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幻岳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却注视着被按在地上那么狼狈,而又可怜的潘巧怡,他还惋惜又慨叹的摇头道:
“潘巧怡,你现在的模样,可真叫人不敢想象……”
惊魂甫定,泪眼婆娑里,潘巧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无论如何,便做梦也想不到南幻岳竟会去而复回,竟会如此鬼使神差的站到了自己面前,那可不是他?不正是“剑之魂”南幻岳?
一刹间,潘巧怡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只觉得有许多东西一下子涌满了她的胸脯,有许多许多滋味一下塞满了她的心腔,有许多许多言语,一下子梗阻在她的喉头,也有许多许多眼泪一下于再也忍不住泉涌出眶!
多少的震愕,多少的惊喜,多少的感恩又多少的酸楚与兴奋,甜的苦的,涩的辣的,各种各样的滋味,陡然间令她再次颤索索的泣不成声!
南幻岳又摇摇头,爱怜的道:
“太委屈你了,宝贝,你原不该受到这样折磨的,何苦啊?”
展森往前硬凑一步,气涌如山的咆哮:
“什么东西?你以为这是什么所在?容得你如此旁若无人?”
蔡行也拦在一边,虎视眈眈:
“朋友,你约莫是误打误撞迷路了吧?”
南幻岳笑了笑道:
“迷路了?哈,当然不是迷路,这地方我比你们还熟,怎会迷路?用不着替我找台阶下,我以为迷路的恐怕是你们各位吧?”
蔡行呆了一呆,随即大怒,他恶狠狠的喝道:
“如此说来,你可是要‘上线开扒’,趟这遭混水了?”
展森突然大喝道:
“大胆狂夫,你可是自寻死路?”
南幻岳看了看展森,温柔的道;
“我和潘巧怡很熟——嘿,很要好,俩相好,你们方才应该听到我对她的称呼是多么个亲呢法?语调又是多么个体贴法?你们居然如此整治她,这样折磨她,看在我跟,可是痛在我心呢……”
屉展重重一哼道:
“方才你一开口,我已知道你和那贱人是一条路上的角色——怎么样?你想替她拦事,表演一场‘英雄救美人’?”
蔡行阴毒的笑笑,道:
“只不过——不管你是谁,这个‘不平’却不好打,这场‘英雄救美人’也怕难得像传说中结局美满呢!”
南幻岳点点头,平静的道;
“我知道,各位俱非弱者。”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接道:
“全是一些‘狗屁倒灶’‘恬不知耻’又‘卑陋龌龉’的畜生、禽兽、杀千刀!”
蔡行顿时暴跳如雷,筋浮脸赤,吼叫道: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三头六臂?你在这里卖狂算你找错地方了,老子就要活劈了你!”
南幻岳摆摆手,道:
“不急不急,稍待一会,我将任由你劈——可是,却需你有这个本事,劈得着我才行!”
展森慎重的打量着南幻岳,又是怒毒,又是警惕的道:
“你是谁?”
南幻岳摇摇头笑道:
“说起我是谁,就要大大的伤感情了,还是不说的好,不过,我可以透露点端倪蛤你们知道——总之,你们哪一个在道上也比不上我,哪一方面也比不上我,所以,你们要特别小心了!”
蔡行又怒火中烧,愤然喝道:
“休要夸口,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你不留下点什么,你是走不掉了!”
南幻岳咧咧嘴,道:
“真的?”
蔡行大吼着,狰狞的叫道:
“老子不是你爹,还真真假假逗你做耍子?”
南幻岳一笑道;
“你可也幸亏不是我爹!否则,我有了你这样一个凶悍暴戾,下流卑鄙又死不要脸的爹,岂非再也见不得人了?’’蔡行喉里咕噜直响.像要吃人似低吼:
“你这利口利舌的王八羔子……”
展林吸了口气,戒备着,慢慢的道: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朋友,不用再兜圈子绕弯儿在这里耍活宝卖贫嘴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说也真不如不说!”
展森冷冰冰,火辣辣的怒吼道:
“还是说说看吧!”
南幻岳指了一指前面的潘巧怡,沉声道:
“放掉她!”
似是不出意外,展森凶悍的道:
“这是不可能的事!”
南幻岳点点头,道:
“我早知你会是这么个答复,所以我才预先告诉你——说也真不如不说,说了着实没有味道。”
展森硬梆梆的道:
“什么意思?”
南幻岳道:
“很简单,因为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礼让’,什么叫‘容忍’,什么叫‘谦虚’,好言好语劝说你们,你们是断断不会买帐的,你们只晓得‘武力’,只懂得‘暴行’,你们只吃这—套,是么?”
展森冷冷的道:
“是又如何?”
南幻岳舒坦的一笑,道: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因为我原也是最为擅长这一套的。”
“影子腿”蔡行厉烈的道:
“既是如此,你就露两手给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吧!”
南幻岳带着那样的一抹诡异的微笑,道:
“露两手?见识见识?嗯,说得倒中听,但你是什么玩意?也配我露两手给你见识见识?”
蔡行顿时面色大变,一张狭窄的面孔几乎歪成圆的,他睁目切齿的咆哮道:
“你这昏脑的白痴……你这鬼崽子、野种,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你……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南幻岳有些厌烦的道:
“别吵,别吵,你们且听我和和气气的说句话。”
蔡行气冲冲的吼道:
“什么话?你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尽他妈满口放屁.一派胡言。”
南幻岳吁了口气,斜着跟睛着对方:
“姓蔡的,瞧瞧,瞧瞧你那副模样,简直和只火烧的毛猴子差不多,真不知道陈三姑怎生瞎了老眼,居然给你个‘六齿’的上位!”
一口气就差点没喘上来,这位“影子腿”面色铁青,双目凸突,颤抖抖的指着南幻岳,唇角抽搐着道:
“你……你狂……你狂……你等着老子来撕破你那张嘴!”
这时,展森的神态凝重,严阵以待的,冷冷的说道:
“怕你‘和气’的话头里,意思却不‘和气’吧?”
南幻岳平静的道:
“这就在你们自家的斟酌了——展森,我可以坦然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的底细十分清楚,也明白你们的出身来处,但你们对我却一无所知。
“如今,我来到你们面前,要求你们放过潘巧怡离开,你们也一定会判断到我是‘来者不善’,因为你们全不是省油灯,又多少有点名堂,可是,我却仍然出现了,你们不妨想想,如果我没有吃定你们的把握,岂会这么冒险?”
是的,南幻岳的话正也是展森内心里猜疑不安的症结——他们如今是四个人,都是“白虎堡”的高手,哪一个亦不示弱,哪一个也具有颇为精湛的武艺,但对方偏偏独自出现了。
出现后又这般目中无人的伸手搅事,明显的故意于嬉笑怒骂中,像这种情形,屉森不是没有经验过,他知道,深切的知道,在此等情况下的来敌,若非白痴,定为强者,不会有其他的路数,眼前的不速之客,怎么看也不是个白痴,那么……就怕是个怀有绝技的厉害人物了!
天下之大,有许多各类各式人,而对人的观察与阅历乃是一门极深的学问,这不只是从相麻衣“法”上可以学得全的。
这需要敏锐的眼色,细密的头脑分析,丰富恒久的经验与多多少少的直觉反应,展森在江湖上打滚的日子也算长久了,会过的、见过的人也不能说不多,对某一类人,他是有点本能的感应力的。
现在,他在下意识中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好像心里有股无形的拘禁与压窒感,好像周身都笼罩在一种什么看不见,模不着的沉重网罗中,面对的那人,似乎深沉无比,又雄伟无比,似一片海那样的难触其底,若一座山那样的坚牢浑厚,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警告着展森,脑子里边似一下复一下的抽搐着,宛如发出什么紧迫的信号一样南幻岳气定神闲的又道:
“怎么样?展森,你考虑周全了不曾?”
蔡行又大叫:
“混帐东西,你他娘的想唬谁?这种偷鸡模狗的小架势你算摆错对象了!”
南幻岳笑了笑,说道:
“你以为我是‘虚张声势’?”
蔡行怒道:
“不是‘以为’,是‘确定’你在虚张声势!”
展森摆摆手阻止蔡行的叫哮,迟迟疑疑的道:
“你对我们的确很清楚,你能知道我们各人的姓名来历,显然你是熟悉我们底蕴的,但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总该亮个万儿出来,接着才能商量下一步的问题吧?”
南幻岳温和的道:
“我的姓名无可相告,但怕你们更不好应付——我是替你们设想,有时间,人在不危险的情形里反而勇敢得多……”
展森脸色变了变,道:
“我知道,你之所以藏头露尾,不敢明示身分,显然是畏惧我们‘白虎堡’日后对你的报复,你并不算个人物!”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你是在激我,是吧?哈哈。”
舐了舐嘴唇,他接着道:
“说句狂话,你们‘白虎堡’是有点根底,在甘肃一带也叫得响,但是,那只能在甘肃你们的老窝里去对别的人亮招牌,在我面前,我连正眼也不会撩一下,你们要报复我还差上那么一大截。
“原因很简单——以‘白虎堡’只能发挥的那点力量,要和我碰,嗯,怕要磋得你们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展森大声道:
“眼前就可以碰碰看!”
南幻岳静静的道:
“我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放过潘巧怡,快快离开,这是你们四个人,唯一可以求生的时机。只要你们错过,即再无幸理,一如你们先前,留给潘巧怕那个自杀的机会是一样的,但你们却再不用妄想,另外有人来搭救你们了!”
两边的大阳穴“突”“突”跳动,额头青筋浮起,展森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孔也泛起了紫赤之色,他呼吸急促的道:
“任你是天皇老子,我们也和你豁上了!”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蔡行又在吼叫着道:
“展大哥,我们这就摆平他!”
“野熊”沙庸也呐喊助威:
“别听这狗操的在那里瞎吹胡擂,展大哥,我们可以做翻他这样的角色十个不止!”
南幻岳将黑色的头巾拂了拂,淡淡的道;
“首先,我很遗憾的表示,你这四个愣头青就要上黄泉路了,其次,我再自我表白一份。”
展森紧张的,惊惧的道:
“我不信你会是大罗金仙!”
南幻岳道:
“我不是,但我是比你们这群废物高明得多的有用之材。”
微微莞尔,他又缓缓的道:
“江湖上,流传着几句歌谣,那是专门来捧我场的!‘寒水红,千手毒,九尺魂剑凌江湖……’这几句歌谣中形容的人物,即是区区……”
思索着,展森蓦然全身一震,“噔”“噔”“噔”连退三步,他顿时冷汗如浆,凸目咧嘴,像申吟似的,痛苦的呢喃着道:
“老天爷……是他……竟是他……”
蔡行也变成了泥塑木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呆呆的望着南幻岳,面孔五官全在刹那间挤在一堆了!
用朴刀架着潘巧怡头颈的血保却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还在那里横眉竖跟的吼叫:
“什么玩意?几句歌谣能吓住谁?妈的,哪一个叫花子也会来上一段‘莲花落’,给你根打狗棒,叫你唱你妈的头去!”
“野熊”沙庸却有些沉吟的道;
“嗯……像是在哪里听人吟唱过这几句词儿……”
这时——
展森方始顺过了气,他惊悸的道,
“你——‘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道:
“就是在下。”
蔡行有些结巴巴的道:
“谁……谁也没见过姓南的……说……说不定你是冒充……”
一掀襟,南幻岳缓缓抽出他那柄精光闪烁,锋利无匹,有如长蛇一般的“寒水红”来,九尺剑身软软垂点地下,仿佛一条怪异的锻索!
展森探探的吸了口凉气,讷讷的道:
“‘寒水红’……”
轻轻拢动垂挂的刃身,秋水泓漾般炫目寒芒微微波颤,南幻岳笑吟吟,柔生生的道:
“是的,这就是‘寒水红’了,它曾经饮过许多人的血,吃过许多人肉,它的脾气不好,唉,有时候,它大凶,凶得连我的话都不听……”
抬起目光,南幻岳轻轻的道:
“你们四个人令它不喜欢,它方才告诉我,说它不喜欢你们,因为你们太暴戾,太狠毒,太邪恶又大粗鲁,‘寒水红’有时是很文静很风雅的,它不喜欢你们先前以四个大男人的立场,那么卑鄙残酷的去对待一个女儿家,它非常不高兴,它说要饮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
一柄飞刀就在这时闪电一样射向南幻岳的眉心,当这抹寒光猝映之际,蔡行的身形业已凌空,三十九腿有若桩影柱林一样搂顶罩下!
静静垂指于地的“寒水红”,倏然怪蛇似的“嗡”声弹起,剑尖“当”的一响击飞了那柄短刀,剑身翻卷如虹,猛的迎向蔡行!
暴叱一声,一条红白二色的彩带便于瞬眼之间,宛如一条颤动的波浪飞缠南幻岳双腿,“寒水虹”发出刺耳的尖啸回音,“呱”的一记,削落了锦带三尺,当这段锦带跌落的一刹那,蔡行早已被逼出七步!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这一接刃,只是照面之间,“白虎堡”的三位好手业已吃了瘪啦!
“寒水红”那尖锐的剑端又软软垂指地面,南幻岳目注对方,笑道:
“你们打突击的手法配合得很好,互有默契,步调严密.但只此一次,下一道就不灵光了……”
展森脸色苍白,紧握手中那条只剩三分之二多点的厚绸绵带,悄悄注定对方,口中急促的叱喝:
“沙庸向右,聂何向左,蔡行和我居中,小心他的软剑,注意他的手法,他出招快——”
正在展森匆忙下令调度的瞬息,南幻岳已流光似的飞射向前,一股寒气直凌展森头顶。他就地暴旋,反手锦带挥起漫天彩影倒卷而上,同一时间,蔡行腾身跃起,双脚飞蹭南幻岳背后!
南幻岳的长剑闪电般刺向展森的锦带,展森自是不敢硬碰,他甫始挫腕换式,“寒水红”已“咝”声回卷——刚好削掉蔡行的那双尊足!
接着蔡行的惨怖号叫声,沙庸的两柄飞刀已撒射而至,南幻岳看也不看,猝而侧滚,从两刀中间的缝隙掠过,“野熊”沙庸的第三柄飞刀方才拈上了手,有若西天的电火,一溜冷光“嚓”的削掉了他的左耳!
狂吼如雷,沙庸在耳落血溅里,猛然一刀掷向南幻岳,“寒水红”的波芒却在一震之下弹开这柄飞刀,剑身颤抖直出,一下子将正在仓皇躲避的沙庸透心挑起,呼噜噜抛向了扑近的展森!
聂保的朴刀就在此刻砍了过来,刀光如链,势劲力足,又急又快的十七刀劈向南幻岳,南幻岳也就在疾若飘风的身法下随着对方兵刃团团转动,聂保二口气十七刀俱皆落空,慌忙抽身换式,而“寒水虹”却好整以暇的倏扬而起,在聂保身形刚刚转出的一刹从他后头穿通了咽喉!
“唔——嗷——”
窒息似的嗥叫着,聂保的身体往前仆跌,“寒水红”洒着一滴血水划过空中,以一片炫目急密的去势暴攻晨森!
展森拚命跃跳着,手中的锦带霍霍卷缠,竭力抵挡,在那闪动纵横的红白彩影下,南幻岳却卓立不移,“寒水红”快准无比的倏射,上下翻飞!每每在一发之间逼得敌人仓皇失措,时时在微栗之隙使对方左支右绌!
展森是“白虎堡”拥有“七齿”尊衔的好手,功力之佳自是不言可知,但是,如今在南幻岳手下,却也像小孩子碰着一个强壮的成人一般,不仅施展不开,简直在叫人家逗弄着做耍子。
红白彩浪越来越急,展森是在拼命了,于是,南幻岳不再游斗,他飞快旋回激进,“寒水红”的光华有如一团硕大无朋的水晶冻炸开,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千百个不同的角度流射紧拢——仿佛九天之上突然降下的芒雨冷电,盈耳的芒啸如泣,片片红白绸絮扬散,展森狂叫着速速滚翻而出!
沥洒的鲜血印在石面上,溅自展森全身上下十二道肌肉翻卷的伤口里,他喘息粗浊的滚到一块岩石之前,方待挣扎爬起,眼前寒光暴闪,“嘣”的一声那块岩石的上半截平齐飞弹,削断处,刚好在他双手所扶的边沿!
惊栗欲绝回头望去,展森发觉南幻岳早已站在他的背后,长剑仍然软软垂地,冰灿灿的刃光映着南幻岳的面庞,有如魔神鬼煞!
一下子颓然坐于地上,展森的心直往下沉,暗忖:这次休也,面额上的肌肉,再也控制不住的微微痉挛起来……
南幻岳微傲一笑,道:
“我们碰过了,展森,结果业已摆在跟前。”
痛苦的抽搐了几下,展森目注自己,纵横交错的十二条伤口,血糊糊,红女敕女敕的肉脂全翻卷着,呈露出那种颤抖的蠕动,他的衣衫也早叫鲜直浸湿得透透的粘腥腥的了。
南幻岳好整以暇的舐舐嘴唇,又道:
“你的功夫不错,但仍需要再加努力,就凭你这点火候,想在江湖上称强道霸仍是不够的,老实说,若非我刚才仔细掂掂你的份量,看你到底有多少名堂的话,就算两个展森,我也一齐给你零剐了!”
展森的脸上血色像被抽光了一样,呈现出一种蜡黄透灰的黯霉气,他依坐那里,嘴唇发抖的道:
“你……你……想如何?”
南幻岳笑了笑,道:
“问得好,你以为,我会如何呢?”
尽力提着气,展森咬着牙“咝’“咝”直嘘:
“头断血溅……俱无足畏……姓南的……体要小看‘白虎堡’的……骨气……”
南幻岳“啧”了一声道,
“展老儿,不用来这一套‘过门’了;‘白虎堡’的人有什么骨气?有个死的骨气,不要脸倒是你们的专长!”
猛一起身,却又痛得展森整个人蜷曲成一团,他双自嗔张,切齿抖索颤抖着道:
“你……你……称……”
南幻岳冷冷的道:
“我不杀你,展森,留着你的口回去向你家那个老虎婆陈三姑哭诉,就说事情是姓南的揽下来的,有什么手段叫他冲着我姓南的来好了,只要她不怕伤人命,我南幻岳更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展森喘息了好大一阵,申吟着道:
“你……不杀我……就……是为了……要我……传……这个口信?”
南幻岳微微笑了,道: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展森吃力的问:
“为……什么?”
南幻岳一杨头,缓缓的道:
“你记住了——展森,我从来不杀害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你记住,今天这个血的教训,今后也不要去杀害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人,我叫你明白这一点,同为江湖道,俱是绿林枭雄,却也有义与不义之分,像你们今天对待潘巧怡的行为,原该挫骨插灰才是,我留下了你,你该明白在草莽中打滚的并非全似你们这样的混蛋!”
展森大大的喘了口气,又是气愤,又是窘羞,又是窝囊,又是畏惧的百般滋味交集,却哪一种滋味也不好受,他扭曲着面孔道:
“南幻岳……我……要告诉你……你放了我……你会后悔的……‘白虎堡’……将要大举而至……天涯海角……找你报仇……”
南幻岳点点头,道:
“听你这样一说,足证你还稍微有点天良,虽有限,也难能可贵了,很好,我就等他们来,今天这场纠葛,潘巧怡与‘白虎堡’的那段梁子,全由我独自接下,有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妄动潘巧怡的一根毫毛。
“若不信,欢迎一试—一叫陈三姑琢磨琢磨,她若认为划得来,认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赌这口气,我亦不怕豁出命干,我是赤脚的,莫不成还怕你们穿鞋的?”
展森闭上眼,喃喃的道:
“我们……会来找你的……”
南幻岳平静的道:
“只要不怕‘白虎堡’土崩瓦烂,冰消瓦解,咱们俱不妨各拎着脑袋玩玩命!”顿了顿,他又道:
“好了,展森,话止于此,你自己找生路去吧,回家不妨多烧两炷香祷谢上天保佑你这道大难不死,要知道,我并非每一次都是只将对方弄伤而已的!”
展森的脸孔又扭曲了一下,他艰辛的,苦涩的道:
“南……幻岳……他们……其他的人……都死光了么?”
南幻岳目光四扫,淡淡的道:
“抱歉,全死净了——如果不死,才是奇迹呢!”
展森颤抖了一下,讷讷的,又问道:
“蔡行……呢?”
南幻岳瞧向双足齐胫削断,脑袋撞在一块粗圆石头上的蔡行——蔡行的身上非但鲜血瘫成一汪小泊,头颅也撞烂成红红白白,粘糊糊的一堆了,摇摇头,他道:
“也完蛋他娘的啦。”
展森悲怆的道:
“你好狠!”
南幻岳慢吞吞的,冷冷的道:
“‘无毒不丈夫’,可是?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
两个“可是”,窒锝展森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南幻岳收剑入鞘转身欲去的一刹,他又突然沙哑的道:
“告诉我……南幻岳……你和潘巧怡……是什么关系?竟会替……她……卖这么大……的力气?”
走出两步的南幻岳不由站住,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道:
“我和她吗?嗯,关系可亲密的紧呢,她要我的命,我都不得不给她,你看这个交情深不深?”
展森似有所悟,喃喃的道:
“原来……你是这么……爱她……”
南幻岳耸耸肩,道:
“是的,我这么爱她,我爱得恨不能生吞了她……”
挥挥手,他又道:
“再会啦,老展,如果你愿意再会的话。”
转过身,他大步来到潘巧怡的身边,这时,潘巧怡虽是委顿不堪又憔悴不堪,但精神似乎已振作了些,她依坐在那里,有些迷惘,也有些怔怔的瞧着慢慢走近来的南幻岳,双眸中的表情,竟是极其复杂……
南幻岳一言不发,伸手将潘巧怡抱起,非常小心的不触及她身上的伤处,然后,他低沉的道:
“这些伤你自己能治么?”
潘巧怡微微点头,血污的面庞上竟飞起一抹罕见的红晕,她悄悄的道:
“谢谢你——”接着,她又道:
“往前一直走。”
南幻岳身形飞掠如一头巨鹰旋空,怀中抱着一个人却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连连起落之间,业已消失在干涧的尽头。
转过这遭弯,眼前却又是一副景象,两边狭窄的山岭枫林更形开朗,左侧是层叠的山峦烟霞,右侧的一片火红枫树却顺着山势斜铺着敷成一望至顶的艳丽枫海,缤纷悦目。
潘巧怡细声道:
“往右边上去。”
南幻岳继续跃进右边的枫林中,在盈眼的凄凄红枫影摇里,特别感觉出此中一股飘然的,宁静又恬淡的韵味.潘巧怡指点着他,往山顶上走,不多时,他们已来到一处隐密于林幽坡凹的所在,就在四周的枫树围绕下,在这微微凹进的斜坡上,筑着一栋石屋,一栋小巧的,雅致的,却显得一派孤伶落寞的石屋。
潘巧怡细细的道:
“到了。”
南幻岳来至屋前,轻轻推门而人,才一进屋,不觉又是满跟的翠绿,满心的翠绿,一时间连神魂也浸入这一片透明晶莹的翠绿中了。
谨慎的将潘巧怡放置在这间布置成绿色的小厅矮榻上,南幻岳望着潘巧怡那张苍白血污,却仍然不失俏媚的脸蛋,略为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道:
“以你在医术上的造诣,你该可以治疗你自己的创伤。”
潘巧怡孱弱的道:
“是的……”
南幻岳又搓搓手,笑笑道:
“那么,我走了,我送你回来是因为恐怕你自己走不回来,而且,也好叫他们相信我们的关系的确颇深的.”
潘巧怡惊异的,瞪大了眼,说道:
“你一你要走?”
南幻岳道:
“当然,我看着你心里有点不是味道,老实说,我常常对自己的某些行为感到矛盾和莫明奇妙。”
潘巧恰怔怔的望着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疲乏的眼睛中却有一股奇异的彩光在闪动,双唇也在微微翕颤着……
南幻岳笑笑,大步行向门口,启门往外就走,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就在他刚刚跨出石槛的一刹,背后,潘巧怡的声音已急促的传来;“不——你不能走!”
南幻岳站住身,皱眉道:
“为什么?”
潘巧怡艰辛的撑着上身,惶然不安的道:
“回来——求你——”
南幻岳迟疑了片刻,又缓缓走将回来,他平静的道:
“好吧,什么事?”
表情有些忸怩,也有些羞惭,潘巧怡怯怯的道:
“你……南幻岳,你不要求一点代价?你救了我的命,有权向我索取代价的……只要你说出来……我,我一定答应你……”
南幻岳冷硬的一笑,道:
“我就是要告诉你,潘巧怡,这人间世上也有道义,也有温暖,也有宽恕,人与人之间,并不是事事全以利害关系或物欲需求来做相处的基础,除了有形的代价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任何代价换不到的东西。
“譬如说——情感、良心、容让、谅解,以及仁厚,一切有形的财富与有条件的许诺,全比不上这些来得重要,更比不上这些来得有意义,人活着,不是斤斤计较于如何吸取,也要时刻不忘如何付出。
“固然,人世间有黑暗,但也有其光明的一面,人心有邪恶,却也有更多善良,人性有贪婪自私的,但亦有廉洁公正的,假如纯以一己的不幸道遇,便武断了整个世界,那不仅可悲,更也可恶了……”顿了顿,他又道:
“今天我救了你,并非想故意示惠于你,只是因为你不该道此厄运,不应受到如此凌辱,这纯是一种正义感与道德观,同情心的激发,没有别的,如果你以为我是想借此来向你收取代价——似你向人收了代价一样,那就是一桩大大的错误了!”
潘巧怡脸色有些苍白,涩涩的道:
“你不要误会……南幻岳,我决不是有心要辱及你……真的不是……我,我感激你,永远感激你……我……我是自愿要报答你的……”
南幻岳温和了些,慢慢的道:
“潘巧怡,你并不是一个绝情绝义,感情麻木了的女人,只是因为你心胸的狭隘才淹死了你本性的那种善良,加以你道遇刺激了你的思想,才变得如此古怪阴冷,不可收拾。
“为什么你不看开些,看远点呢?你美丽、聪慧、年轻,仍有一股大好的青春生命供你享受,若强将自己拘禁于这偏窄的心境中,就未免太过愚蠢及悲哀了,扩展你的胸襟,打开你的心扉,让一些可爱,一些情感,一些理智涌进来,好不?”
潘巧怡缓缓的,却是用力的点头,轻轻的道:
“我答应你——我尽量这样去努力——”
南幻岳豁然笑了,高兴的道:
“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宝贝!”
潘巧怡面靥飞红,羞怯的道:
“你——不恨我了?”
南幻岳咧嘴笑道:“如今,看看你总较顺眼些,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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