微,为内功剑术上乘口诀,目前各正派长老得有传授的有十余人,只王老前辈一人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平日用功也以他为最勤,自从学会以后,多少年来,无论多忙,不曾中断一次。他和叶神翁、诸平号称丐侠中的三老前人,各有一身惊人武功和极高明的剑木,如专以白阳图解一门而论,实在叶、诸二老之上。你们得他真传,已比我们所传易于成就。
沈鸿、姜飞蒙他格外看重,亲用手法代为调神运气,引导精血,使与内家真气合一,充沛全身,出力不小,只要稍微用功,不消一月便可扎好根基,再将中段图解招式学会,此去岳州就便勤习,到时必可应用,成功无疑,真乃可喜之事。
“此老天性孤僻,表面和气,心中大有分寸。他平日善善恶恶各走极端,只为本领太高,无人能敌,生平不愿以强击弱,所以不轻出手。他对你们这样用心从来少见之事,想是岳州仇敌身边有什本领高强的同党爪牙,他自己守着平日信条,不屑与之敌对,意欲假手你们代他除害,才有这类举动。越是这样,越可看出仇敌那面大有能者。沈、姜二人此去真丝毫大意不得呢!岳纲、杨宏、仇云生三人早已前往,你二人均与相识,到了贼巢必能相遇,有此三人卧底事情便利得多,只是仇敌自知多行不义,平日戒备严密,设有好些关口,爪牙耳目到处皆是,外人极难混进,初到之时必须小心,冒失心急必要误事,小心为上。你二人每日做完功课,用点心思,想好未来之策,走时我们也许先得信息,多指点你们一点机宜。如其先知对方虚实,事情决无凶险。众弟子无须代他二人愁虑,放心好了。”万芳、樊茵对于沈、姜二人自比别的同门还要关切。樊茵听师长这等说法,知道请求无用,并且日期尚早,还未现于词色。万芳总不放心,侠尼花明对她又极怜爱,闻言想了一想,实忍不住,便向乃师暗中请求,仍想同去。刚一开口侠尼便将她拦住,警告道:“休看贼巢虎穴龙潭,以为厉害,沈、姜二人均未在江湖上奔走过,识人不多,年纪又轻,只要上来能够混进,决无妨碍。像他俩人到处讨人欢喜,甚而取得为首仇敌信任都不一定。别的男同门多半锋芒外露,胆大任性,同去尚还不宜;何况你们几个少年女子,仇敌婬凶强暴,禽兽不如,已无人性,女孩儿家如何去得?沈、姜二人必可无虑,你们只有一人同去反而累他,万万不可!”万芳听诸位师长和齐全、癞和尚两个本领最高的同门都是一样口气,虽也觉着有理,无奈关心太切,当时不敢争论,胸中成见依然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